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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梅貝兒 -【天下第一香.上篇】好一個藩王 [打印本頁]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09 AM     標題: 梅貝兒 -【天下第一香.上篇】好一個藩王

本帖最後由 ping68 於 2018-11-4 12:19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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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以為來到古代當千金,她坎坷的命運就此終結變成富貴命;
  但事實證明徐敏想太多,她備受疼寵的原因只有一個──
  勢利爹爹把她當成攀富貴的棋子,一心將她送進宮!
  就知這副陌生的美貌和嬌嗓會惹禍,傻子才會等著被賣,
  哪知她運氣背到家,才逃離徐府禁錮馬上落入另一張虎口,
  在這裡有如皇帝一般大的封地之主慶王竟然盯上她?!
  這難纏的人物頗為英俊,不過她淡定得很,沒中美男計,
  因為他品行不端、居心不良,凡是姑娘家都得防著點!
  但是她想走他卻不放人,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強擄民女?!
  出身帝王家果然絕頂無恥,可姑娘她也並非軟柿子;
  絕對要讓這光靠祖先庇蔭就吃香喝辣的草包吃苦頭!
  然而一連串交集後,她發現自己誤會大了,
  人家非但不是壞人,相反地,還是她大大的貴人……


【出版日期】2014年01月27日
【出版社名稱】狗屋.果樹天地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系列(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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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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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0 AM

楔子

  是不是停電了?

  徐敏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近視五百度的她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黑暗當中,可是卻又能看見自己的雙手,以及身上的衣服顏色。再望了下四周,依舊闐暗無光,更看不到地面,彷彿是懸空似的,這真的是種很詭異的現象,她不敢到處亂走,就怕萬一踩空,會活活地摔死。

  她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

  這個疑惑讓徐敏不得不冷靜下來,仔細回想,只記得自己跟往常一樣,開著發財車到夜市賣臭豆腐,因為是假日,客人絡繹不絕,忙到連去上廁所的時間也沒有,好不容易可以收攤回家……

  啊!她的腦中浮現一個畫面,一輛紅色跑車宛如喝醉般,先是呈S形行駛,然後突然失控,連煞車都沒有踩,就從對面車道沖了過來,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記得了。

  “難道我已經死了?”徐敏震驚地喃道。

  沒想到社會新聞當中常見的酒駕撞死人的悲劇,自己也成了受害人之一,想到對方開得起跑車,家境應該不錯,希望可以要到賠償金,這麼一來,阿公阿嬤也不會怨她太早走,沒人賺錢奉養他們。

  “死了也好……”徐敏有股解脫之後的暢快感,因為這一世的痛苦結束了,可以重新投胎轉世。只希望下輩子能夠擁有一對愛她的父母、一個溫暖的家,她在心裡許下願望。

  才這麼想,就聽到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女子哀怨的哭聲,讓她不禁毛骨悚然,想到鬼片通常都是這麼演的,不過當哭聲轉為啜泣,聽起來又是那麼的可憐兮兮。

  “既然我也是鬼,幹麼怕她?去看看好了……”於是,她循著聲音的來源,小心翼翼地踏出步伐,確定有踩到地面,才又跨出一步,走不到十步,就看見蹲在地上的“女鬼”,她不由得緊張地吞了下口水,就怕對方抬起頭來,赫然是張沒有五官的臉孔,或半邊臉毀容,要不然就是眼珠子掉下來,一定會嚇死她。

  徐敏先推了下眼鏡,再把臉湊近些好看個清楚,只見對方低著頭,兩手則捂著臉蛋,柔弱的肩頭哭得一聳一聳的,又看她梳著古裝髮型,身上穿著漂亮襖裙,看來是個死了幾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女鬼。都已經過了這麼久,還沒去投胎,換成自己也會想哭。

  “就算你在這裡哭死,也解決不了問題……”要是哭有用,還要員警幹什麼,她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對方顯然被這道突然蹦出來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猛地抬起頭來,是個年紀大約十五歲的古代美少女,長相就像小說裡頭常用到的粉妝玉琢、杏眼桃腮、國色天香這類的形容詞,讓徐敏也不禁在心裡讚歎,那些靠整型出來的韓國女藝人絕對比不上,相信再過幾年,這少女就可以被稱為女神了。

  “你是何人?”徐六娘站起身來,怯憐憐地看著眼前約莫二十來歲的高挑女子。頭髮長度只到肩膀,而且還蓬蓬鬈鬈的,甚至像布料染上顏色般,變成紅色,

  臉上還戴了一種奇怪的東西,身上的衣服更是古怪,竟然還露出兩隻臂膀,這種不正經的打扮,可是會惹來閒言閒語。

  徐敏心裡不禁哇的一聲,眼前這個女鬼不只是個古代美少女,還有志玲姊姊的娃娃音,相信會迷死不少男人。“我叫徐敏,你呢?”

  “小女子姓徐,閨名六娘……”確定對方無害,徐六娘這才福身見禮。“敢問姊姊為何在此?這裡又是何處?”

  聽對方開口就是文謅謅的,果然是個古人,徐敏一時不知該怎麼接。“呃……我才剛到不久,所以不太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沒想到你也姓徐,還真是巧,在這兒多久了?”

  徐六娘不禁淚如雨下,驚懼的模樣像只可憐的小白兔。“小女子也是初來乍到,不明白為何來到此處……”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死很久了?徐敏在心裡這麼想,不過還是別說出來,免得嚇到人家。“你還記得來這裡之前的事嗎?”

  “我……”她臉蛋一白,下意識地用手按住脖子,還能感覺到被人掐住喉嚨,無法呼吸的痛苦和恐懼。

  就在這當口,身後傳來娘親李氏的哭喊。

  “六娘,不要丟下娘……你要是死了,娘也活不下去了……”

  她趕緊捂住耳朵,不想去聽。

  不要!她寧可一死,也不要再回去那個可怕的地方……

  徐敏也聽到婦人淒厲的呼喚,再看看徐六娘強烈的反應,不禁猜想兩者之間似乎有密切關係。

  “那是在叫你嗎?原來你還沒有死……”明明是個古人,照理說應該死了很久才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要回去!”徐六娘泣不成聲地哭道。

  “可是……”既然還沒死,就表示命不該絕,不回去又能去哪裡?

  接著,輪到徐敏身後傳來急診室醫師和護士的叫聲。

  “……徐敏小姐,有沒有聽到聲音?”

  “快通知病人的家屬!”

  原來她也還沒死,只不過是靈魂出竅,徐敏這才恍然大悟。“我得回去了,你也快點回到原來的地方……”

  “姊姊,你不要丟下我!”徐六娘一把抓住她。“姊姊……”

  看著徐六娘那張還帶著幾分稚氣的精緻臉蛋,又聽她一聲又一聲的叫著姊姊,讓徐敏心頭一酸,想起被社會局帶走,後來聽說讓一對移民到國外的夫妻收養的親妹妹,那時也是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我也不想丟下你,可是再不回到原本的身體裡頭,就真的會死掉……”自己的性命自己顧,她也沒辦法。

  徐六娘緊緊地攀住救命的浮木,對方若不答應,絕對不放手。“不如這樣……咱們交換好不好?”

  “交換?”徐敏不太瞭解這兩個字的意思。

  “對,就是我替姊姊回到原本的身體裡,而姊姊則代替我,這麼一來,咱們兩個都不會死了……”徐六娘兩眼散髮出異光地說。

  徐敏簡直被她的異想天開給打敗了。“你在跟我開什麼玩笑?我又不認識你,連你住在哪裡、家裡有什麼人都不知道,何況你也不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可以說交換就交換?再說你是古人,而我是現代人,生活環境完全不一樣……”

  “我管不了那麼多……”徐六娘什麼話也聽不進去,雖然自己不過是個庶出的女兒,但因生得貌美,受到爹的寵愛,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無非就是巴望她將來能進宮為妃,可她一點都不想嫁給那麼老的男人,就算對方是皇帝也不要!況且這還害得自己遭到嫡姊欺負,連嫡兄也總是用可怕的眼神瞪著她,其它庶出的姊妹更是見死不救,這回嫡姊居然想掐死她,說不定下回她真的會被殺了。“姊姊,我好害怕,請你救救我!”

  她努力想把手給抽回來。“我要怎麼救你?”交換身體這種天大的事,說什麼都不能答應。

  “六娘,快點醒過來……”

  又聽到娘的哭喊,徐六娘不禁感到厭煩,每回遇到事情娘就只會哭,根本救不了她,她只能靠自己了。

  “……醫師,病人的血壓下降!”

  “我得走了……”再不回去不行了,徐敏只能狠下心拒絕。

  不等她說完,徐六娘冷不防地按著心口。“啊……好疼……”

  徐敏本能地問道:“怎麼了?”

  就在這一瞬間,她被徐六娘用力一推,沒有站穩,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幾步,趁這機會,徐六娘便提著裙擺,更是卯足全力,恐怕這輩子都不曾跑得這麼快,就這麼往徐敏該回去的方向狂奔而去,活像後頭有鬼在追似的。

  “喂……”徐敏沒料到看似天真單純的徐六娘,心機這麼深沉,居然會來這一招,呆了幾秒,趕緊追上去。

  “病人的血壓上升,心跳也慢慢恢復正常了……”護士的聲音再度響起。

  糟糕!慢了一步!徐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徐六娘搶走了,卻又無計可施,只能怪自己不該一時心軟,應該自私一點,根本不該管別人的死活。

  就在這時,身後又響起李氏驚恐的呼喊。

  “六娘,你怎麼了?你可不要嚇娘……快去請大夫……”

  眼看徐六娘的身體也快不行了,徐敏心想真的要附在對方身上嗎?自己壽命未終,因為身體還活著,只是裡頭的靈魂換成另一個人,那麼她呢?該不會就這麼成了孤魂野鬼?

  她抱著腦袋,大叫一聲,不讓自己再猶豫下去,便奔向李氏哭聲的方向。

  兩縷魂魄雖然各自有了軀殼,但命運的轉輪卻因這場陰錯陽差的意外,漸漸偏離原本的軌道。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1 AM

第一章

  大豐王朝,建成二十八年——

  “六娘……六娘……”李氏撲在昏迷不醒的女兒身上,哭得是肝腸寸斷。“老天爺,我的命為何會這麼苦?”

  徐老爺一臉不耐煩地數落。“別再哭了!大夫不是說沒有大礙,只要休息一宿就沒事了?”當初要不是看中她的美色,將來定能生個傾國傾城的女兒,一旦進了宮,受到皇帝寵愛,徐家也能跟著飛黃騰達,否則這種俗氣無知、如今還年老色衰的女人,早就扔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老爺,妾身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這會兒差點被大小姐給掐死,您可要替咱們母女作主……”她攥緊手中的絹帕,聲淚俱下的指控。

  他哼了一聲。“我已經訓過她,不會再有下一次了。”要不是礙于有嫡妻撐腰,早就把那個丫頭打死,省得壞了自己的計畫。

  “大小姐嫉妒六娘生得美,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萬一……”下回可能就沒有這麼幸運,正好讓她瞧見,能夠及時制止。

  “我會儘快幫她找一門親事,早點嫁出去,這樣總成了吧?”徐老爺心想這是最快的方法。

  李氏一面拭淚、一面頷首。“有老爺這句話,妾身就放心了……”

  “我走了。”他不想再聽李氏哭哭啼啼,說著便拂袖而去。

  “老爺!”李氏呼喚夫婿,希望他能多待一會兒。

  徐老爺回過頭來,冷冷的丟下一句話。“等六娘醒來,我再過來。”說完,便不再多作停留。

  “六娘,你可不能丟下娘……”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女兒身上,將來若真能進宮為妃,就連正室也得禮讓自己三分。“沒有你……你爹根本不會再看娘一眼……你可千萬不能死……”

  就在這時,徐敏渙散的意識也隨著李氏的哭聲慢慢地凝聚起來,身子卻無法動彈,就像是被困在狹窄的空間裡頭,手腳都施展不開,她花了好大的力氣,四肢才獲得自由,可以運用自如。

  “那是我的身體……”當最後的記憶浮現在徐敏的腦海中,本能地舉起右手,想要抓住某樣東西。

  李氏聽見女兒說話,喜極而泣。“六娘,你總算醒了……”

  “還給我!”她睜開眼睛,大叫出聲。

  “六娘?”李氏驚懼地看著雙眼圓睜的女兒。

  徐敏張著嘴巴,一時之間還回不了神,慢了好幾拍,才瞪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婦人,是張陌生的臉孔,習慣性地想推一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卻發現上頭空無一物,而她居然可以把對方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完全看不出有五百度的近視。原來不是在作夢,她是真的跟徐六娘交換身體了。

  “六娘別怕,娘在這兒……”見到女兒露出驚愕的表情,李氏以為是被大小姐的舉動嚇壞了,連忙安撫。“幸好沒事,真是老天爺保佑。”

  被個陌生婦人抱住,徐敏全身一僵,只有眼珠子還能轉動,於是將周遭的景物掃視一遍,很像是古裝戲劇裡頭大戶人家小姐的閨房,應該就是徐六娘所住的,難怪剛才像是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整個人被束縛住,是因為磁場不合的關係?還是因為原木一百七十公分、五十五公斤的魂魄,要擠進一具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四十五公斤的身體裡,自然覺得狹窄?這個比喻連她也不禁感到好笑,雖然現在手腳已經可以動了,還是很不舒服。

  李氏抬起頭,看著好半天都不說話的女兒。“六娘,你怎麼了?”

  聽眼前的這位婦人口口聲聲叫她六娘,徐敏十分確定自己真的成了徐六娘,已經二十五歲、五官只能算是清秀的她,現在居然成為小了十歲的古代美少女,真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

  “我……”她用手肘撐起上半身,試著坐起來,頭部在經過晃動之後,馬上引起一陣強烈的暈眩,接著就是反胃想吐。

  “六娘!”李氏驚呼。

  徐敏捂住嘴巴,做出想吐的動作,李氏這才反應過來,取來面盆,讓她把胃裡尚未消化完畢的食物都吐出來。

  難道這就是“水土不服”?她就知道身體不能隨便交換,真是被那個徐六娘給害慘了。

  “好些了嗎?”見她吐到臉色發白,李氏擔憂得眼眶也紅了。

  她點了下頭,這次不敢動作太大,只能慢慢地挪動,直到靠坐在床頭,也不再想吐,這才松了口氣。

  就在這當口,服侍徐六娘的丫鬟巧兒端著剛煎好的湯藥踏進閨房,見主子已經清醒過來,不禁喜極而泣。

  “六小姐……幸好六小姐沒事,真把奴婢給嚇死了……”想到今天下午,大小姐像是發了瘋似的,沖進房來就要掐死主子,自己又被另外兩個丫鬟架住,根本救不了人,此刻還是餘悸猶存。

  李氏一面用絹帕拭了下眼角,一面哭訴。“大小姐根本就是想要你的命,可又偏偏無法阻止她再踏進這座院子,這該如何是好?”

  這個大小姐又是誰?為何要徐六娘的命?徐敏想到她現在是徐六娘,總要先弄清楚敵人的底細,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六小姐快點趁熱喝了。”巧兒將湯藥端到主子面前。“大夫說脖子上的掐痕不嚴重,約莫兩、三天就會消了,不用擔心。”

  掐痕?徐敏下意識地摸向脖子,難怪吞口水時有點疼痛,原來是差點被人掐死,徐六娘才會因此靈魂出竅。這麼衰的事居然給她遇到,不知還有沒有機會把本來的身體交換回來?

  巧兒見主子都不說話,有些困惑。“六小姐?”

  “我不要喝藥……”發現自己的聲音突然變成娃娃音,讓徐敏真的好想一頭撞死算了,不禁後悔附在徐六娘身上。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除非再出一次意外,讓自己靈魂出竅,才有可能脫離。“我想喝水。”

  “是。”巧兒連忙去倒了杯水過來。

  她接過茶杯。“謝謝。”

  這聲“謝謝”讓巧兒瞠大眼睛,就連坐在床沿的李氏也嚇了一跳。

  徐敏喝完溫開水,喉嚨也舒服了些,才又把茶杯遞給丫鬟,然後看著滿臉不解的李氏。“你是徐六娘的媽……母親?”

  “你……你在說什麼?”李氏臉色都變了。“怎麼連娘都不認得了?”

  她沒有回答,又看向巧兒。“你是伺候徐六娘的……丫鬟?叫什麼名字?”面前這兩個人應該是跟徐六娘最親近的,很快就會發現異狀,所以還是要事先跟她們套好招,再來應付其它人。

  巧兒發出驚呼。“六小姐連奴婢都不認得了?奴婢是巧兒……”

  “好,你叫做巧兒,我記住了,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很重要,你們都要仔細地聽好了。”徐敏看著目瞪口呆的兩人,好像她頭上多出兩隻角似的,其實她也很無奈。“我並不是你們認識的徐六娘,她在昏迷的時候,魂魄離開肉體,而我也正好出了意外,跟她同樣的狀況,所以兩個人就交換了……”

  李氏嘴巴一開一合,像是聽懂她的意思,可又像沒有聽懂,過了半天才擠出聲音。“都是大小姐不好,讓你受到這麼大的驚嚇,才會胡言亂語的,我馬上去請老爺找個道士來收驚,你爹一定會想辦法的……”

  “這樣別人會真的以為徐六娘瘋了,你希望見到那種事發生嗎?”為了保護自己,她不惜用威脅的口吻警告對方。“你的女兒要是發瘋,對你有好處嗎?要是我一直變不回原本的樣子,你口中的我爹會怎麼想?”

  從來沒聽女兒用這麼強勢的語氣說過話,敢情真換了個人?李氏不禁嚇白了臉,站起來慢慢地退後兩步,就連巧兒也害怕地躲在她身後,活像見了鬼似的。

  “你……你……”真的不是我的女兒?

  徐敏歎了口氣。“我跟你的女兒是真的交換了,她現在跑到我原本的身體裡頭,也不曉得什麼時候能交換回來,所以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要讓其它人發覺。”

  “你、你真的不是六小姐?”巧兒伺候主子兩年,自然也覺得眼前的主子真的變了,和以前完全不同。

  她一臉沒好氣。“我不是說我們交換了嗎?現在雖然外表是徐六娘,其實裡頭的魂魄是個叫徐敏的女人,也就是真正的我,這樣聽懂了沒有?”

  李氏和巧兒只能愣愣地點頭。

  “畢竟我不是真的徐六娘,對她的事也一無所知,很容易就穿幫,別人可能會以為我是瘋了或是中邪,到時把我關起來或趕出去,你們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徐敏早就學會如何保護自己了,不管是連哄帶騙還是威脅利誘,只要能得到她們的協助就好。

  聞言,李氏和巧兒又愣愣地點頭。

  “很好,我們總算達成共識了。”她滿意地點頭。“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儘管提出來。”

  巧兒聽多了鄉野怪談,忍不住問道:“你、你真的不是妖怪鬼魅?”

  “當然不是,我也是人。”徐敏回道。

  她拍了拍胸口。“是人就好、是人就好。”

  “那我的女兒呢?上哪兒可以找到六娘?”李氏已經信了八分,因為眼前的人不只口氣語調,就連眼神也很明顯和女兒的不同。

  徐敏冷哼一聲。“要是知道去哪裡可以找到她,我馬上就去了,找到之後,先賞她一個巴掌再說。”不過痛的卻是自己,還是等交換回來之後再打。

  “你、你為何要打她?”李氏怯生生地問。

  “因為她哭著說不想再回到這個地方來,要跟我交換身體,我不肯答應,她居然趁我一個不注意,把我的身體搶走,害我的魂魄只得附在她身上。”徐敏一臉忿忿然地說。“你說她該不該打?”

  李氏嗚咽一聲。“她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傻事?怎麼可以丟下我這個娘不管?教我以後該怎麼辦?”

  “姨娘別擔心,至少咱們知道六小姐還活著……”巧兒連忙安慰。

  感覺到頭沒那麼暈了,看來她的魂魄也慢慢地在適應這具肉體,這樣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徐敏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所以我們三個人要聯合起來對付其它人,首先把該知道的事告訴我,好比說這裡是什麼地方、家裡還有哪些人,我會努力不讓其它人發現異狀,這樣你們也可以繼續過日子。”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

  巧兒猛點著頭。“她說得對,姨娘,只要別被老爺他們看出來就好。”

  “可是……”李氏不太有把握能瞞得住所有的人。

  徐敏不禁瞪著她。“不然你有更好的辦法?”

  “沒有、沒有。”她急忙搖頭,對於眼前這名有著女兒的花容月貌,說話卻很粗魯,態度也不馴的女子,有些無所適從。

  “那就這麼決定了……巧兒!”徐敏看向年約十四、五歲的丫鬟。

  “六……呃……”巧兒一時不知如何稱呼。

  她只得提醒對方。“原本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是,六小姐。”

  “你是負責伺候徐六娘的人,應該比誰都要瞭解她,記得多告訴我一些有關她的事,還有隨時在旁邊給我打暗號,免得我不小心露出馬腳。”徐敏只能依賴眼前的小妹妹,要先騙過自己人,才有辦法騙過外人。

  巧兒不知怎麼回事,覺得面前這個“主子”說話好沉穩,人又聰明,這可是過去沒有過的感覺。“是,奴婢知道。”

  “還有……娘!”她有些彆扭地喚著李氏。

  李氏怔了怔。“你是在叫、叫我?”

  “你是徐六娘的母親,當然是叫你了。”徐敏哄誘地說。“你也不用太擔心,要是有機會交換回來,我一定會讓你的女兒回到你身邊,好讓你們母女團聚,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幫我騙過所有的人。”

  “嗯、嗯。”李氏拭著淚回道。

  徐敏深吸了口氣,精神鬆懈下來之後,肚子就餓了,雖然不是自己的身體,還是會有饑餓感。“有東西可以吃嗎?我不挑食的,有什麼就吃什麼。”

  “奴婢這就去拿。”巧兒勤快地說。

  她很自然地說:“謝謝。”

  巧兒趕忙點醒她。“六小姐是主子,奴婢是賣身進來的,可不能跟奴婢道謝,要是旁人聽到,可是會起疑的。”

  “你說得對,我馬上改過來。”徐敏很高興身邊有個靈巧的丫鬟。

  待巧兒出去之後,只剩下她和低聲啜泣的李氏。

  “六娘從來不曾離家太遠,也沒吃過苦,她那麼單純善良……”想到女兒如今流落在外,不知過得好不好,淚水掉得更多了。

  聽李氏這麼說,徐敏在心裡冷哼,看來她一點都不瞭解自己的女兒,徐六娘可沒有外表那麼天真無邪,這世上也沒有人是真的善良,人類這種生物,為了保護自己,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我相信她會想辦法活下去的,現在你能做的,就是祈求老天爺,讓我跟她快點交換回來,以及幫我度過眼前的難關,只要我沒事,你自然也會沒事。”她有些威嚇地說。

  李氏噙著淚水,猛點著頭。

  “好了,告訴我現在是哪個皇帝?還有這裡的地名……”徐敏不想再浪費時間,馬上進入主題。

  於是,在巧兒把飯菜送來之前,她對身處的地理環境有了初步認識。如今所處的這個地方國號大豐,是一個書本上沒有出現過的朝代,而徐府在同州縣,屬於隆北高閭府,是九皇子慶王的封地,慶王府也正好位在此縣內。

  徐敏心想這應該就像是線上遊戲裡頭的虛擬世界,不過幸好不是穿越到魔獸世界,否則她很快就會掛了。可是看這個情況,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不可能復活,或砍掉重練,像她這種小白,還是先求自保再說。

  夜晚過去,天也亮了。

  徐敏一夜未眠,逼著李氏把該說的都說了,直到半個時辰前才放人,讓她得以回房休息。而徐老爺正好在這時候前來探視,還好徐敏身邊還有一個巧兒,只希望能幫得上忙。

  “一定把你嚇壞了,沒事就好。”徐老爺放下心中的大石,這個庶出的女兒對他和徐家的未來相當重要,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徐敏靠坐在床頭,覷了坐在繡墩上的徐老爺一眼。見他約莫四十出頭,頭戴四方形軟帽,相貌平庸,脣上和下巴蓄了鬍子,想起李氏說過徐家是糧商,手底下養了不少農戶,種植棉花、大豆、玉米和高粱等農作物,家中妻妾成群,徐六娘的生母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妾。看他身上穿戴的行頭,還真是符合財大氣粗的奸商形象。

  “謝謝爹。”聽徐六娘的父親說話口氣關心,不過眼神卻不帶暖意,令徐敏很難信任他所說的話。

  “我已經警告過金鳳,不准她再踏進這座院子半步,相信不會再發生昨天那種事了。”他耐著性子安撫纖纖弱質的女兒。

  她依照丫鬟所教的來回應。“是的,爹。”

  見女兒就如同往常一般聽話,徐老爺心中甚感欣慰。“那就好……今年都是因為忘了祭祀豐收神,惹得豐收神不高興,才會害得你無端大病一場,躺了一個多月才下得了床,因而沒有趕上進宮選妃的日子。不過明年六月一定要參加才行,憑你的容貌以及才藝,一定會被選上,爹對你可是寄予厚望。”

  要她進宮參加選妃?幸好徐敏此刻低著頭,才沒有讓對方看見自己此刻張大嘴巴,足以塞進一顆鴨蛋的表情,李氏竟然忘了告訴她這麼大的事。

  這麼狗血的劇情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皇宮那種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隨時都會被陷害、出賣、背叛,當她沒看過“甄嬛傳”嗎?

  “是的,爹。”距離明年六月還有多久?

  徐老爺撚著鬍子笑說:“還好這次的意外也是有驚無險,一定是豐收神保佑,待會兒我讓人煮一些補品給你吃,早點把身子調養好。”幸好每一年都有選妃,明年還來得及參加,不然拖到十八歲,落選的機會也跟著大了。

  “謝謝爹。”其實當徐六娘也很簡單,不用說太多,只要回答“是的,爹”,還有“謝謝爹”就可以了。

  他“嗯”了一聲,便起身離去了。

  待房門關上,徐敏馬上詢問身邊的巧兒。“現在是幾月?”

  “六小姐,現在是九月初。”

  聞言,徐敏不得不先自我安慰一番。“才不過九月初……那就表示還有將近九個月的時間,不是明天,也不是下個月,還有時間可以把身體交換回來,到時就不必進宮參加選妃了……”

  可惜巧兒馬上潑了她一盆冷水。“應該只剩下半年左右,因為這兒距離京城路途遙遠,就算到了京城,聽說那些待選的閨女還得經過一關又一關的訓練,才能正式參加選秀,所以得提早三個月出發。”

  “半年……”在這幾個月當中,真的有機會把身體交換回來嗎?可是要在什麼樣的契機之下,她和徐六娘才會同時靈魂出竅?用膝蓋想也知道機率是微乎其微,徐敏的心不禁都冷了。

  她把思緒拉了回來。“我再問你,皇帝幾歲了?”

  “奴婢也不清楚,不過少說也有五十來歲。”巧兒偏頭想了想。

  把才不過十幾歲的女兒嫁給一個比自己還要老的男人,看來徐六娘這個爹也不過是想利用她,為了得到金錢、權勢,根本不在乎父女親情,所以徐六娘才會寧死也不肯再回到這個地方。

  “如果到時不想參加選妃呢?”她試探地問。

  巧兒猛搖著頭。“那可不行!老爺會很生氣,就算用綁的,也會把六小姐送進宮裡。要是故意不讓皇帝選上,到時被遣回家,老爺他……”

  “他會怎麼樣?”徐敏想知道他會用什麼手段來對待自己的女兒。

  她一臉憂慮。“憑六小姐的美貌,不管是為妻為妾,老爺一定會挑個對徐家有幫助的女婿,由不得六小姐說個不字。”

  徐敏輕哼一聲。“要是堅持不嫁呢?”

  “若不是有六小姐,姨娘在這座府裡,地位跟婢女差不多,根本不可能住在這個院子,吃的穿的都有人準備。”巧兒歎了口氣。“要是六小姐敢不聽話,也一樣不能繼續住在這裡,得搬到奴僕睡的地方。最怕的是被趕出大門,無依無靠又身無分文,那麼下場就……”

  不必聽她說完,徐敏已經很明白了,意思就是會很淒慘,可是她真的不想進宮,不但要陪一個老男人睡覺,還要跟一堆女人鬥來鬥去,活得那麼累做什麼,最後什麼也帶不進棺材。

  “萬一到時還沒有跟六小姐交換回來,你該不會真的不打算進宮?”巧兒問得擔驚受怕,自己真的不想回去幹粗活,到時又會被其它人欺負了。

  她也只能先敷衍,再另外想辦法了。“其實進宮也不錯,有得吃有得住,還有人伺候,而且說不定到了那時,我跟徐六娘已經交換回來了。”

  “說得也是。”巧兒果然放心了。

  徐敏掀被下床,在巧兒的攙扶之下,還有些步履不穩地走到屏風後頭解決生理需求,就算不習慣這麼原始的方式,也不得不去適應,再次有感而發,身為現代人真是太幸福了。

  當徐敏從屏風後頭出來,巧兒先擰了一條濕面巾給她,接著又將她拉到鏡奩前坐下。“奴婢幫六小姐梳頭。”

  “謝……好。”她及時改過來。“對了!你們大小姐長得怎麼樣?難道生得不漂亮,所以才會嫉妒你們家六小姐,嫉妒到要掐死她?”

  巧兒搖了下頭。“大小姐生得也很美,不過跟六小姐一比,自然就遜色了些,老爺還給她取了金鳳這個閨名,無非是希望她有朝一日能當上鳳凰。她是老爺第五個女兒,不過是正室所生,便稱呼一聲大小姐。要不是前兩天從京城來了一批精美上等的布料,大小姐看上其中一塊,誰知老爺偏偏要把它留給六小姐,這可讓她氣壞了,才會一時失去理智,想要掐死六小姐。”

  “原來是這樣。”做父親的太偏心,難怪子女的心態也會變得偏激了。“你家夫人就只生一個女兒?”

  “大小姐上頭還有一位長了她七歲的兄長,已經娶妻,不過大少爺目前不在府裡,約莫年底才會回高閭府。”巧兒也很盡責地說明。

  她暗暗籲了口氣,這段時間還是儘量不要遇上徐六娘的其它家人比較安全。

  “那麼你家六小姐平日跟誰比較要好?”

  “……沒有。”巧兒搖頭。

  徐敏有些驚訝。“沒有?”

  “大少爺若在府裡,偶爾會來探望,至於庶出的少爺們就很難見到面,甚至其他幾位小姐也不喜歡來這座院子。因為同樣都是庶出,老爺卻只關心六小姐一個,只要是好東西,就往這裡送,她們心裡自然會不舒服,所以都看六小姐不順眼。”

  巧兒覺得主子好可憐。

  “的確會心理不平衡,換作是我,也會討厭她,更不會讓她日子好過。”徐敏內心的陰暗面冒出來。

  巧兒有些疑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在自言自語……”她的目光不由得看向眼前分成上下兩層,有四個小抽屜的木製凋花鏡奩,抽屜的鎖扣還是銀製的,相當貴氣。裡頭擺著一支又一支鑲了寶石的銀簪和裝飾精美花紋的銀梳子,以及胭脂水粉,可見徐六娘真的很受寵。雖然都是古人用的物品,相信沒有女人不渴望擁有,這麼好的待遇,是自己連想都不敢想的。

  其實徐六娘還是比她幸福多了,徐敏不得不承認有些羨慕,可是這個“家”已經不能再待下去,得想辦法逃走才行。

  待巧兒又幫她穿上紫色襖裙,精緻的質料和繡花,令人愛不釋手,讓徐敏意識到自己也是個女人。平常她開車出門賣臭豆腐,為了方便工作,都穿得很隨便,也從來不化妝,頂多上美容院燙個頭髮,順便再染個顏色。其實她也好想打扮得漂漂亮亮,跟朋友去逛百貨公司,坐在星巴克裡喝咖啡。

  “好了!奴婢這就去端早膳過來。”

  巧兒的聲音讓她連忙收回心思。“嗯。”

  當房門關上,只剩下徐敏一個人坐在閨房內,原本全身呈現的戒備狀態,終於可以稍稍鬆懈下來。

  “在線上遊戲裡頭,也得透過金錢、裝備和經驗值,才有辦法升級……”她把玩著戴在手上的飾物,口中喃喃自語。“可是就算真的逃出去,要靠什麼維生?如果想要賣臭豆腐維生,也得先有生財用具,還要備料,光是臭滷水,就得花三、四個月時間去等它發酵……”

  以前總認為就算死了,也沒人會為她傷心流淚,可是如今真的遇到生死存亡關頭,求生的本能又讓徐敏覺得不甘心,尤其是頂著別人的身分,莫名其妙地送命,那才叫做冤枉。

  所以她得在被送進宮之前,先逃出這裡。

  未時時分。

  站在城牆上方,負責守衛端禮門的士兵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又看到飄揚在半空中的塵土,馬上猜到來者是誰,立刻朝下頭喊道。

  “千歲回府!”

  聽到上頭傳來吆喝,位在下頭的士兵也馬上把話傳了下去,經過一道又一道關卡,直到傳進內宮。

  當馬蹄聲愈來愈清晰,可以看見六名男子熟練地揮動手中的韁繩,策馬前進,居中為首的男子是唯一沒有梳髻的,更不用說佩帶網巾了。隨風飛揚的黑色長髮,狂野不羈的炯黑目光,俊美的臉龐因為經常待在戶外,曬成古銅色的皮膚也更襯托出男子的陽剛味,鼻樑下方是總噙著高傲弧度的嘴角,配上跨騎在馬背上的高大健壯身軀,比陽光更加耀眼。

  就在一行人策馬穿過端禮門,進入這座高二丈九尺、下闊六丈、女牆高五尺五寸,護城河寬十五丈、深三丈的王城,速度才逐漸放慢下來。

  “殿下一個多月不曾回府,王妃想必等得不耐煩,聽到消息,肯定立刻前來請安。”騎在身後的魯俊體型健壯、皮膚黝黑、相貌端正,隸屬於兵部,也是王府內近萬名的護衛隊之一,跟在慶王身邊多年,兩人年紀又相當,不只是主從,也是知己。

  今年二十有二的元禮仰頭大笑,狂妄的笑聲挾了幾分譏諷。

  “你錯了,她等的絕對不是一個渾身沾了馬騷味的丈夫……”而是能讓她坐上後宮之首位置的男人,他在心裡加上一句。

  他和柳氏是表姊弟,還是皇子時,就曾經在後宮見過不少回,早就看出這個比他大兩歲的表姊被教得很好,談吐舉止無不透露出對權勢的渴望和野心。十五歲那年選婚,雖然是由王府長史等屬官負責揀選,但在母妃和擔任吏部侍郎的姨父推波助瀾下,在他十六歲成年,前往高闇府就藩之前,兩人也順理成章結為夫妻。

  誰當王妃不重要,自己也無從選擇,而六年的夫妻關係,她為他生下了世子,可是兩人依舊不曾熱絡過。因為柳氏愛的並不是他本人,而是有“皇子”這個頭銜的尊貴丈夫。只要父皇一天不立太子,所有皇子都有機會當上皇帝,讓她成天只會夢想有朝一日能母儀天下。

  魯俊不想見主子夫妻失和,只得幫忙緩頰。“殿下,女人總是愛乾淨,自然不能忍受異味,待會兒回到寢宮,記得要先淨身更衣。”

  “我可聞不到味道,就她鼻子靈。”想到柳氏嫌惡的表情,捏住鼻子不敢呼吸的模樣,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好笑。

  他白小就和馬特別有緣,彷彿能聽得懂它們說的話,所以父皇才將高閭府賜給他當封地,這裡不只有廣大的草原,還有七座養馬場,很適合為朝廷培育出驍勇善戰的名駒好馬。

  元禮寧可和馬匹為伍,也不想和個一心一意巴望著能當上皇后的女人大眼瞪小眼,只可惜柳氏這輩子只能當慶王王妃,因為他對皇位根本不感興趣也不想去爭。

  “王妃只是不習慣。”魯俊打圓場地說。

  聞言,元禮哼笑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如果一個女人要的不是丈夫的心,只想從丈夫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麼她是永遠不會習慣的。

  來到前寢宮,元禮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魯俊,邁開大步,經過一條又一條凋梁畫棟的曲廊,負責伺候生活起居的馬福早就帶著其它奴才前來迎接主子,亦步亦趨地跟在身邊。

  “我要到書房,沒事別來吵我。”為了養出千里馬,不只得要看書,從前人的經驗中得到知識,甚至還要去拜訪一些世代養馬的老養馬人。

  “啟稟殿下,已經命人去燒水了,還是先沐浴更衣……”馬福吶吶地啟脣,就怕王妃待會兒前來請安,又說他們這些奴才不懂得伺候,沒先把主子身上的馬騷味洗掉。

  他根本不在意。“晚一點再淨身,傳膳就好。”

  “是,殿下。”主子這麼說,當奴才的只能從命了。

  就這樣,元禮來到書房,說是書房,其實應該說是藏書閣,裡頭有著從各地搜集而來,有關養馬或馭馬的書籍,他經常在這裡待上好幾個晚上,不眠不休,反反覆覆地看了又看。

  元禮才翻了幾本書就察覺身後有人,猛地回頭一看,就見總管王府事務的長史劉墉站在門口,用不贊同的目光看著自己。

  “見過千歲。”劉墉拱手為禮。

  “嗯。”他冷冷地應聲,不只是長史,就連典簿、典膳這些朝廷分配給王府的屬官,都是用來監視藩王的一舉一動。

  劉墉跨過門檻,他年約四十來歲,中等身材,做事向來中規中矩,所以對慶王視禮儀於無物的行徑相當不以為然,每見一回,總要叨念一次。

  “千歲怎麼又不束髮了?這可是會遭人取笑,說千歲不識禮儀,是個野蠻人,若皇上知道……”

  “愛說就由他們說去,我自小就不愛束髮,束得頭皮都發疼了……”元禮隨手挑了一本。“再說父皇早就死心,不奢望我有改進的一天,只要替朝廷多訓練出幾匹好馬,自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被堵得無話可說,劉墉只能歎氣,若皇上和貴妃娘娘怪罪下來,受到懲罰的可是自己。

  元禮才在書案後頭落坐,見對方還不打算走,只好又問:“還有事?”

  “回千歲,千歲與娘娘成親多年,膝下只有一名世子,夫人也只有王氏和江氏兩位,其中唯獨王氏生下女兒,子孫單薄,不合禮制……”劉墉一面說,一面呈上手中的名冊。“這裡頭記載著高闇府內年滿十四到十八歲,家世清白人家的閨女,還請千歲挑幾個中意的物件,收房納妾。”

  元禮在心裡嗤笑,子孫單薄?難道要他效法上頭幾位兄長,荒淫無度,只要是看中意的女人,不管對方是誰,就剝光人家的衣服,直接扔到床上,最後連自己有多少子女都不清楚。

  與其花時間去應付那些只會哭鬧索討的女人,他寧可騎著愛駒馳騁在草原上,但若拒絕,不合禮制的大帽子馬上扣下來。雖然以元禮向來我行我素的性子,大可不予理會,但劉墉絕不會善罷干休,就算此人只是王府屬官,卻是父皇派來監視藩王們的,尚不宜在此事上頭和此人作對。

  他看著等待答覆的劉墉。“那就交由你去辦吧。”

  “下官遵命。”他滿意地離去。

  待腳步聲遠離,元禮不禁自我解嘲,能讓他動心的女人,就跟名駒般,世間少有,若真能遇上,他絕對不會放手。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2 AM

第二章

  前寢宮——

  翌日一早,元禮才用完膳,馬福就來到跟前,告知王妃前來請安。

  他輕扯了下嘴角,心想總算出現了。“快請!”

  待柳氏在眾多侍女的簇擁之下,宛如皇后出巡般地離開自己所居住的後寢宮,經過一道穿堂,來到慶王生活起居的前寢宮。

  她五官秀麗,不過眼神過於高傲,戴在發上的頭箍鑲著各種珠寶和金銀打造的花朵,走動之間金光閃閃,就連鞋面上也加綴了幾顆珍珠,身上的大袖對襟褙子更是繡上精美花紋,可說是極盡華麗之能事。

  元禮上下打量一番,掩不住眼底的嘲諷。“王妃今天這身打扮,還真是光彩耀眼,比平日更美了幾分。”

  “多謝千歲誇獎。”柳氏有些得意,天底下沒有女人不愛聽這種讚美。

  他伸出右手,要她靠近一點。

  柳氏面露遲疑,想起當年在貴妃娘娘和家人處心積慮的安排之下,總算當上慶王王妃。自小就討厭馬的她原以為藩王夫婿會將培育的工作交給那些養馬人去做,結果他卻是三天兩頭就往養馬場跑,有時一待就是一、兩個月,甚至更久,身上總是沾著馬騷味,令人作嘔,早知會有今天,應該選擇其它皇子才對。

  “我已經淨身更衣,身上還有味道嗎?”元禮語帶嘲弄,明明其它人都聞不出來,就她鼻子不一樣。

  她趕緊遞出自己的右手,在夫婿身旁落坐。“妾身自小鼻子就不好,只要有一絲異味就會不舒服,還請千歲見諒。”

  “只要陪我到養馬場住上一陣子,聞習慣了,保證王妃這個毛病,很快就可以治好……”見柳氏臉色有些發白,元禮挖苦地說:“咱們成親多年,王妃就沒想過要夫唱婦隨?”

  柳氏擠出笑臉。“妾身或許真的跟馬無緣,讓千歲失望了。”

  “那我也就不勉強了。”他故作遺憾地說。

  “多謝千歲。”柳氏暗暗松了口氣,除非出門需要馬來代步,否則她寧可離它們遠一點,話才說著,又見元禮披著一頭長髮,不禁瞪向兩旁的奴才。“你們是怎麼伺候千歲的?都已經起身這麼久,連頭髮都沒束,成何體統?”

  見柳氏斥責奴才的模樣可以說駕輕就熟、有板有眼,她愛王妃這個身分,可比愛他還多,元禮在心中冷笑。

  他涼涼地說:“都這麼多年了,王妃也該看習慣了。”

  “千歲不愛束髮的壞習慣可要改掉,免得讓封地裡的臣民看笑話。”丈夫被人取笑是未開化的野蠻人,連自己也會受到拖累,認為她馭夫無術。

  “有誰不要命,敢出言取笑本藩?”是你無法容忍有個外表粗魯野蠻的藩王夫婿,可能毀了自己當上皇后的美夢。元禮看得比誰都還要清楚。

  柳氏佯歎一聲。“妾身也是為了千歲著想,就怕傳到皇上耳中,因此認為千歲不思悔改,冥頑不靈。”萬一夫婿失去成為儲君的資格,自己也當不了皇后,得一輩子困在隆北,回不了繁華的京城。

  “好,為了不讓王妃擔心,我答應你,只要回到王府就束髮。”看在夫妻多年情分上,他可以稍作退讓,也希望柳氏能盡到妻子的責任,就算不愛他,但願她能付出真心真意。

  她依舊不滿意。“可是外頭那些百姓……”

  元禮一記陰沉的可怕眼神,讓她猛地閉上嘴巴,不敢再言。

  “我出去走一走。”他拍了下座椅扶手,憤而起身離去,在皇族當中,想求得一份真心真意,看來只有在夢中了。

  柳氏連忙起身,目送那道高大偉岸的身影忿忿然消失在眼前,只能咬著手絹,惱在心裡。

  一名隨她陪嫁過來的貼身侍女小聲地說:“娘娘太心急了。”

  “我怎能不心急?”柳氏看著從娘家帶來的月雲。“都已經幾年了,還是改不掉他不喜歡束髮的壞毛病,你可曾見過衣冠不整的儲君……”

  “小聲一點!”她連忙提醒主子,就算在自己府裡,也有朝廷的耳目。“要收服像千歲這樣恣意狂放的男人,得用軟的……”

  “他有事沒事就愛往養馬場跑,最長的一次還待上半年,就算想要撒嬌使媚,也得人在身邊才行,難道我能不准他出門?”柳氏可是滿肚子的苦水。“再幫我想想其它的法子。”

  月雲偏頭思索了下。“或許千歲說得對,娘娘真該學著夫唱婦隨,跟著千歲到養馬場住一陣子。”

  “什麼?那不是要我的命嗎?”她說什麼也不去。

  “娘娘……”

  柳氏不想聽。“總之再想想別的辦法。”

  “是。”月雲歎氣地回道。

  過了半個月,已經是九月底,徐敏終於擬好了逃亡計畫。

  這天下午,她試探性地詢問李氏,同州縣內哪一尊神明最為靈驗。

  李氏不疑有他地笑了笑。“雖說高闇府內六個縣都蓋有馬王廟,香火也十分鼎盛,不過豐收神廟可是只有咱們同州縣才有,尤其咱們又是糧商,更要誠心信奉,每年都得準備豐盛的供品前去祭拜,才能保佑農作物年年豐收。”

  “既然這樣,不如我親自去給祂上個香,請豐收神保佑我和你的女兒快點交換過來,讓她早日回到你身邊。”徐敏想到用這個藉口,才有辦法踏出大門。

  她有些為難。“可是……老爺不會答應讓你出門的。”

  “我可以扮成奴才的樣子,偷偷跟著你出去,這幾天我也想過了,琴棋書畫我樣樣不通,就算明年進宮參加選妃,也不可能會被選上,到時讓徐家丟臉,徐老爺一定會全怪在你頭上……”見李氏動搖了,徐敏再接再厲地說。“徐夫人也會乘機落井下石,日子更不好過。”

  “這……這該如何是好?”這番話讓她心都慌了。

  徐敏這些日子已經摸清李氏軟弱又沒有主見的個性,要說服她應該不難。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祈求豐收神快點讓我和徐六娘交換回來,你女兒一旦成了皇帝的妃子,誰也不敢看不起你……”

  對不起!我真的想不出別的辦法,只能利用你了!徐敏默默跟她道歉,希望減輕心中的罪惡感。

  “只要上完香就回來,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一旦離開這座府第,就可以找機會逃走了。

  聞言,李氏左思右想。“聽你這麼說,似乎可行。”

  “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要去還願,謝謝豐收神保佑女兒這次平安度過劫難,相信徐老爺不會說什麼的。”她也替李氏想好說詞。

  李氏先是猶豫,然後才點了點頭。“你說得對,還是早點交換回來的好,否則萬一沒有選上,老爺一定會怪我沒有把女兒教好。”

  “沒錯、沒錯。”徐敏不停地慫恿。

  李氏總算答應。“等明天一早,我就跟老爺提。”

  徐敏心臟跳得好快,就怕李氏會臨陣退縮。“到時我就換上奴才的衣服跟著你出門,親自去祈求豐收神,也能代表自己的誠意,相信願望可以早點實現,讓你們母女過好日子。”

  說謊騙人是不對的,這個徐敏也知道,可是為了保護自己,只能這麼做,更不想因為心中的罪惡感而裹足不前。她打怪的功力差,可不想冒險,就算非死不可,也不要死在皇宮裡頭,更不希望落選被遣回徐家,又被徐老爺隨便嫁給阿貓阿狗,這兩種命運都不是她要的。

  “你說得對。”李氏這才轉憂為喜。

  就這樣,她靜心地等待明天到來。

  當天晚上,就寢之後,聽見巧兒帶上門扉,下去歇息,徐敏卻是睜著雙眼,沒有睡意,腦子像是走馬燈般,把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又重演一遍。

  她曾經不止一次怨天尤人,為什麼有個會打老婆的爸爸?為什麼媽媽要丟下她和妹妹跑了?為什麼阿公阿嬤不喜歡她?為什麼別人的家庭那麼溫暖?為什麼沒人愛她?不過這些疑問在和徐六娘的身體交換之後,有了新的領悟。

  直到失去原本的身體,徐敏這才發現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好好地看待自己,如果連她都忽視、不關心也不珍惜自己,又怎能期望得到別人的愛?所以從今以後,她要為自己而活。

  這個想法讓徐敏心中的死結,出現了鬆動。

  不知不覺的,她掛著淺淺的笑意睡著了,這是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後,第一次睡得這麼安穩。

  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李氏已經徵求徐老爺的同意,前往豐收神廟還願,徐敏得知之後,趕緊拜託巧兒幫她束髮更衣。

  “要不要奴婢也一塊兒去?”巧兒先用布條將徐敏的胸部綁平,最後穿上短褐,不免擔心地問。

  她心口猛地一跳,努力保持表情不變。“你要是一起出門,一定會引起懷疑,而且萬一有誰來了,至少有個人可以跟他們說我正在休息,不方便見客。”要是讓巧兒在旁邊盯著,逃走的困難度也增加了。

  巧兒點頭。“說得也是。”

  “對了!你去廚房幫我取一些煤灰過來,我好把臉抹黑,才不會讓人認出來。”徐敏先把她支開。

  “奴婢這就去拿。”巧兒沒有多想就出去了。

  徐敏見她一走,趕緊從鏡奩的抽屜裡,把銀簪、金鐲子等貴重飾物拿出來。

  “我只是先借一下,以後會想辦法還的……”一面說著,一面用手絹包好,塞進衣襟,這些值錢的東西必要時可以典當。

  沒過多久,巧兒拿了煤灰回來,她小心地抹在臉和脖子上,成功地掩飾白皙剔透的肌膚。過了一會兒,李氏來了,手上輓著裝了三牲素果的竹籃,見到徐敏的妝扮,真的差點認不出來。

  “你這副樣子,確實不用擔心被認出來。”李氏失笑地說。

  她乾笑一聲,接過竹籃。“就快午時了,趕緊出門吧。”

  於是,李氏帶著徐敏走出院子,還不斷地叮嚀要跟好,可別走丟了,最後從偏門出去。門房見這名身材矮小的奴才有些眼生,不過又聽李氏說是六小姐院子裡的,負責在灶房生火的,而且老爺也同意,便不再多問。

  她們終於順利地踏出徐家,李氏雖然生了一個受寵的女兒,不過在府裡的身分依舊卑微,出門自然沒有資格乘坐轎子,只能用步行的方式前往。

  同州縣境內最多的就是牌樓和石坊,如節孝坊、狀元坊和德政坊,專門用來張貼通告,以示褒獎,建築形式也相當講究。這是由於數百年來,歷任親王在此地就藩,也跟著帶來漢人文化,原本世居隆北地區的少數民族,經過十幾代的通婚,漸漸地同化,無論在長相、穿著、語言、飲食和生活習慣上頭,也都與漢人無異了。

  徐敏第一次步出大門,對周遭特殊的景物卻沒有半點心思欣賞,只是若有所思地跟在李氏身邊,希望快點到豐收神廟。

  走上好長一段路,終於到達目的地,只見豐收神廟四周香客如織,連大殿內都擠滿上香祈福的信眾。

  李氏帶著徐敏走進廟內。“可要跟緊一點!”

  “我知道。”她頷首地說。

  接著,李氏很快地擺好三牲素果,再點上香燭,偕徐敏一起跪在豐收神、也就是神農大帝石像前祈求,保佑自己的女兒快點回到身邊。

  徐敏滿懷歉意地覷了身旁的婦人一眼,由衷地懇請豐收神能助自己一臂之力,這次一定要成功,否則肯定沒有下一次,因為李氏絕對會好好地看緊她,更沒有機會再出門了。

  “怎麼辦?我肚子好疼,想要上茅房。”她小聲地說。

  “茅房就在廟後,我帶你過去。”李氏把香插好,比了個方向說。

  她頷了下首,跟著李氏走。

  找到用簡陋木板搭蓋的茅房,徐敏兩手抱著肚子,裝出很急的模樣,馬上開門進去,然後又慌慌張張地探出頭來。“我身上沒有草紙……”

  李氏摸了摸自己身上。“我也沒帶。”

  “你快去跟人家要,我快拉出來了……”她把門板又關上。

  “我很快就回來。”李氏不得已,只好去找人幫忙。

  待李氏離開,徐敏馬上從茅房出來,往另一頭跑,連回頭的時間都不想浪費,因為這是她唯一的機會,絕對要把握才行。

  她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快跑!跑得愈遠愈好!

  徐敏無法思考,完全依靠本能不停地跑著,沿路開店做生意的商家只顧著招呼客人,根本沒有人會注意這個身形瘦小、臉上又烏漆抹黑的少年,她還刻意鑽進小巷弄避開人群,也可以稍微喘口氣再繼續跑。

  直到體力接近極限,她聽到自己的喘息聲變得短促急迫,而且開始有些頭昏眼花。徐六娘這副身體向來嬌生慣養,能撐這麼久,完全憑藉著自己的意志力,眼看出口就在眼前,於是很快地奔過只能一人通過的窄巷,想先確定是否已經離豐收神廟很遠了。

  只是沒想到徐敏剛跑出巷口,因為沖得太快,一下子就跑到街道中央,只聽到好幾道尖銳的馬嘶聲以及來往路人的驚呼,迎面一頭龐然大物就要把她壓死了,她腦子一片空白,兩腿一軟,坐倒在石板地上。

  幸虧馬匹在主人熟練的駕馭和口令之下,舉在半空中的馬蹄才沒有直接踩踏在徐敏身上。

  “殿下沒事吧?”魯俊扯動手中的韁繩,將胯下的馬匹轉頭,先關心主子的狀況。

  元禮才剛出王府,正打算前往當地的馬王廟上香,為了表示虔誠和敬意,難得束髮、戴網巾,並在髮髻插上簪子,將一張俊美狂傲的臉龐展露出來,身上穿的藍色袍服與庶民無異,卻掩不住天生的尊貴氣勢,只見他低聲安撫胯下的愛駒,直到馬兒平靜下來為止。

  “先去看看那位小兄弟是否受傷了?”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少年,顯然是嚇呆了。身為藩王,對於封地內的臣民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死一、兩個算不了什麼,可他並不想因為意外而害死無辜之人。

  “是。”魯俊率先下馬,來到徐敏面前。“小兄弟,你沒事吧?”

  徐敏眨了眨眼皮,這才慢慢回過神來,原來“龐然大物”是一匹馬,而且不止一匹,就見眼前幾個古裝打扮的男人都騎在馬背上,想到自己差點被馬給踩死,不免驚出一身冷汗。

  “小兄弟,有沒有傷到哪兒?”他又問。

  她想要開口,可是卻擠不出聲音來,只好用搖頭來代替回答。

  魯俊頷了下首。“沒有受傷就好。”

  “如何?”元禮此時也已經下馬,開口詢問魯俊。

  他回頭稟報。“回殿下,似乎沒有受傷。”

  元禮見少年還坐在石板地上,也不在意自己尊貴的身分,伸出右手作勢要拉他,不過這個動作卻把徐敏嚇了一跳,從小生活在父親的暴力中,不只在心中留下根深柢固的陰影,對男人更是懷有戒心。

  “你想做什麼?”徐敏下意識地避開,聲音也脫口而出,這一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任誰聽到這麼軟軟嫩嫩的嗓音,都不會認為是出自一名少年之口,就算還沒到變聲期,也未免太好聽,元禮自然起了疑心,迅雷不及掩耳地捏住“她”的下巴,想要看個仔細,可惜臉蛋上抹了煤灰,看不出長相。

  這個舉動可惹火了徐敏,反射性地拍開對方的手。

  “放肆!”一旁的幾位護衛立刻斥喝。

  從來沒有人敢打掉自己的手,甚至還瞪他,元禮興味濃厚地看著眼底透著不馴和警戒的“她”,就像一頭野生的小獸,明明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卻還是張牙舞爪、虛張聲勢,威嚇外來的敵人。

  “這位是慶王殿下,不得無禮!”魯俊好意提醒。

  徐敏心頭一震,記得李氏說過高闇府是慶王的封地,藩王在他的封地內,就好比皇帝。“九皇子……慶王……”

  “你叫什麼?”他興致勃勃地問。

  徐敏從地上爬起來,試圖先保持冷靜,然後左右張望,尋找逃亡路線。她只是個新手玩家,這麼快就遇上“怪物”,真的壓力很大。

  “不方便說嗎?”元禮當然看得出她想逃跑,跨前一步,徐敏馬上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急得像熱鍋中的螞蟻,要不是對方人多勢眾又身分尊貴,她根本連甩都不想甩。“我在趕路,請讓一讓!”

  元禮自然不能放她走。“趕路?要上哪兒去?”

  “請讓一讓!”徐敏只想快點脫身,要是等李氏回去通知徐老爺,徐家派人出來找,可就逃不掉了。

  “你想上哪兒去?”他非問出個答案不可。

  “只要離開這裡就好。”見對方非要一個答案不可,她只好說了,只希望這位慶王殿下高抬貴腳,趕快閃到一邊去。

  他步步進逼。“為何要離開?”

  “因為有人要抓我。”徐敏咬牙切齒地回道。

  “為何要抓你?”元禮見她明知自己是何身分,不但沒有膽怯畏懼,或唯唯諾諾,還很不耐煩,愈來愈覺得有意思。

  徐敏實在忍無可忍,口氣也更惡劣。“我不需要告訴你!”話才吼出口,不禁後悔自己的衝動,這下真的GAMEOVER了。

  “放肆!”幾個護衛已經下了馬,要抓她治罪。

  不過元禮卻不在意,舉起右手制止。

  護衛們不解他為何容忍此等無禮行徑。“殿下?”

  女人和馬一樣,只要有馴服的價值,他就絕對不會放過,他一把扣住徐敏的手腕。“好!我帶你離開這裡!”

  “什麼?”徐敏還沒會意過來,就被對方拉著走,無奈力氣太小,根本就掙不開。“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被人抱上馬背,對方也跟著翻身上馬,就坐在身後,一手還厚顏無恥地攬著她的腰。

  “你要帶我去哪裡?放我下去!”徐敏想要撥開腰上的大掌。

  元禮踢了下馬腹。“不要亂動!小心摔下去!”

  “摔下去總比被殺好……”

  他仰頭大笑。“不要擔心,我不會殺你的。”

  徐敏好想尖叫。“那你要什麼?”

  “我要你。”他對“馴服”的過程比較感興趣。

  “我是男人!”徐敏氣到臉都紅了。

  “是男是女都好。”他不在意。

  徐敏臉色霎時由紅轉白,難道這個藩王還男女通吃?原以為扮成男人會比較安全,電視上不是都這麼演的嗎?

  為什麼這麼狗血的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以為只要逃出徐家就可以不用進宮參加選妃,結果逃到半路上,卻又好死不死的落到皇帝的兒子手中,她的運氣從來沒這麼好過,如果有樂透,一定馬上去買一張。

  她手上沒有武器,也不會魔法,該怎麼對付“怪物”?

  “駕!”沒有聽到徐敏心中的哀嚎,元禮甩動韁繩,讓駿馬跑起來,其它護衛也緊跟在後,直奔目的地。

  當一行人來到同二村,天色已經暗了。

  徐敏從來沒騎過馬,何況還是從中午騎到太陽都下了山,足足有好幾個小時,她的腰大概斷了,因為什麼感覺也沒有。

  “我會變成什麼樣子……”要是死前還要受盡淩辱,她寧可當時就被那輛跑車給撞死。

  一手摟著徐敏的元禮可以感覺到她從原本全身僵硬,到現在已經虛軟無力,騎了這麼久,想必是累壞了。

  元禮將愛駒停在一間三合院前面,也就是村長的家,熟悉的馬嘯聲讓住在附近的村民都知曉是誰來了,連忙提著燈籠,紛紛從屋裡出來迎接。

  “千歲!千歲!”村民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聲又一聲的喚著他們所信任仰賴的藩王,每回前來巡視養馬場,他都會先到這兒和大家閒話家常。

  元禮翻下馬背,才將去掉半條命的徐敏抱下地。“已經到了!”

  “不要碰我!走開!”這句話讓她從渾渾噩噩中驚醒,馬上伸手推開他,用綿軟的娃娃音大罵,可惜產生不了威嚇作用。

  徐敏張望四周,似乎圍了很多人,可惜天色太暗,實在看不清楚。

  元禮不以為忤地笑了笑。“羅大娘,我把這丫頭交給你,幫她打理打理。”雖然無法從臉蛋看出年紀,不過憑他的直覺,應該不會超過十五,他很想看看她穿上女裝的模樣。

  被點到名的中年婦人馬上從村民中站出來,她是村長的妻子,先朝他福了個身。“是,千歲。”

  “你、你早就知道……”她應該裝成啞巴才對。

  他大笑一聲。“難道我會連公的母的都分不出來?”除了聲音之外,她既沒有喉結,而且身子柔軟,豈會認錯。

  徐敏覺得這個男人說話很欠扁。“什麼公的母的?我是人。”

  “這點我自然看得出來。”元禮笑得放肆,顯然心情相當愉快。“好了,把她帶進屋裡吧!”

  “姑娘,瞧你這副體態身形,還有聲音,再怎麼喬裝,也變不成男人的。”羅大娘不禁打趣地說。“請跟我來吧!”

  她警戒地問:“要帶我去哪裡?”

  “自然是沐浴更衣了……”不等徐敏回答,羅大娘又請來另外兩名婦人幫忙,硬將她拉進三合院。“瞧你渾身髒兮兮的,得洗乾淨才成。”

  “放開我!”電視上演的全都是騙人的,不是說只要女扮男裝,就可以騙過所有的人,為什麼這麼快就被拆穿了?

  元禮脣畔叼著笑意,看著她被帶走。

  “已經很晚了,大家都回去歇著。”他接著朝村長說。

  “千歲一路上辛苦了,咱們準備些吃的,待會兒就送到大屋去,小的經常派人進去打掃,各位可以安心休息。”由於慶王有時會在村子裡過夜,總要有個像樣的地方住,因此幾年前大家合力蓋了一間筒子院,也是隆北的傳統民房建築,算是報答他對村民們的照顧,並將它稱為“大屋”。

  他也不拘小節。“別忘了酒。”

  村長笑了笑。“當然不會忘了。”

  於是,元禮牽著愛駒,帶著護衛們走向不遠處的筒子院,跟王府相比自是天差地遠,不過對於村民的好意,他還是很高興地接受。

  “殿下,這樣妥當嗎?”魯俊不得不開口。

  元禮橫睨一眼。“什麼事不妥?”

  “那位姑娘說有人要抓她,或許是哪一戶人家私逃的婢女,殿下就這麼將人帶走,萬一對方去報官,官府查辦起來……”他憂慮地說。

  “那正好,到時就說本藩要了!”雖然不喜歡把爵位和身分掛在嘴邊,不過一旦需要用到,元禮不介意拿出來“提醒”對方,別跟自己作對。

  “殿下……”

  元禮抬起右手,要他不必再說。“我已經決定了!”

  身為藩王最大的責任就是“永綏祿位,以藩屏帝室”,即便有暴戾惡逆、巧取豪奪之行徑,朝廷也會予以寬容,而罪在王府屬官,未盡匡扶之責。他們只管娶妻納妾、生子無數,耗盡朝廷之財力,過著奢華靡爛的生活,若太過賢能忠直,反倒會令父皇和朝廷擔心,以為藩王存有稱帝之心。把一個私逃的婢女要來伺候,也可以證明他這個慶王確實放浪形骸,不足為懼。

  可惜沒有一人懂得他的心思。

  “是。”魯俊只好把諫言咽回去。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2 AM

第三章

  “你們兩個快去廚房燒熱水!”羅大娘指揮著兩個兒子。

  年方十三的小女兒招福偷偷跑來問她。“娘,千歲帶個姑娘來這兒做什麼?”

  這可還是頭一遭。

  羅大娘也說不出口。“別問那麼多!”

  “千歲帶來的,無非就是用來解悶……”另一個女兒招喜已經十七,自然明白其中的原由,口氣有些酸溜溜的。“不過瞧她又瘦又小,臉又黑的,真是女的嗎?到底是看上哪一點?”

  “不管是看上哪一點,只要千歲喜歡,其它的不是咱們能過問的。”羅大娘豈會猜不出大女兒的心思,看來得找機會說說她才行。“招福,你跟那位姑娘的身材差不多,借套衣服給她。”

  招福很高興能幫上忙。“我這就去拿!”

  接著,羅大娘先去廚房下了碗面,然後端進其中一間房內,而徐敏在另外兩名婦人的監視之下在尿盆中解手,完全沒有隱私。最後她坐在木板床上,又餓又累,不禁有些自暴自棄。

  有人穿越之後的遭遇比她還要悲催的嗎?就算是“步步驚心”裡頭的張曉,運氣都比自己好,身邊有那麼多阿哥保護。可是從小到大,面對殘酷又無情的世界,她一直都是單打獨鬥的。

  她好想哭,可是哭也沒用,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要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待會兒熱水送來,得趕緊幫她打扮……”羅大娘跟兩位婦人說了幾句,才把手上的碗擺在小桌上。“姑娘先把面吃了吧。”

  徐敏有氣無力地覷了羅氏一眼,眼看貞操就要不保,怎麼可能吃得下?就算這副身體不是自己的,可是過程卻是她在承受,這種不是你情我願的暴力方式,可比死還要痛苦。

  什麼狗屁藩王?只不過是個有尊貴頭銜的土匪,她不禁在心裡咒駡。

  “吃了才有力氣。”羅大娘將筷子塞到她手上。

  這句話點醒了徐敏,說得沒錯,她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就算最後還是保不住貞操,也要讓對方吃點苦頭。

  於是,她也顧不得燙口,拚命地撈起麵條就往嘴裡塞,像是餓了好久。不過她也確實餓了一整天,不管吃進什麼,都直接吞下去。

  才吃完面,熱水也燒好了。

  接下來,她被帶進充當浴間的小屋子,熱水就倒在澡盆中,然後羅大娘和另外兩位婦人動手扒光徐敏的衣服。

  由於之前在徐家已經有過被人伺候的經驗,既然有人自願為她“服務”,何樂而不為,徐敏索性放手讓她們去忙,不過從徐家帶出來的銀簪和金鐲子可就不能讓人拿走,說不定以後還用得上。

  “這是我的。”她一把搶了過來。

  羅大娘見她這般寶貝,便笑著安撫。“待會兒自然會還給姑娘,先擱在一邊吧,免得被水弄濕了。”

  聽她這麼保證,徐敏才勉為其難地放下。

  當羅大娘她們用胰子將徐敏從頭到腳洗個乾淨,可沒想到髒兮兮的外表下頭,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不禁看呆了。

  “怎麼了?已經洗好了嗎?”她看著三個目瞪口呆的婦人,只覺得奇怪,怎麼全都停下來,好像自己臉上多了個鼻子。

  羅大娘噗嗤一笑,直爽地說:“不愧是千歲,真是好眼力,想必一眼就看穿了姑娘的真面目。”也只有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才配得上慶王。

  “嗄?”徐敏忘記自己此刻頂著徐六娘那張宛如出水芙蓉般的臉蛋,跟原本只是中等美女的她有著天壤之別。

  “快點幫她梳妝打扮……”

  “殿下正等著呢……”

  另外兩位婦人笑得曖昧,互相催促。

  徐敏也不是笨蛋,豈會聽不懂話中的隱喻,臉上頓時一片火辣辣的,好不容易放鬆的情緒又整個繃緊,接著就被人從澡盆中扶起來,又由著她們為自己擦身、弄乾頭髮,簡單一綰,即便只是粗布襖裙,仍掩不住天生麗質。

  “能跟著千歲,可是姑娘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羅大娘笑說。

  她在心中冷哼,可惜碰上自己,是他的不幸。

  羅大娘牽起她的小手,見徐敏不過十四、五歲,肯定什麼都還不懂,心中的母性油然而生。“別想太多,也別緊張,千歲會好好待你的。”

  “謝謝。”與其責怪她們成為慶王的幫兇,只知助紂為虐,硬是把良家婦女推進火坑,還不如把力氣省下來對付真正的敵人。

  “你可以叫我羅大娘,姑娘如何稱呼?”

  徐敏自然不能說自己是徐六娘了。“敏敏,我叫敏敏。”記得小時候,媽媽都是這麼叫她的。

  “敏敏姑娘的年紀跟我的女兒差不多,頭一次遇上這種事難免緊張,不過我可以跟你擔保,比起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商還有仗勢欺人的惡官,千歲可比他們好太多了。身為藩王,卻願意跟咱們打成一片,相較於其它封地的百姓,真是幸運多了……”羅大娘心思細膩,自然看得出她的不情不願,便開導地說。“你能跟著千歲,比跟了其它男人好,聽我的准沒錯。”

  她無法扭轉這些古人傳統迂腐的觀念和想法,儼然把慶王當作神明一樣崇拜,只能苦笑。“我明白。”

  “那就好,我這就帶你到大屋去。”以為徐敏已經認命,也願意侍寢,羅大娘欣慰地笑說。

  就這樣,羅大娘帶她走到外頭,兩個女兒反應不一,招福是睜大眼睛,真心地讚美,不過招喜則是滿眼妒忌,心想千歲從來不曾多看自己一眼,現在有個這麼漂亮的姑娘在身旁,更不會注意到她了。

  羅大娘攙著她跨出門檻。“走吧!”

  “是。”該怎麼辦?再不想出個辦法,就只能等著失身了。

  兩人走出三合院,來到前頭不遠的筒子院,是座很簡單的長方形院落,兩邊各有住房,總共有四個單間,大門則只有一個。

  徐敏跟著羅大娘走進大門,就見其中一個單間燈火通明,還斷斷續續地傳出男人的說話聲,又見幾個村民忙著把家裡的菜和酒端進去,就怕怠慢了,接著她們便走向對面的單間。

  “這兒便是千歲住的地方,你先在裡頭等著。”羅大娘領她進了單間,點亮燭火,裡頭頗為寬敞,有桌椅、書架,自然還有床。

  她不由得看了窗子一眼,盤算著跳窗逃走的可能性。

  見徐敏安安靜靜地坐在桌旁,羅大娘滿意地點了下頭,便轉身出去,不過才帶上門扉,就看到慶王等人從對面的單間出來,顯然大家已經酒足飯飽,準備各自回房就寢了。

  元禮穿過天井,身後還跟著魯俊,才走到向來居住的單間前,見到羅大娘站在簷廊下,想到帶回來的丫頭,正打算詢問她的狀況。

  “千歲,敏敏姑娘此刻正在屋裡候著。”羅大娘福了身說。

  他怔了一下。“敏敏姑娘?”

  “就是千歲今晚帶回來的姑娘,敏敏便是她的閨名,民婦將她梳妝打扮之後,方才已經帶進屋裡。”她說。

  待元禮會意過來,不禁仰頭大笑,沒想到羅大娘會誤解自己的意思,就這麼把人送來侍寢了,他對那個丫頭再有興趣也不急於一時,馴服的過程才是最大的享受。“辛苦你了。”

  “這是應該的。”羅大娘很想請他多多疼惜,別嚇著人家,可又怕掃了慶王的興致,只好把話吞回去。“民婦告退。”

  羅大娘走後,魯俊自然也不便久留,便拱起雙手請主子安歇,然後走向隔壁的單間。

  “她真的會乖乖地在裡頭等,一點都不反抗嗎?”元禮站在簷廊下低喃,若她真的就這麼從了自己,他反倒會很失望。

  於是,他不禁滿懷期待的心情推門進屋,由於屋裡點了燭火,可以將室內看得一清二楚,並沒有見著其它人,接著戲謔的目光鎖定在半敞的窗子上,看來真讓獵物給逃走了。

  他慢慢地走向前,將頭探出窗子,看看兩旁,又看了下地面,察覺有異,便取了燭臺過來再仔細看個清楚,最後才放回原位。

  “來人!”元禮走到外頭嚷道。

  聽見主子的叫聲,魯俊和其它護衛全從屋裡沖出來。“殿下,出了什麼事?”

  “那丫頭跑了!”他不怒反笑,俊臉上盈滿愉悅的笑意。“不過應該還跑不了太遠,跟我出去找,務必要抓到她。”

  魯俊等人回了一聲“是”,便跟著元禮往大門走去。

  直到腳步聲走遠,一直躲在床下的徐敏這才慢慢地爬出來,連襖裙上的灰塵都顧不得拍去,趁所有人都不在,趕緊逃走。

  就在徐敏正要奔出房門時,出口卻被一道高大身影擋住,居然是應該出去找人的慶王,她臉色頓時白了。

  “你……不是走了嗎?”她本能地後退,嚴加戒備。

  元禮兩手背在腰後,恣意欣賞她盛滿驚愕的神情,沒想到洗去煤灰,竟是張含苞待放的美麗姿容。“如果我不那麼說,你會自己出來嗎?”

  “你是怎麼發現的?”徐敏還以為可以成功騙過他。

  他又邁向前一步。“窗外是泥地,若是跳窗出去,理當會有鞋印,可是連一個都沒有,那就表示人還在屋內。不得不承認你比我想像的還要聰明,這一招聲東擊西,令人刮目相看。”

  你是柯南嗎?徐敏不禁大為懊惱,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看來這位藩王不光只有外表好看,還有點頭腦,不是那種出身帝王家,只靠祖先庇蔭就一輩子吃香喝辣的草包,真不該小看他。

  “你叫做敏敏?”元禮好整以暇地問。

  徐敏心想應該是羅大娘告訴他的。“是。”

  “為何要逃?”他問。

  她冷哼一聲。“貞節就快不保,能不逃嗎?”

  “你不想跟著本藩?”元禮抬出自己的身分。

  “不想!”她回答得乾脆。

  就算他長得再好看,對一個看慣俊男美女的現代人來說,早就免疫,何況這個藩王看起來年紀似乎比原本的她還要小個幾歲,徐敏對姊弟戀不感興趣,更不可能動心了,再說皇帝的兒子又如何?她從來沒想過要依靠男人。

  元禮又跨進前一步。“榮華富貴也不要?”

  “榮華富貴、轉眼成空,還是自食其力實在。”徐敏真正想要的是真心愛自己的人,那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的。

  若只是區區一名婢女,會有如此超脫凡俗的見解嗎?他不得不承認相當意外,不禁咧嘴笑了笑。“你這丫頭很有意思!”

  “不要再過來!”眼看沒有退路可走,徐敏拿出預藏在袖中的銀簪,反握在手中威脅恫嚇,她可不是小白兔,說到耍狠使壞,更不是頭一遭。

  他收起笑意。“小心傷了自己!”一把銀簪豈能奈何得了他,只怕會誤傷了眼前這個寧死不從的丫頭。

  “放我走!”徐敏嬌斥。

  “你不也說過有人要抓你?難道真以為靠兩隻腳,就有辦法離開高闇府?”無論是不是私逃的婢女,元禮都不希望她被抓回去。

  徐敏咬了咬牙,心裡也很清楚他說得對,沒有交通工具,光憑腳程,早晚會被徐家的人追上。

  “我已經無路可走,只能這麼做……”她絕不能被抓回徐家。

  聞言,元禮再度揚脣笑了。“還有一條路。”

  “哪一條?”徐敏狐疑地問。

  元禮低聲笑了笑。“你若不怕吃苦,可以留在養馬場,跟其它人一起工作。”

  這是馴服的第一步,讓她不再只是一味的想要逃走,有了落腳的地方,自然會安心,然後慢慢地卸下心防。

  “養馬場?”應該就是專門養馬的地方,還可以兼具觀光的功用,她在電視上有看過這方面的介紹。

  他給了機會,就看她如何選擇。“約莫四、五百年前,隆北是胡人居住的地方,他們一向逐水草而居,直到咱們漢人來到此地,慢慢地將那些胡人同化,從此不再過著遊牧生活,便改成牧場,養一些牛羊。又因為馬匹對我朝來說相當珍貴,朝廷便在此設立了七座養馬場,專門用來培育訓練戰馬,不過工作十分辛苦。”

  徐敏並不信任他。“如果我願意留在養馬場工作,千歲能保證不碰我?”

  “我可以保證,不過只是暫時。”元禮也不想隱藏自己的心思,這也是手段之一,就是要讓她瞭解自己的為人,如果光會用甜言蜜語來哄騙,那麼永遠也別想得到這丫頭的信任。“所謂強摘的瓜不甜,我也不是畜牲、禽獸,自然不打算硬來,只希望有朝一日,你會心甘情願地從了我。”

  她戒慎地瞪著他。“不會有那一天的。”

  “那一天尚未到來,話別說得太早。”他對自己很有信心。“如何?你可願意留下來?”

  自己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前有狼、後有虎,她根本是進退維谷。

  想到在線上遊戲裡頭,現在的自己沒有朋友或夥伴,還是不要急著打怪,更別說練等級了,先安安分分地順著地圖和指示解任務,這是目前最穩當的方法,還可以順便看看風景,體驗一下劇情,再來進行第二步。

  “好,我答應留下來。”徐敏做出眼下最好的選擇,徐家應該也料想不到她會躲在養馬場內。

  元禮一臉讚許。“非常聰明的選擇……”

  當徐敏的防衛稍微鬆懈,元禮一把奪走她手中的“武器”,接著又用另一隻手臂將嬌軀攬到身上,目光瞥向銀簪,發現它做工精巧細緻,恐怕不是這丫頭所有,莫非這就是有人要抓她的原因?

  她不禁勃然大怒。“你竟敢說話不算話?放開我!”

  “別這麼緊張,”他根本不把徐敏的小小反抗放在眼底。“我只是要把這支銀簪插在你的頭上……”

  徐敏愣了一下,全身僵硬地看著他將銀簪插在自己的髻上。

  “它還是適合用來妝點,而不是防身……”元禮垂眸睇著眼前這張看似稚氣未脫的嬌美容顏,可談吐想法卻又超過原有的年紀,令他迷惘,卻又有更多的好奇,以及喜悅,因為從來不曾有女子強烈地勾起他的興趣。

  “你就安心地待在養馬場,不管是誰在追你,沒有我的准許,都不能把你帶走。”只要是他的東西,當今世上,除了皇帝,有誰敢搶?

  聞言,徐敏的鼻頭酸澀了下,無論這個男人是否能夠信賴,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這種話,有人說要保護她。

  等一下!她怎麼忽然感動起來了?

  她甩掉腦中的雜念,暫且相信慶王的誠意。“多謝。”

  “就只有這樣?”元禮不甚滿意。

  “不然還想怎樣?”她面露警戒地問。

  元禮飛快地俯下頭,往她頰上偷了個香。

  “你、你……”徐敏不禁捂住被偷親到的部位,面紅耳斥地怒瞪,剛剛真不該因他的話產生一絲絲的感動。

  他放肆地大笑。“雖然允諾暫時不碰你,但也要讓你明白,你是屬於我的,只有我能這麼做。”

  徐敏不禁咬牙切齒,她絕對不可能會喜歡上一個年紀比自己小,又狂妄自大的男人,要是在原本的現代世界,早就一巴掌呼過去了。

  見她氣到說不出話來,元禮對接下來的日子充滿期待,得好好想一想該如何收服這丫頭的心,得到她的心甘情願。

  “夜已經深了,你也累壞了,就好好地休息。”說完,他轉身便要出去。

  她怔愣一下。“你要睡在哪兒?”

  “只不過才一宿,隨便找個地方擠一擠,很快就天亮了。”元禮語帶曖昧,那邪氣的笑臉令人為之氣結。“或者你希望我留下來?”

  “當然不是!”徐敏馬上吼了回去,不過現在這副軟綿綿的娃娃音,根本聽不出是在生氣,威力自然減弱不少。“只是這裡原本就是你住的地方,我怎能占著床,還是窩在椅上就好,反正已經習慣了。”從小到大,什麼苦沒吃過,只要想睡,地點從來不是問題。

  這番話讓元禮又踱回到她面前,抬起右手,輕輕地拂過落在徐敏頰畔的髮絲,語氣也多了溫柔。

  “以後有我在,絕不會再讓你吃苦了……”看來她之前的日子過得不好,就算不是私逃的婢女,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說起話來才會如此粗魯直接,毫不含蓄,也不懂得規矩,不過元禮對這些倒不以為意,只想好好地憐惜她。

  “早點歇著吧!”他嗓音放柔地說。

  徐敏怔怔地看著他出去,又順手帶上房門,發現方才被他觸碰到的頰畔,像有火在燒似的。

  “咦?”她用力搓了幾下,真的好熱、好燙。“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不對!不對!一定不是那樣……”

  這絕對不是臉紅!

  她說服自己,活到二十五歲,總是跟異性保持距離,自然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被男人追求的經驗,更不可能聽過這種肉麻兮兮的話了,才會心跳加速,這種反應算是正常。

  這不過是慶王的陰謀,以為用這種柔情攻勢,她就會答應從了他。

  徐敏,你千萬不要中了美男計!

  翌日卯時。

  徐敏穿著襖裙蜷縮在床角,直到聽見雞啼才猛地醒來,心想天色應該快亮了。

  想到昨晚慶王也真的遵守承諾,並沒有再出現,她就在不知不覺當中睡著了,似乎還作了夢,夢到因為家暴被判刑坐牢的爸爸突然沖進家門,又要打媽媽,可是在下一秒,媽媽的臉孔卻換成自己。不想繼續活在暴力之下,她便一直跑一直跑,跑得好喘、好累,還是不敢停下來休息。

  “怎麼又作這種夢?”其實爸爸去坐牢之後,就不曾再出現,媽媽也跑了,相關單位只好連絡阿公阿嬤,希望有人能收留她和妹妹,可他們卻說養不起兩個孫女,只願意收留一個。因為她的年紀較大,可以幫忙做生意,而妹妹則太小,沒辦法照顧,社工只好把人帶走。“我已經不再怕他了……”

  這輩子她都不會屈服於暴力。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徐敏安撫著自己。

  她整理好情緒,穿上繡花鞋,撫平襖裙上的縐褶,幸好髮髻沒亂,不用重新梳理,才打開門扉,就見羅大娘端著吃的過來。

  “敏敏姑娘已經起來了。”羅大娘熱情爽朗的聲音在筒子院內響起。

  徐敏朝她頷首。“是。”

  “千歲要我先送些餃子湯和烙餅來給你吃,就怕你餓著了。”圓圓的臉上堆滿笑意,以為兩人昨晚已經成就好事。

  她一臉尷尬。“謝謝。”

  “敏敏姑娘該謝的是千歲。”羅大娘笑呵呵地說。

  “呃,請問慶王年紀多大了?”她還是想確認一下。

  羅大娘偏頭想了下。“千歲今年二十有二,記得幾個月前才過完生辰,聽說皇上和貴妃娘娘還派了使者前來,賞賜了不少東西。”

  “二十二……”沒想到比自己還小三歲,不過她還是比較欣賞那種三十多歲、可靠穩重又體貼的成熟男人,肯定不會喜歡上這位藩王。

  見徐敏不知在想些什麼,羅大娘連忙出聲催促。“餃子湯得趁熱才好吃,只是些粗糧,沒什麼好東西,可不要嫌棄。”

  “不會,有得吃就很感激了。”徐敏也沒辦法當對方是壞人,只能放下心中的芥蒂,用平常心來看待。

  “那就好,快點趁熱吃了。”聽徐敏這麼說,羅大娘不禁笑開了。

  徐敏就算沒有胃口,還是強迫自己吃點東西,不過才喝了兩口餃子湯,發現比想像中的美味,烙餅更是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吃得精光。

  “方才聽千歲說要帶你到養馬場去,那裡的生活可是很辛苦,就怕敏敏姑娘會受不了,不過看你胃口好又不挑食,至少吃的方面不用擔心。”她不禁考慮跟千歲說先把人留在村裡,等要返回王府時,再將她帶回去。

  聽羅大娘句句出自真心,徐敏防心也就不再那麼重。“辛苦倒是不怕,只要有得吃有得住就好。”

  “以後跟著千歲,自然都不用愁了。”羅大娘不禁笑她說了傻話。“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有不少人在養馬場工作,尤其是咱們村子的男人,大半都去了,要是需要什麼,儘管托他們帶個話。”

  她輕哂。“謝謝羅大娘。”

  “不用客氣。”話一說完,羅大娘便收拾碗筷出去。

  元禮在外頭喂完了馬,正好從大門進來,待羅大娘行過禮,便順口問道:“她吃過了?”

  “是,千歲。”她頷了下首。“民婦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他挑了下眉梢。“有話就說。”

  “這位敏敏姑娘不像幹過粗活,全身皮白肉嫩的,手上連個繭也沒有,應該是出身不錯的人家,若過不慣養馬場的生活,千歲不妨讓她回到村子裡,民婦會照看的。”羅大娘也是一片好意。

  “我知道了。”聽她這麼說,元禮不禁也對徐敏是私逃的婢女或出身平民小戶的看法起了諸多疑心,想著是否該問個清楚。

  待元禮推開門扉,就見徐敏心事重重地坐在桌旁,不過一見到自己進屋,眼神馬上透著警戒。這時若追問她的身分來歷,恐怕不會實話實說,甚至又想逃走,只好等以後再慢慢套出來。

  “昨晚睡得可好?”他笑問。

  徐敏瞪著他那張俊美到欠扁的笑臉,像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睡得還好,謝謝關心。”別以為美男計真的有用,她可不會上第二次當。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不需如此緊張。”元禮彷彿見到一頭小獸,正對著自己齜牙咧嘴,要是企圖靠近的話,可是會被咬一口。

  她還是不太放心,依舊緊盯著他。

  “殿下!可以啟程了。”就在這時,外頭傳來魯俊的聲音,告知準備妥當,即將前往養馬場。

  元禮朝房門看了一眼,然後調回到徐敏身上。“咱們出去吧。”

  已經沒有退路可走,徐敏只能按照昨天說好的,跟著慶王前往養馬場,於是深吸了口氣,慢吞吞的從椅上起身。

  看她作出了決定,不再掙扎和反抗,元禮嘴角微翹,轉身拉開門扉,與徐敏一同跨出門檻。

  等候在外頭的魯俊和其它幾個隨行的王府護衛,乍見徐敏,萬萬沒有想到昨天那個穿著男裝、臉上髒兮兮的丫頭,有著一張絕色容顏,一時之間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怎麼一個個都瞪著她看?徐敏心想難道臉上還沾了煤灰?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別人眼中看到的是徐六娘,一個年方十五的古代美少女,而不是個長相普通的二十五歲女人,看來要當個美女,得先習慣被人行注目禮。

  元禮心裡很不是滋味,恨不得把徐敏藏在其它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不禁對於帶她前往養馬場的決定有些動搖,不過只有一剎那,最後還是決定把人帶在身邊,相信這是最安全的辦法。

  “準備啟程吧!”他口氣多了不悅。

  魯俊等人這才回過神來,提醒自己她是慶王的女人,不是任何人可以碰的,這麼一想,背脊不禁發冷,也馬上收起不該有的遐思。

  “是,殿下!”他們終於回覆正常。

  他在心中輕哼,誰敢再多看一眼,非要那個人的腦袋不可。

  “走吧!”元禮索性牽起徐敏的小手往大門走去,也是在昭告所有的人,這個女人是屬於自己的。

  徐敏想把手抽回去,不過對方握得很緊,不想一路跟他拉拉扯扯的,實在太難看了,只好任其牽著。

  就在筒子院的大門外頭,村長和羅大娘以及其它村民都在等他們出來。

  “送千歲!”眾人又是拱手、又是躬身地說。

  元禮先將徐敏抱上馬背,自己接著再翻身上馬,踢了下馬腹,愛駒便聽話的跑動起來,身後一干護衛也立刻甩動韁繩跟上。

  相較於昨天的驚慌失措,徐敏今天的心情明顯平穩多了,因為煩惱也沒用,還不如融入遊戲當中,說不定可以找到另外一條求生的路。

  現在的她還是新手,只要有耐心,總有一天可以玩到封頂的。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3 AM

第四章

  距離同二村最近的這座養馬場,是高闇府內七座養馬場當中最大、馬匹數量也最多的,元禮在這裡投注了許多心力,每年獻給朝廷的好馬都能得到皇帝的稱讚,以及巨額賞賜。

  經過一個多時辰,徐敏坐到腰酸屁股痛,要不是某人護著,有好幾次差點從馬背上滑下去。

  “就在前面,再忍一忍。”元禮將脣附在她耳畔,狀似親昵地說。

  徐敏縮了縮脖子,總覺得在酥麻之後,有道熱氣從耳朵附近蔓延開來,這根本就是犯規,不禁大為氣惱。

  “不要在我耳邊說話!”她嬌吼的力道根本嚇不著人。

  他低笑一聲。“我只是擔心你聽不見。”

  “我的聽力好得很,絕對可以聽得見。”徐敏羞憤地嚷道。

  讓她死了吧!她居然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男人調戲,而且還會覺得害羞,一定是因為在談戀愛方面的經驗等於零,才會這麼容易就受到對方撩撥,不然絕對可以表現得很鎮定,完全不痛不癢。

  再這樣下去似乎不太妙,徐敏突然有這份認知。

  元禮偏偏就喜歡逗她,有個女人敢對他大吼大叫,這種經驗相當有意思,也從來不曾有過。

  “我會記住的!”他換另一隻耳朵,還故意吹氣。

  “啊……”徐敏大叫一聲,連忙用手捂住,第一次知道自己……不對!應該說徐六娘的耳朵這麼敏感。

  見狀,元禮仰頭大笑,那笑聲無比囂張狂浪。

  可以打他嗎?徐敏不由得握緊拳頭,很想回頭往身後男人的俊臉上揍下去,感覺一定很爽,不過下場可能不太好。就算對她再有意思,到底是個藩王,誰曉得他會不會突然翻臉不認人?還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別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

  一行人從草原上馳騁而過,來到養馬場的週邊,出現高聳的圍籬,負責看門的是個駝背的老人,早已將圍籬的門打開,迎接慶王等人的到來。眼前接著又出現好幾排茅草屋,井然有序的排列著,不過只有幾個婦人在附近走動。

  當徐敏被抱下馬背,腰都挺不直了。“這兒就是養馬場?可是怎麼沒看到半匹馬?”不過倒是可以聞到青草和動物混合的氣味,令人有種安心的感覺。

  “這兒是給在養馬場工作的人所住的地方,馬廄的話還要再往裡頭走。”一元禮伸手比了個方向。

  她點了下頭,原來這裡就是“宿舍”,打量一下周遭的環境,自然比不上在徐家來得舒服,不過她倒是能夠隨遇而安,因為打從有記憶開始,父母為了躲避債主經常連夜搬家,睡在車上或公園也是常有的事。

  就在這當口,一名臉型瘦長的四十多歲婦人走向他們,端莊的行了個禮,那股神態多了一分高傲,不似尋常出身。

  “參見千歲!”李嬤嬤早將眼前這對男女的互動看在眼底。

  元禮牽起徐敏的小手,好讓這裡的人都知道她是屬於誰的。“李嬤嬤,這位是敏敏姑娘,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恕奴婢斗膽,這裡的活兒不適合年輕姑娘,尤其是這麼標緻又柔弱的女子。”見他們同禪而騎,李嬤嬤豈會看不出這名女子跟慶王的關係,這倒是慶王頭一回帶女人到養馬場來。

  他笑了笑。“無妨,只要不是太過粗重的活,都可以讓她做。”

  比起王府裡那位只喜歡權勢、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王妃,以及另外兩名膽子小、壓根兒不敢靠近馬的小妾,他更希望這丫頭能與自己夫唱婦隨。儘管早就死心,不再奢望能遇到知心人,可是這一刻,元禮又忍不住抱著一絲期盼。

  李嬤嬤不解他為何不把人帶回王府。“千歲……”

  “我可是把人交給你了,先幫她安排住的地方。”元禮笑嘻嘻地說。

  她歎了口氣,拿這個頑皮的孩子沒轍,既覺得頭疼,偏又喜愛得很。“奴婢遵命!不過為何要另外安排住的地方?把人擺進千歲住的屋子就好了。”有個女人在身邊伺候也好。

  元禮俊目發亮。“我也這麼想……”

  聽他這麼說,徐敏馬上瞪了過去,像是在說“你敢!”的意思。

  “不過目前還是暫時另外安排。”他話鋒轉得也很快。

  “是。”李嬤嬤只好照辦。

  接下來,元禮又刻意把俊臉湊近徐敏。“敏敏……”

  “做什麼?”徐敏反射性地避開。

  他眼底笑意更深。“李嬤嬤做事向來嚴格,要求自然也多,要是真的受不了,儘管來跟我告狀。”

  李嬤嬤可是打從自己出生,就一手拉拔他長大的宮女,比起母妃更像他的親娘,決定就藩之後,他便求父皇恩准,將人一起帶到隆北。李嬤嬤對於自己身邊的女人,尤其是擁有王妃封號的柳氏,更是再三挑剔,兩個女人互看不順眼,還在暗地裡互相較勁,最後不得不把她們分開才平息戰火。

  “跟你告狀做什麼?要是覺得對方做得實在太過分,我會當場抗議,絕不會暗著來或找人撐腰。”男人通常喜歡纖纖弱質、小鳥依人的女人,令人升起保護欲,徐敏自然要表現出兇狠潑辣的一面,最好讓他嫌惡生厭。

  這個回答令元禮爆出笑聲。“說得好!”想不到這丫頭外表看似嬌弱,性格卻很強悍,正合他意。

  這個藩王的腦袋真的沒問題嗎?徐敏不禁錯愕地瞪著他,該不會適得其反,弄巧成拙了吧?

  而李嬤嬤也不禁多看了徐敏幾眼。這丫頭說起話來毫無規矩,竟然直接用“你”來稱呼千歲,得要改掉才行。

  元禮輕撫了下她的頰畔。“好了,我到馬廄那兒去一下,晚點再來看你。”說完再度上馬,和其它人一起離開。

  一個不留神又被他給偷襲成功,徐敏不禁猛搓著發燙的部位,希望熱度快點散去。“只不過才被他摸一下,怎麼就臉紅了?真是沒用……”一定是徐六娘的身體太敏感,要是自己原本的,絕不會動不動就臉紅。

  李嬤嬤清了下嗓子。“你是敏敏姑娘?”

  “叫我敏敏就可以了。”她看著眼前瘦瘦高高的李嬤嬤,應該四十多歲,跟羅大娘相比,顯得難以親近多了。

  “既然千歲把敏敏姑娘帶到養馬場來,姑娘就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這兒可不養光會吃卻不做事的人。”李嬤嬤睥睨著眼前矮了半顆頭的丫頭,先來個下馬威。

  “可別以為有千歲撐腰,就能當個閒人。”

  這番話勾起徐敏內心痛苦的回憶,記得九歲那一年被送到阿公阿嬤家,心情相當忐忑不安,就怕連他們也不要自己了,等到社會局的人走後,阿嬤冷冷地對她說,想在這個家住下去,就要幫忙做事,否則沒有飯吃,更不用說上學了。

  她抬高下巴,武裝好自己,掩飾心中從未癒合過的創傷。“李嬤嬤放心,不管什麼粗活,我都能做。”

  覷著徐敏不願示弱的眼神半晌,李嬤嬤本以為慶王是被這丫頭的美色給迷惑了,可是看來又不像那麼回事,似乎還挺有個性的。

  “還有往後在千歲面前,不准你呀你的,要稱呼一聲千歲或殿下。”這一點非要改過來不可,否則太不象話了。

  徐敏愣了愣。“喔。”

  “什麼喔?”李嬤嬤瞪大眼珠子。“應該回答我明白了。”

  “喔……我明白了。”她趕緊改口。

  李嬤嬤橫她一眼。“千歲平常是隨和,也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可是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注意,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不禁猜想這丫頭多半出身平民小戶,自然不懂這些,既然以後要跟著慶王,得要從頭教起才行。

  “喔、呃,我明白。”徐敏僵笑地回道。

  “好了,跟我來吧!”李嬤嬤暫時打住,再找時間繼續。

  徐敏呼出了口氣。“是。”

  於是,她跟在李嬤嬤身後,來到“宿舍”的另一頭,其中有五間茅草屋特別用竹籬笆團團圍住,屋前的空地上還曬了好幾件女人的襖裙。

  “這兒是專門給女眷住的,男人不准踏進半步,否則會受到嚴懲。”李嬤嬤推開竹籬笆做的門,領著徐敏走進其中一間。

  “原來這裡就是女生宿舍,想法倒是挺先進的。”她打量地喃道。

  李嬤嬤又回過頭問:“你的細軟呢?”

  “細軟?”徐敏一時會意不過來。

  “總帶了換洗衣物吧?”李嬤嬤瞪著眼問。

  她這才瞭解所謂的細軟,指的就是行李。“呃……什麼也沒有。”逃命都來不及了,哪可能帶換洗衣物。

  “沒有?”這下子可令人頭疼了。

  徐敏一臉不介意地說:“既然要在這兒工作,還是穿男人的粗布衣褲來得方便,也耐髒,就勞煩李嬤嬤幫我準備了。”穿裙子真的礙手礙腳,又不能把它裁短,實在很麻煩。

  聞言,李嬤嬤不由得投來怪異的眼光,像她這樣水靈靈的美人兒都是愛漂亮的,尤其是在慶王面前,無不細心妝點,只盼能夠吸引對方的目光,又有幾個願意做那種卑下的穿著?

  “千歲不會想看到敏敏姑娘做那副打扮的。”她刻意點醒徐敏。

  “我自然會跟他……我是說會跟千歲解釋的。”衣服是穿在自己身上,那個男人敢有什麼意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既然無法把徐六娘這張臉蛋變醜,那就穿得俗一點,好讓慶王倒盡胃口,不再對她有興趣,這也是徐敏的計畫。

  李嬤嬤睜著一雙火眼金睛,彷彿想要看透她腦子在想些什麼。“敏敏姑娘若真的要那麼穿,那我就去找件新的給你。”

  “真是太好了,謝謝。”徐敏如釋重負地說。

  想她在宮裡待了一輩子,哪種女人沒見過,卻還是看不透眼前這丫頭的心思,李嬤嬤決定多觀察一陣子,她若是裝出來的,早晚會露出馬腳。

  “後頭這一間還是空著,敏敏姑娘就先住下。”她掀開布簾說。

  徐敏探頭進去,房間確實很小,不過有床又有被,可不能再挑剔了。“這樣就很好了。”

  “敏敏姑娘就先休息一會兒,我去拿衣物來讓你換上。”

  她頷了下首。“多謝李嬤嬤。”

  “敏敏姑娘客氣了。”說完,人便出去了。

  待李嬤嬤掀了簾子出去,徐敏便坐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幸好還掛了帳子,不用怕被蚊蟲咬,接著便往後躺下,兩手張開,全身的肌肉才漸漸放鬆,困意也跟著襲來。

  “遊戲已經開始了,現在只能想辦法強化自己的技能,努力生存下去,直到跟徐六娘把身體交換回來……”

  如果一直交換不回來呢?

  萬一這輩子都要陷在這裡,那又該怎麼辦?

  徐敏心裡有一個聲音這麼問,也把她問住了。

  睡了將近一個時辰,徐敏趕緊起來換上李嬤嬤拿來的短褐,並把髮髻放下,改為束髮,再戴上網巾。可惜頂著徐六娘的臉蛋,不管怎麼穿,就是掩不住天生的美麗,走到哪兒都會引人側目,想低調都不行,又不能在臉上劃一刀,長得太美也是件很傷腦筋的事。

  “敏敏姑娘醒了?”

  當徐敏踏出茅草屋,已經接近申時了,外頭有位沒見過的年輕婦人正在收拾晾乾的衣服,見她出來,態度和氣地打了聲招呼。

  “是。”徐敏朝眼前約莫三十左右的女人頷了下首。

  “我娘家姓劉,這兒的人都管我叫劉三姊,以後咱們同住在一間屋子,還請多多關照。”她是個寡婦,膝下又無兒無女,兩年前搬到同二村,因為際遇可憐,在村長的介紹之下到養馬場來工作。“李嬤嬤交代過,要是敏敏姑娘醒了,就帶你到灶房幫忙。”

  徐敏也正打算去找李嬤嬤問問自己能做什麼,不幫忙做事,可是沒飯吃的,是她童年的惡夢之一。“那就麻煩你了。”

  “敏敏姑娘客氣了。”劉三姊先把衣物拿進屋去,才又走出來,就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敏敏姑娘若沒有替換的衣物,要是不嫌棄,我可以借你,不必做這副打扮。”

  她婉拒對方的好意。“謝謝,我喜歡這麼穿,既方便又舒服。”

  聽了,劉三姊不禁掩嘴笑了笑。“凡是姑娘家都喜歡打扮,何況敏敏姑娘又是千歲的人,難道就不想獨佔他的心嗎?”

  誰是他的人?徐敏真的很想澄清這個天大的誤會,可是就算說了也沒人會信。

  “男人的心如果這麼好抓,他們就不會想要三妻四妾了。”

  這番話似乎觸動了劉三姊的傷心事,原本說話還秀秀氣氣的,突然變得咬牙切齒,表情好不猙獰。

  “敏敏姑娘說得沒錯,這男人就是喜新厭舊,而且見一個就愛一個,也不秤秤自己有幾兩重……我在家侍奉公婆,他卻在外頭風流,居然還想帶回家……要不是他已經死了,我也會拿菜刀把他給剁了……”

  看來怨念很重!徐敏悄悄地遠離幾步,可不想被她身上的“殺氣”掃到。

  劉三姊又罵了幾句,總算發洩完畢,不禁用手絹拭了拭眼角,也收起悍婦的姿態。“讓敏敏姑娘見笑了。”

  “不會。”徐敏見她收起“殺氣”,才敢靠近。

  “敏敏姑娘能跟著千歲,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不過千歲早有了王妃……只能委屈你當妾了。”

  劉三姊無心的話語,讓她發現之前沒想過的問題,徐敏心口沉了沉。“原來他有王妃了……”古人都很早就結婚了,慶王已經娶妻並不奇怪,說不定連小孩都有好幾個,不管是跟著皇帝還是他,都是當小三,所以還是靠自己最妥當。

  “敏敏姑娘,這兒就是灶房了。”在閒聊之間,兩人已經來到另外一頭,有別於一般茅草屋,為了防止火災發生,灶房特別用磚瓦蓋成,否則一旦失火,後果難以設想。外頭還挖了口深井,確保隨時有水可用。

  徐敏將心思拉了回來,反正她也不打算跟著慶王,不過是在等待時機,只要準備好了,還是會逃的。

  當她定下心來,往裡頭一看,除了李嬤嬤之外,還有另外十名女眷在幫忙,而且都是已婚或年紀稍長的婦人,不見尚未出嫁的閨女,看來自己是裡頭年紀最小的。要同時擠進這麼多人,也讓灶房顯得更狹窄了。

  接著,就聽到劉三姊揚聲說道:“李嬤嬤,我把敏敏姑娘帶來了!”

  話才出口,就見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活兒圍了過來,一臉好奇地將穿著短褐的徐敏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只要有長眼睛的,都不可能把她當成男人看待,不禁迭聲誇獎、讚歎。

  “不愧是千歲看中的姑娘,生得真好……”

  “這皮膚又白又細的,好像會掐出水來似的……”

  “千歲真捨得讓她在這兒幹活?”

  “要是不小心被菜刀劃傷可怎麼辦?”

  只聽她們議論紛紛的討論,好像當事人不在場似的,讓徐敏有些尷尬,這種被人圍觀評論的經驗,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幸好李嬤嬤出面制止。“餃子餡料不夠,快去準備。”

  大家這才各就各位,繼續乾手邊的活兒。

  “劉三姊,你去看看包子是不是蒸熟了。”李嬤嬤眼看就要午時,可得快點準備。“敏敏姑娘會包餃子嗎?”

  她立刻點頭。“當然會了。”

  李嬤嬤點了下頭,指著靠牆那一桌。“你去幫江大嬸,有不懂的就問她。”

  “是。”徐敏走過去,馬上在空位上坐下,就見兩名婦人正擀著餃子皮,另一名婦人則負責包,包餃子的就是江大嬸。她看了幾眼,確定餃子的包法和現代世界沒什麼兩樣,幹勁也上來了。

  見徐敏的動作相當熟練,包的速度又快,可不似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讓向來挑剔的李嬤嬤眼底不禁多了一絲欣賞,看來這丫頭除了臉蛋之外,至少還有可取之處。

  慶王是她一手帶大的皇子,自小就不喜歡拘束,更不愛宮裡那些煩人的規矩,總是想盡辦法跑到宮外玩,惹得龍顏大怒、貴妃娘娘頭疼,也令自己擔足了心。偏偏出身再好的名門千金沒有一個駕馭得了他,就連正式迎娶的王妃他也不曾放在心上,她有時不禁要想,究竟要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讓他願意安定下來,或許這丫頭會是那個特例?

  只是要通過自己這一關,就沒那麼簡單了。李嬤嬤板起臉孔,要用最嚴苛的眼光來決定這丫頭夠不夠資格。

  而徐敏自然不曉得自己被列入觀察名單當中,只是專心的包較子,不知包了多少顆,包到手指都快抽筋了。

  直到申時過了大半,養馬場工人也陸陸續續的回來休息,一時之間人聲鼎沸,只見數十個男人,有年輕的,也有年長的,有高的,也有矮的,個個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紛紛拿著自己的碗筷,橫衝直撞的,就是要擠進灶房內。

  “別急,人人都有分!”

  “一個一個慢慢來!”

  每天都要上演同樣的場景,讓李嬤嬤她們一個個都快喊破喉嚨了,也無法阻止這群蝗蟲過境。

  “小心!”劉三姊差點被撞倒。

  灶房已經夠小了,根本無法再容納其它人進來。

  徐敏原本不想多事,因為這裡又不歸她管,硬要出頭的話,就怕李嬤嬤會不高興,以為是自己愛出風頭。不過看這個情形,得有人出面維持秩序,否則根本別想早點休息,她已經很累,而且也好餓,脾氣都要上來了。

  鏘!鏘!鏘!她右手拿著鍋鏟,左手提著鍋蓋,用力敲打幾下,所有人頓時都安靜下來,個個張大眼睛瞪著徐敏,方才眼裡只有熱騰騰的食物,其它的都看不到,直到這一刻才發現灶房內多了位像仙女般的姑娘,就算穿著短褐,也不會有人當她是男的。

  “擠什麼擠?要吃就排隊!”徐敏知道她現在的娃娃音還有嬌滴滴的臉蛋根本嚇不倒人,只能用眼神威嚇。“現在排成兩行……你、還有你……”她點名站在最前頭的兩個工人,要他們當排頭。“在門口站好!後面的人誰敢不排隊,今晚就沒得吃!”

  工人們不禁張口結舌的瞪著她,沒人敢吭氣,乖乖地照辦,外面的人見前頭不動,不禁一頭霧水。

  “好了,現在一個個進來!”她揮舞手上的鍋鏟,放人進入灶房領餐。“拿了東西就快點出去,不要妨礙交通……我是說不要擋路。”

  這些工人可從來沒有這麼守規矩過,還不忘偷覷徐敏一眼,想著這位漂亮姑娘到底是誰,是不是以後每天都能見到,領完了餐,還捨不得離開灶房。

  負責煮食的婦人們個個抿著嘴偷笑,要是每天都能像現在這樣,她們可就輕鬆多了,也省了不少力。

  李嬤嬤看著徐敏指揮工人的架勢,儘管年紀還小,卻很有魄力,不得不在心裡稱讚,又見一些年輕工人傻愣愣的望著那丫頭,還是得介紹一下她的身分,免得有人不知死活,不小心冒犯了。

  “這位是敏敏姑娘,她可是千歲帶來的,還想要命的話,就別亂看。”這丫頭的到來,確實為養馬場帶來了生氣,只希望不要惹出什麼風波來。

  而李嬤嬤的這番警告,也馬上收到效果,沒有人敢再多看徐敏一眼,領了餃子湯和包子就趕緊出去。

  直到工人們都散了,大家才喘了口氣。

  “李嬤嬤,剛才的場面真的太亂了,我才會那麼做,沒有其它意思。”徐敏先跟她致歉,免得對方以為自己想要越俎代庖,心裡會不高興,只因為人性是禁不起考驗的,她從來不敢小看。“請你原諒。”

  “敏敏姑娘真是太客氣了……”

  “是啊,多虧了敏敏姑娘,咱們今天才能提早把事做完……”

  其它婦人並不在意,還覺得徐敏幫了大忙。

  徐敏卻是看著李嬤嬤,等她開口。

  “你能這麼想就好。”李嬤嬤自然不會當面誇獎,說她做得好,就失去調教的意義了。“往後再遇上同樣的狀況,最好先問過我。”

  “我記住了。”她不想和李嬤嬤之間有心結,否則日子就難過了。

  “嗯。”看來這丫頭也挺會做人的,比實際年紀來得沉穩多了。“大家應該也餓了,先吃點東西再收拾。”

  劉三姊忽然想到什麼。“對了!方才似乎沒看到魯護衛的影子,那就表示千歲還在馬廄那兒,要不要幫他們留些吃的?”

  “我已經留了,否則早就被搶光了。”李嬤嬤沒好氣地說。

  就在這時,一名約莫十六的少年氣喘吁吁的跑進灶房,兩手撐著膝蓋。“李嬤嬤……千歲……千歲……”

  “千歲怎麼了?”她急急地問。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因為有匹公馬病得很嚴重……馬醫說……有可能拖不過這兩天……千歲打算守在它身邊,要我把吃的拿到馬廄……”

  “也不把話說清楚,害我以為千歲怎麼了。”李嬤嬤沉下臉,罵了兩句。“等我一會兒。”說著,便趕緊張羅吃的。

  江大嬸是少年的親姑母,趕緊塞了個包子給他。“鐵蛋,你也趕緊吃點東西,可別餓著了。”

  “謝謝姑母。”叫做鐵蛋的少年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每回只要有馬匹生病,千歲總會陪它們到最後……”

  “千歲最愛馬了,要親眼看著它們死去,心裡一定很難過……”

  徐敏一面喝著餃子湯,一面凝聽其它人的對話,倒沒想到慶王是個這麼重感情的人,如果只是把馬匹當作生財工具,或者為了供應朝廷所需才去培育訓練,大可不必做到這個地步。她曾經養過兩隻流浪狗,明白面對心愛的寵物死亡,真的會傷心好久,自此也不敢再養了。

  她對這個藩王不禁感到迷惑,雖然世上的人不能單以好和壞來區分,但她還是忍不住要想,慶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姑母,”鐵蛋很難不注意到這位年紀和自己相彷的漂亮姑娘,應該是姑娘不會錯,若是男的,肯定是投錯了胎。“她是誰?”

  “這位是敏敏姑娘,她是千歲的人,”江大嬸往他腦袋敲了一記,才能謹記在心。“千萬不要對人家亂來!”

  鐵蛋捂著腦袋,痛呼一聲。“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她可不想兄長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沒了。

  “鐵蛋,快把這些吃的拿回去!”李嬤嬤將食籃遞給他。“小心一點!可不要把餃子湯打翻了,否則剝了你的皮。”

  他最怕李嬤嬤了,提著食籃就趕緊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

  待鐵蛋離開,大家才又繼續閒話家常。

  “今天多虧有敏敏姑娘幫忙,可要多吃一點。”劉三姊挨著她坐下。“千歲這兩天都會待在馬廄那兒,可能見不到他,就暫時忍耐一下。”

  徐敏臉頰登時一片燒紅。“見不到最好!”

  幾個婦人看著她,笑得好不曖昧。

  “臉都紅得像吃了辣椒,否認也沒用……”

  “咱們又不會笑你……”

  她以為自己的臉皮比城牆還要厚,怎麼換了一副身體就動不動臉紅,真會被徐六娘給害死。“我是說真的。”

  徐敏極力澄清,她跟慶王真的毫無關係,頂多是被他親了臉頰、摟過腰,還有摸了幾下,根本就沒什麼。

  “咱們是過來人,懂你的意思!”

  “沒錯!沒錯!”

  見她們掩嘴偷笑,徐敏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4 AM

第五章

  四天后——

  天色還沒亮,徐敏照樣跟著其它婦人到灶房幫忙,像是挑水、洗菜,甚至揉麵團,樣樣都做,也沒喊過一聲苦。李嬤嬤嘴巴上沒吭聲,不過心裡對她倒是又多了幾分欣賞。

  “高麗菜……”因為之前的餃子餡料都是用大白菜和韭菜,看到熟悉的東西,忍不住想到臭豆腐的絕佳良伴臺式泡菜,害徐敏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李嬤嬤糾正她。“這菜叫做甘藍,據說是幾百年前,由胡人帶進咱們中原,可不叫什麼高麗菜。”

  “呃,對,是叫甘藍沒錯。”只是名稱不一樣,她在心裡這麼想,開始有些手癢,很想做些臺式泡菜來解解饞。

  “對了!”李嬤嬤一臉嚴肅地看著徐敏。“方才馬廄那邊的管事派人來說,那匹生病的馬大約在一個多時辰前死了,千歲心裡自然難過,敏敏姑娘待會兒送些吃的過去,不妨安慰安慰他。”

  徐敏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要我安慰他?”

  “這兒除了敏敏姑娘,還能有誰?”她橫睨徐敏一眼,遇上這種事,這丫頭自然要在身邊服侍千歲。“待會兒我會找個人帶你過去,相信千歲看到你會很高興的。”

  為什麼是她?想到要去見那個男人,徐敏就一個頭兩個大,何況她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別人。

  在李嬤嬤的堅持之下,她一臉無奈地提著裝了烙餅和包子的食籃,硬著頭皮,在一位周大叔的帶路下走向馬廄。

  “敏敏姑娘小心腳步!”周大叔不忘回頭叮嘻。

  她道了聲謝謝,踩過長了不少雜草和小石子的路面,幸好天邊已經漸漸露出魚肚白,可以看得到遠方的山巒,風景真的很美,而且空氣完全沒有受到污染,她不由得多吸了幾口,頓時感到全身舒暢。

  當徐敏走進養馬場內部,已經可以聽到馬嘶聲,也可以看到一間間的馬廄前,工人們正忙進忙出,還有工人駕駛牛車,將一袋袋麻布裝著的乾草和麥子、玉米等飼料送到每一間馬廄,她再往前走一段路,更可以看到工人們在幫馬洗澡、刷背,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那麼多匹馬,場面真的好壯觀。

  周大叔先找到魯俊,將徐敏的來意告訴他。

  “敏敏姑娘真是有心了……”魯俊快步來到徐敏面前,朝她拱了下手。“不過殿下因為心情不太好,正好騎馬散心去了,看看時辰應該就快回來,請敏敏姑娘再稍等一會兒。”

  “好。”她也只能點頭,其實巴不得快點回去。“這裡頭都是些吃的,李嬤嬤要我拿來給你們。”

  魯俊伸手接過食籃。“多謝敏敏姑娘!”

  “不用客氣。”徐敏回了一句,見對方還在看著自己,像是有話要說,也不禁望著他。或者該說她還沒有身為一名“美女”該有的自覺,更別說虛榮心,只覺得疑惑。“怎麼了?”

  “不……是魯某失禮了。”他連忙收回不該有的目光,轉身踱開。

  徐敏頭上冒出一個大問號,不過對方既然不說,她也猜不出來,索性不想了,便趁等待的空檔,到處走走看看,發現這裡的每間馬廄都很大,裡頭至少有七、八匹馬,她只敢站在外頭觀看,不方便貿然進去,怕會打擾到別人做事。

  雖然這些工人前些天便知道她是慶王的人,即使沒見到,也聽其它人說了,但難得有這麼美的姑娘站在眼前,真的很難不多看兩眼,個個停下手邊的工作,眼睛都看直了。直到徐敏察覺從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又是徐六娘這張臉蛋惹的禍,忍不住懷念起原本的長相,這個時候還真巴不得被當作空氣,不想老被人盯著,簡直像是動物園裡的大貓熊寶寶圓仔。

  “敏敏姑娘,千歲回來了,我這就帶你過去。”周大叔尋了過來,告知她這個消息。

  徐敏趕緊跟在他後頭,等到兩人站定,一起望著前頭,只見遠方先是出現一個黑點,等到距離再近些,才發現是匹馬,最後看到有人正騎在馬背上,應該就是慶王本人了。

  當一人一馬愈來愈接近,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包括慶王那頭在空中飛揚的黑髮,這還是徐敏頭一回看到他沒有束髮的模樣,下巴又冒出了點點胡渣,添了一股落拓不羈的成熟男性魅力,身上不過是件普通的灰色袍服,可是挺直腰杆,跨騎在黑色駿馬上,卻又輕易地奪走眾人的目光,再加上豪邁的馬上英姿,簡直帥爆了,令人忍不住想給他多按幾個贊。

  “真是太閃亮了……”徐敏發現他的背景從草原變成玫瑰花,就像少女漫畫裡頭的男主角出場一樣,應該覺得刺眼才對,可是她卻不由得心跳加速……不對!這是徐六娘的身體,並不是她讓心臟跳得這麼快。

  沒錯!她才不會對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男人動心,所以就算心跳加速,也跟她無關,徐敏極力說服自己。

  馳騁在馬背上的元禮隔著老遠就看到徐敏,儘管她依舊一身男裝,他還是一眼就看見她,嘴角咧出了道有些不懷好意的笑弧,接著甩動韁繩,讓愛駒直奔向她。

  見馬匹朝自己沖過來,徐敏不由得倒退一步,接著見慶王探出右臂,身軀跟著伏低,彷彿猜到對方的意思,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他。

  元禮自然不會給她逃走的機會,俐落地將徐敏撈到馬背上,待她回過神來,已經側坐在他懷中。

  “你知不知道這麼做很危險?”她最討厭故意耍帥的男人了。

  他讓愛駒放慢速度。“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這裡人很多……”讓她死了吧!為什麼她的口氣好像在撒嬌?一定是娃娃音引起的錯覺,絕對跟自己無關。

  “那又如何?”元禮的口氣可是滿不在乎。“你是我的人,與我共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徐敏惱怒地頂了回去。“我不是你的人!”

  “敏敏,你的臉蛋被我親過,小手被我牽過,腰更被我摟過,除了我,你還能跟誰?”他索性把話說白,要這丫頭認清現實。

  她差點就要回一句“就算上過床,我還是我,不屬於任何人”,幸好及時咬住舌尖,才沒有自掘墳墓,因為男人可是禁不起人家激的,就怕這位藩王真的付諸行動,那就完蛋了。

  何況對於古代女子來說,要是被男人碰到,就算只是手,或是看到身子,清白就算毀了,只能跟著對方,所以慶王說得一點都沒錯。

  “我可以終生不嫁。”只要有一技之長,難不倒她。

  元禮將脣湊到她耳畔。“敏敏,你就這麼不想跟著我?”

  “不要故意在我耳邊說話!”徐敏連忙用手捂住泛紅的耳垂,羞憤地斥道。

  “我還以為千歲心情不好,現在看來似乎挺不錯的。”

  他低笑一聲。“所以你是來安慰我的?”

  “是李嬤嬤要我來的。”她可不希望他誤會。

  “不過你肯來這兒,我就很開心了……”元禮讓愛駒停下來,它馬上低頭吃起草來。“偶爾我也想要有個人陪在身邊。”尤其是在馬匹生病卻又救不了它,只能眼看它死去的時候,更是需要。

  徐敏回頭瞪了身後的男人一眼,近看之下,才注意到慶王眼底多了好幾條血絲,俊臉透著疲憊,顯然已經好幾天都不曾入睡,看來他是真的很愛馬,才會如此在乎它們的死活。

  “我想王妃一定願意陪在千歲身邊。”她可不是在吃醋,只是就事論事。

  “也許吧。”如果是在王府,柳氏自然願意,不過要她到養馬場來,恐怕會找理由推拖。

  她不太明白這個回答背後的意思,似乎他們夫妻之間有什麼問題,不過那也與自己無關,於是她轉移話題。“這匹馬有名字嗎?”

  “它叫黑龍,已經七歲,是我親手接生的第一匹馬。”元禮很驕傲地為她介紹自己的愛駒。

  “原來你叫黑龍……”徐敏摸了摸馬匹頭上的黑亮毛髮,想起自己曾經養過的流浪狗。“咳,我該回去了。”

  “再陪我一會兒。”元禮用馬鞭輕抽幾下,免得愛駒只顧著吃草,不想走了,直到它舉步前進,才輕踢馬腹,再度馳騁起來。

  “騎慢一點!”她抱著馬脖子嚷道。

  元禮仰頭大笑,狀似無心地說:“改天我教你騎馬……”

  “你真的願意教我?”徐敏眼睛一亮,內心暗喜,等到學會騎馬,就多了一項技能,想跑路也方便多了。

  他望著懷中驚喜的絕美臉蛋,俊眸微眯,再確定一次。“你真的想學?”

  “當然!”而且她一定要學會。

  “要學會騎馬,得先跟馬培養感情,”元禮想知道她願不願意花這份心思。

  “每天都要花不少時間在它身上。”

  徐敏白他一眼。“這個我當然知道,只要灶房不需要幫忙,我就可以來跟它培養感情。”她有養狗的經驗,只要肯付出愛心,一定能得到寵物的回報。

  聽她說得如此肯定,元禮內心不禁一陣狂喜,因為他終於遇到一個願意親近馬匹的女子。“好,那我教你。”

  她在心裡策劃逃亡大計。“多謝千歲!”

  “就只是這樣?”他笑聲多了幾分低沉,讓徐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就怕這個藩王故技重施。

  她連忙捂住自己的臉頰。“你可別想再偷襲!”

  “為何要偷襲?”話才出口,元禮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她的紅脣上琢了一下。

  “我可是光明正大。”

  “你……你……”她馬上捂住脣瓣,沒想到自己的初吻就這麼葬送在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身上,雖然只有一、兩秒,不過柔軟的觸感,瞬間像是通了電般,直覺頓時告訴自己,再這樣下去真的不太妙,只能一再自我催眠,被親的是徐六娘的嘴巴,不是她的。

  元禮大笑幾聲。“還不承認你是我的人?”

  “啊!”徐敏受夠他的調戲,握緊拳頭就往元禮身上打去,管他是什麼藩王,欺負她的人都得死。

  他也任由她打,兩手不忘控制好韁繩,免得愛駒受驚。

  可惡!徐六娘這雙軟綿綿的小手根本打不疼他,要是自己原本的那一雙,絕對會讓他眼睛黑青。

  徐敏一臉挫敗,好想大叫。

  “我皮粗肉厚,是打不疼的,倒是你的小手可就不一樣。”元禮用掌心包住粉拳笑道。

  她想把手抽回去。“痛的是我的手,可與千歲無關。”

  “當然有關,你是我的人,就算一根頭髮掉了,我也會心疼。”他柔聲地說。

  聞言,徐敏一張臉蛋又炸開了,又紅又燙,天啊!還是讓她死了吧?現在這張臉皮也太薄了,隨便幾句甜言蜜語就面紅耳赤,還有這位藩王也太犯規了,才不過二十二歲就這麼會哄女人開心,像這種肉麻兮兮的話也說得如此順口,可見經驗老到,自己根本不是對手。

  淡定!千萬要淡定!

  絕對不可以中了美男計!

  對方不只年紀比自己還小,而且又是個藩王,要是真的跟了他,除了當小三,更得跟其它妻妾鬥法,當她沒看過電視嗎?何況她還不打算死心,希望有朝一日能跟徐六娘把身體交換回來,返回原本的現代世界。

  元禮有些明知故問。“怎麼了?臉紅成這樣?”

  這又是誰害的?徐敏好想對他大吼。

  她急中生智。“是、是被太陽給照紅的。”

  “這麼說也是,太陽已經升起,確實是有點熱了……”元禮笑嘻嘻地附和,不好戳破她的謊言,免得她惱羞成怒。“咱們也該回去了。”

  在回馬廄的路上,徐敏連忙用手當扇子,往臉上掮了幾下,希望快點退燒,跟這個藩王在一起真是太危險了,得要把持住才行。

  十月中旬,天氣轉寒。

  接下來好幾天,徐敏很少見到慶王,著實松了口氣,也終於有時間做自己想吃的菜,尤其是臺式泡菜,加上它的做法簡單,只要放上半天就可以吃了,於是她開口跟李嬤嬤借用灶房。

  這天早上,等到灶房只剩下她一個人後,她開始挖出高麗菜心,用手將葉子一片片剝下,再撕成小片,然後撒上鹽巴。在原本的現代世界,她也是純手工製作,所以上門的客人特別愛吃她做的臺式泡菜,總會另外再買一袋,供不應求更是常有的事。

  “好了,已經出水了。”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徐敏把醃漬好的高麗菜榜起,先用冷開水清洗乾淨,再儘量擠乾水分,接著又把切好的紅蘿蔔絲,以及洗好備用的蒜頭、辣椒,還有調味料全部放進一隻小甕中,合上蓋子,接著用力搖晃幾下,讓所有材料混合均勻,這樣就算大功告成了。“到了晚上應該就可以吃了,如果有臭豆腐更好。”

  徐敏沒想到自己也會有想念臭豆腐的一天,在念小學和國中時,每天放學後或是假日都得跟著阿公阿嬤去夜市擺攤,沒有客人時,就坐在攤位旁的小桌椅寫作業,因此不管校服還是便服,難免會沾上味道,更因此被班上的同學嘲笑,說她不愛乾淨,也不洗操,身上才會那麼臭,甚至聯合起來排擠她,不只當她是空氣,更不想坐在她身邊,沒想到老師居然就把她的座位安排在教室最角落。直到長大之後,才知道這種長時間在個人的心理和身體上的攻擊就叫做“霸淩”。

  她真的非常痛恨臭豆腐,什麼東西不好賣,偏偏要賣臭豆腐,可是當自己這麼抗議時,就被阿嬤打了好幾個耳光,臉都打腫了,還說如果不想待在那個家,就馬上滾出去,他們也不想家裡多一個人吃飯,記得當時她躲在房間哭得好慘。

  等到高中畢業,她放棄念大學的機會,因為阿公阿嬤都老了,她只好一個人出去擺攤做生意,當自己面對客人之後,看他們吃得開心,以及聽到真心的讚美,心態上才慢慢地轉變,也學著認真地看待臭豆腐這道小吃,最後才愛上它。

  “臭豆腐最大的問題在臭滷水……”雖然阿公怕哪一天突然走了來不及說出來,有先把祖傳秘方告訴她,不過她還沒親手做過。“只好找機會試試看了,要是失敗,那也只好放棄。”

  於是,她把製作臭滷水的事放在心底,開始擀面皮,吃了好一陣子的烙餅有點膩了,突然想吃卷餅。

  徐敏忙到忘了時間,直到李嬤嬤她們進來,才發現已經未時了。

  “好香……”江大嬸甫進門就用力的嗅了嗅。

  劉三姊也靠到灶旁。“你在做什麼?”

  “我在做卷餅,要不要吃吃看?”徐敏嘗試過好幾次,勉強有個樣子出來,於是把其中一卷切成好幾塊。“我在餅皮裡頭加了事先炒過的牛肉、蛋、青菜、小黃瓜絲和蔥段,餡料可以隨意變化,有什麼就包什麼。”

  幾個婦人拿了筷子,各挾一小塊來吃。

  “是挺好吃的,不過味道淡了點……”

  “烙餅裡頭有菜也有肉,又可以吃得飽。”

  “原來這叫卷餅,咱們怎麼都沒想到呢?”

  李嬤嬤沒有說話,只是細嚼慢嚥的吃著,然後放下筷子。“好了,開始做麵條,不要慢吞吞的,否則會趕不及。”

  聞言,徐敏馬上把東西收一收先擺在別的地方,然後挑水生火。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什麼事都要學,自然沒注意到有人正在打量她。

  原以為這丫頭是為了得到她的讚賞,或是想要親手做菜給千歲吃,討他歡心,才想要借用灶房,不過這會兒看起來又不太像。李嬤嬤心想難道她真的沒有一絲企圖心,只是想這麼做罷了?

  待在宮裡那麼多年,也把人性看得相當醜陋不堪,李嬤嬤這時不禁要反省,是否把這丫頭的心機想得太重。

  就這樣,等工人們都領完餐離開,才輪到她們坐下來喘口氣、喝口水,順便祭祭五臟廟。

  徐敏將手上的乾麵放下,接著從角落裡把小甕抱出來,才打開蓋子,香味馬上四溢,引起其它人注意,紛紛湊過來,於是每個人分了一小碟。“這是早上做好的泡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泡菜?倒是第一次聽說?”

  “而且看起來還是涼的。”

  “咱們來嘗嘗看。”

  於是,大家各挾了一小口放到嘴裡,有的人怕酸,整張臉都皺起來,有的人則讚不絕口,反應不一。

  “甘藍吃起來好脆,又酸酸甜甜的。”

  “醋放少一點,別這麼酸就好。”

  劉三姊愈吃愈順口,又要了一小碟。“這是敏敏姑娘想出來的菜色?”

  “可以這麼說。”徐敏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反正也沒人知道她在說謊。“因為覺得好吃,又可以擺上三、四天,不管是飯或乾麵,都可以配著吃,相當方便,所以就經常做。”

  李嬤嬤看著每個人的反應,很難說得准,決定親自來試味道。“……不錯。”

  雖然只有兩個字,但已經算是最好的稱讚了。

  “謝謝。”徐敏也不勉強每個人都喜歡它,主要是自己想吃,當她吃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塞了滿嘴的泡菜,突然眼睛發熱,有種想哭的衝動,分不清是想起一些傷心往事,還是想家了。

  “眼睛怎麼紅了?”坐在對面的江大嬸驚訝地問。

  她擠出笑容。“不小心吃到辣椒。”

  聞言,她們也當真,不禁笑了。

  就這樣,一直等到太陽下山,夜幕低垂,徐敏才回到“女生宿舍”,然後忙著燒水好沖澡,她真的好想有個大浴缸,可以舒舒服服的泡個痛快。等到頭髮擦乾,她已經累到癱在床上,連動都不想動。

  徐敏打了一個呵欠,天氣愈來愈冷,縮在被窩裡最舒服。“這裡沒有電視,更沒有電腦玩線上遊戲,還是早點睡覺……”

  於是,她起身吹熄燭火,接著倒頭就睡。

  當亥時快要過去,布簾被人揭起一角,接著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執著燭臺走進房中,他先將燭臺擱在小桌上,然後在床沿坐下。

  元禮用長了粗繭的指腹輕觸著那片柔膩的面頰。“敏敏……醒一醒……再不醒來,我可要親你了……”

  “嗯……”徐敏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皮,乍然見到慶王的俊臉出現在眼前,要不是及時被一隻男性大掌撝住,真的就要大叫。

  他連忙出聲。“是我!”

  我當然知道是你!她一拳揮中對方的下巴,忿忿地忖道。

  “你還真的打!”元禮一臉笑不可抑。

  徐敏用力推開他,猛地坐起身。“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兒?不是說這裡不准男人進來,否則會受到嚴懲嗎?”

  “規矩是我訂的,我當然知道。”他撫著下巴說。

  她嬌瞪一眼。“既然是千歲訂的,怎能明知故犯?”

  “規矩是訂給其它人遵守的,可不包括我在內。”元禮說得理所當然,令徐敏也不禁氣結。

  “你想做什麼?”徐敏抱緊被子縮到角落,嚴陣以待。

  元禮笑睇著渾身處於警戒狀態的她,並沒有任何冒犯的舉動。“好幾天沒見到你,很想來看看,所以就來了,你呢?想我嗎?”

  “一點都不想!”她嗔道。

  他咧開嘴角。“可是我很想你。”

  “那、那是你的事!”徐敏擋不住臉上的紅暈,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只能努力擺出兇悍的表情,要不是怕會吵到其它人,真想把他踢出去。“千歲這麼晚了來這兒到底有什麼事?”

  “有匹母馬快生產了,想不想親眼看到小馬出生?”元禮希望能跟她分享這份誕生的喜悅。

  徐敏怔愣一下,原來他是特地來問這個,見慶王眼中盛滿期待的光芒,就像個小男孩拿著心愛的玩具,渴望有人陪他一起玩,這種心情她非常瞭解。她明明可以拒絕,再潑一盆冷水,或許他就不會再來煩她了,卻偏偏說不出口。

  “方便嗎?”她聽到自己開口。

  他馬上喜形於色。“當然方便了,走吧!”

  “你先到外頭等!”徐敏指著房門。

  元禮笑得有些邪氣。“我在這兒看,有什麼關係?”

  “這關係可大了!”她紅著臉蛋嬌嚷,雖然穿著中衣、中褲,不是光著身子,她又不是古代女人,會擔心肌膚被人看到,可也不知怎麼回事,就是會難為情,連自己都搞不懂這是什麼心情。

  “好,我先到屋外等,可不要太久。”元禮因為時間緊迫,才沒有繼續逗她,掀了布簾就出去了。

  徐敏不禁氣得牙癢癢的,簡直像是遇到剋星,不過還是馬上下床,將短褐重新穿上,再套上布鞋,頭髮隨便一攏,往頭頂紮個包頭,就趕緊出去。才踏出屋外,就見到住同一間屋子的李嬤嬤也在外頭,說不定已聽見他們剛剛的對話,徐敏臉蛋跟著一片火熱,不太好意思和她四目相對。

  “吵醒你了?”她先道了聲歉。

  聞言,李嬤嬤橫了牽著愛駒的慶王一眼。“不關你的事,在這座養馬場,也只有一個人敢三更半夜來吵醒我,偏偏罵了也沒用。”

  元禮皮皮一笑。“還是李嬤嬤最瞭解我。”

  “千歲壞了自己訂的規矩,難以樹立威信,下不為例。”李嬤嬤把醜話說在前頭。

  他討好地笑了笑。“是,我保證下不為例。”

  徐敏可不認為他真的會遵守承諾,他絕對會再犯的。

  “好了,再磨蹭下去,小馬都出生了。”她揮手趕人地說。

  “咱們走吧!”元禮托起徐敏的腰肢,將她抱上馬背,因為身上穿著短褐,便用跨坐的方式,接著自己也跟著上馬,噠噠的馬蹄聲立時揚起,在夜色中往前奔跑。

  “就是這兒了!”

  來到一間馬廄前,只見門上懸吊著兩盞油燈,保持明亮,元禮將她抱下,並把韁繩交給平時自己不在,負責幫他照料愛駒的鐵蛋,就牽著徐敏的小手進去。

  魯俊見他們進來,連忙迎上前。“殿下,那匹母馬已經快生了。”

  “是嗎?”俊臉露出喜色。“險些就要錯過了。”

  當徐敏跟著走到倒臥在乾草堆上頭的母馬旁,見它似乎很煩躁不安,不斷地喘著氣,更可以窺見產道正在收縮,隱隱可以看到露出一小截小馬的頭部,像是拚命地想要降生到這個世界。

  “還得再等一會兒。”元禮依照經驗來判斷。

  她跟著坐在乾草堆上,看著努力要把孩子生下來的母馬,情不自禁地在心裡為它加油。

  元禮瞥了貼身保護自己的護衛一眼,這時還守在身邊,就有點殺風景了。“魯俊,你先下去休息吧!”

  聞言,魯俊不禁覷了徐敏一眼,這才抱拳,轉身離開。

  “不管是人還是馬,生孩子都很辛苦。”徐敏見母馬一會兒臥著,一會兒起來走動,想必很痛。

  他也席地坐在徐敏身畔。“再怎麼辛苦,母馬還是要把小馬生下,咱們只能祈求生產順利,不要出現意外。”

  徐敏頷了下首。“母馬應該不會有事吧?”

  “這兒有馬醫在,有任何狀況,可以隨時把他找來,”元禮偏頭看著她眼底出自內心的關切。“不必太過擔心。”

  她突然回過神來,發現慶王那張俊臉靠得好近,連忙挪開幾寸。“你坐這麼近做什麼?不要過來!”

  元禮歎了口氣。“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徐敏一時語塞。

  他又問道:“跟著我不好嗎?”

  徐敏回答不出來。

  其實並不是討不討厭,或是跟不跟他的問題,而是自己並不屬於這裡。畢竟是在不得已之下,被迫跟別人交換身體,徐敏不甘心就這麼認了,說什麼也要見到徐六娘,要她給一個交代。

  更何況所有人看到的是年方十五、貌美如花的徐六娘,這個男人看上的也不是真正的自己,教她如何毫無疙瘩的接受這份感情?

  “敏敏……”元禮又靠了過去。

  她有些迷惘地看著他。

  “我不逼你,但是絕不放手。”這是他找到的,就是他的。

  看著眼前這張佈滿執著的俊臉,徐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著……不對!不對!是徐六娘的,不是她的……這麼說也不對!如果心臟沒有跳動的話,那不就表示死了,所以會跳動是正常的。

  絕對是正常的!她在心裡大喊。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5 AM

第六章

  過了將近半個時辰,母馬突然一動也不動,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元禮馬上出去叫人,把馬醫儘快請過來。

  等到大約四十來歲的馬醫趕到馬廄,先檢查母馬的狀況,然後又幫它按摩腹部,他說明這是因為母馬太過虛弱,沒有力氣生產,要是再拖下去,情況會很危急。

  元禮湊在母馬耳邊,跟它打氣。“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母馬,一定可以辦得到的……還差一點……”

  “加油!”徐敏也跟著說。

  於是,就在他們不斷地鼓勵和按摩母馬的腹部,像是要努力將心意傳達給母馬,讓它升起勇氣。又過了半個時辰,小馬的頭部和前足慢慢地滑出產道,最後是整個身子,終於平安落地。

  “生了!生了!”馬醫笑容滿面地喊道。

  就見元禮熟練地撕開那一層乳白色的胎衣,這才看清小馬的模樣,有著一身棕色的毛色,跟母馬一樣。

  馬醫也幫忙把胎衣撕開,檢查小馬的狀況。“看起來很健康,也很正常,是匹公馬。”

  “真的生了……”徐敏搗著紅脣,忍不住淚如雨下,原來生產是這麼危險和辛苦,不由得想到母親當年應該也是這樣生下她與妹妹。

  其實她心裡很恨丟下兩個年幼的女兒、一個人逃走的母親,可是在這一刻,不禁要感謝母親,將自己平安生下來。

  “這是感動的淚水嗎?”元禮手指輕畫過她沾濕的面頰,目光泛柔。

  徐敏連忙用袖口擦乾眼淚。“難道千歲不覺得感動?”

  “當然感動,而且每一次都是同樣的心情……”他不由得看向躺在母馬身邊的小馬。“你來幫它取個名字。”

  她不禁訝然。“我來幫它取名字?”

  “沒錯,它是你的了。”元禮大方地將這匹初生的小公馬送給她。

  “可是……”她不能收,也不想接受這份心意。

  元禮以為她是在擔心沒有照顧馬匹的經驗。“你只要每天撥出一、兩個時辰來看它,跟它培養感情,其它的自然有專人照料。”

  “千歲不是說過馬匹相當珍貴……”徐敏想找個理由拒絕。

  他笑得滿不在乎。“那又如何?難道我連一匹馬都送不起?”只要能把這丫頭的心留在自己身上,一切都值得。

  “我……”活到二十五歲,第一次有人送她禮物,還是這麼昂貴的禮物,徐敏心湖忍不住盪漾,久久難以自已。

  “以後有它陪伴,你在這兒也不會寂寞。”元禮柔聲地說。

  這句話說中了徐敏的心事,讓她難以招架。

  “你想取什麼名字?”他又問。

  徐敏的理智拚命地要她拒絕,可是她的心卻不爭氣,就是強硬不起來,而且還一面倒。“就叫……馬卡龍好了。”

  每次她看著櫥窗內擺滿各種漂亮顏色的法式小圓餅,再看看那些坐在高雅的餐廳內,打扮時尚的女人,心裡總有著說不出的羨慕,可是光一塊小圓餅就能買一個便當,這還是最便宜的價格,所以她從來捨不得買。

  “馬卡龍……”他讚許地點頭。“是個好名字。”

  要是小馬知道它的名字是來自法式甜點,應該會大聲抗議,徐敏在心裡這麼笑著。既然收下禮物,就得負起責任才行。

  “我會每天來喂它東西吃、幫它洗澡、陪它玩的。”應該跟養狗差不多,不會太難才對。

  元禮言笑晏晏地說:“倒是不必喂,因為目前它只能喝母馬的奶,不過可以跟它說話,讓它熟悉自己的主人。”

  “謝謝。”她覺得臉蛋又熱了。

  他目光轉熾。“你喜歡就好。”

  徐敏很想把眼睛移開,卻像被磁鐵給吸住了……

  “咳!咳!”幫小馬清理完畢的馬醫清了下嗓子,他也不是故意要破壞氣氛,可實在找不到機會離開。“小的先下去了。”

  “嗯。”元禮有些不太高興,像是被人壞了好事。

  而徐敏也像是擺脫魔咒,整個人清醒過來,連忙把注意力放在小馬身上。

  “它、它站起來了!馬卡龍,你好厲害!”

  見她欣喜若狂地誇獎小馬,令元禮有些吃味。“小馬出生沒多久便會站了,這是正常的。”

  她嬌哼一聲。“誰說的?我的馬卡龍就是跟人家不一樣。”才不管是不是偏心,或是護短,反正就是這樣。

  元禮不禁失笑。“你說是就是。”

  “那是當然。”徐敏笑盈盈地看著正在吸奶的小馬,自己的寵物總是最好最乖的,這就是飼主的心態。

  他雖然吃味,不過見徐敏喜歡這匹小馬,比什麼都開心。“子時快過了,我送你回去歇著,等白天有空再來。”

  徐敏心想再不睡一下,過兩、三個小時後又得開始忙了,於是跟馬卡龍道別,讓慶王送她回去。

  “謝謝千歲特地帶我過來。”她有些彆扭地跟坐在身後的男人說。

  “就只有這樣?”元禮逗弄她。

  她馬上提防對方有任何不軌的舉動。“你可別想亂來!”

  元禮在她耳畔笑著。“我可是認真的,豈會亂來。”

  “總而言之……”徐敏臉頰一熱。“謝謝你。”

  天啊!這是什麼情況?不過是送一匹小馬,就把她的心收服了嗎?

  不行不行!她可不是那麼好收買的,徐敏將手貼在心口上,希望它不要再跳那麼快了,趕快恢復正常。

  就從這一天起,徐敏除了在灶房幫忙,也會每天抽出時間去探望馬卡龍、學著如何照料小馬,看它一天天長大,就為它感到驕傲。

  而元禮也遵守之前的承諾,開始教她騎馬,不過目前她的技術尚停留在初級階段,還無法完全掌控馬匹。

  “金寶多大了?”徐敏口中的“金寶”,就是這幾天陪自己練習的慄色公馬,性格非常溫馴,喂它吃幾次草就已經認識她了。

  元禮騎著黑龍,與徐敏並替而騎。“已經七歲半了,一旦在草原上馳騁起來,它的速度可是其它馬匹比不上的。”

  徐敏腦中浮現一幅幅的畫面,不禁有些躍躍欲試,只要騎上它,說不定就可以逃離高闇府。“一個月之內應該可以學會吧?”

  元禮不希望她發生意外。“太過急躁容易受傷,慢慢來。”

  “我知道。”她連大卡車都會開,騎馬也一定難不倒她。

  他心思一轉,換了個話題。“聽說你做的卷餅和泡菜,相當受到大家喜愛,尤其是泡菜,不少人說想帶回去給家人嘗嘗看。”

  徐敏起初只是想當作小菜,讓菜色多一點變化,沒想到會大受歡迎。“我已經把做法告訴他們,讓他們回去試著做做看,應該不會太難。”

  “是你自己想的,還是……你娘教的?”元禮一直想知道她的來歷和身分,卻又擔心問太多,這丫頭又會起戒心,只能旁敲側擊。

  她頓了一下。“是自己想出來的。”

  “我到現在還不知你姓什麼?”他狀似不經心地問。

  “姓徐。”徐敏心想說出姓氏應該沒關係。

  元禮記在心裡。“同州縣人氏?”

  “可以這麼說……吧。”這副身體的主人是,但她不是。

  聽她回答得模稜兩可,元禮不禁失笑。“究竟是或不是?”

  “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她不敢再說下去,就怕洩漏身分。

  他只好問到這裡,決定慢慢來。“也好!”

  於是,元禮拉著韁繩,讓馬匹轉向,和她一起往回走。

  等到徐敏回到灶房,李嬤嬤她們已經開始忙碌了,她趕緊淨過手,加入她們的行列,不過心裡還是不免擔心,要是慶王下回再問起,真能瞞得下去嗎?要是知道她是誰,會不會派人去通知徐家?雖然即便徐家前來要人,也未必能帶得走她,可是這麼一來,會不會讓她的逃亡計畫增添變數?

  徐敏不得不認真考慮後果。

  十一月初,外頭開始飄起雪。

  “千歲到今天都還沒回府?”這天早上,在慶王府的後寢宮內,柳氏喝了一口蔘茶,又忍不住歎氣,想到這一年裡頭,至少一半以上的日子見不到藩王夫婿的面,教她如何不氣不惱?“這回是去哪一座養馬場?”

  在身邊伺候的貼身侍女月雲自然事先打探過了。“回娘娘的話,聽長史說是去同二村的養馬場,就是有李嬤嬤在的那一座。”

  柳氏冷哼一聲。“准是李嬤嬤搞的鬼,故意不讓千歲回府。”

  “娘娘別太多心。”月雲勸道。

  “不是我多心,而是李嬤嬤向來就不喜歡我,住在府裡時就愛跟我作對,我好不容易才把人趕出去,她為了報復,自然想盡辦法離間我和千歲之間的感情。”她愈想愈氣。“千歲不愛束髮這個毛病,准是她縱容出來的。”

  月雲連忙安撫主子。“應該不至於這樣,娘娘別老是往壞處去想,還是多討好李嬤嬤,讓她的心能向著你。”

  “我不知試過幾次,結果呢?”柳氏不禁義憤填膺。“她老用挑剔的眼神瞪著我,好像我配不上千歲似的。”

  “那也是因為千歲是李嬤嬤一手帶大的,自然擔心他的心會被娘娘搶走了。”

  月雲絞盡腦汁的撫平主子的火氣。“自古婆媳之間最難相處,娘娘就多多忍耐。”

  她呸了一聲。“她是什麼身分?也不過是個奴婢、是個宮女,豈能拿來跟貴妃娘娘相提並論?想當我的婆婆,還是等下輩子吧。”

  主子打小就是這副得理不饒人的脾氣,怎麼也改不了,才會不討千歲喜愛,尤其當上王妃後更是變本加厲,不管月雲如何規勸也沒用,就算她要幫,也無從幫起。

  “不行!得派個人去催一催才成。”眼看一年又要過去了,皇上還是遲遲不立太子,加上年事已高,哪天突然駕崩都有可能。

  柳氏不由得想到皇后所生的嫡長子不過是個好色之徒,成天只會追著女人跑,而慶王上頭的幾位兄長,不是無能,就是殘暴,相信皇上不會把皇位傳給他們,下頭的弟弟又太年輕,那麼就只有九皇子慶王,以及十一皇子賢王是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人選。只要擔任吏部侍郎的爹,以及婆婆,也就是姨母貴妃娘娘多使點力,這事肯定能成的,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千歲把心思放在將來上頭。

  就在這當口,婢女進門稟報。“啟稟娘娘,長史求見。”

  她臉上一喜。“來得正好,叫他進來吧!”

  “是。”那名婢女福身出去了。

  過了片刻,劉墉進門,拱手揖禮。“參見娘娘。”

  “嗯。”柳氏端著架子,喝了口蔘茶。“有事嗎?”

  劉墉拱手回稟。“啟稟娘娘,這份名冊是下官多方打聽之後才挑選出來的閨女,共有三位,家世和品行都是上上之選,擇日便能進門,還請娘娘過目。”他可是斟酌良久才終於決定了人選。

  “千歲怎麼說?”她伸手接下名冊,心頭很不是滋味,真想把它扔在地上再踩個幾腳,但在長史面前,又得做做樣子。

  他躬了下身。“千歲說交由下官處理。”

  “可得挑聽話點的,免得在王府內興風作浪,讓千歲看得心煩,以後索性待在養馬場,不想回來了。”柳氏打開名冊隨意地瞥了下,幸虧慶王不重女色,唯獨愛馬成癡,她偏偏又不能跟馬吃醋,憋了一肚子的火還真不知該往誰身上發才好。

  “是。”劉墉恭謹地說。

  柳氏不想多看,便合上名冊。“可現在的問題是千歲並不在王府裡,就算她們進了門,又能怎樣?”

  她此刻的心情很矛盾,希望藩王夫婿快點回府,但是又不希望是為了那幾個正要進門的小妾才回來。

  “下官待會兒自會派人送信到同二村,請千歲儘快回府。”他說。

  “是該請千歲回府了,老是不見人影,也冷落了江氏和王氏,如今又要添新人了,只盼能讓他收心。”江氏和王氏平日算是安分守己,安靜無聲地待在東三所內,否則她可容不下她們。

  劉墉頻頻點頭。“是娘娘度量大。”

  “我也是希望她們能替慶王府開枝散葉,好讓府裡熱鬧一點。”柳氏表現出身為正室的大方,才能博得好名聲,只等長史寫在奏摺上,再定期回報給朝廷,皇上和貴妃娘娘想必會讚賞有加。

  他滿意地回道:“娘娘說得是。”

  “等千歲回府之後,就把人接進來吧。”她說。

  “是。”劉墉銜命退下了。

  待他人一走,柳氏表情馬上變了。“這個劉墉什麼正事不會做,就只會幫千歲挑女人,壓根兒不把我放在眼底。”

  月雲出聲提醒。“娘娘,這些話可小聲地說。”

  “這個我當然知道。”她沒好氣地回道。

  “千歲如今只有一名嫡長子和一名庶女,比起其它藩王,確實是太少了,也就難怪長史會做如此安排。”月雲偷覷主子一眼。“娘娘應該也再幫千歲多添幾個兒子,免得讓其它女人有機可乘。”

  柳氏不禁想到女人易老,自己又比千歲年長兩歲,再過幾年,魅力不再,想生還生不出來。“為了以防萬一,是該這麼做沒錯。”說到這兒,不免想到嫡長子,忍不住心煩。

  才這麼說,又有婢女來報。“啟稟娘娘,世子前來請安。”

  “快讓他進來!”柳氏不禁訝異嫡長子的到來。

  月雲連忙在旁邊幫腔。“難得世子前來跟娘娘請安,可得好好地誇他。”

  “這個我知道。”她也不過是求好心切,希望自己的親生骨肉從小就是出類拔萃的人才,偏偏老天爺不肯如自己的意。

  當五歲的小小身影來到門外,只見他兩側頭髮剃光,只在頭頂紮了條小辮子,藍色袍服外頭罩了件小披風,卻始終站在門外不肯進去。

  “娘娘見到世子,一定會很開心的。”陪同的奶娘鼓勵地說。

  奕咸盯著地面,猶豫了好久才跨進門檻,其實他真的很渴望得到母妃的關心和重視。

  “還不快點進來!”柳氏見嫡長子在門外磨磨蹭蹭的,只得揚聲喚道。

  聞言,奕咸依舊低著頭,一路來到她跟前,接著彎下膝蓋,磕了個頭,用稚氣的嗓音說道:“孩兒給母妃請安!”

  損氏點了點頭。“快起來吧!”

  “是。”小小的身子從地上爬起來。

  接著,包括月雲在內,身邊幾個婢女也屈膝行禮。“見過世子!”

  “不用多禮。”他低著頭回道。

  見嫡長子還是改不掉低頭說話的毛病,柳氏火氣就上來了。

  月雲急忙輕聲制止。“娘娘不可……”

  可惜已經來不及阻止柳氏了,只見她兩手捧住奕咸的臉蛋,硬要他面對自己,嘴裡氣呼呼地數落著。“你可是堂堂慶王府的世子,怎麼老是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看人,這麼畏畏縮縮的,也不怕人家笑話?”

  “娘娘別嚇著世子!”

  “娘娘快點放開世子!”月雲和奶娘焦急地喊道。

  只見淚水瞬間在奕咸眼底打轉,又不敢讓它們掉下來,那張原本俊秀白嫩的小小臉蛋,卻被右眼下方一片約莫三寸大小,鮮紅色又呈不規則狀,表面還有一顆顆突起的胎記給破壞了。

  她不滿地看著嫡長子的臉蛋,把對藩王夫婿的所有怨氣發洩在孩子身上。“你們這對父子是專門跟我作對的嗎?大的老往養馬場跑,小的則只會躲在屋裡,就不能少讓我操點心?我上輩子是欠了你們嗎?”

  奶娘連忙跪下來哀求。“都是奴婢的錯,請娘娘別怪世子……”

  “都是孩兒不好……”奕咸委屈地認錯。

  柳氏冷笑一聲。“臉上有胎記又如何?有誰膽敢取笑你這個慶王府世子?要真有人不要命,告訴母妃,母妃殺了他!”

  “沒有……沒有人取笑孩兒……”他搖著頭說。

  她看著孩子泫然欲泣的臉蛋,心想自己怎會生了一個這麼軟弱的兒子,加上臉上那塊刺眼的胎記,算命先生說會影響雙親的運勢,她不禁既擔心又恐懼,就怕會毀了她期盼多年的美夢。

  “奕咸,你可聽好了,你是個男孩,長相好不好看在於其次,重要的是你父王能不能當上皇帝,只要他當上皇帝,以後那個位置也是你的,誰敢取笑你就下旨殺了他,聽懂了嗎?”只要藩王夫婿能當上皇帝,全天下的人都得看他們母子臉色。

  奕咸不敢反駁,只是點頭。

  “懂了就好。”柳氏心情這才轉好,摸了摸嫡長子的頭。“再讓我看到你低著頭說話,母妃可要生氣了。”

  他縮了縮肩頭,有些懼意。

  “從京城送來的膏藥,有按時幫世子敷在臉上嗎?”她偏頭問奶娘。

  奶娘彎著身回道:“奴婢不敢忘,每天都有幫世子敷上,湯藥也煎來喝了。”

  “怎麼會一點用都沒有?”柳氏不滿地嘀咕,聽在奕咸耳裡卻相當地刺耳。

  “記得再讓良醫所的人來幫世子把個脈,看看情況如何。”

  “奴婢遵命。”奶娘戰戰兢兢地回道。

  柳氏對著兒子歎氣。“你得爭氣一點,母妃全靠你了。”

  “是。”他挾著哽咽說。

  待奕咸離開後寢宮,乘著軟轎回世子所的路上,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就算他年紀小,但也聽得出母妃嘴巴上要他別在意長相,卻又要他敷這敷那,還喝了許多湯藥,其實是很介意的。

  打從他聽得懂大人說的話,就知道母妃經常跟父王抱怨,自己這副樣子出門會遭人嘲笑,還說算命先生認為這塊胎記不吉祥,恐怕會影響慶王府的將來,才會想盡辦法讓它消失。

  “世子方才一定嚇著了。”奶娘見他垂頭喪氣,不禁自責,本以為只要世子主動,就可以讓他們母子的感情拉近一些,沒想到還是失敗了。“都是奴婢不好,不該要世子去跟娘娘請安。”

  他吸了吸氣,又癟了癟紅嫩的小嘴。“不是奶娘的錯……是我……我一定不是父王和母妃的親生骨肉……”

  奶娘心疼地安撫。“世子別胡思亂想。”

  “因為父王和母妃都生得那麼好看,可是我……”奕咸自卑地看著擱在膝上的兩隻小手。“我一定不是他們親生的。”

  “世子,良醫所的人不也說這是胎記?有的人生在臉上,有的則在身上,長大之後,說不定就會消失了。”她安慰地說。

  奕咸睜著盛滿水氣的雙眼。“要是沒有消失呢?”

  “這……”奶娘語塞。

  他真的好想跟父王一樣,騎著馬匹在草原上馳騁,可是只要想到有人看到他臉上的胎記,會在背後指指點點,或同情、或嘲笑,心裡就好害怕。

  為何自己會長這副模樣?這塊胎記為何偏偏要生在臉上?

  因為他是不祥之人嗎?

  三天后——

  “殿下,這是王府派人送來的信件。”魯俊雙手將信函呈上。

  雪終於停了,這天下午元禮正在幫愛駒刷背,先是瞥了信函一眼,心想多半又是他那位王妃捎來催他回王府的。

  他勉為其難地放下刷子,接過信函,撕開信封一看,對裡頭的內容頗為無奈和好笑。“是劉墉寫的。”

  魯俊看著主子的表情,不禁猜測。“長史?有何急事?”

  “急事?繁衍子孫的確是急事。”元禮哼了哼。“劉墉在信上說,已經幫我挑好了三位美人,近日就會進府,要我趕回王府,免得冷落她們。”

  這下連魯俊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元禮把信丟回給他,繼續幫黑龍刷背,對此並不熱衷。

  “依屬下之見,殿下是該回王府,也可以看看世子,世子向來崇拜殿下,只有見到殿下才會露出笑容。”見主子反應冷淡,魯俊只能如此規勸。

  元禮想到嫡長子奕咸的年紀尚小,又為了臉上的胎記,總是鬱鬱寡歡,他這個父王卻沒有半點法子,還真是慚愧。

  對於培育訓練馬匹,他可說相當在行,但是當一位父親,元禮自認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知該如何當一個好父親。

  從前自己面對坐在龍椅上頭的父皇,也有同樣的無力感。每回見了面,父皇明明就在眼前,卻又顯得遙不可及,言行舉止不可放肆無禮,連碰都不得碰,更別說窩在父皇的懷中。所以他才會三天兩頭的溜到宮外,想看看百姓是如何生活,從他們身上明白了什麼才叫父子之情,雖沒有錦衣玉食,卻又令自己好生羨慕。

  他也想效法那些百姓,卻不知該如何做起。

  唉!就當作是為了奕咸,是該回王府一趟了。

  元禮刷好馬背,讓鐵蛋喂它吃草,自己則是走到另一頭的馬廄,看到徐敏正在和小馬培養感情。她還是穿著短褐,他不是沒想過讓她換回女裝,不過又擔心引來更多垂涎的目光,只好讓李嬤嬤多準備幾套男裝讓她替換著穿。

  “馬卡龍,你已經愈走愈穩了,真的做得很棒……”徐敏不斷用言語和撫摸來鼓舞她的寵物馬。

  雖然小馬在出生之後就會站以及走和跑,不過幼齡馬的腿部比例較為細長,因此動作會有些不太協調。

  經過一段日子的相處之後,馬卡龍慢慢地跟徐敏熟悉起來,只要見到她來,就會主動親近。

  元禮笑吟吟地說:“看來它已經接受你了。”

  “那是當然了,我可是個好主人。”徐敏大言不慚地說。

  他大笑兩聲。“看來確實如此。”

  “一般小馬大概要等到多大才能開始接受訓練?然後讓人騎在它背上?”她不著痕跡地問道。

  “至少要等到三歲左右才能幫它上鞍,然後接受調教,最後才能騎乘,可不能太早,否則會造成馬匹身體上的傷害。”元禮難得嚴肅地說。

  還要等到三歲?她可等不了那麼久,看來只能寄望金寶了,只要金寶願意聽她的命令,逃亡的機會就大增,可是……想到那時得丟下馬卡龍,她又十分不捨,早知道就別幫它取名字,因為一旦取了名字就會產生感情。

  “在想些什麼?”他湊到徐敏耳畔問。

  徐敏縮了下脖子,趕緊退開兩步。“千歲一定要這麼近說話嗎?”

  “這麼做才能引起你的注意,否則你的心思都不知飛到哪兒去了。”他細細端詳著眼前這丫頭的表情,很想摸清她腦袋裡的想法。

  “我只是在想……這七座養馬場的馬加起來,總共有多少匹?”她並沒有露出心虛的表情,從小到大她不知道撒過幾次謊,已經習慣了。

  元禮明知她是在轉移話題,但也沒有點破。“目前大約有四、五百匹,不過並不包括已經送走的,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只是隨口問問。”她說。

  他壓低嗓音。“敏敏……”

  “做什麼?”每回聽慶王用這種磁性的嗓音輕喚,准沒好事。

  “你也不必這麼緊張。”元禮苦笑地說。

  徐敏拉起警戒線。“千歲有話直說。”

  “明天我要回王府一趟,可能會待上一陣子,有事就去找李嬤嬤,我會吩咐她好好照顧你的。”他目前還不打算把這丫頭帶回王府,要等她完全接受自己再說。

  聞言,她不禁怔了一下,此刻才想到還有王府的存在,那才是這個男人真正的家,而且裡頭還有個王妃,以及小三、小四、小五在等他回去……等一下!她的口氣幹麼變得酸溜溜的?

  “多謝千歲關心,李嬤嬤已經很照顧我,不用特別吩咐。”徐敏把不該有的情緒收拾乾淨。

  “那就好。”元禮伸手拿下沾在她頭上的乾草,也想藉由這次的分別,考驗自己在這丫頭心目中的分量。

  這個舉動讓徐敏又全身緊繃,直到他把手收回去才放心。

  “你繼續跟馬卡龍玩吧。”說完,元禮便轉身走出馬廄。

  看著慶王離去的身影,徐敏有些悵然若失,還以為他又會跟之前一樣調戲自己,結果就這麼走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她問自己。

  不行!再不想辦法離開,她說不定會就這麼陷進去。

  她看了下外面,現在是冬天,還下著雪,肯定會凍死在半路上,只有等到明年春天天候轉暖,再找機會逃走。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5 AM

第七章

  慶王府——

  世子所的書房內,奕咸坐在小書案後頭,小小的身子不只坐正,也坐直,胸口距離桌沿約莫三寸,頭部端正,略向前俯,兩腳屈腿平落,左手按紙,右手懸腕,正在專心練字。

  坐在一旁的奶娘目光須臾不離他那張聚精會神的小小臉蛋,隨時遞上茶水,或是擔心他餓了,要命人準備點心。

  “世子!”婢女滿臉驚喜地沖進書房。

  奶娘蹙起眉心。“世子正在練字,別這麼大聲。”

  “是千歲……千歲來探望世子了。”婢女笑不攏嘴地說。

  奕咸又驚又喜。“父王回府了!”

  “回世子,千歲不但回府,此刻正往書房來呢。”她又說。

  他睜著一雙烏黑大眼,直直地望著門外,沒過一會兒,果然聽到腳步聲傳來,接著見到對自己來說,就像山一般高大的男性身影出現。

  “奕咸,在讀書嗎?”元禮先回前寢宮換了常服,束髮戴冠,在兒子面前,還是得做個榜樣。

  “父王!”他哽聲地喚著,讓身旁的奶娘不禁眼泛淚光,因為她最清楚這個孩子有多渴望見到自己的父親。“孩兒給父王請安!”

  見嫡長子中規中矩地上前見禮,明明還只是個五歲的孩子,應該是愛玩的年紀,卻因為臉上的胎記,把自己禁錮在這座世子所裡,性子也變得陰陰沉沉,而自己又將所有心思擺在養馬場上,元禮不禁感到愧疚。

  元禮輕拍了下兒子的頭頂。“這兒只有咱們父子,不用多禮。”

  感覺到父王掌心傳來的溫暖,讓奕咸笑得眼睛都眯了。“是,父王。”

  “沒打擾到你讀書吧?”他問。

  擔心父王為了讓自己專心,就這麼走了,奕咸連忙搖頭。“孩兒不過是在練字,因為先生說練字能靜心定性,要孩兒早晚撥出一個時辰來練習。”

  他不禁失笑。“先生說得沒錯,父王就是不喜歡練字,才靜不了心、定不了性,成天只想往外頭跑。不過難得今天天氣不錯,沒有下雪,你也別悶在屋裡,還是到外頭走動走動。”

  “可是……”奕咸垂下小腦袋。

  “父王把黑龍騎來了,不如咱們父子倆出去跑一跑。”說著,元禮一把抓起兒子,把他當糧草似的直接扛在肩頭上,大步的踏出書房。

  奶娘哭笑不得地在後頭喊著。“千歲……抱孩子不是這種抱法……”

  不過奕咸倒覺得好玩,發出咯咯的稚嫩笑聲,也終於像個五歲的孩子露出開心笑臉。

  當元禮翻上馬背,對坐在身前的兒子說:“坐好了!”

  “是,父王。”只要是父王說的話,奕咸都會乖乖聽從。

  “千歲,外頭寒冷,先把這披風讓世子披上……”奶娘總算氣喘吁吁地趕上這對父子。

  元禮這才想到自己疏忽了,於是接過披風把兒子全身裹住,接著甩動韁繩,發出“駕!”的口令,讓愛駒在王府內奔跑起來,另外兩名護衛騎馬緊跟在後。

  這一路上,奕咸上身前傾,兩手抱住馬脖子,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過。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跟父王一起騎馬了,真的好希望每天都能像今天這樣。

  擔心會嚇到兒子,元禮小心控制黑龍的速度,只讓它展現一半的實力。“奕咸,要是不舒服,可得跟父王說。”

  奕咸小臉紅紅的,不知是被風刮的,還是因為興奮。“是,父王。”

  於是,黑龍載著父子倆離開了世子所;先在內宮跑了一圈,接著是承運殿、寰殿和存心殿前三殿,見嫡長子難得笑得好不開懷,他乾脆再繞行端禮門、體仁門、遵義門、廣智門四座城門一圈,最後進入宮門,又回到世子所。

  “等天氣暖和些,父王帶你到外頭騎馬,也可以順便教你,你都五歲了,也該開始學騎馬,一定比窩在屋裡念書來得有趣多了。”自己也只會用這種方式跟兒子相處。

  奕咸很想點頭,可是想到外人異樣的眼光,頭又垂得低低的。

  “是怕有人笑你嗎?”元禮將兒子從馬背上抱下來。

  “父王……”

  元禮蹲下身看他。“想說什麼?”

  “父王,孩兒是不祥之人嗎?”奕咸吶吶地問。

  “這話是聽誰說的?”他口氣轉厲,馬上想到柳氏,自己的王妃、奕咸的生母,是最有嫌疑的人。

  奕咸急急地澄清。“沒有人跟孩兒說……”他不希望見到父王和母妃又為自己起口角。

  “別跟你母妃一樣迷信,江湖術士那一套說辭,無非就是為了唬人,好多賺幾個銀子。你是父王的嫡長子,絕不是不祥之人,這也都跟臉上的胎記無關。”元禮斬釘截鐵地說道。

  “孩兒明白了。”他用袖口抹去淚水。

  元禮用大拇指輕撫過兒子臉蛋上的胎記。“對父王來說,無論你生得什麼模樣,都是上天賜予的寶貝,無人可以取代。”

  “父王……”奕咸感動得哭了。

  他將兒子交給奶娘。“父王明天再來看你。”

  聽到這句話,奕咸馬上破涕為笑。“是,父王。”

  於是,元禮又騎馬離開世子所,很想去跟柳氏大吵一架,可是吵也沒用,因為改變不了她的想法。

  當他回到前寢宮,命人把黑龍送到禦馬房,才坐下來喝口熱茶,就想到另一個庶出的女兒,似乎已經很久沒見到她,都快忘了長相,於是命人去把她抱來。

  等了好半天,負責照料的奶娘才抱著兩歲多的小女娃姍姍來遲,大概是因為父女倆難得見面,還特別幫她打扮過,才會拖上這麼久。

  “珍兒,到父王這兒來!”他朝女兒招手。

  奶娘把小主子先放在地上,小聲地催道:“快點過去!”

  小女娃顯得認生,也很害羞,就是不肯靠近。

  “珍兒,你看這是什麼?”元禮突然想到什麼,便從袖口內拿出用紅繩系著的鈴鐺,原本是打算掛在馬卡龍身上的,結果忘了。他搖了幾下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果然吸引小女娃的好奇和注意。

  只見女兒搖搖擺擺地走到面前,兩眼直盯著他手上的鈴鐺,還伸出小手要拿。

  “她還不太會說話嗎?”

  “是,千歲。”奶娘誠惶誠恐地回道。

  元禮見女兒兩手抓著鈴鐺,使勁地搖著,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於是有些笨拙的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小女娃感受到善意,抬頭對他笑了笑。

  “記得上回見到珍兒,還不會走路,時間過得真快。”他這個父王只專心養出好馬,連女兒都對自己如此生疏,得要反省才行。

  奶娘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啟稟千歲……”

  “有話就說。”元禮看著她。

  “是。”奶娘吞咽一下,這才小心的回話。“珍兒小姐的生母王夫人已經好久沒見到女兒了,心中甚為思念……”因為是庶出,不能與生母同住,即使想要見上一面,還得先經過王妃同意,讓人看了於心不忍。

  元禮自然聽懂奶娘的意思,凡是皇室子孫都是這麼長大的,心中不由得一動,便傳了一道命令下去,今天的晚膳,除了王妃和世子,連江氏和王氏兩名妾室也一併請來,全家人要在前寢宮的大廳一起吃飯。

  這個命令很快地傳到東三所,江氏和王氏立刻忙著梳妝打扮,王氏聽說可以見到女兒,高興得流下淚來,不過後寢宮內的王妃可不開心了。

  “千歲是怎麼了?好不容易才回府,卻先去世子所,帶著奕咸繞王府騎了一大圈,接著又看了女兒,這會兒又說要全家人一起用膳……”當柳氏聽到這些,簡直匪夷所思,成親這麼多年,還是摸不透藩王夫婿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何謂全家人?不過是兩個侍寢的奴婢,怎配與我平起平坐!”

  月雲趕忙提醒。“這些話娘娘可別當著千歲的面說,江氏和王氏好歹跟了千歲幾年,千歲性子再不羈,也是重情義之人,恐怕會不高興。”

  “難不成我堂堂一個王妃,還得看那兩個賤婢的臉色?”自視甚高的她可吞不下這口氣。

  “沒人要娘娘看她們的臉色,至少不要讓人以為娘娘容不下她們。”月雲只能苦口婆心地勸說。“如果連兩個侍寢的奴婢都無法忍受,將來娘娘當上皇后,眼看後宮佳麗無數,娘娘氣也氣壞了。”

  這番話讓柳氏十分受用,不禁歎了口氣。“你這話倒也沒錯,反正只有今晚,忍一下就過去了。”

  她籲了口氣。“娘娘說得是。”

  就這樣,晚上的家宴,慶王府的大廚房忙著準備精美菜肴,婢女、奴才在前寢宮的一間大廳內來回穿梭,不敢馬虎。

  元禮正要跨出門檻前往設宴的大廳,卻被宣講古代禮儀、引導藩王向善的紀善所官員攔下來,要求他換上親王常服和冠帽,才合乎禮法。

  “不過是全家人吃頓飯,還要講究什麼禮法?”他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本藩已經把頭髮束上,你們也該滿意了。”

  於是,他依舊穿著一般袍服、頭戴網巾就走了。

  當家宴開始,坐在主位上的他看著身邊的柳氏,自然是盛裝打扮前來,就連江氏和王氏也穿上最好的襖裙,各據一桌,桌面上很快地擺滿各種佳餚和水酒。

  最後則是奕咸和珍兒,分別由他們的奶娘帶來。

  “讓珍兒坐到她生母的身邊去。”這就是元禮舉行家宴的目的,讓王氏和女兒有機會相處。“你們母女難得見面,今晚就讓她在東三所過一宿。”

  王氏感激地起身行禮。“多謝千歲!”

  “千歲,這不合規矩……”柳氏開口抗議。

  “規矩?”他眼底射出一道冷箭。“在我的封地上,我就是規矩。”

  柳氏還想再說,站在身旁伺候的月雲急忙輕扯她的袖子,示意主子別開口,免得把氣氛鬧僵。

  眼看情勢確實對自己不利,柳氏只得把目標擺在嫡長子身上。“奕咸,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過來坐在母妃身邊。”

  “是。”奕咸低著頭,走到設在最靠近主位的小桌椅。

  元禮看著把女兒摟在懷中又抱又親的王氏,不禁備感溫馨,再覷了一眼垂眸不語的奕咸,然後舉起酒杯。

  “咱們全家難得一塊兒吃飯,大家也不必太拘禮,盡情地享用。”說完,他便一干而盡,其它人也跟著舉杯。

  席間,元禮對平日受到冷落的王氏和江氏噓寒問暖一番,還各賞賜了一件保暖的斗篷,算是補償,讓她們受寵若驚,不過柳氏的臉色就很難看,只是想到將來登上後位,這種事得習以為常,才勉強把嫉妒壓住,沒有當場發作。

  這頓飯難得輕鬆收場。

  第二天,午時剛過,元禮穿上親王冠服,坐在前寢宮內的大廳,百般無聊地打了個呵欠,一旁的紀善所官員見了,不得不出聲制止。

  “請千歲注意儀態!”

  他一手支頤。“這裡可是本藩的寢宮,還要注意儀態,不也太辛苦了。”在自己家裡比在外頭還要累,還真想丟下一切不管,返回養馬場。

  紀善所的官員拱手回稟。“回千歲,這是禮法、是規矩。”

  “哼!”元禮不以為然地嗤笑,動不動就把禮法和規矩搬出來威嚇,當真以為自己會怕了?

  片刻之後,專門在宮中引導行禮的引禮舍人領著挑選出來的三位美人進門,擔心她們不懂規矩,不斷地在旁邊教導如何行禮。

  元禮索然無味地看著三位身段姣好的美人,連她們姓什麼叫什麼都懶得問,又不禁想起初次見到敏敏那丫頭,就被她不馴的雙眼所吸引,馬上升起一股強烈的征服慾望,她可比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有趣多了。

  “把頭抬起來!”紀善所的官員清了下嗓子,他才把心思拉回來,就當是善盡自己的責任好了。

  當她們一一照辦,只見一個哭紅了眼、活像家裡死了人,另一個表情木然、彷彿從此了斷殘生,最後一個盈滿自信的笑意、企圖心昭然若揭。元禮挑了挑眉毛,心想還真是有意思,這劉墉還真會挑。

  “雖然你們是被挑選進王府來伺候本藩,不過本藩從來不強人所難,若是不願意,現在說還來得及。”

  此話一出,紀善所官員馬上不贊同地稟明。“千歲,她們已經進了王府,就是慶王府的人……”

  他冷笑地駁斥。“是不是還得本藩說了才算數!”

  這些王府屬官竟想騎到他頭上,妄想左右他的決定,真是令人忍無可忍!

  “說吧!”他又看著三位神情各異的美人,尤其是哭哭啼啼的那一個。“不願意的話,本藩派人送她回去,絕不強留。”

  “請千歲恕罪……奴婢心中已經有人……”就如同元禮所料,那位美人馬上伏地求饒。“可是又怕拒絕……會為家人惹來殺身之禍……”

  元禮不禁自嘲一番。“本藩還真是惡名昭彰。”

  “請求千歲讓奴婢返家……”她哭軟在地上。

  他又看向站在中間的美人。“你呢?”

  “奴婢已經無家可歸,到哪兒都是一樣。”第二位美人面無表情,兩眼空洞地回道。

  “怎麼說?”元禮好奇地問。

  只聽她嗓音死氣沉沉地說:“奴婢的家人只想賣女求榮,奴婢就算不是跟了千歲,也是嫁給官老爺為妾,最後都是落得同樣的命運。”

  “原來如此。”他懂了。

  最後一位美人眨著嫵媚的雙眼,就等著元禮問話。這還是她頭一回近距離看著慶王,如此俊朗豐采,又是個藩王,就算為妾,只要能生下兒子,還怕以後沒有依靠?

  可惜,她的希望要落空了。

  “好了!”元禮拍了下座椅扶手,站起身來。“中間這位留下,剩下這兩位,派人送她們返回府中。”一個心如死灰、無欲無求的女人,擺在王府裡頭至少不會太礙事,免得劉墉又再找女人給他。

  聽到慶王居然連問都不問一句就要把自己送走,最後一位美人可就不服氣了。

  “千歲,奴婢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本藩明白就夠了。”她眼中的企圖讓元禮想到當年的柳氏,至少這一個可以由自己作主。

  她聽得一頭霧水,只知道夢醒了。

  這個夢還真短。

  十二月初,雪已經連下好幾天。

  昨天是徐敏附在徐六娘的身體之後,月事第一次來報到,這才想到自己一直沒有留意這件事,到底是本身體質的關係,還是兩人磁場不合,才會拖到現在才來,也沒機會問李氏或巧兒了,更糟的是從來不曾經痛的她,嘗到了想去撞牆的滋味。

  這些古代大戶人家的小姐體質還真是虛弱,手無縛雞之力就算了,每個月的這幾天還要承受這種疼痛。

  徐敏臉色蒼白、病懨懨地躺在床上,還用棉被裹住自己,加上這裡沒有衛生棉,真的很不方便,只覺得身體更冷了。

  “我想回家……”就算阿公阿嬤不喜歡她,至少是從小住到大的家,對自己來說,熟悉又有安全感。

  什麼時候才能把身體交換回來?

  難道她一輩子都要留在這裡?

  她茫然地望著帳頂,人在不舒服時,也是最脆弱的,想法跟著變得很消極,更希望有人能陪在身邊。

  想到小時候每次感冒生病,阿公會去藥房買成藥給她,然後就跟著阿嬤出門賣臭豆腐,徐敏只能獨自躺在床上,想著拋棄女兒的媽媽,希望她快點回來,可是流再多的眼淚,願望還是無法實現。

  “我不想一個人……”她紅著眼圈喃道。

  就在這當口,徐敏聽見外頭似乎響起李嬤嬤的聲音,因為她痛到連站都站不起來,不得不告假,這兩天無法去灶房幫忙,請李嬤嬤多多見諒,幸好她平常表現良好,對方也沒多說什麼,還要劉三姊送些熱湯過來給她喝。

  接著,外頭又傳來男人的聲音,徐敏心中一喜,猜想會不會是慶王回來了。

  他在這兒的時候,她巴不得對方可以離遠一點,不要一直來勾勾纏,可是當他回王府這段日子,她腦中又不止一次浮現他騎在馬背上的英姿,想起他是怎麼調戲自己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

  “回來就回來,有什麼好高興的?”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把慶王的身影忘記,不要再想了。

  不過此刻站在屋外的並不是慶王,而是魯俊。

  “千歲人呢?”李嬤嬤問。

  魯俊態度客氣地回道:“殿下到其它養馬場巡視去了,擔心敏敏姑娘身邊的衣物不夠保暖,才特地要我把這件東西送來。”

  “我待會兒就拿進去給敏敏姑娘。”她接過包袱說。

  他往屋裡瞥了一眼。“剛剛遇到江大嬸,她說敏敏姑娘這兩天不太舒服,需不需要請大夫?”

  李嬤嬤覷了下他,像是在嫌魯俊太大驚小怪了。“不過是女人家的小毛病,只要休息兩、三天就沒事了。”

  “那就好。”魯俊努力克制自己,但目光還是忍不住往屋裡飄,又豈能瞞得過李嬤嬤一雙火眼金睛。

  “不該去想、不該去看的人,就別多想、別多看。”看在他以往對千歲忠心耿耿的分上,李嬤嬤也就稍微點醒對方,以免犯下大錯。

  聞言,魯俊心頭大驚,忙把目光收回,開口告辭。

  “唉!”李嬤嬤搖了搖頭,轉身進屋,自古紅顏禍水,一點都沒錯。

  當她掀起布簾,走進徐敏的房間,就見這丫頭馬上坐起身來,眼中閃過期待的光芒,不過見到進來的是自己,馬上露出失望之色,這點倒是令人一眼就看透。

  “千歲並不在這兒。”

  徐敏原本沒有血色的臉蛋,染上澹澹紅暈。“我才不是在等他!”

  “不過他倒是派人送了件東西來給你。”這丫頭嘴巴倔強,硬是不肯承認,其實早就動了心。

  她一怔,接過李嬤嬤遞來的包袱,打開包在外頭的藍布,赫然是件厚實暖和的斗篷,領口上還圍了一圈白色貂毛。“這是要給我的?”

  “方才聽魯俊說是千歲特地請師傅裁制,光要取得這塊貂毛就花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才趕在過年前送來給你。”李嬤嬤希望她牢記在心,不要白費了千歲的好意,往後更要用心伺候。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徐敏覺得壓力好大。

  李嬤嬤橫她一眼。“千歲對你的心意大家都看得出來,要是再不收下,也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一會兒送馬、一會兒送斗篷,他對王妃可沒那麼好過。

  “可是……”一旦收了禮物,就好像欠了人家,還得要還禮,而她最不想做的就是回應這份感情。

  “要是真的不想收,等千歲下回再來,你親自還給他。”李嬤嬤有些不高興,說完便轉身出去。

  徐敏知道要拒絕使用動物皮草,可是當她撫摸著宛如雲絮般柔軟的白色貂毛,以及斗篷上的繡花,每一個針腳都相當細膩,光是抱在懷中,整個人就好溫暖,不禁想起那個男人的擁抱。

  “不過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把心交給他,被他收服了。”她可不是那麼膚淺的女人,用昂貴的禮物就可以收買。

  她只是被慶王的心意小小感動了,有個人把自己放在心底,隨時隨地都在關心她,怕她寂寞,就送一匹小馬給她,怕她冷了,又立刻送上一件斗篷,相信這世上沒有女人不吃這一套。

  就因為她從小到大不曾被人如此呵護過,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渴望有人疼惜,才會把持不住。

  “真是太可惡了!”徐敏仰頭罵道。

  她真能招架得住嗎?

  一旦跟了慶王,將來若有機會和徐六娘把身體交換回來,她捨得離開?能放下那個男人嗎?

  而慶王是真的喜歡她?還是貪圖一時新鮮,只想享受征服的滋味?會不會得到之後就不再關心,甚至不再多看她一眼?她對男人沒有信心,更可以說不信任,要是真的變成那樣,到時想一走了之,只怕更難了。

  最後一點,她真的願意跟其它女人共有一個丈夫?

  徐敏頭都快炸了,只能重新躺下來,告訴自己別想了。

  現在的她不只虛弱,腦袋也不太清楚,容易做出錯誤的選擇,還是等精神好一點再說。

  於是,徐敏強迫自己閉上眼皮小睡片刻,兩手卻不自覺地緊抓著斗篷,像是在尋求慰藉。

  過了三天,經期總算結束,她又再度進灶房幫忙,不過只要做完事,就會去看馬卡龍,接著又喂金寶吃草,讓它可以熟悉自己,只聽自己的命令。

  翌日,雪終於停歇了,天氣也跟著放晴,工人們忙著清理地上的積雪,放眼望去,遠方的山頭白皚皚一片。

  她披上慶王送的斗篷,在寒風中備感溫暖,接著迫不及待地牽著金寶走出馬廄,為它上好馬鞍。現在的徐敏不只可以自己上馬,也能維持正確的姿勢及平衡,只要掌控好韁繩的張力,就可以讓它小跑步,不再像剛開始,整個人顛到快散了。

  “我可以讓它跑快一點嗎?”她問著騎在身邊的鐵蛋。

  鐵蛋差點被她的話給嚇死了。“我的姑奶奶,你想要跑快一點,還是等千歲在的時候,否則萬一出了意外,我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要不是千歲叮囑過要緊跟在側,他寧可去打掃馬廄。

  “有這麼嚴重嗎?”她不禁失笑。

  他才覺得徐敏沒有自知之明。“千歲在乎敏敏姑娘,這兒誰都看得出來,你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恐怕大家都會跟著遭殃。”

  又聽到類似的話,讓徐敏不由得收起好心情,神色轉為凝重。

  “千歲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不差我一個。”他是個藩王,擁有一座後宮也是正常的。

  鐵蛋忍不住替慶王說幾句好話。“可我從來沒聽說過千歲看上哪個女人,就算是納妾,也都是府裡的人安排,而他一年裡頭幾乎都待在養馬場,比起女人,對馬的興趣還比較大。”

  “就算他真像你說的只是被動接受,但王府裡還是有好幾個女人……”她還是無法拋棄一夫一妻的觀念。

  他滿臉困惑。“這樣有什麼不對嗎?只要有身分地位的男人,哪個府裡不是妻妾成群?何況千歲又是皇子,已經算少了。我將來要是有了銀子,不用太多,只要一個正室一個小妾就夠了。”

  徐敏沒好氣地哼道:“你才不過幾歲就想學人家當大爺,還是多攢點銀子,好用來孝順父母。”

  “敏敏姑娘,好歹我年紀也比你大,怎麼聽你的口氣像是在教訓小孩子?”鐵蛋不禁抗議。

  她涼涼地回道:“我的年紀可比你大多了。”對已經二十五歲的自己來說,這個少年確實只是個孩子。

  鐵蛋狐疑地打量她幾眼。“怎麼看都比我小……”

  “人不能光靠外表,而是要看心智的年紀。”徐敏給他來個機會教育。“有的人活了一大把歲數,還是很不成熟,有的人看起來年紀輕,卻很老成,我就是屬於後面那種類型。”

  他聽得一愣一愣的。

  於是,趁鐵蛋一個不留神,徐敏縮短韁繩,雙腳夾緊馬腹,金寶接收到主人的命令,立刻揚起馬蹄跑了起來。

  “敏敏姑娘,別騎這麼快!”鐵蛋回過神來,臉色大變,趕忙在後頭追。“千萬要小心……”

  千歲,求求您快回來吧!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6 AM

第八章

  明天就是除夕了。

  徐敏沒想到會在這個世界度過農曆春節,反正對她來說沒差,以前就算是過年,也沒有年夜飯可吃,還是跟平常一樣要出門做生意。

  “完成了。”她將製作臭滷水的材料塞進兩口原本用來裝酒的甕中,讓它們在室溫當中自然發酵,希望至少其中一個成功。

  她又算了下日子,發酵的時間至少要三到四個月,就算真的成功了,說不定她已經用不著。

  “到了那時,或許已經離開這裡了……”慶王對她再好再體貼,她還是覺得走才是上上之策。“反正都做好了,剩下的事以後再說。”

  劉三姊正好搓著手踏進灶房,見她吃力地抱著一口甕,連忙上前幫忙。“好重……這裡頭裝了些什麼?”

  “秘密。”徐敏賣了個關子。“幫我把它們搬到地窖。”

  “應該跟吃的有關吧?”劉三姊想到之前的卷餅和泡菜,不禁噴笑一聲,兩人走進一扇小門,有石階可以通往地窖,那裡是專門用來儲存食物的地方。

  她頷了下首。“也可以這麼說,不過要等上好幾個月才知道成不成,就怕到時有人不敢吃。”臭豆腐還被外國人評為憋氣美食,有人無法接受它的臭味,可有人卻是愛吃得很。

  “聽你這麼一說,我更加好奇了。”劉三姊不禁隨口問道。“對了,都要過年了,敏敏姑娘不回家嗎?”

  徐敏神情相當自然。“我沒有家。”

  “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該問的。”她歉然地說。

  “沒關係。”徐敏不以為意。

  劉三姊歎了口氣。“咱們也算是同病相憐,都沒有家,更別說家人了,養馬場裡大概有一半的人都會回去過年,還真有些冷清。”

  “忙了一整年,大家確實需要休息,人少了一半,咱們的工作也輕鬆多了。”

  徐敏打算早點睡覺,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享受。

  她掩嘴笑了笑。“說得也是。”

  待她們把兩口甕都抱到地窖,就在這時,李嬤嬤和幾位婦人也進來灶房了。

  “你們在這兒正好,就要過年了,來把地上積了一年的污垢刷乾淨,討個好彩頭。”

  李嬤嬤一聲令下,徐敏和其它人二話不說馬上動了起來,挑水的挑水、刷地的刷地,花了將近一個時辰,不只地面,就連鍋碗瓢盆都洗得亮晶晶,又在灶房的門上、米缸貼上春聯,討個吉利。

  “總算有過年的感覺了。”廖大娘槌著腰說。

  “江大嬸她們都走了,廖大娘不回家過年嗎?”劉三姊奇怪地問。

  廖大娘臉色一黯。“兒子有了媳婦,就不要娘了,還巴不得我別回去,回去了還得看他們臉色,還不如留在這兒……”

  “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感慨地說。

  “敏敏姑娘,”李嬤嬤看著正在生火燒水的徐敏。“千歲派人來說了,你若不想在養馬場過年,可以住在同二村村長的府上,待會兒就讓鐵蛋送你過去。”

  徐敏婉謝慶王和她的好意。“我在哪兒過年都一樣,不需要特意去叨擾人家,何況這兒正缺人手,我多少也能幫上一點忙。”住在別人家裡,看著他們一家團圓、和樂融融,只會更難過。

  “既然敏敏姑娘這麼說,我就不勉強了。”這兒確實人手不足,這丫頭又肯吃苦,願意留下來,讓李嬤嬤對她印象更好。

  另一位元吳大嬸跟李嬤嬤認識最久,交情也最好,小聲地問:“千歲今年也不打算把你接進王府過年嗎?”

  “千歲自然有跟我提,不過被我拒絕了。”她可不想大過年的,又因為和王妃意見不合,惹了一肚子的火。“當初決定離開王府,我就沒打算再回去。”

  吳大嬸覺得她真是有福不會享。“再怎麼說,千歲可是你帶大的,王妃對你說話也得客氣一點。”

  “帶大又如何?我不過是個奴婢,把千歲交給我,便已經是我的福氣了。”李嬤嬤總是不苟言笑的表情,只有提到元禮,臉上才會多了點溫柔和慈愛。

  不是故意要偷聽,但徐敏還是不小心聽見她們的對話,這才明白慶王和李嬤嬤之間類似母子的互動,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淵源。

  果然連王府內的人際關係也複雜得很,不只講究身分尊卑,還有權力高低,恐怕比電視上演的還要可怕,她不想自找苦吃,也不喜歡那種生活,所以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當天晚上,大家各自回房歇息,徐敏坐在床沿,撫摸著手上的貂毛斗篷。等到積雪都融化,路面變得好走,她一定要想辦法逃離這裡,相信慶王很快就會忘了她,繼續過他的日子。

  她的心突然有些疼……

  徐敏不禁深深地吸口氣,好舒緩疼痛。慶王是第一個對她好的男人,就算只是為了討好她,她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感覺,可是……離開還是最好的,她不斷地說服自己相信這個選擇沒錯。

  睡吧!

  明天就是除夕,李嬤嬤說要拜拜,應該會很忙的。

  她吹熄燭火,縮進被窩裡,再將斗篷蓋在被子上頭,溫暖到令人生氣,偏偏又少不了它。

  夜更深了,一個刻意放輕的腳步聲踏進房內,來人先將燭臺擱在桌上,接著坐在床沿,看著睡得正甜的人兒。

  元禮很想再多看一會兒,不過時間寶貴,不能耽擱太久,還是得把她叫醒。

  “敏敏……敏敏,醒一醒……”

  那個男人的聲音連在夢裡都要干擾她,徐敏本能地把手伸出被窩,用力揮個幾下,像在趕蒼蠅似的。

  “敏敏……”元禮湊到她耳畔喚道。

  這股酥麻的感覺太熟悉了,讓徐敏猛地驚醒過來,見到在眼前放大的俊臉,一拳就打過去。

  他反應也很快,馬上偏頭避開。“敏敏,你差點打到我!”

  “我就是故意的!”她就知道這位藩王說話不算話,明明答應不會再踏進“女生宿舍”一步,結果還是明知故犯,根本不把規矩放在眼底。

  “這麼久沒看到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元禮佯歎地說。

  徐敏一臉悻悻然地坐起身,將被子攬在胸前。“那麼就請千歲別挑這種三更半夜來,我一定會表示歡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我馬上又得趕回王府了。”明天是除夕,得在家廟舉行祭祖儀式,接著正月初一,大小官員都會到王府來跟他拜年,元禮光是想到那些繁瑣的禮儀就頭疼。“可沒見到你一面,我又不放心。”

  “我、我會照顧自己,千歲不用擔心。”沒想到慶王會為了見自己一面,連夜專程趕來,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不免又動搖了。

  “我很想現在就帶你回王府,可是也知道還不行,敏敏,別讓我等太久……”

  他伸臂摟住徐敏說。

  “不要……”不要再說了!她不想陷進去。

  元禮柔聲地啟脣。“我只是想這樣抱著你,什麼都不會做。”他要等到完全馴服這丫頭,得到她的心甘情願,這段日子的等待才有價值。

  聞言,她不再掙扎,實際上也無法抗拒,因為這個男人的擁抱、身上傳來的熱氣,讓她全身上下的力氣彷彿都被抽光,只能倚靠在他身上。

  真是太可惡了!徐敏氣他,不過更氣自己不爭氣,明明是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男人,為什麼會動心了呢?

  “喜歡我送給你的這件斗篷嗎?”元禮見她難得溫馴地偎在懷中,也算是很大的進展。

  徐敏恨恨地瞪他一眼。“如果我說不喜歡,那就是睜眼說瞎話。”就是因為這樣才更令人火大。

  “可是看你的眼神,活像要把我大卸八塊似的。”他不但毫無懼意,反而笑得相當開心。“不過你喜歡就好。”

  她這才收起殺氣,小聲地道謝。“謝謝。”

  “能得到這句謝謝就夠了。”元禮又將她摟得更緊。

  你對別的女人也是這樣嗎?徐敏好想這麼問,可是一旦問了,就表示在乎,承認喜歡上他了。

  不想放下感情,不想太在乎一個人,因為一旦被拋棄,會更痛不欲生。

  她生來就註定是一個人,沒有人可以依靠,也沒有人會真心對她好,這些事不是早就知道嗎?可偏偏還是渴望身邊能有個人作伴……

  元禮很想多待片刻,甚至不回王府,可是已經有人在催了。

  “千歲,您該回去了。”李嬤嬤在簾外說道。

  他歎了口氣。“再等一會兒。”

  李嬤嬤毫不通融地說:“不能再等了。”

  “唉!”元禮不得不放開懷中的嬌軀。“敏敏,等過完年再來看你。”

  她差點開口輓留,只能閉緊嘴巴,默默地看著他出去。

  待元禮離去,徐敏已經沒有睡意了。

  自己究竟是逃還是不逃呢?

  正旦,也就是每年的正月初一。

  慶王府——

  元禮身穿冕服,坐在承運殿上,接受封地內大小官員的拜年之禮,只見他強忍著打呵欠的衝動,俯視著殿下的諸位朝臣。朝廷規定藩王不得結交地方官員,就是為了避免互相勾結,對中央集權產生莫大威脅,所以若非必要,一年當中也只有今天碰得到面。其實他也沒興趣,只是太無聊了,才會研究他們的長相,還有猜測他們究竟心裡在想些什麼。

  “王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當他們接著又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柳氏行跪拜大禮,齊聲說著吉祥話,元禮不禁斜覷著穿戴翟冠、大衫和霞帔的自家王妃,一點都不意外見到她兩眼發光、下巴微抬、嘴角含笑,看來相當享受這份尊崇和榮耀。

  如果換作是敏敏,她又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想到前天夜裡,她柔順地偎在自己懷中,不再像初見面時懷著很強烈的警戒心,已經漸漸地對他敞開心扉。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便會心甘情願的從了他,元禮真想快點回到養馬場,和她一起騎著馬,馳騁在草原上。

  “……千歲!”

  在元禮神遊太虛之際,儀式已經結束,朝臣都在等著他,一旁的紀善所官員連忙出聲暗示。

  他回過神來,兩手拍了下扶手,然後起身,柳氏跟著站了起來,頻頻跟藩王夫婿使著眼色。她昨天還再三叮嚀,務必要趁這個難得的機會多和地方官員說幾句話,籠絡他們的心,對將來絕對會有幫助的。

  元禮朝眾人拱了下手。“本藩也祝大家都能過個好年!”

  “多謝千歲!”朝臣們朝他回禮。

  不知是沒有看到柳氏不斷投來的眼神,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元禮不想再多待片刻,轉身就退殿了。

  “送千歲!”

  柳氏表情既驚且怒,只能趕緊跟在後面。“千歲!”

  恍若未聞般,他繼續邁開步伐。

  “千歲不該就這麼走了,好歹也要賞賜一杯水酒,若能與他們把酒言歡更好。”柳氏氣得臉蛋都扭曲了。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自家王妃,語帶嘲諷。“與他們把酒言歡之後呢?”

  “自然是想辦法拉攏,讓他們將來在皇位繼承上支持千歲,更能夠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她壓低嗓音,免得讓王府屬官聽見了。

  元禮諷笑一聲,還以為柳家把她教得很好,看來他們忘了教她一旦野心太大,容易招來殺身之禍。“你可知這麼做,萬一傳回京城,傳到父皇的耳裡,他心裡會怎麼想?這謀反之罪,我可是擔不起。”

  “可是……”柳氏就是不甘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他袍袖一揮。“只管當好你的王妃就夠了!”

  該盡的義務都盡了,此刻的元禮只想快點換掉這一身沉重的束縛,於是大步踏出門口,坐上馬,回到前寢宮。

  “我要更衣!”

  馬福等奴才急急忙忙地圍上去伺候,接著捧了常服上前,就要幫元禮換上,卻被他斥責,要他們取平常外出穿的袍服過來。

  等元禮穿戴妥當,抓了件斗篷就往外走,卻遇上長史劉墉。

  “今天可是初一,千歲還要出門?”

  元禮披上斗篷。“安樂縣的養馬場派人送信過來,說有馬匹染上怪病,我打算過去瞧一瞧。”他可是有正當的理由。

  “下官還以為千歲急著去看“敏敏姑娘”。”劉墉出其不意地說。

  “看固然要去看,不過還是馬的健康最重要。”元禮不疾不徐地回道。他知道敏敏的事瞞不了太久,就不知有幾個眼線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恐怕每座養馬場都有。

  劉墉跟在身後,似乎打算追根究柢。“千歲有中意的女子,這是好事一樁,得儘快安排她住進王府來,畢竟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家不適合在養馬場工作,就不知她是哪一戶人家的閨女?”經過多方調查,似乎沒有一個人清楚這位“敏敏姑娘”的來歷,只知很得慶王的寵愛。

  “不急!”他故作輕佻地笑了笑。“女人嘛……若是太容易到手,那就未免令人失望,總要先吊吊她們的胃口,以後才會乖乖聽話,至於她是哪一戶人家的閨女,那並不重要,等收服了她的心再問也不遲。”

  “下官明白。”劉墉只好暫時作罷。

  元禮這麼說自然是緩兵之計,除了不想讓人破壞他好不容易和那丫頭建立起來的關係,導致前功盡棄之外,最重要的是並不信任這位長史,暫時不想打草驚蛇,讓對方知道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

  就這樣,在魯俊等護衛的隨行之下,他直奔位在安樂縣的養馬場,打算解決問題之後再去探望徐敏。

  只是沒想到這一去,就是一個月。

  正月初六——

  過完年,養馬場的工人也陸陸續續的回來,這裡就跟往常一樣忙碌。

  午時左右,天上飄著細雪,徐敏拉攏身上的斗篷,正打算出門,碰巧江大嬸也從隔壁的茅草屋出來,兩人打了個照面。

  “敏敏姑娘又要去馬廄了?”這兒的人都知道千歲送她一匹小馬,而且徐敏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去看它。

  “是。”她也跟著寒暄幾句。“江大嬸這次回家過年,家人一切都好吧?”

  江大嬸笑魅了眼。“都好!都好!”

  “那就好,我先走一步了。”徐敏不太習慣跟別人東家長西家短,就忙著去辦自己的事。

  “敏敏姑娘……”江大嬸突然拉住她,然後左看右看,確定四周都沒有人,才神秘兮兮地開口。“有件事我不知該問不該問?”

  徐敏見她擺明瞭很想問,就順著對方的話回道:“江大嬸儘管問就是了。”

  “事情是這樣的,這次回咱們同三村過年,才知道我那嫁進門五年的媳婦兒居然有喜了,這可是頭胎,還是家裡的長孫,可把我樂得連作夢也會笑……”

  你只是想炫耀吧!徐敏脣畔掛著笑,實際上是抽搐地忖道。

  “真是恭喜了!”她還是順便跟對方道賀。

  “謝謝!”江大嬸一臉喜上眉梢,不過幸好很快地想到把話題扯遠了。“哎呀!瞧我說到哪兒去了,我不是要和敏敏姑娘說這件事。後來我就帶我那兒媳婦去村子裡一間小土地公廟求平安,結果遇到了一個男人,應該是大戶人家裡頭的奴才,問我有沒有見過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姑娘,差不多這麼高……皮膚又白又嫩,生得十分標緻,嗓音又細細軟軟的,說是他們家的六小姐,因為逃家,家人非常擔心,正到處在找她……”

  江大嬸說到這兒,徐敏心頭早已震了好幾下,可是表情沒有太明顯的變化,多虧了她時常在阿公阿嬤面前說謊,才能面不改色。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敏敏姑娘,不過你可是千歲身邊的人,我也就不敢亂說,所以先來問個清楚。”

  聽她說到這兒,徐敏自然矢口否認了。“江大嬸,我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嗎?她們可從來不曾下過廚,恐怕連菜刀生得什麼模樣都不知道,也沒幹過粗活,哪像我這麼吃苦耐勞,一個人當兩個人用。”

  “聽你這麼說也是。”江大嬸噗哧地笑說。

  徐敏佯歎一聲。“如果我的命那麼好,又何必逃家,跑到外頭來吃苦,待在家裡,可還有人伺候。”

  “還好我當時忍住,才沒亂說話。”她信了徐敏的這番說辭。

  “謝謝江大嬸有先來問我,才沒有造成誤會,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說著,徐敏便朝對方頷了下首,然後轉身,臉上的笑意也同時消失了。

  “自然是想辦法拉攏,讓他們將來在皇位繼承上支持千歲,更能夠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她壓低嗓音,免得讓王府屬官聽見了。

  元禮諷笑一聲,還以為柳家把她教得很好,看來他們忘了教她一旦野心太大,容易招來殺身之禍。“你可知這麼做,萬一傳回京城,傳到父皇的耳裡,他心裡會怎麼想?這謀反之罪,我可是擔不起。”

  “可是……”柳氏就是不甘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他袍袖一揮。“只管當好你的王妃就夠了!”

  該盡的義務都盡了,此刻的元禮只想快點換掉這一身沉重的束縛,於是大步踏出門口,坐上馬,回到前寢宮。

  “我要更衣!”

  馬福等奴才急急忙忙地圍上去伺候,接著捧了常服上前,就要幫元禮換上,卻被他斥責,要他們取平常外出穿的袍服過來。

  等元禮穿戴妥當,抓了件斗篷就往外走,卻遇上長史劉墉。

  “今天可是初一,千歲還要出門?”

  元禮披上斗篷。“安樂縣的養馬場派人送信過來,說有馬匹染上怪病,我打算過去瞧一瞧。”他可是有正當的理由。

  “下官還以為千歲急著去看“敏敏姑娘”。”劉墉出其不意地說。

  “看固然要去看,不過還是馬的健康最重要。”元禮不疾不徐地回道。他知道敏敏的事瞞不了太久,就不知有幾個眼線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恐怕每座養馬場都有。

  劉墉跟在身後,似乎打算追根究柢。“千歲有中意的女子,這是好事一樁,得儘快安排她住進王府來,畢竟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家不適合在養馬場工作,就不知她是哪一戶人家的閨女?”經過多方調查,似乎沒有一個人清楚這位“敏敏姑娘”的來歷,只知很得慶王的寵愛。

  “不急!”他故作輕佻地笑了笑。“女人嘛……若是太容易到手,那就未免令人失望,總要先吊吊她們的胃口,以後才會乖乖聽話,至於她是哪一戶人家的閨女,那並不重要,等收服了她的心再問也不遲。”

  “下官明白。”劉墉只好暫時作罷。

  元禮這麼說自然是緩兵之計,除了不想讓人破壞他好不容易和那丫頭建立起來的關係,導致前功盡棄之外,最重要的是並不信任這位長史,暫時不想打草驚蛇,讓對方知道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

  就這樣,在魯俊等護衛的隨行之下,他直奔位在安樂縣的養馬場,打算解決問題之後再去探望徐敏。

  只是沒想到這一去,就是一個月。

  正月初六——

  過完年,養馬場的工人也陸陸續續的回來,這裡就跟往常一樣忙碌。

  午時左右,天上飄著細雪,徐敏拉攏身上的斗篷,正打算出門,碰巧江大嬸也從隔壁的茅草屋出來,兩人打了個照面。

  “敏敏姑娘又要去馬廄了?”這兒的人都知道千歲送她一匹小馬,而且徐敏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去看它。

  “是。”她也跟著寒暄幾句。“江大嬸這次回家過年,家人一切都好吧?”

  江大嬸笑魅了眼。“都好!都好!”

  “那就好,我先走一步了。”徐敏不太習慣跟別人東家長西家短,就忙著去辦自己的事。

  “敏敏姑娘……”江大嬸突然拉住她,然後左看右看,確定四周都沒有人,才神秘兮兮地開口。“有件事我不知該問不該問?”

  徐敏見她擺明瞭很想問,就順著對方的話回道:“江大嬸儘管問就是了。”

  “事情是這樣的,這次回咱們同三村過年,才知道我那嫁進門五年的媳婦兒居然有喜了,這可是頭胎,還是家裡的長孫,可把我樂得連作夢也會笑……”

  你只是想炫耀吧!徐敏脣畔掛著笑,實際上是抽搐地忖道。

  “真是恭喜了!”她還是順便跟對方道賀。

  “謝謝!”江大嬸一臉喜上眉梢,不過幸好很快地想到把話題扯遠了。“哎呀!瞧我說到哪兒去了,我不是要和敏敏姑娘說這件事。後來我就帶我那兒媳婦去村子裡一間小土地公廟求平安,結果遇到了一個男人,應該是大戶人家裡頭的奴才,問我有沒有見過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姑娘,差不多這麼高……皮膚又白又嫩,生得十分標緻,嗓音又細細軟軟的,說是他們家的六小姐,因為逃家,家人非常擔心,正到處在找她……”

  江大嬸說到這兒,徐敏心頭早已震了好幾下,可是表情沒有太明顯的變化,多虧了她時常在阿公阿嬤面前說謊,才能面不改色。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敏敏姑娘,不過你可是千歲身邊的人,我也就不敢亂說,所以先來問個清楚。”

  聽她說到這兒,徐敏自然矢口否認了。“江大嬸,我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嗎?她們可從來不曾下過廚,恐怕連菜刀生得什麼模樣都不知道,也沒幹過粗活,哪像我這麼吃苦耐勞,一個人當兩個人用。”

  “聽你這麼說也是。”江大嬸噗哧地笑說。

  徐敏佯歎一聲。“如果我的命那麼好,又何必逃家,跑到外頭來吃苦,待在家裡,可還有人伺候。”

  “還好我當時忍住,才沒亂說話。”她信了徐敏的這番說辭。

  “謝謝江大嬸有先來問我,才沒有造成誤會,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說著,徐敏便朝對方頷了下首,然後轉身,臉上的笑意也同時消失了。

  都過了三個多月,徐家還沒有放棄,依舊派人到處打聽“徐六娘”的下落,讓她不禁心跳如撞鼓,擔心徐家早晚會找到這裡。

  現在的她才學會騎馬,要是在線上遊戲裡頭,頂多練到十五級,還沒脫離新手玩家的保護狀態,目前天候又不佳,要是貿然離開養馬場,反而更容易發生意外,還是先按兵不動。

  如今只能盼天氣快點轉暖!

  又過了一個月,二月初,春雷乍響。

  “大姊快點!”招福頻頻喚著走在後頭的姊姊。

  招喜往手心上呵著熱氣,不耐煩地應聲。“我不是在走了嗎?卯時才剛過,這麼早出門,都快冷死了……”什麼鬼天氣?都春天了還這麼冷。

  “晚一點去,油酥餅就賣光了。”她們最愛吃住在村子口的劉奶奶所做的點心,尤其是油酥餅最為搶手,想在家裡自己做,怎麼也做不出同樣的味道。“娘也很喜歡吃,得多買幾個回去,快點!”

  “來了!”招喜這才不太甘願地加快腳步。

  當姊妹倆如願買到油酥餅,正打算往回走,就被一個面生的男人叫住。

  “敢問兩位姑娘,這兒可是同二村?”

  招福有些害怕地躲在姊姊身後。

  “是同二村沒錯。”招喜看了下對方,約莫二十多歲、中等身材、一身短褐,還套了件有補丁的厚棉襖,肩上則背著細軟,應該是打外地來的。

  “兩位姑娘可是同二村的人?”見她們點頭,男人這才說明來意。“小的叫做徐財,正在找人,你們可曾見到一位生得美若天仙,年紀約莫十五歲的姑娘?她是咱們家六小姐,幾個月前突然逃家,我家老爺擔心她的安危,派人到處找她。”

  她再確定一次。“你是說……年紀十五歲,美若天仙的姑娘?”

  “沒錯,兩位姑娘可有見過?”徐家這段日子幾乎把同州縣都翻過來,連附近幾個村子也找過,還是沒找到六小姐,同二村是最後的希望了。

  招喜馬上聯想到那位敏敏姑娘,想到過年這幾天,聽到其它人聊起,慶王不只送她一匹小馬,還有昂貴的貂毛斗篷,就嫉妒得牙都癢了,恨不得她快點消失。

  “好像曾經見過……”

  “姑娘見過我家六小姐?”徐財不禁欣喜若狂,剛剛還在發愁,要是再找不到人,怎麼回去跟老爺交代。

  “要是找到你們家六小姐,你打算怎麼辦?”她在心中盤算著。

  徐財急切地回道:“自然是接她回府。”

  “她為何要逃家?”招喜想確定對自己是否有利。

  此時的招福也想到是誰了,扯了扯姊姊的袖子,要她別說。“大姊……”

  “這……”徐財沉吟一下,不過為了取信招喜,只好實話實說了。“多半是因為六小姐不願進宮參加選妃,偏偏我家老爺還巴望著她能替徐家光宗耀祖,所以才會逃家。”

  聞言,招喜眼睛都亮了。“她要進宮選妃?名單可呈報上去了?”雖然朝廷並未明文規定十四十八歲的閨女一律都要參加,不過只要有幾分姿色,還是有許多人家急著把女兒送進宮,只要被皇帝看上,從此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他用力點頭。“老早就呈報上去了。”

  太好了!名單一旦呈報給官府,除非落選,否則不准婚配,就讓那位敏敏姑娘進宮去陪年紀一大把的老皇帝,總比眼巴巴地看著她受慶王寵愛來得好,招喜幸災樂禍地忖道。

  “我確實見過你們家六小姐……”招喜總算鬆口。

  招福慌道。“大姊!”

  “她就在養馬場工作,不過自稱敏敏,大夥兒都稱呼她一聲敏敏姑娘。”她刻意省略有關慶王的事,免得對方有所忌憚,不敢來接人回去。

  聞言,徐財連聲道謝,得趕緊回去跟老爺報告好消息,再多帶幾個人來接六小姐回府,否則光靠自己一人恐怕沒辦法。“還請兩位姑娘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免得我家六小姐又跑了。”

  “那是當然。”招喜跟他保證。

  待徐財走遠之後,招福一臉不安地問:“大姊,咱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怎能隨便告訴他?”

  “不是說那是他們家的六小姐,又怎麼會是壞人呢?而且他也說他們家老爺很擔心,咱們這是在做好事,絕不會害了敏敏姑娘的,”招喜顧不了那麼多,只想把人趕走。“你可別說出去!”

  招福不解地問:“連娘也不能說?”

  “當然!”

  “為什麼?大姊不是說這是在做好事?”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招喜一時語塞。“因為……因為這是在做好事,所以才不要到處宣揚,好像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似的,那太虛偽了。”

  “是這樣嗎?”招福歪著腦袋思索。

  她用力掐了妹妹一把。“你要敢說出去,以後就別再叫我大姊。”

  “好疼……”她揉著手臂。“我不說就是了。”

  “娘還在家裡等著咱們買油酥餅回去,快點走吧!”招喜暗自得意,如果敏敏姑娘真是那人要找的六小姐,這麼一來,就算慶王不想放人也不行,因為沒有人能跟皇上搶女人。

  正當徐財離開同二村之際,元禮一行人也正好從安樂縣回來,幸好馬匹並非染上馬瘟,只是一般疾病,否則就得全部撲殺,以防疫情擴散,實在是老天爺保佑。

  他們並沒有進村子,而是直接前往養馬場。元禮要魯俊他們先去馬廄,讓跑了一天一夜的馬匹得以休息,自己則是策馬來到灶房外頭。

  聽到外頭響起一聲馬嘶,正跟大家坐在裡頭吃面的徐敏,彷彿心靈相通,目光立刻往屋外看去,恰好和來到門口的元禮四目相接。

  他綻出迷死人的笑意。“敏敏!”

  這聲輕喚讓徐敏的臉蛋頓時燒了起來,趕緊低下頭,假裝沒看見也沒聽見,低頭猛撈麵條起來吃。

  天啊!還是讓她死了吧!她的反應真的愈來愈不對勁,不只是臉紅心跳,還很高興再見到他,原來這一個月來她一直在等這個男人,只為了再見他一面,所以才會遲遲不找機會逃走。

  “千歲不可進灶房來!”李嬤嬤起身阻止正要一腳踏進來的慶王,依他尊貴之軀,更要遠庖廚。

  其它人連忙起身見禮。“見過千歲!”

  “不必多禮。”元禮擺了下手,盯著吃完面正在喝湯的徐敏。

  劉三姊拿掉她手上的湯匙,竊笑地說:“敏敏姑娘快出去吧。”

  “是啊,千歲才回來就急著見你,真令人羨慕。”

  “快去!快去!”

  於是,一人推一把,就這麼把滿臉窘迫的徐敏給推出門外,更推進了元禮的懷中,聽見屋內傳來曖昧的笑聲,她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元禮牽著她走到一旁。“敏敏,我回來了!”

  “我看到了。”徐敏故作冷澹地回道。

  他也不以為忤。“想我嗎?”

  “不想!”她不能承認自己的確想過好幾次。

  “該不會是氣我明明說好過完年就回來,卻拖到現在?”元禮低啞地笑問。

  “我這就跟你賠不是,別生氣了。”

  徐敏抬眼瞪著他滿是戲謔的俊臉,披著一頭烏黑的長髮,看來狂野率性,臉蛋不禁更熱了。“我怎麼敢跟千歲生氣?”

  “確實不像生氣,反倒像是害羞。”他一語戳破她的偽裝。

  她惱羞成怒。“我要進去了!”

  “好、好,都是我不對。”元禮將她拉回來,趕緊討饒。“我先去看看馬,等這兒忙完,你也過來,陪我說說話總成吧。”

  “知道了。”徐敏拒絕不了他的請求。

  元禮很快地在她頰上偷了個香。“我走了!”

  “你……”她捂著被親到的部位,再看著慶王坐上馬哈哈大笑地揚長而去,磨著牙撂狠話。“下次非把他的鼻子打歪不可!”

  當徐敏回到灶房,面對眾人揶揄的神情,簡直又羞又窘。“我……我先去洗鍋子……”為了掩飾臉上的嫣紅,她趕緊找事情來做。

  現在人也見到了,等慶王下回離開養馬場,她也可以走了。

  是該走了!

  可是為何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別忙了!”李嬤嬤歎了口氣,把那隻快被她刷破的可憐鍋子搶過來,再將食籃的提手塞進徐敏手中。“把這些吃的送到馬廄那兒給千歲。”

  徐敏紅著臉接下食籃。“那、那我先走了。”

  “不用太急著回來。”

  “要多陪陪千歲。”

  在大家的打趣聲中,徐敏一臉狼狽地逃出灶房。“都是他害的!回來就回來,幹麼跑到這兒來,害我被人家笑……”

  嘴巴上罵歸罵,她的腳步卻是又急又快,活像趕著去約會似的。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7 AM

第九章

  來到馬廄,徐敏就忙著找尋不可能認錯的男性身影,因為只有他沒有束髮,總是隨意地披在肩上。男人不像女人,想要留一頭長髮,還得看臉型適不適合,更要時常清洗整理,否則很像流浪漢,能像他留得這麼好看還真不容易,不過這些話她可不會跟本人說。

  “敏敏姑娘來了!”有個工人發現她,高聲喊道。

  發現十幾道眼光同時看過來,令徐敏有些尷尬,不過幸好大家每天見面,已經看習慣了,不再像剛開始那麼驚豔,總是癡癡地盯著她直瞧。“我、我是送吃的來給千歲,請問千歲在哪裡?”

  “千歲就在那一間馬廄裡頭。”

  “往前直走,倒數第二間!”

  每個工人都很熱心地指引她,讓徐敏的臉又冒煙了,心想徐六娘這張面皮可得練厚一點,不然動不動就臉紅,有誰受得了。

  徐敏道了幾聲謝,就往目標走去。

  “你來了!”元禮正好和魯俊從馬廄裡出來,見到徐敏,不禁咧開嘴角,走向她。

  她將提在手中的食籃呈上。“裡頭有些吃的,要是餓了,就先墊一下肚子。”

  元禮將食籃轉交給魯俊,然後牽著她的小手走開。“我聽說這段日子你每天都來看馬卡龍和金寶。”

  “我是主人,當然要負起責任。”這本來就是她應該做的。

  他高興的是除了責任之外,這丫頭是發自內心地喜歡馬兒,主動親近它們,更願意付出愛心。能找到與自己有著同樣喜好的女子,對元禮來說,不只千載難逢,更是這一生中最渴求的事。

  “聽說你的騎術也愈來愈好,好到鐵蛋每回跟你出去騎馬都心驚肉跳的。”他才剛回來,鐵蛋就跑來哭訴了。

  徐敏噴笑一聲。“我也不是故意要嚇他,只是想試試看金寶能跑多快。”

  “摔馬可不是鬧著玩的,還是得小心一點。”元禮警告地說。

  她輕頷下首。“下回我會注意的。”

  “敏敏……”見她終於肯表現出柔順的一面,讓元禮更是情難自禁,好想把她抱進房裡溫存一番。

  “不要用這種聲音叫我!”徐敏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元禮低低地笑了。“要是你不動心,就不會在意我用什麼聲音了。”

  “我才沒有!”她駁斥回去。

  他可是很有把握。“你這叫自欺欺人。”

  “我說沒有就沒有。”徐敏生起氣來,不是因為羞惱,而是因為被這個男人看穿了這才火大。

  “早晚都要你親口承認。”他笑中帶著幾分邪氣。

  徐敏很想動手打掉眼前這張礙眼的笑臉。“不可能會有那一天的。”因為她就要離開,再也不可能見面了。

  “那就等著瞧吧。”元禮口氣很篤定。

  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聽不到他喚自己一聲敏敏,徐敏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有些難受,連忙轉移話題。“我要去看馬卡龍了,千歲也快去吃點東西,要是餓著了,李嬤嬤可是會擔心的。”

  元禮笑嘻嘻地問:“你會擔心我餓著嗎?”

  “不會!”她的語調像是在嬌嗔。

  他哈哈一笑。“我就喜歡你的口是心非。”

  “我、我不跟你說了……”徐敏真的好討厭這種娃娃音,完全展現不出魄力,忿忿然地甩開他的手,朝馬卡龍的馬廄走去。

  “敏敏,待會兒咱們一起去騎馬。”元禮在她身後喊道。

  徐敏回過頭,下一道戰書。“不如咱們來比賽,看是千歲的黑龍跑得快,還是我的金寶跑得快。”

  “就這麼說定了!”他可是相當地期待。

  至於比賽結果究竟如何,並不是最重要的,元禮只有一個念頭,便是今生今世都不打算放走這個女人。

  過不到兩天,徐老爺好不容易從徐財口中得知女兒的下落,氣急敗壞地帶了幾名家丁,坐上馬車,天還沒亮就趕往同二村。

  “老爺,養馬場就在前頭。”負責帶路的徐財說。

  徐老爺臉色陰沉,只要找到那個死丫頭,絕對要讓她明白背叛自己的下場,枉費他這十五年來讓她吃好穿好,把最好的都給她,居然這麼回報自己,真是太不知好歹了。“讓馬車再跑快一點!”

  負責駕駛馬車的奴才連忙甩動韁繩,催促馬匹,車輪不斷地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這時的天色也亮了。

  辰時過了一大半,養馬場的工人們早已填飽肚子,都去幹活了,而灶房內的女眷則忙著善後打掃。

  就在這當口,看守養馬場大門的老金忽然出現在灶房門口,那道駝著背的老邁身影,無聲無息地杵在那兒,直到李嬤嬤發現他的存在。

  李嬤嬤心想他很少離開崗位,多半是有要事。“老金,有事嗎?”

  “外頭有個徐老爺說要找他的女兒……”他用粗啞的嗓音說。

  她一臉狐疑。“女兒?”

  “對方說敏敏姑娘有可能是他逃家的女兒,也就是同州縣徐記糧行的徐家六小姐。”老金回道。

  話才出口,盤子摔破的聲響讓所有人都不禁同時望向臉色發白的徐敏。

  “敏敏姑娘沒事吧?”劉三姊關心地問。

  徐敏從震愕中驚醒過來,嗓音微顫。“我、我沒事……”沒想到徐老爺這麼快就找到這兒了。

  “敏敏姑娘可認識這位徐老爺?”李嬤嬤來到她面前,正色地問。

  她知道瞞不下去了。“認識。”

  李嬤嬤想不到這丫頭竟是糧商的女兒,不但吃得了苦,也不見半點嬌氣,著實難能可貴。“你真是他的女兒?”

  “我……”徐敏很想說不是,因為她並不是真正的徐六娘。“是,不過就算他是我爹,我也不會回去的。”

  “什麼原因先說來聽聽。”李嬤嬤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決定先穩住目前的局面,聽聽徐敏的說法。

  “身為家中庶女,唯一報答雙親的方式就是進宮參加選妃,若能被皇上看中,徐家從此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徐敏這才說出一個足以取信所有人的理由,其實也離事實不遠。“可是我並不想進宮,所以乘機逃走了,想不到在半路上會遇見千歲,就這麼被他帶到養馬場來。”

  徐敏這番話讓在場的幾個婦人不禁心生同情,也能夠理解,畢竟一旦被選上,就難再出來,更見不到家人,也沒幾個當爹娘的捨得把女兒送進宮裡,不過選妃是天大的事,不是她們能夠置啄的。

  “家人已經把你的名字呈報給官府了?”李嬤嬤沒想到事態如此嚴重,除非沒有被選上,否則就算是皇上的人了。

  她並不太瞭解選秀的流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原本去年就該進京,不過因為她……我是說我突然大病一場,沒來得及趕上,今年一定要入宮參選才行。”

  李嬤嬤心口一沉。“那就是呈報上去了。”

  其它婦人也跟著面露憂色,你看我、我看你,想幫也幫不上忙。

  “這件事千歲可知情?”這丫頭可是待選入宮的閨女,就算是慶王也碰不得,否則就是欺君之罪,李嬤嬤憂心地問。

  聞言,徐敏搖了搖頭,原以為很快就可以逃離這兒,根本不必說,想不到這麼一拖卻拖到現在,再多的後悔也於事無補。

  “既然我爹已經找到這兒,也不能給大家帶來麻煩,我這就出去跟他把話說清楚……”現在逃也來不及,只能去面對,要怪就怪自己貪圖慶王的呵護和溫柔,沒有早點離開,才會導致這個結果。

  還沒把話說完,徐敏便跑了出去。

  “敏敏姑娘!”見狀,李嬤嬤想要阻止她,已經晚了一步,只好對吳大嬸她們說道:“我先跟過去看看,你們快去通知千歲一聲。”

  聽李嬤嬤這麼一說,幾個婦人才想到趕緊去請慶王出面。

  而此刻的徐敏則是一面跑一面想,就算她告訴徐老爺,自己並不是他的女兒徐六娘又能怎樣?他根本已經利慾熏心,只想靠女兒來達到自己的野心,無論如何都要把她送進宮去。

  至於慶王呢?他能保住她嗎?

  當徐敏來到大門,隔著一道圍籬,和外頭的徐老爺面對面。

  “果然是你這死丫頭!沒想到你會躲在這種地方。”雖然穿著男裝,不過自己的女兒,徐老爺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她冷冷地看著只見過兩、三次面的徐老爺,正朝自己吹鬍子瞪眼睛,巴不得沖進來抓人。“我不會跟你回去的!”這聲爹她是怎麼也叫不出口。

  “你說什麼?”他萬萬沒料到這個女兒不只有膽子逃走,竟然還敢當面忤逆自己,簡直是氣壞了。“你不管你生母的死活了嗎?”

  徐敏只能請李氏原諒。“我不要進宮!”

  “由不得你!”徐老爺見她居然連自己生母都不管,看來只能來硬的了。

  這時,李嬤嬤也趕到了。“敏敏姑娘,我已經讓人去稟明千歲,一切等他來了之後再說。”

  徐老爺著實一愣。“千歲也在這兒?”

  “沒錯,千歲正好在這兒。”李嬤嬤面無表情地看著圍籬外的徐老爺,不由得冷哼一聲。“你有什麼話,就當面跟他說吧!”

  徐老爺原本還大吼大叫,氣得臉紅脖子粗的,馬上態度收斂,生怕在慶王面前失禮。他原本以為女兒只是隱姓埋名的躲在這裡,沒想到還有慶王在背後撐腰,不禁橫了徐財一眼,居然沒有打聽清楚。

  徐敏見李嬤嬤幫自己說話,心裡由衷地感激。

  “老金,把大門打開,請徐老爺進來。”李嬤嬤跟身後的駝背老人說道。

  駝背老人依言拉開木栓,把圍籬大門打開。

  “你這死丫頭……”徐老爺就要把女兒抓到身邊來,不過連碰都還沒碰到,李嬤嬤便擋在中間,雖然不知李嬤嬤的來頭,不過卻被此名婦人的氣勢給震住,也就不敢再造次。

  雙方頓時形成對峙的局面,眼下只能等慶王出面解決這件事。

  過了好半晌,卻是魯俊來了。

  李嬤嬤有些錯愕。“千歲呢?”

  “殿下有令……”他不敢望向徐敏,就怕見到她傷心失望的神情,他也無法理解主子的決定,不過還是前來傳達命令。“既然敏敏姑娘是待選入宮的閨女,便是皇上的人了,無論皇子與庶民,皆不能占為己有,否則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尚請……敏敏姑娘隨同家人回去……”

  他不要她了?徐敏一臉震顫。

  以為慶王會想辦法保住她,他之前不是說過不論是誰,都不能把她帶走嗎?可是卻不包括皇帝在內?

  原來為了保命,那個男人不敢要、也不能要她。

  徐敏面如死灰地僵在原地,心痛到無以復加。

  她又一次被人拋棄了。

  “敏敏姑娘別怪千歲,對方可是皇上……”依照慶王我行我素的性子,李嬤嬤原本預期他會寧可犯下欺君之罪,也執意要留下這丫頭,還打算請貴妃娘娘出面說情,想不到結果正好相反,倒令她不知所措。

  當然不能怪了,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徐敏不禁想哭也想笑,這個結果不過是再次證明,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是她不該期待的!

  “死心吧!沒有人護得了你!”徐老爺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腕,惡狠狠地說:“把這死丫頭押上馬車!”

  魯俊上前作勢要救人,卻被李嬤嬤攔下,如今沒有人救得了她。

  這一回,徐敏完全沒有抵抗,整個人像是失了魂般,任由徐府的家丁將自己拖上馬車,押回徐家。

  目送馬車駛遠之後,李嬤嬤也不由得歎了口氣,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自己私心裡確實喜歡這丫頭,雖然年紀尚輕,卻很懂事,會悶不作聲地去做不是自己分內的工作,不像有些女人會故意弄得人盡皆知,好得到別人的讚揚,也不會刻意與人親近熟稔,或者是巴結籠絡;更不曾把自身的美貌當作是一種手段,藉此得到人人稱羨的寵愛,這點就相當少見,也最讓她佩服。原本還巴望敏敏姑娘能一輩子跟在慶王身邊,想不到事與願違。

  待她轉身,卻見慶王就站在後頭,神情複雜地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李嬤嬤忍不住開口。“千歲打算眼睜睜地看著敏敏姑娘進宮嗎?”

  元禮兩手背在身後,故作訝異。“這可不像是李嬤嬤會說的話。”以往他要是做不該做的事,她可是會毫不留情地說他一頓。

  “千歲沒看到那丫頭的表情,像是被人遺棄似的,連我都於心不忍。”李嬤嬤也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只是要在宮裡生存,就得收起柔軟那一面,否則最後吃虧的是自己。

  “李嬤嬤喜歡她?”他笑嘻嘻地問。

  李嬤嬤橫睨了下慶王那張笑臉,可不像真的放棄了,不得不重新思索。“千歲該不會是在試探奴婢的反應吧?”

  “我怎麼敢試探李嬤嬤呢?”元禮笑得賊兮兮的。

  她瞪著慶王。“那麼千歲是在試探誰?”

  “我餓了,先去吃點東西。”他顧左右而言他。

  “千歲……”李嬤嬤看著轉身而去的高大背影,不禁和魯俊面面相覷,雖然猜不出慶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是至少可以確定還有希望。

  如今只希望那丫頭別想不開。

  徐府——

  “給我進去!”徐老爺氣憤難消地將女兒推進閨房。“從今天起到出發進京之前,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屋裡,外頭也會有人把守,除非長出翅膀,否則諒你也出不去!”

  徐敏逕自在床沿坐下,連看都不看他。

  “你這死丫頭!”他舉高右手,就要衝上前賞女兒一個巴掌。

  她冷冷地瞥向徐老爺。“要是打傷我的臉,到時沒有被選上,可不要怪我。”

  “你……”從來沒見過女兒用這種冰冷的眼神看著他,甚至還用威脅的口氣跟自己說話,徐老爺不只陌生,也覺得奇怪。

  “你可以走了……爹!”徐敏譏刺地說。

  徐老爺又是一愣。“你是……六娘?”

  “我不是徐六娘又是誰?”她嘲弄地問。

  他馬上氣衝衝地扭頭出去,用力甩上房門,接著傳來他對奴才的吆喝。“你們給我好好地看著,不准又讓她逃了!”

  “是,老爺!”家丁齊聲回應。

  徐敏環顧了下徐六娘的閨房,發出像哭般的笑聲。“繞了一大圈,結果還是又回到這裡來了……”

  都怪自己太傻,居然相信慶王的甜言蜜語,以為真的會保護她,以為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出自真心。

  雖然口口聲聲說不信任男人,可是她的心早就認輸了,早就在不知不覺當中動了心,喜歡上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男人。

  她兩手抱頭,放聲大哭,已經好多年好多年不曾像這樣哭過了,因為她早就認清哭根本沒用,爸爸不可能改掉動手打老婆的習慣,媽媽還是不會回來接她,阿公阿嬤更不會把她當孫女般疼愛。

  可是這一刻,徐敏卻是怎麼也停不下來。

  “老爺讓我來伺候六小姐的。”外頭響起巧兒的聲音,像是在跟負責看守的家丁說話。

  接著,巧兒推門進來了。

  見她一臉埋怨的表情,徐敏嗓音透著哽咽。“你恨我是應該的,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要逃……”

  巧兒聽到“六小姐”這麼說,有再大的怨氣,最後也只能化為一聲歎息。“奴婢倒是還好,只是挨了一頓板子,又餓了幾頓。不過姨娘就慘了,被派去伺候夫人,成天聽著冷嘲熱諷,只能天天以淚洗面。”

  “你們沒把我不是徐六娘的事說出來?”已經哭夠了,徐敏用袖口胡亂地擦乾淚水才問。

  她搖著頭說:“六小姐逃家那天,姨娘嚇得差點就要告訴老爺,是奴婢勸她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還會以為姨娘發瘋了。”

  徐敏吸了吸氣,不過鼻音還是很重。“現在我又被抓回來,恐怕真得乖乖進宮參加選妃了。”

  “這會兒外頭有好幾個人守著,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奴婢也不能幫你。”巧兒可是怕死了。

  “這個我知道。”她如今能做的就是想辦法不要被選上,等被遣回徐家之後,再另做打算。

  巧兒希望她這次真的死心了。“奴婢去端洗臉水進來讓六小姐擦把臉。”

  待房門又重新關上,徐敏在心裡計畫該怎麼做才能落選,如果連自己都放棄,那就真的玩完了。

  就在巧兒端了洗臉水進來伺候,又幫她換回襖裙,瞥見銅鏡中自己愁眉苦臉的模樣,徐敏用力往臉上拍了幾下,希望能提振精神。

  “雖然玩線上遊戲靠的是實力,不能偷吃步,可是看我這麼拚命、這麼努力,也讓我開一下外掛吧。”她不禁仰首望天,對老天爺這麼喃道。

  “見過大小姐!”外頭的家丁突然嚷道。

  她還沒反應過來,巧兒已經緊張得手足無措。“大小姐怎麼來了?老爺不是不准她進這個院子嗎?”

  “大小姐?”就是差點掐死徐六娘的徐家嫡女金鳳,徐敏總算想起對方是誰,這可還是第一次見面。“恐怕是來者不善。”

  砰!房門被人用力拍開。

  徐敏馬上往門口一瞧,就見個胸大腰細的古代美少女跨進門檻,不得不說句真心話,論起女性魅力,這位金鳳小妹妹比徐六娘強多了,應該派她去誘惑老皇帝,百分之百會被選上。

  “我聽說你回來了,所以特地來看看。”徐金鳳身邊還有兩名丫鬟助陣,盛氣淩人地哼道:“你怎麼不乾脆死在外頭,為何還要回來?”

  她假笑地回敬。“你的年紀比我大都還沒死,我怎麼敢死?”要比誰說話毒,金鳳小妹妹,你還差得遠。

  “你……”徐金鳳萬萬沒料到一向柔弱膽怯的庶妹竟然學會頂嘴,而且嘴巴也變利了,氣得臉都紅了。“你這賤丫頭!”

  見她舉高右手作勢要打人,徐敏馬上後退一步。“父女倆同一個德性,說不過人家,就想動手。”

  徐金鳳臉皮一抽一抽的。“想不到在外頭待了一段日子,整個人都變了,今年進宮若沒有被選上,看爹怎麼處置你。”

  “你還是多關心自己吧,明明長得不比我差,怎麼不讓你去選,反而非要我去不可?”徐敏實在想不透。

  “你是明知故問,故意諷刺我的嗎?要不是每戶人家只能有一個待選入宮的閨女,說不定這會兒我已經得到皇上臨幸,封為貴妃了!”徐金鳳不禁滿心懊惱,她是嫡長女,應該優先才對。“不管今年你有沒有被選上,我都得等到明年,那時我都快十八了,怎麼跟那些才十四、五歲的閨女相比,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她愈說愈氣。

  徐敏冷冷一笑。“是你爹作的決定,不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這位金鳳小妹妹還真的巴望能嫁給老皇帝,實在令人費解。

  “什麼你爹、我爹?你還真是變了,連說話的口氣都跟以前不一樣。”她只當庶妹在逃家之後,不只心變野了,也跟著學壞了。“要是你沒有出生在這個家,該有多好!”

  見對方眼神流露出殺氣,徐敏馬上有所警覺。“你最好不要亂來!”因為她可不會乖乖地挨打。

  巧兒想起上回大小姐企圖掐死六小姐,就怕這回真的成功了。“大小姐要是又傷了六小姐,老爺可是會生氣的……”

  “我每天都跟老天爺祈求,希望你死在外頭別回來。”徐金鳳不甘心正室所生的她,卻處處被這個庶出的妹妹給壓得抬不起頭來,恨不得她馬上從眼前消失。

  “你為何不去死?”

  眼看徐金鳳撲過來,徐敏反射性地推了一把,讓對方狠狠摔坐在地上。經過這幾個月在養馬場的磨練,徐六娘的這副身體總算不再弱不禁風,體力比以前好多了。

  “大小姐!”兩名丫鬟趕緊攙扶主子。

  徐金鳳嬌容扭曲。“你敢推我?”

  “你要打我,我當然要推開了!”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比別人高貴的人,只不過是投對了胎,有什麼了不起的?

  “看我掐死你這賤丫頭!”徐金鳳尖嚷一聲,又要撲上去。

  徐敏陰陰地警告道:“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氣……”

  “惹你生氣,你又能把我怎樣?”她可是嫡出的女兒,難道真的不如妾生的,她偏不信。說著,便使出一股蠻力,掐住對方的脖子。

  這位金鳳小妹妹真的瘋了!徐敏被掐得快無法呼吸,只好用力拉扯對方的頭髮。要是她以為自己跟徐六娘一樣好欺負,那可就錯了!要比狠就儘管來吧!

  徐金鳳頭皮都被扯痛了,還是不肯鬆手。“你去死!”

  “大小姐快住手!”巧兒被徐金鳳的丫鬟攔著,只能向外頭的家丁求救。“來人哪!快救救六小姐”

  當家丁沖進來,見到大小姐和六小姐打起來,也不知該如何勸架,只能在旁邊乾著急。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聲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鬧夠了嗎?”徐敏一面撫著脖子,一面大口呼吸,這個金鳳小妹妹簡直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面對這種天生命好,就認為世界應該圍著他們打轉的人,徐敏心中的陰暗面就忍不住蠢蠢欲動,想讓對方多吃點苦頭。

  徐金鳳捂著火辣辣的面頰,髮髻都亂了,張口結舌地喃道:“你……敢打我?”

  “這句話問得還真幼稚可笑,你都想掐死我了,為何不能反過來打你?”徐敏痛恨暴力,但為了保護自己,也只能以暴制暴,這就是最悲哀的地方。“不想再挨打的話,馬上給我滾出去!”

  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徐金鳳馬上奪門而出,兩個丫鬟也趕緊跟著跑了。

  負責看守的家丁同樣難以置信,眼前的女子真是柔弱溫順的六小姐嗎?該不會只是長得像,其實根本抓錯人了?

  徐敏目光往他們身上一瞟,那股兇狠的氣勢,讓那幾個家丁悚然一驚,趕緊退出門外,免得下一個輪到他們挨耳光了。

  “六小姐動手打了大小姐,夫人要是知道的話……”巧兒紅著眼眶簡直嚇壞了,可也不免替她擔心。

  “就算想替她女兒討公道,也得看徐老爺同不同意,萬一打死我,或者傷了我,他的計畫不就落空了?”徐敏就是看准這一點,即便是徐夫人也拿她沒轍。

  “才活動一下筋骨,肚子就餓了。”

  巧兒見她看得開,總算安心了。“奴婢去拿些吃的過來。”

  “謝謝。”徐敏衷心地說。

  等到房內又恢復平靜,她苦澀地笑了笑。“到最後還是隻能靠自己,根本沒有人是真的可以依賴的……”

  想到慶王連出面都不敢,只讓魯俊來傳話,就把她扔給別人,真是有夠狠的,就算對方是皇帝,他實在保不了她,也該親口告訴她。

  想到這一點徐敏就一肚子的火,要是再見到他,她絕對要把慶王那張可惡又可恨的俊臉打爛。

  她就當作認清一個人,可以徹底死心了。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1-4 12:18 AM

第十章

  就如徐敏所預料的,徐金鳳真的跑去跟徐夫人告狀,可是有徐老爺擋著,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只能先把這筆帳記著。

  被帶回徐家已經七天,她等於是被軟禁起來,不過除了失去自由,至少沒有挨餓,徐敏什麼都不想,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最好把自己養得跟豬一樣胖,反正這裡不是唐朝,沒人喜歡楊貴妃,說不定在第一關就直接被刷下來。

  “咿呀”的一聲,巧兒推門進來了。

  “六小姐,奴婢方才去問了,夫人說……姨娘是伺候夫人的婢女,時時刻刻都不能沒有她,所以不能讓她來探望六小姐,還說……”

  徐敏在心中冷笑,看來徐夫人是打算利用李氏報復她。“還說什麼?”

  “還說想要姨娘回來,就讓……大小姐打六小姐五個耳光。”巧兒吶吶地說。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利息還真高,這位徐夫人可以去開地下錢莊了,那就讓姨娘繼續留在她那兒伺候好了。”原本只是想親口跟李氏道一聲對不起,沒想到徐夫人開出這種條件,徐敏可不會接受。

  巧兒有些不忍。“就算你不是真的六小姐,也不能不管姨娘死活……”

  “不要怪我無情,想要在這世上生存下去,就要學會自私一點。”她最討厭漫畫裡頭,自以為是“聖母”的女主角,受盡女配角們的欺負,還寬宏大量地原諒對方,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別人,根本就是個笨蛋。“更何況我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只要還住在徐家,她就得自己想辦法應付。”

  “可是……”

  “其實我這麼做也是為她好,再不學聰明一點,還是只有被欺負的分,誰也幫不了。你再幫我傳個話給她,不管徐夫人怎麼冷嘲熱諷,那些話她應該聽過千百遍,早就會背了,那麼不如當是在放屁,把鼻子一捏,什麼也聞不到,日子還是照樣過。”這也是她的經驗談。

  這番話讓巧兒不由得掩嘴笑了。“那兩個字多難聽。”

  “哪兩個字?放屁嗎?”徐敏還會罵三個字,就怕說出來嚇死她。“只要是人就會放屁,沒有人例外,那是自然的生理現象。”

  “奴婢這就去跟姨娘說。”她雖然聽不懂,但見徐敏說得理直氣壯,還是不由得覺得好笑。

  徐敏頷了下首,如今只能隨人顧性命,誰也救不了誰。

  待巧兒跨出房外,見到正朝這兒走過來的徐永欽,先是愣住,接著趕緊向對方福身見禮。

  “見過大少爺!”糟糕!六小姐還沒見過這位嫡出的兄長,萬一沒有認出來,說不定會引起懷疑,於是故意提高音量。“大少爺何時回府的?是特地來看六小姐的嗎?”

  徐永欽態度傲慢,一把將巧兒推開,懶得跟個婢女廢話。

  “我聽說六妹回來了……”兩個月前他回到同州縣,得知庶妹逃家十分震驚,可是爹又派他出門收租,無法親自出去尋人,幸好方才到家,就聽管事說已經找到人,於是馬上過來。

  待他一面說,一面跨進房門,見到坐在幾旁的庶妹,聲音頓時不見了。總覺得她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同,原本柔弱嬌怯的眼神,如今多了生氣蓬勃,彷彿是長大了,在一夜之間蛻變、綻放,宛如盛開的牡丹,更是千嬌百媚。

  掩藏在他內心深處多年的秘密,在這一刻,再也壓抑不住。

  老天爺為何讓他們身為兄妹?

  就算是親兄妹也無妨,只要把她藏在沒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她便是屬於自己的了,就算是皇帝也搶不走……

  他呼吸微促,無法阻止腦中的邪念。

  聽到外頭的巧兒偷偷打的暗號,徐敏這才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徐六娘同父異母的兄長。相貌平平,看得出遺傳自徐老爺多些,只不過為何跟養馬場的那些工人一樣,用驚豔癡迷的目光看著自己?

  徐敏還有些擔心自己看錯了,因為兩人可是“兄妹”,確認了好幾次,卻是愈看愈覺得可怕,心裡不禁毛毛的。

  於是,她一臉防備地瞪著徐永欽,心想方才應該把巧兒留下才對,不過外頭有人把守,應該不會有事,還是先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再說。

  徐永欽克制不住衝動,伸手想要碰觸她。她臉色一沉,從椅上站起來,很快地繞過對方伸來的手,這個舉動也讓對方驚醒,連忙把手縮回。

  “你……”他清了下嗓子。“六妹若真的不想進宮,大哥倒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徐敏可不認為會有多好。

  徐永欽目光緊盯著她。“大哥可以把你藏起來,沒有人找得到。”

  “把我藏起來?”她覺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背脊陡地發冷。開什麼玩笑?他們可是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兄妹,這位徐家大少爺居然垂涎自己的異母妹妹,她不禁毛骨悚然。

  他上前一步。“沒錯,大哥可以在外頭租一間宅子,把你藏在那兒,再找兩個婢女伺候……”

  這是打算金屋藏嬌嗎?徐敏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真的很不正常,透著強烈的偏執和慾望,這才是真正的“怪物”。

  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打怪?徐敏,快動動腦子!

  “六妹覺得如何?”徐永欽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似的。

  她深吸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回道:“多謝大哥這番好意,可是我已經決定聽爹的話,進宮參加選妃了。”

  “你說什麼?”他一把抓住徐敏的手腕喝道。

  徐敏馬上佯痛大叫,好讓外頭的人聽到。“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出了什麼事?”家丁聽見叫聲急忙沖進來,六小姐要是出事,老爺可不會放過他們。

  她楚楚可憐地控訴:“好痛……”

  家丁見徐永欽抓著六小姐的手,也就信以為真。“大少爺要是弄傷六小姐,老爺怪罪下來……”

  徐永欽這才悻悻然地鬆手,拂袖而去。

  “六小姐沒事吧?”家丁關切地問。

  她臉色泛白,有些被嚇到,不過害怕的不是暴力,而是徐永欽居然違反倫常,覬覦自己的異母妹妹。“下次別再讓大少爺進來,萬一又對我動粗,爹會責怪你們的。”

  家丁們點頭如搗蒜。“是,六小姐。”

  直到他們出去,徐敏這才全身虛脫地跌坐回椅子上。“看來就算落選,也不能再回徐家,誰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

  真的好希望有人來救她出去。可是她又能期待誰呢?

  徐敏要自己別再想那個可惡的藩王,把她的心偷走,最後卻不要她了。可是,耳畔還是不斷地響起他說過的每句話——

  不管是誰在追你,沒有我的准許,都不能把你帶走……

  騙人!

  以後有我在,絕不會再讓你吃苦了……

  騙人!

  你的臉蛋被我親過,小手被我牽過,腰更被我摟過,除了我,你還能跟誰?

  騙人!

  敏敏……

  騙人!全都是騙人的!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徐敏已經不再抗拒這段穿越時空的感情,年紀比自己小又如何,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也沒關係,就算當小四、小五、小六她也心甘情願,將來有一天,徐六娘打算把身體要回去,她也不給,這輩子都願意跟著他。

  所以……快點來接我吧!

  十日後——

  元禮騎在黑龍的背上,看著護送“汗血馬”的精銳隊伍穿過高閭府的城門,前往京城,由於藩王不能離開封地半步,他只能送到這裡。這些士兵都是經過嚴格挑選,才能擔負起此次的重任,就算途中遇上盜賊也足以應付。

  “殿下真的捨得把它送給皇上?”魯俊很清楚慶王有多愛這匹汗血馬,這可是花了好幾年的心血才培育出來的千里馬。

  他低笑一聲。“反正早晚都要獻給父皇,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時機,如今正好用它來交換敏敏,豈有捨不得的道理。”一旦將汗血馬獻給父皇,父皇龍心大悅之下,除了皇位,任何東西都可以賞賜給自己,何況只是一名待選入宮的閨女。

  魯俊終於明白主子的用心良苦,先前不該誤會他。“敏敏姑娘若是知道殿下如此有心,一定會深受感動的。”

  “她現在想必恨死我了。”元禮這幾天耳朵好癢,似乎有人在罵他,除了那丫頭不會有別人。

  “那天殿下又為何不親自跟敏敏姑娘解釋?只要殿下出面,徐家的人也不敢硬把人帶走。”魯俊心裡還是納悶。

  元禮拉扯韁繩,將馬掉頭。“這麼做自然有我的用意……對了!我讓你私下去打聽的事,可有消息了?”

  “聽徐家的奴才說,出發的日子就定在三月中旬,由徐家大少爺負責護送妹妹進京……”他暗中觀察慶王的神情,試探地問:“殿下不去接敏敏姑娘嗎?”

  “還不到時候。”元禮讓愛駒慢慢地往前走。

  想到敏敏姑娘難過的模樣,魯俊真希望能為她做些什麼。“萬一敏敏姑娘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

  “她不是會做傻事的女人。”就因為如此篤定,他才會這麼做。

  魯俊還是於心不忍。“可是殿下……”才說到這兒,就被慶王那雙彷彿要看透自己內心秘密的目光給震住,後面的話全卡在喉嚨,發不出來。

  “你只要記住,她是本藩的女人就夠了。”元禮收起閒適自信的神情,換上冷凜狂傲的姿態,是宣告,也是在警告。

  他心頭悚然。“卑職不敢忘。”

  “最好牢牢地記在心裡。”元禮其實早將他的心思看在眼底,只是沒說出來罷了。“回王府吧……駕!”

  望著在前頭策馬賓士的身影,魯俊只能將對敏敏姑娘的愛慕之意藏在心裡,因為她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

  三月十三,已經是春天的尾聲。

  徐敏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出發,而且還是由徐六娘的嫡兄送她進京,打從知道這個消息,簡直是坐立難安。雖然那天之後,徐永欽都沒有再出現,不過還是得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就怕他在路上會有不軌的舉動,到時誰也無法阻攔。

  她不禁看著窗外,想到現在正是草料最豐富的季節,很想牽著馬卡龍到外頭走一走,或騎著金寶在草原上跑上幾圈,真的好想念好想念它們。

  “六小姐,姨娘來看你了。”就在這時,巧兒興高采烈地推門進來,而李氏就跟在後頭,整個人更加清瘦,顯然這段日子過得並不好。

  待巧兒把門關上,她們才放心說話。

  “害你被徐夫人欺負,真是抱歉。”徐敏站起身,朝李氏鞠躬致歉,雖然不後悔利用她逃走,但還是會有罪惡感。

  李氏看著女兒的臉蛋,心中也不禁百感交集。“連六娘都寧可跟你交換身體,也不願意進宮,又何況是你呢,我已經不怪你了,只是到現在你們都還沒交換回來,眼看明天就要出發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只有問老天爺了……”她當然不會告訴李氏,只要有機會,打算再逃亡一次。“徐夫人怎麼突然良心發現,答應讓你來看女兒?”

  “是我去求老爺的,說萬一你被選上,就是生離死別,咱們母女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面了,所以才想來陪陪你,他便答應了,夫人不點頭也不行……”李氏在幾旁落坐,接著輕歎一聲。“我也已經想開,不管六娘身在何處,只要她過得好,我就安心了。”

  徐敏無法安慰她,因為這是徐六娘的選擇,無論結果是好是壞,當然要由自己承擔。“你也要多多保重。”

  “多謝。”李氏輕哂地說。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不過一眨眼,戌時已經過了,聽到外頭傳來家丁換班的交談聲,徐敏總算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房裡已經點燃了燭火,而李氏不知何時已經先回房歇息,而她的肚子也有些餓了。

  “六小姐多吃一點。”巧兒已經把晚膳重新熱過了。

  她吃了一口飯菜,突然想念起烙餅和餃子湯的滋味,更想念待在養馬場的那段日子,雖然辛苦,可是很快樂,鼻頭不禁酸了。

  “我吃不下了。”徐敏吃了半碗,便放下筷子。

  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巧兒把東西收一收便下去了。

  徐敏爬上床,鑽進被窩裡,可還是覺得不夠暖和,明明都快夏天了,怎麼還冷得直發抖,本能地尋找斗篷的蹤影,等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馬上氣得咬牙切齒,很想要打人。

  “他已經不要你了,還要那件斗篷做什麼?應該扔在他臉上才對,不要再去想了。”就算哭死,慶王也不會來接她的,就像媽媽一樣。

  可是徐敏騙不了自己,還是渴望能再見到他。

  原來她陷得如此之深……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明天要是再不出現,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徐敏對著半空中說話,彷彿這麼做,慶王一定能聽到。“聽到沒有?”

  她當然聽不到回答,只是把頭埋在膝蓋上,默默地流淚。

  以前的她不會這麼愛哭的,一定是這副身體原本主人的錯,是徐六娘的淚腺太發達了,絕對和自己無關……

  徐敏就這麼哭著、哭著睡著了,接著又作了個夢,不過這回不再是夢到爸爸又在打媽媽,而是夢到和慶王兩人騎著馬,在草原上追逐著,笑聲不由得從嘴裡滾了出來,人也跟著醒了。

  “原來是夢……”她望著帳頂喃道。

  如果能一直在夢中,不要醒來,該有多好。

  她閉上眼皮,希望能繼續方才的夢境。

  沒過多久,夜盡天明。

  該來的還是來了,徐敏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靜待最好的時機,再度展開逃亡。有了一次經驗,相信第二次會成功的。

  辰時快過了,徐老爺來到閨房外頭催促。“時候不早了,該出發了!”

  李氏親手幫“女兒”梳好頭,見她眼皮微腫,應該是哭了一晚,可惜自己也愛莫能助。“你要多保重。”

  “我會的。”徐敏擠出笑容說。

  當她心情沉重地跨出閨房,徐老爺已經在外頭等得不耐煩了。“你這死丫頭最好別玩什麼花樣,進宮之後,好好地表現,要是被選上了,大家都有好日子過。”

  徐敏心想跟這種人多說無益,直接走過他面前。

  “你……你……”徐老爺簡直氣得快厥過去,只不過在外頭待了幾個月,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依她這副性子,肯定選不上,要是真的被遣回府,他絕不會讓這死丫頭有好日子過的。

  於是,徐敏在李氏的陪同之下,來到偏門外頭,不只有兩輛馬車和幾個隨行的奴才等在那兒,就連徐永欽也在,讓她馬上提高警覺,還好巧兒也跟著一起去,只希望對方有所顧忌,不敢真的做出什麼事。

  “六妹都準備好了?”他眼中閃爍著不尋常的光芒,這一趟路當然不是真的要前往京城,目的地也只有他知道。

  徐敏心想為何徐家的人都不曾發現徐永欽有那種變態齷齪的念頭?是隱藏得太好了,還是根本不會有人往那方面去想?

  如果他真的敢意圖不軌,她就算殺人,也不會讓徐永欽得逞的。

  李氏依依不捨的牽起“女兒”的小手。“路上要好好照顧自己。”

  “是,娘。”徐敏代替徐六娘跟生母告別。

  聽到這一聲娘,李氏想到自己的女兒,不禁淚如雨下。

  “你不要又在這兒哭哭啼啼的了,”徐老爺劈頭就罵。“好了!快點坐上馬車,早點到京城也可以早點做好準備,永欽,就交給你了。”

  徐永欽掩不住臉上得意的笑容。“是,爹。”

  “還不快扶六小姐上馬車?”徐老爺又朝巧兒罵道。

  巧兒縮了縮脖子,攙著徐敏的手腕,卻見她不停地往兩旁的街道張望,不知在找些什麼。“六小姐在看什麼?”

  “沒事……”徐敏難掩落寞地回道。

  他還是沒來!

  自己究竟又在期待什麼?待徐敏上了馬車,蜷縮在篷車內的角落,自我解嘲地忖道。

  “爹,咱們這就出發了!”徐永欽朝父親拱手稟明,便上了另一輛馬車,沒有人發現他的嘴角揚起勝利的笑意,六妹終於就要屬於他一個人的了。

  於是,車輪開始轉動了。

  不過就在兩輛馬車駛離徐家不遠,一聲響亮有力的馬嘶讓徐敏陡地抬起頭來,馬上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周圍的聲音。

  “我好像聽到黑龍的叫聲……”是幻聽,還是真的聽到了?

  “六小姐說什麼?”坐在身旁的巧兒疑惑地問。

  徐敏想證實自己沒有聽錯,於是掀起簾子探出頭,果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從後方傳來。

  不會錯,那是黑龍的叫聲!既然它在這兒,也就表示慶王來了!

  他終於來了!

  “停車!”徐敏朝車夫大叫。“快點停車!停車!”

  車夫一臉驚慌地拉緊韁繩,馬上將馬車停住,走在前頭的馬車發現後頭的馬車沒有跟上,也只好跟著停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徐永欽也從篷車內探出頭問馬夫。

  就在這時,馬蹄聲伴隨著飛揚的塵埃,愈來愈近了……

  只見六名騎士跨坐在馬背上,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路狂奔,震耳的馬蹄聲令路人紛紛走避,而能夠毫無忌憚地在大街上馳騁,也只有高官貴胄了。

  眾人只見為首的年輕男子披著一頭長髮,身上穿的卻是赤色圓領袍,前胸、後背與左右兩肩處裝飾有四團龍,腰間則系玉帶,腳穿黑靴,這身象徵尊貴的常服,在高闇府內除了慶王,不做第二人想。

  不到一會兒工夫,兩輔馬車已經被團團包圍。

  元禮拉扯韁繩,讓黑龍慢慢地踱到徐敏所坐的馬車前,然後對著探出頭來,此刻正怒氣騰騰地瞪著自己的嬌顏,咧出有些欠扁的俊美笑臉。

  “敏敏,我來接你了!”這丫頭的表情和反應就如自己所預期的那樣,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眼眶一熱,不過並沒有馬上撲過去,反而撂下狠話。“你要是再不來,這輩子都別想再看到我!”

  “我知道,所以我來接你了。”元禮笑嘻嘻地伸出右手,至於要不要跟自己走,就看她的選擇了。

  徐敏也不再矜持或猶豫,便把自己的右手遞上去。

  “這才是我的好敏敏!”他用力一扯,將徐敏托到馬鞍上坐好,再緊緊地攬在自己胸前。失去的寶貝終於又回來了。

  這個突來的變化,讓徐永欽臉色變得很難看,就快到嘴的鴨子豈能就這麼讓它飛了?“請千歲放開舍妹!”

  六妹是何時跟慶王扯上關係的?他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元禮把馬掉頭,高高在上的睥睨著眼前的男人,口氣狂妄地說:“她是本藩要的女人,你這個當兄長的,該做的不是阻止,而是應該祝福她才對。”

  祝福?徐永欽磨著牙,自己精心的計畫絕不能就這麼被破壞了。

  就在這當口,徐老爺和李氏他們也被這場騷動給引來了。

  “小女可是待選入宮的閨女,千歲不能就這麼把她搶走。”他還巴望著女兒能當上貴妃,徐家從此飛黃騰達。

  元禮仰頭大笑。“待選入宮的閨女又如何?本藩要定了,你就讓其它女兒代她進宮去吧!”

  “六娘,你真的願意跟著千歲?”李氏怯怯地問,若是跟了慶王,至少離自己近些,將來有一天真正的女兒回來,說不定還能見上一面。

  聽李氏這麼問,她用力頷首。“我願意!”

  徐永欽不禁驚喊:“六妹,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徐敏嘲弄地反問,那種肮髒的心思,諒他也不敢說出來。

  他不禁語塞。“那是因為……因為……”

  “既然說不出理由,那麼本藩就帶她走了!”元禮不介意當街強搶民女,給自己野蠻無禮的行徑再添一樁。“回去吧!”

  徐老爺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地看著一行人騎著馬揚長而去。

  “奴婢也想跟著去伺候六小姐……”雖然她不是真正的徐六娘,不過巧兒很難討厭這個“主子”。

  李氏不禁安慰她。“王府裡還缺伺候的人嗎?咱們只能祝福了。”

  “爹,咱們快去報官!”徐永欽怒不可遏地說。

  “報官?”聞言,徐老爺用一根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元禮離去的方向。“難道你不知道那是誰?就算去報官,又有哪個官敢上慶王府討人?”

  徐永欽好不甘心。“可是六妹怎麼辦?就這麼讓慶王帶走嗎?她可是待選入宮的閨女,交不出人來,說不定會連累到咱們……”

  “還能怎麼辦?到時就說被慶王搶走,不幹咱們的事。”徐老爺把責任推得一干二淨,精明如他,很快地又振作起來。“既然當不成皇帝的女人,做慶王的女人也不錯,要是六娘能夠得寵,對咱們徐家也不是沒有好處。”

  他腦中的算盤可是打得劈哩啪啦地響。“至於空缺,正好叫金鳳來頂替……夫人!夫人!快叫金鳳梳妝打扮……”

  “爹!爹!”徐永欽真的好恨,難道這輩子他註定得不到真正想要的女人?老天爺實在太不公平了。

  慶王真的來接她了!

  徐敏好怕這只是在作夢,下一秒夢就會醒了。

  可是她能聞到這個男人身上的氣味,以及熱度,還有馬匹奔跑時引起的震動,無一不在告訴她,這一切再真實不過。

  “咱們要回養馬場嗎?”徐敏很想念那個地方。

  他垂眸低笑。“自然是先帶你回王府。”

  “既然要來接我,為何不早點來?”她掄起粉拳,往慶王胸口槌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聽她親口承認,元禮笑得更樂了。

  “笑什麼?”徐敏只顧著生氣,渾然未覺已經洩漏了真心。

  元禮沒有立即回答,專心駕馭著黑龍。

  當一行人終於回到慶王府,穿過正門,也就是端禮門的門洞,再經過一道承運門,在承運門內的便是承運殿、寰殿和存心殿,終於讓馬匹停下。

  “這裡就是慶王府,也是你下半輩子要待的地方。”他指著眼前一座座單簷歇山式建築的宮殿群,屋頂簷角還有龍、鳳、獅子等走獸當作裝飾,可說是相當地壯觀華麗。“雖然遠遠比不上皇宮,可是在諸王所居住的王府來說,本藩的慶王府算是規模最大的。”

  徐敏早在電視上不知看過多少次像這類的建築物,根本不覺得稀奇,更不用說興奮了。“可是我比較想住在養馬場。”家不用太大,溫暖幸福就好。

  聞言,他抖動肩頭,笑不可抑,只因徐敏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也道出了他的心思,若是可以,元禮也希望能以養馬場為家。

  “你到底笑什麼?”她又不是在說笑話。

  他笑著摟緊偎在胸前的嬌軀。“敏敏……”

  “做什麼?”徐敏覺得耳根子又熱了。

  元禮輕捏著她的下巴,要徐敏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知道那天我為何放手讓你走,直到今天才去接你嗎?”

  “不知道。”要是知道,她就不會那麼生氣了。

  “因為我要你趁這段日子,好好地正視自己的心,不要再逃避下去,若決定跟了我,就把你的心交出來……”元禮正色地啟脣。“我喜歡你的口是心非,可是更想要一份真心真意,這樣你懂嗎?”

  徐敏完全聽懂了。

  原來這個藩王根本從頭到尾都在算計她。

  “你早就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徐敏氣呼呼地問。

  他咧嘴一笑,沒有否認。“我只知道你早就對我動心,卻抵死不肯承認,也不願面對,正好徐家的人找來,便讓他們把你帶走,如此一來才能逼出你的真心,看你究竟是想進宮,還是跟了我。”

  “我還以為……還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看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讓徐敏好不服氣。

  元禮在她頰上偷了個香。“好不容易把你馴服,當然要圈養起來。”

  “你當我是馬?”她發出沒有威脅性的嬌吼。

  “當然不是,你是我所愛的女人。”元禮銜著迷人的笑意說。

  她一怔,臉蛋跟著燒了起來,有些難為情地問:“真的嗎?”

  這是在告白?徐敏活到二十五歲,頭一次有男人對她說這種話,以後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有人願意愛她,是她內心深處最渴望的夢想。

  “當然是真的,如果不是動了真感情,又何必花那麼多心思?直接把你擺進王府,你依舊是屬於我的,跑也跑不掉。”他笑臉中帶著十足十的認真。“可是這樣是不夠的,我要你把心交出來,除了我之外,容不下任何東西。”

  徐敏有些遲疑。“真的不能容下別的東西?”

  “當然。”元禮收起笑容說。

  她為難地問:“馬卡龍也不行?”

  “馬卡龍?”不就是他送的那匹小馬?

  “對啊,它是我的馬,當然要放在心裡。”她說。

  元禮施恩地點頭。“如果是馬卡龍,自然准了!”

  “那麼金寶呢?”徐敏滿臉希冀地問。

  他忍俊不住地笑說:“照準!”

  “好,其它就沒有了。”她已經很滿足了。

  “意思就是你的心裡只有我、馬卡龍和金寶,再沒有其它的了?”元禮嗓音不禁放柔地問。

  徐敏回頭橫他一眼,覺得這句話根本是多餘的。“我只要有你的心就夠了,還需要什麼?”她連名分都可以不要,只要這個男人能夠愛她、在乎她,心裡有她的存在,其它也就不重要了。

  “敏敏……”他收緊臂彎。“你可知這是我最想聽到的一句話。”不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任何東西,而是真的只要自己的心就好。

  她不再掙扎,心甘情願地交出自己的所有。“我把心交給你,它很容易碎,一定要好好珍惜。”

  元禮也親口承諾。“我答應你。”

  “就只有這樣?”這句話終於換她說了。

  他胸膛因笑聲而震動。“不然你還想怎樣?”

  “當然還要……”徐敏拉下他的頭,主動獻上香吻。“蓋印。”雖然只是蜻蜓點水,不過已經表現出她的決心了。

  “這個印蓋得太輕,不能作數,應該要像這樣……”元禮既驚又喜,不愧是他看中意的女人,就是與眾不同,於是他俯下俊臉,深深地攫住她的紅脣,熟練地與香舌交纏。

  徐敏不在乎身邊有多少雙眼睛在看,他都能不顧自己是待選入宮的閨女,親自來接她了,自然要回報。

  這輩子她只想待在慶王的身邊,就算徐六娘要把身體交換回來,她也會霸著不走,誰也不能叫她離開。
  
【上完.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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