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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悠游涵泳 [打印本頁]

作者: yukr 時間: 2018-11-13 09:15 PM 標題: 悠游涵泳

這兩天的天氣很好，涼爽舒適，正所謂秋高氣爽，天高日晶，是特別舒服的天氣，自然也很宜於練拳。

我到了練功場，居然不急著練拳，只是伸展肢體，走一走，動一動，呼吸新鮮空氣，感覺身體和周遭，特別是感覺那周邊的空氣的溫度和濕度、光線的明亮和柔和、四周角落裡的老樹和綠意。

我忽然驚覺，我很少有這樣的時候，很少這麼悠閒地動著，只是去感覺那片和暖颯爽的秋日天光。

這些東西，在日常生活裡都是場景，幾乎從來不是主題。

我們儘管享受著這樣美好的天氣、空間感，和自由自適的愉悅，但頂多只是舉起手機，為這美麗的秋景秋氣留下幾個鏡頭，便即匆匆行去。

我們手邊總有那麼多辦不完的生活瑣事，再美再舒適的秋景，也只能短暫駐足，生命的下一站還有很多雜事要事，都在等著我們。

即使是這樣一段練功時間，在美好的秋光裡練拳，我也不能分太多注意力給這片秋景，我得注意腳步、身法、掌勢，得注意招式的變化和身體的感受。儘管人在戶外，這片迷人的秋色，仍然只是背景，我練功的背景。

我突然覺得有點惘然。

為什麼我不能更多地把我的身體感放進這片秋光裡？為什麼我的身心鍛鍊總是和周邊環境保持著一定的無形距離，無法或者捨不得給這個空間多一點意念？

好像，意念是非常珍貴的東西，只能給我關注的重視的東西，不能給這片秋去春來的流光，不能給這個不言不語的空間角落，不能只是沉靜貫注在此時此刻的和暢的惠風、搖曳的光影、柔和的溫度裡，好像，那太奢侈。

我突然想到，古人練功，不是只有苦練，也有愉悅的、細膩的、歡喜的部分。

比如王薌齋有一張站樁得力的照片，微微仰著頭，非常愉悅自適的樣子。

他是一代宗師，練功體驗裡面就有很多描述喜悅意象的文字。若說練功只能專注身體內部和功架變化，對空間感完全不加措意，似乎也不太合理。

感覺力和控制力，是武術最重要的核心。控制力的對象是身體，這沒有問題，可是感覺力的對象，似乎不該只是身體內部和精神狀態，也該包括身體外部的那片無形空間。

武術界裡一直有「六合」的說法，各家都有。六合槍，六合拳，六合散手，什麼都有。我們形意拳原名心意六合，裡面的內三合，是心與意，意與氣，氣與力；外三合是肩與胯、肘與膝、手與足。也是六合。

但「六合」意思很多種，它其實是個古老的詞彙，原始意義裡就是天地四方。所以，在各家武術裡面，它一直都起著一個引導意念的作用，讓意念由內而外，由中心到四方。

形意拳譜裡很喜歡引《中庸》的話：「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退藏的工夫不容易，彌六合更不容易。拳腳是不會彌六合的，會彌六合的只有意念。

拳譜上處處都在說意念，我們也熟極而流地說著意念，似乎都不陌生。但是，慢慢地，似乎注意力還是放在對拳架的掌握，再多，似乎也不敢想了。

到底，我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失去了這種感覺力的呢？除了自己的身體之外，尤其是對外在這片空間的感覺力，一點一滴地減退消失，我們的精神在眾多繁冗雜務之間不斷被耗損分散，到後來，連這樣美好的秋光，都忘了要去感覺了。

武術，其實是人和環境之間的互動關係，和對手之間，和空氣之間，和天地之間。也許，當我們對空間環境失去感覺的時候，大約武術裡面的核心也失去了一半。

在走架行功之前，也許我們也該散散步，舒展舒展，做幾次呼吸，先不要急著用功法把這片秋光填滿，留點空白，就像讀書一樣，不急著用文字典籍填滿，留一點悠游涵泳的空間，感覺這個世界，也許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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