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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琴律 -【喜嫁】《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2:24 PM     標題: 琴律 -【喜嫁】《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8-13 02:15 AM 編輯

【書名】:喜嫁

【作者】:琴律

【內容簡介】:

  穿入夢中,一夢成真。

  連續三日做同一惡夢,可再次蘇醒,發現自己成為夢中人!

  大族後裔、庶嫡之身,父慈母寵弟可愛,可清正小家成了各房爭鬥的靶子、刀俎上的魚肉,這怎能忍?

  惡夢場景縈繞心頭,會否真的發生?

  她,心中只有兩個字: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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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2:50 PM

本帖最後由 shancone 於 2013-8-12 03:10 PM 編輯

  第一章 夢

  深夜。

  耀星點綴蒼穹,月光映下,在護城河的水面上泛起粼粼澄光,岸邊垂柳跟隨輕輕微搖,撩撥著水中夜影。

  三更鑼響,岸邊驛站的小門“吱呀”一聲輕開,一中年男子送行醫大夫與小廝出門,待二人上車遠行后才又返回屋中。

  穿過正廳走進內間一閣,看看躺在床上的女子依舊未醒,便吩咐丫鬟吹滅那角桌上的瑩燭,示意其好生看護后便出門離去。

  丫鬟為她掖了掖被角便到角桌上趴著,躺于床上的女子睜開眼又合上,聽著外面又響起不休輕吵,她不由得暵了口氣:這才一日的功夫,是吵第多少遍了?

  林夕落。。。。

  她微張著口默念這個名字,隨即臉上綻出苦笑。

  這是庄周夢蝶?惡夢成真?

  連續三日都夢見一身著鳳冠霞帔、背后利劍刺胸、口嘔鮮血的女子而驚醒,可最后一夢再睜開眼卻是躺在這古梁雕床之上,縱使不停的睜眼、閉眼也沒回到現代、沒回到她的那個蝸居,縱使再睡、再醒也都能看到那十二三歲的小丫鬟在旁伺候,還有此身父母在外噓聲爭吵和嚶嚶泣聲入耳。

  魂牽夢繞,一堆雜亂信息涌入腦海,她才知道,那身著嫁衣被刺死之女與現在之身乃是同一人,相州福陵懸令之女:林夕落。

  而她如今的病狀乃是因為一早護著六歲的弟弟躲開車架隊伍跌倒在路邊,昏過去至今未醒。

  不是未醒,而是她不願醒來。

  醒來如何面對此身父母?如何面對那六歲的弟弟?如何面對這陳牆壁瓦、青石磚地、綾羅綢衣,還有這掛著不明死因的身份?

  她閉上眼睛,回想著另外一個世界,那位愛好酗酒的父親不知何時能發現她的離去?她的離去是否能讓他痛徹心扉的改掉酗酒的惡習?不會再醉到連家都找不到吧?祖傳的雕刀不會再被他當成開酒瓶的用具糟蹋的慘不忍睹吧?

如若他能改掉這些惡習,她願意舍身離去。。。。。

  在這床上躺了許久,她已知無論再如何幻想,都無法回到她渴望的現代,哪怕那曾是她厭惡的生活。

  想起前世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讓命運女神牽著你的手走,否則,她就會拖著你的腳走。。。她如今的願望就是二字:活著。

  閉上眼,眼角滑過一滴淚,過往的辛酸哀苦統統就此揮去,再睜開眼,她抖著嘴唇微念出聲:

  “我叫林夕落。”

  *****

  二日一早,林夕落醒來時就感覺身旁有人,微睜開眼就見一婦人在床邊垂頭守著。

  這便是她的母親:胡氏。

  臉上原有的典雅風韻因熬夜浮上一層蒼白,那雙杏核眼微眯微閉,眼周因流淚過多浮起的紅腫仍未褪去,手里握的帕子濕潤未干,顯然是哭了一宿。

  林夕落的心里涌起一股暖。

  子欲養而親不待,林夕落上輩子生下時母親就難產離世,從未享過母愛是什麼,這輩子忽然有這樣一人為母,她這副姿態就讓林夕落忍不住喚出一聲娘。

  “娘。”林夕落沙啞出聲。

  胡氏一怔,目光下意識的看著她,先是上手摸著林夕落的額頭,看她的眼睛睜著,驚愕的臉上立即添了笑,“你醒了?”

  未等林夕落點頭,胡氏的眼淚瞬間的掉了下來,趴在床上抱著她便嚎啕大哭:

  “太好了,娘擔心死了,你可醒了,你要是有個好歹的,娘可怎麼辦,嗚嗚。。。。”

  話語有些酸,可林夕落的眼中也涌起淚花,輕咳兩聲,又喊了句:“娘。”

  “乖,好閨女,娘的好閨女!”胡氏這方撫慰,隨即站起身朝著門外便喊:“快去告訴老爺,大姑娘醒了!快去!”

  小丫鬟正進門忽聽胡氏的叫嚷,嚇的手中水盆稀裡嘩啦掉地,可依舊忍不住驚喜連忙朝外邊跑邊嚷:

  “老爺,大姑娘醒了,少爺,您不用罰跪了!”

  。。。。。

  看著父親林政孝匆匆趕來綻出了笑后頻頻點頭,林夕落不適的垂了眼。

  小廝從門外進來,背上還有個六歲的男童,這便是她那六歲的弟弟林天祤。

  兩個眼圈黑成了熊貓眼,膽怯的目光中帶著關切,林夕落心底忽然涌起一抹她未察覺到的暖。

  林政孝咳了一聲,林天祤畏懼的一哆嗦,隨即趕緊從小廝背上下來,跪在地上給林夕落磕了個頭,雖膽怯卻誠懇的道:

  “給大姐賠罪,因弟弟的一時粗心貪玩,讓大姐為護弟弟受傷,實在是弟弟的錯。”

  胡氏看著林夕落,似在等她開口,可一給個六歲孩童給自己磕頭,林夕落從沒體驗過,不免有些尷尬的道:

  “好在無事,快起來吧。”

  林夕落沒怪罪,林天祤松了口氣,可又不敢露出笑意,轉了身朝向林政孝低頭領罪,林政孝看了一眼林夕落,隨即才正了聲音道:

  “你才六歲便如此頑劣不堪,險些讓你長姐護你喪命,這番作為實在該打該罰,跪足一晚抵了打,罰卻不能繞,將‘錯’字寫足千遍,三日后拿給我看,但凡有半點儿糊弄,定再罰千遍。”

  “是。”林天祤嘟著小嘴領了罰,林夕落卻瞪了眼,跪足一晚再寫千遍“錯”字?這可不是她曾所居的現代用個鉛筆圓珠筆,而是要用毛筆,他可才六歲……雖說他過錯不輕,但對六歲的孩童如此重罰,可見林政孝與胡氏並非是寵子輕女,雖心疼這小傢伙,但也讓林夕落心里舒坦一分。

  都乃自己子女,胡氏是左手疼右手愛,扶著林天祤起來,撣撣他褲上的灰土,心疼的道:“這小腿都跪青跪破了。”

  “夫人放心,昨兒大夫來給大姑娘瞧病事,奴才請他給開了傷藥。”小廝在旁諂媚道。

  “還不快去拿。”胡氏話音一落,那小廝立馬從懷里掏出藥包,待看到林政孝瞪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門外有人來回事,林政孝便出了門,丫鬟小廝都被林胡氏給差出去做事,屋中則只剩一母、一弟共三人。

胡氏給林天祤上著藥,六歲的小娃子咬牙忍著疼,最終忍不住便咬著林夕落的被子,看他那小臉憋的青紫,林夕落抽出手擁他入懷,林天祤下意識的就摟緊了她。。。。

  三人俱都無言,可其中縈繞的親情讓林夕落心底的那扇隔閡之門瞬間間坍塌。

  有此父母、有這弟弟,不白來一回,上輩子未体驗過的親情,這被子,就讓她品個夠吧!

  待給林天祤上完藥,林天祤雖困倦乏疲,但看著林夕落仍堅持上前討好。

  沒了剛剛的怯懦,反而開始接二連三的拿出好吃的、好玩的、哄她開心,胡氏則在一旁連訓帶帶絮叨,這女人的話匣子一開便合不上,有的沒的、要緊的閑散的都倒了出來,林夕落融合前身的記憶也逐漸明晰這個家的狀況。

  她所居這個“夢境”名為大周國,東臨海,北臨沙漠,西、南地區有鄰國三個,分別為:黃昌國、西夏國、太鄰國。

  林政孝雖不是草芥小民,大周國遠境一懸令,可在林家這個大家族中來說卻是鳳毛麟角不值一提。

  林家是百年世家,曾輔佐大周國三代帝王,而這一代的家主、林政孝的父親林忠德乃是當朝二品左都御史,嫡庶子女共十三人,林政孝排行老七,胡氏出身平凡家庭,因嫡親舅舅是林忠德的學生,故而擇她嫁于林政孝,誕下一女一子,便是林夕落、林天祤。

  林夕落雖雖是嫡長女,但林政孝卻是庶子出身,生母為林家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因受老太爺寵愛、老夫人信任提為姨娘,后因心懮染疾,未享几年福氣就離開人世。

  終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所出,故而林政孝也多得老夫人指點,不是嫡子,時時受排擠打壓。

  老夫人故去,林政孝的狀況直落千丈,在族中忍辱苦學,終于考了功名,遠赴外府懸為一懸令。

  林忠德起初嘖嘖惋惜,可一個懸令做了七年,又不在身邊奉孝,如今林忠德鮮少能想起這個兒子。

  這次回都城是因林政孝懸令職務期滿等待吏部評審,本不用回都城、抑或他獨自一人回城即可,可林家來了家書,讓林政孝帶全家都回去,信上所言林忠德已快花甲之壽,要全族齊樂。

  胡氏說到此時,還自語的嘀咕了一句:“。。。那個老太婆指不定又有什麼花招!”

  胡氏口中的老太婆是林忠德另一位太姨娘,林老夫人故去后,林忠德並未續弦,這位太姨娘雖在林府能吆五喝六說上幾句話,但並無名分。

  林夕落沒有細問,任由胡氏自言自語。

  林天祤在異地所生,從未來過都城,心里揣著好奇和興奮,接二連三的打斷胡氏嘮叨,詢問都城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胡氏這些年遠居小懸城,這次回都城心有堪憂但仍揣著喜意,立即道出哪有好吃的、好玩的,回頭帶著她們齊去見識見識。

  “大姐到時候咱們一起去!”林天祤笑嘻嘻的看著林夕落。

  這話說出,卻讓胡氏眉頭蹙緊,看林夕落的臉上露出納悶探尋,她則擠出笑容道:

  “沒事,也許是娘想的多了,回頭讓你爹鋪陳好,帶著你們姐弟好好逛逛‘金軒街’,想買什麼娘都給買!”

  林天祤樂的拍手,林夕落心有余悸,胡氏剛剛的皺眉恐怕沒那麼簡單吧?可她此時不能刨根問底,畢竟還未完全摸透這家是個什麼情形。

  母子三人閑話到午時,胡氏則問著門口的丫鬟杏兒,“老爺呢?到了飯食了。”

  “回夫人的話,剛剛魏大人的侍侍衛來請,老爺還未歸來。”

  “又是那個克妻的。。。。”胡氏說到此不免住了嘴,起身到門口去張羅飯食,林夕落皺了眉,問著林天祤,“魏大人是誰?”

  “姐你忘啦?就是他的馬把你嚇昏了!”林天祤說完,林夕落就覺心頭一緊,不知為何,那曾日夜所夢的鳳冠霞帔嫁衣死狀忽然闖入腦海,把剛剛呵護手心的所有溫滋親情全都衝散。

輕暵一聲,林夕落心底默默嘀咕:這到底是不是夢?無論夢實夢俎,如今的願望可就是活著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2:5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19 02:56 PM 編輯

第二章 禮  

      這一日很快便過去,林夕落對自己所居環境又深知一層。

  林夕落生辰之日是七月初七夕陽西下之時,因非男丁,名字未能請林忠德取,林政孝便借夕下美景之意取名為:“夕落”。

  林政孝因庶子出身,自覺庶子路艱行難,娶妻后再無納妾,這一個小家除卻四口人外便都是伺候的下人,未再有姨娘庶妹庶弟出現,這狀態倒讓林夕落十分欣慰,但不聲聲不語聽著丫鬟杏儿在旁的提醒,她才知這兒雖不是夏商三國、唐宋元明,可女子的地位也沒高到哪兒去。

  不用裹腳禁足至十三歲下繡樓,但也要學女紅禮規,出門得有長輩應允,能行範圍除卻寺廟燒香、隨長輩于各府寒暄拜會之外,也只能在年節十五時出門賞個花燈,而且還要掛上面紗不能露出臉。

  在這一方面,胡氏要求的極其嚴格。

  因她嫁給林政孝之前,曾被林家老夫人好生刁難“規矩”二字,故而在林夕落的身上,胡氏雖下不去手打罰,可在耳邊不厭其煩的嘮叨可比打上几巴掌更讓人難受。

  從林夕落下了床行步到桌前吃飯就深有感觸。

  “女兒,你得再淨一遍手。。。”

  “女兒,你的身子得離桌子有一巴掌遠。。。。。”

  “女兒,握筷子的手可不能斜著。。。。”

  “女兒儿,吃飯不能咬出聲響。。。。”

  “女兒,夾菜過了河。。。”

  “女兒。。。。。”

  林夕落聽著胡氏溫柔細語的叮囑不免心中腹誹:這前身的林夕落不會是憋屈的自殺的吧?

  看林夕落輕蹙發呆,胡氏連忙安撫:

  “乖女兒,娘不是兇你,實在是林府那老婆子古怪的很,你父親雖隔兩三年歸去一次,可咱娘兒幾個七年未進家門,絕不能讓她挑出毛病來,否則還有咱的好?老太爺是正二品,多少雙眼睛都盯著林家,縱使不提那老太婆,也不能給你父親了臉面?娘說的對嗎?”

  “對。”林夕落斬釘截鐵吐了個字,“娘渴了吧?杏兒,去給娘泡壺清茶潤潤嗓子。”

  “乖女兒,體恤娘。”胡氏的臉上笑開了花,朝著杏兒擺手,而她繼續笑著給林夕落夾菜說規矩,這也怪不得胡氏,林夕落這次出了事,胡氏還未從驚駭中緩過神,如今恨不得眼睛都不離她。

  杏兒有些納悶的看著林夕落,踱步出去倒茶。

  一頓飯吃了大半個時辰,林夕落只覺頭暈腦脹,想回屋床上去躺一躺,可胡氏一壺清茶潤了嗓子更來了精神,定要拽著林夕落去城內走走,“你父親說你身子還需恢復,過兩日再走不遲,這西林城可是盛產錦綾之地,回了都城得添幾件好衣,免得讓人笑話!”

  不容林夕落回絕,胡氏已經拽她回屋洗漱更衣,林夕落坐于鏡前,看著鏡中人的模樣,有喜有懮。

  喜的是這副姿容雖不是傾國傾城,但起碼也入得了眼,比以前的她美上幾分;懮的是,果真與她所思一樣,與夢中身著嫁衣遇刺的女人長了一個模樣。

  真的會出現那個情景嗎?

      林夕落苦笑著搖頭。

  胡氏以為林夕落因臉掛病容心中煩悶,笑滋滋的親手給她擦臉寬衣,梳整髮飾,讓林夕落心里五味繁雑。

  不管怎樣,好歹,她有個娘了。。。

  林天祤因昨日跪了一晚,用過飯便被胡氏勒令去不覺,另還有那一千個“錯”字等著他寫?

  吩咐小廝套車,杏兒為林夕落戴上遮顏紗,胡氏便帶著她出了門。

  一連走了幾家商鋪,林夕落才明白自家這經濟狀況也並不富裕,否則一位懸令夫人不必帶著嫡女出來掃購,直接派人來請最好的鋪匠到驛站即可?

  看著胡氏挑三揀四的嘮叨花色不美、圖案不吉時緊抿的唇紋、那依舊不舍松開的手,林夕落在一旁搖頭擺手,胡氏也借機作罷。

  二人上了馬車,胡氏終究忍不住嘀咕道:

  “你爹好歹也是個七品官,卻連學生送來的禮都不肯收,還貼了告示在門口,非送不可的一概只送兩壇子酒,如今門房都快成了酒窖,口口聲聲不抹林家的臉面,可林家誰還顧忌他?”

  林夕落在一旁思忖后言道:“父親為人清正,母親與其相依多年怎能不知。”話說如此,林夕落心里卻在翻著白眼,合著自己這爹是一兩袖清風、愛好一肚子酒精的主。。。。

  胡氏自覺在林夕落面前如此抱怨其父有些失禮,不免握緊了小繡包,吩咐小廝道:“去‘翠雲坊’,今兒不給大姑娘置辦好衣裝便不回去了。”

  說完此話,胡氏連忙拍拍林夕落的手,“放心,有娘在,娘被那些小人冷言冷語說慣了,早不放了心上,可絕不能讓你回去再吃半點兒虧。”

  林夕落看著胡氏心中更暖,忍不住撒嬌的靠在她身上,這就是娘!

  二人在‘翠雲坊’挑中了衣料,工匠照著林夕落的身姿量好,另又配了兩身替換的,共付了十七兩銀子。

  揚眉吐氣的出了門,胡氏與林夕落回到驛站。

  一進門就看到桌子上、地上擺了滿滿的禮盒禮禮品,胡氏瞪大了眼,看著林政孝正于一旁品茶,連忙問道:

  “老爺,這……這是哪來的?”話說著,胡氏已經邁步上去,挨個的拆開錦盒,綾羅綢緞、皮毛夾衣、金釵玉簪。。。。晃花了胡氏的眼睛。

  林夕落也在納悶,這剛出門一上午,難不成林政孝轉了性子開始收禮了?

  不過他只是遠轄之地的小懸令,這西林城怎會有上門送禮的人?

  看著胡氏與林夕落歸來,林政孝則苦笑道:

  “都是魏大人讓侍衛送來的,我一個人上門兩次都退不回去,這搬也搬不動、拿也拿不動,可是不知怎麼辦好了!”

  胡氏耳聽此人不免怔愣,而后一暵:“這倒是能充充面子,免得被那些人瞧低了。”

  林政孝又抿了口茶,隨即起身道:

  “夫人,走走走,隨同我前去與魏大人再說說,此禮還得退回,此事並非魏大人全責,給找了大夫又送這些物禮,單開那一個匣子便足抵我一月俸祿,著實讓我心難安、夜不能寐啊。”

  林政孝說罷就往外走,胡氏跟了兩步立即攔在林政孝面前:

  “老爺,您糊涂啦?這些物件在您這兒是稀缺,可在魏大人那里不過是鳳毛麟角,何況不是他疾馬奔行,怎會將女兒嚇昏?如若是旁人家恐怕他理都不理,容我說句窩心的話,這也不過是看在老太爺的臉面上才送了禮。”

    耳聽胡氏的話,林政孝不免有些擾頭,可依舊心里不寧,林夕落看著二人僵持難去、抉擇,上前道:

  “父親稍安勿躁,這次歸府備下的物件都清減的很,您送了幾次都未送回,恐怕再去也無濟于事,反倒沒了魏大人的臉面,不如借此物送了長輩、賞了晚輩,您臉上也增幾分光,母親的腰背也能挺的直,女兒與弟弟也少受些冷眼,終歸不是一日兩日就走,銀子總能堵些嘴、平雑事,您看這可行?”

  林政孝耳聽林夕落這番話語,上上下下打量著她,胡氏也沒仔細尋思,倒是笑著道:

  “女兒說的對,老爺,我們就這麼辦吧?”

  林政孝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林夕落借口乏累,欲回屋中歇息,可還未等走到門口,身后就聽見胡氏跳腳的喊,“哎呦,早知有此好稠紗就不花那十七兩銀子了。。。。。”

  ***

  夜晚時分,胡氏坐在那堆禮中分著主次,可每每遇上些精致物件都想留于自己手中。

  杏兒在一旁打下手,林政孝看著書,卻遲遲都未翻頁,而后與胡氏道:“你發沒發現,那孩子有點兒不一樣了?”

  “天祤?不是他懶了,跪了一宿還沒緩過勁兒來。”胡氏說完,林政孝則道:“不是天祤,我說的是夕落。”

  “夕落?她怎麼了?”胡氏聽到他所說是女兒,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動作,正色的看著他。

  林政孝眉頭擰結緩緩言道:“旁日她悶聲細語,這次被嚇昏過去也是因抱著天祤不知所措,可今日瞧她倒是聰明懂事了,膽子也大不少,否則哪能說出剛剛那一番話?”

  胡氏耳聽林政孝如此說辭,不由得暵了氣,“老爺,你想多了,還不都是幼時被那些人欺辱的,不過那話也說了我心坎兒里,離開都城想都城,可回了都城。。。真畏懼那里的勾心斗角。”

  林政孝仔細琢磨后點頭道:“夫人說的對,是我想多了,女兒大了。。。”林政孝露出了笑,可看著那些豪奢厚禮他仍覺刺目,不由得搖頭起身先回了寢房。

  林政孝離去,杏兒在一旁一直發愣,終究沒忍住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奴婢也覺得大姑娘有些不同了。”

  “你又跟著起什麼哄?”胡氏瞪她一眼,對誰都可溫順,但凡涉及林夕落與林天祤,她誰都不讓。

  杏兒連忙擺手,急忙道:“奴婢從七歲就跟著大姑娘,她沒有奴婢陪同從來都睡不踏實,可如今卻不讓奴婢近身伺候,而且大姑娘這些年都習慣于午寢更衣,剛剛奴婢進去,她就那般歇著了……連從不離手的珠子都不碰了。”

  胡氏聽到此,心疼的嘀咕道:“不會又想起幼時被欺負的事,害怕了吧?”

  “一定不是。”杏兒斬釘截鐵,胡氏回頭訓道:“不是什麼?把這些物件存放好,你不去伺候大姑娘在這里嚼什麼舌根。”

       杏兒縮了縮脖子,急忙動手干活,林夕落躺在內間床上卻是睜著眼,聽門口這接二連三的對話,她心里不由得念道:大意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3:01 PM

本帖最後由 shancone 於 2013-8-19 09:20 AM 編輯

第三章 融

  二日一早,林夕落醒來就看到丫鬟杏兒在門口守著。

  杏兒做事夠麻利,為人精明,只是目光中存留著審視目光,讓林夕落很反感。

  這反感或許夾雜了心虛,可總不能照著前身那唯唯諾諾的活著?縱使是一場夢,也不能這般糊里糊涂、窩窩囊囊吧?

  林夕落一直看著杏兒,直直的盯著,那目光好似帶刺,讓杏兒嚇了一跳。

  “大姑娘,您今兒睡的夠沉的。”匆忙上前,先取來林夕落的衣裳,而后道:“奴婢準備的水涼了,這就再去準備熱的。”

  “回來。”林夕落看著杏兒道:“給我預備壺茶,洗漱不急。”

  “茶?”杏兒止住腳步,“大姑娘,您怎麼忽然想用茶?”

  “我爲什麼想用茶,難不成還要向你說解一番?”林夕落的語氣添了分惱意,訓斥道:

  “瞧瞧你現在這副模樣,站無站相、說話也沒有說話的規矩,你在我身邊多年我從不計較,這轉眼就要回林府,你是等著那些管事的嬤嬤把你拉去重新學規?還是想挨板子?你不怕打,我還怕丟了臉,別讓人諷父親、母親個育下不嚴,連子女身邊的丫鬟都這般沒有規矩,何況教子育女?”

  林夕落一口氣的訓完,嚇的杏兒哆嗦的跪了地上。

  雖驚恐害怕,可杏兒仍對林夕落的變化驚愕萬分,以前犯錯,大姑娘也是輕言輕語說上兩便罷,哪里有這麼嚴肅的訓斥過?這。。。。這。。。。

  “看什麼?我訓你,你可有不服?”林夕落冷哼的起身到門口,聽著門口是否有什麼動靜兒,果真還不足一炷香的功夫,門外便有胡氏帶人過來的聲音。

  杏兒在地上,也聽窸窣聲響,跟著回頭一瞅,卻正對上林夕落的目光,不由得心里委屈的掉了眼淚:

  “大姑娘,尋常您沒這樣要求奴婢,如今這然好似變了個人,奴婢也是關心您,怕大姑娘心中有何不痛快,奴婢也能為分分懮。”

  門外的腳步聲驟停,林夕落聽在耳中,繼續訓著杏兒,“你為我分懮?你有什麼本事能為我分懮?琴棋書畫、女紅描字,你會會哪一樣?除了去母親面前溜上兩句小話之外,你還能為我分什麼懮?”

  並非林夕落這般訓責,她昨晚仔細的回想著前身留下的記憶,這個杏兒著實越了奴婢的身份。

  胡氏給的月錢不多,杏兒的娘又是個福陵懸府中的管事嬤嬤,她也越發的膽子大起來,林夕落吃的用的,她都跟著蹭,更會借著林夕落的名義狐假虎威,之前林夕落性子溫軟不多計較,如今的林夕落並非以往的林夕落,要是連個奴婢都治不了,她還怎麼過這日子?

  那鳳冠霞帔嫁衣死狀始終是她心底的刺,她無時無刻不在想那個場景。

  林夕落承認,她喜歡這個家,喜歡胡氏的喋喋不休的疼愛,喜歡天祤討好的笑,喜歡林政孝關切的目光……可這一切都要有一前提,那就是活著,她林夕落也要活出自己人生的酸甜苦辣,而不是遵循著別人划下的軌跡,走向死的結局。

  昨夜一宿未睡,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每每想起家人圍繞的情景,她的眼睛里都濕潤一層。

  從未體驗過母愛,如今終于得到;從未有過兄弟,如今也已經得到;上輩子的父親恨她奪走生母、與其划地相隔的怨這輩子不復存在,給她的是林政孝這位骨正清風的父親,她實在不舍放手。

  直至月色淡去,窗外映起一籮青藍,她才心中感暵,林夕落,林、夕,不就是個夢?無論為何來到此景此地,她必須要活的精彩!

  于是今日一早,才有了先拿杏兒開刀的念頭。

  杏兒怔愣的籌措難言,而此時胡氏也輕敲房門,踱步進來。

  林夕落看到胡氏,直接抱著她泣聲道:“娘,您來了,我不想再用杏兒了。”

  胡氏剛剛得到下人回報,擱下手中事急忙趕來,臨至門口便聽到林夕落與杏兒的對話,如今再見林夕落掉了淚,她的眼圈也有濕潤,“乖女兒,娘在,別哭,有什麼委屈的,娘給你做主!”

  “夫人。。。。。。”杏兒上前拽著胡氏的裙角,胡氏看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厭,“你先出去吧,回頭再給你安排別的事。”

  杏兒有些發傻,只大姑娘這一句話她就被發配出去?那不會一等丫鬟的份例也給消了吧?

  “夫人,奴婢改,有什麼錯,奴婢都改!”杏兒也哭了起來,十二三歲的小女娃子這麼一委屈,的確讓人心軟,可林夕落卻不能留她,她在前身跟前服侍那麼多年,她稍微有些變化,便被杏兒落入眼里,這是絕對不成的。

  “你先出去,自會再安排你一合適的差事,終歸也跟了我這麼些年,不會委屈了你,去吧。”林夕落擦著眼角擱了話,杏兒心里頭松口氣,可依舊對林夕落戀戀不舍。

  林夕落轉過身去,胡氏朝著杏兒擺了擺手,杏兒只得灰溜溜的出了門。

  胡氏拉著林夕落坐在一旁,給她擦著小臉,口中道:

  “你的話娘都聽到了,你說的沒錯,這些日子,娘也時常想起那苟且偷生的日子,這次回去指不定又被挑什麼錯,當年你爹也是爭氣考了功名,不管是大官小官,好歹是離開了林家,如今再要回來,心里還真是怕。”說到此,胡氏暵了氣,又看著林夕落,摸著她的手:

  “娘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如今只盼著你能有個好歸宿。”

  胡氏話語一轉便說道婚事,林夕落的心頓時一緊,“女兒還未到及笄之年。”

  “馬上就到了。”胡氏欲言又止,轉了話題,林夕落思前想后沒有追問,也無法追問,一十四少女怎能追著問婚事?何況她寧可不嫁。

  絮叨了半晌,胡氏算是松了心,問起林夕落瞧得上身旁哪一個丫鬟過來伺候,林夕落只道讓胡氏幫著選,胡氏笑著應了。

  林政孝得知林夕落換了身邊的丫鬟,不免有些遲疑,后在林夕落與林天詡說笑的空閑時候,與胡氏悄聲議起此事,胡氏則說了林夕落的那番話,“。。。女兒大了,為自己想也是應該,何況我一直擔懮這次回到林府,那老婆子會不會又出什麼麼蛾子,要插手夕落的婚事。”

  “怎麼會?夕落早已與泊言定了親,怎能因她一言兩語而改!”林政孝堅決擺手。

  胡氏搖頭,嘟嘴道:“如若還在福陵懸城,你是做得了主,可如今回到都城,老太爺才能做得了主!”

  林政孝聽完此話怔住,“不會不會,你不必對此過多擔憂。”也知話語說的沒底氣,林政孝補了一句:

  “泊言就在都城,今日來信問何時能到,他也去信給了魏大人,請魏大人帶我們一程,一為行程快,二也為安全著想,魏大人的侍衛首領今日找上我,道是明早啟程,連新囊都裝了車。。。。如若要在都城久留,夕落及笄之后就馬上籌備親事。”

  “老爺,您終于開了竅了!”胡氏笑著給林政孝倒了茶遞到嘴邊,林政孝笑意涔涔,“夫人,我只有這一女一子,怎能不上心?連你初嫁我時受的委屈,我都記在心中。”

  “老爺。。。。”胡氏面色羞紅,林政孝笑意更濃,那小手攥的更緊。

  “爹,我的字寫好了!”

  一句童言猶如霹靂,讓林政孝瞬間僵持,扭頭看林夕落、林天祤姐弟二人站此,不免老臉通紅。

  胡氏瞬間抽出被握在林政孝手中的柔荑,即刻埋頭疊著那板板整整的帕子。。。。

  林夕落與林天祤的出現並非偶然。

  林政孝剛剛那副狐疑目光,林夕落便知他與胡氏要細談她的事,可總不能豎著耳朵過去偷聽吧?

  看著林天祤那副小模樣,她立即想起他被罰的一千個字,孰料這小傢伙兒還真勤快,一千個“錯”字已經寫好,于是林夕落便讓他去取來,帶著他一起送去給林政孝。

  林天祤當然樂意,本就是因為林夕落他才被罰,姐姐如今答應陪他一起去,那爹再怎麼生氣,看在姐姐面子上都能放他一馬?于是林天祤二話不說,拿出罰字興高采烈的跟著林夕落就到了父母門口。

  可到門口沒多久,就看到爹娘的手握在一起。。。。

  林夕落是聽到林政孝說她及笄之后就籌備婚事,還有那什麼定了親的“泊言”?婚事始終是夢魘,這話一出林夕落心里徒然緊張,下意識的攥緊手,可林天祤還以為這是姐姐讓讓他說話,于是才有了剛剛這一幕。。。。

  林夕落同情的看了一眼林天祤,這弟弟。。。。還小,還不懂男女之事,爹不會過多責怪吧?

  四人僵持,總得有一個開口說話,林夕落率先打破僵局,看著胡氏道:

  “娘,您可是要給這帕子配個繡圖?女兒來幫您參謀參謀。”林夕落走過去,目光中的笑意讓胡氏的臉更紅,狠狠的瞪她一眼,繼續低頭。。。。

  林天祤看著林政孝有些不敢邁步上前,撓著腦袋繼續問:“爹,一千個罰字已經寫好了,您看嗎?”

  林政孝長喘口氣,瞪眼道:“看!為何不看,但凡有一個字不認真,定不饒你!”

  林天祤小臉抽到了一起,縮頭縮腦的遞上一摞厚厚紙張,隨即便看著林夕落投去求救目光,林夕落只盯著胡氏手中的帕子,搖頭嘀咕:這帕子怎麼這麼白。。。。。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3:0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19 02:58 PM 編輯

第四章 遇         

  林政孝雖對林天祤和林夕落的突然出現心存抱怨,可終歸以正自制,挨頁的看了林天祤的字后,將其召喚過去,扶其手又糾正講解數遍后便放了他。

  林天祤規規矩矩的鞠躬行禮,瞬間笑著衝到胡氏懷里,那如釋重負的感覺,讓林夕落都跟著喘了口長氣。

  本以為現代孩子背沉重書包課業繁重著實辛苦,如今再看林天祤這六歲娃娃就手書千字、還要背誦百家姓、千字文,這大包袱背了身上,讓林夕落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其實林夕落不知,旁人家的子弟並非如此勞苦,只有林政孝嚴格要求林天祤從三歲能說清楚話就開始學文,不是他狠,而是不得不這般為之,自身庶子出身,七年為一懸令不改,他怎能不就此著手培養唯一的兒子?

  心中似有歉疚,林夕落親手給林天祤剝開個果子,林天祤笑嘻嘻的謝過,開始嘰喳叫嚷著跑出去玩。

  門外來報,魏大人的侍衛首領來請林政孝去看一看裝好行囊的車,林政孝離開后,林夕落則趁機問起這魏大人。前身記憶對此人很是陌生,就連那訂了親的泊言都知之甚少,這實在讓林夕落心中無底。

  而且這泊言來信便能請魏大人捎帶林政孝一家人回都城,他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那婚嫁轎子上被刺死,到底是不是嫁這個人?

  胡氏聽林夕落提起魏大人,頓時驚恐撇嘴,“這人可不要提。”

  “爲什麼?剛聽父親說,他允了咱們一家同行,這不是好事?”林夕落也沒隱瞞剛剛聽到父母相談。

  胡氏撇嘴的道:

  “他是宣陽侯最小的兒子,庶子出身可為人精明,行文習武樣樣都成,深得皇上賞識,但這人是個命硬的,剛剛出生,他生母就死了,宣陽侯一氣之下,將那些接生婆子、伺候的丫鬟們一連十六人全給砍了腦袋。。。。”

  胡氏膽怯的聳了聳肩膀,繼續道:

  “這是宣陽侯的手段狠倒也說得過去,可他大前年娶了一門親,媳婦兒過門,生子之時死了,母子都沒保得住命,去年續弦再定親,人還國門就染病過世,如今誰家都不肯再與他沾親事,否則沒得好下場。”

  “如若這是傳言也罷,前些天你出事,我遠遠瞧見他一眼,那一副冷漠之像讓人看了就膽顫。。。。”胡氏回想起不免一哆嗦,“而后他得知你父親是林家的人,還是泊言的老師,這才緩了神色,吩咐人請大夫來為你瞧病。”

  林夕落聽完胡氏的話,頓時翻了白眼。

  難怪胡氏最初說是個克妻的。。。。就此將這“魏大人”拋出腦海,隨即裝作羞澀的問起那位“泊言”。

  “那泊言師兄。。。。怎麼會與魏大人如此交好?”說此話林夕落抿嘴低頭。

  胡氏一怔,瞬間明白林夕落這其實是想問言的狀況。。。。剛剛她與林政孝說起女兒及笄之后就籌備婚事,這顯然是被林夕落聽到,女兒大了,難免私下與娘多句嘴問問。

  想到此,胡氏臉上多了分笑意,又見林夕落目光中的急切探尋,則笑著道:

  “李泊言是個苦命的,你那時還小,興許是不記得了。”胡氏喋喋不休,也沒什麼顧忌,“終歸是與你定了親的,娘也該與你仔細說說。你父親剛剛到福陵懸時,娘帶你出門,你見到一個討飯的小童,被他嚇了一跳,你可還記得?”

  林夕落眉頭輕皺,雖說前身印象隱約有此人,但她為了讓氏多說些,便搖了搖頭,“女兒不記得了。”

  “難怪你不記得,那時候你已滿七歲,都在內院。。。。。”胡氏頓了下繼續道:

  “他雖嚇到了你,但娘見他可憐就收他在院子里做雜活,他每次做完活都到墻角在地上寫寫字,口里念文,很懂事的樣子,某次無意中被你爹聽見,就問了幾句,他對答如流,而后還狀著膽子向你爹請教,你爹倒是惜才,知無不言的給他講個透,而后仔細盤問他的家事,他不肯細說,只說賺錢是為救他娘,不得不放棄學業,你爹覺得他十來歲的孩子很孝順,就給了他五兩銀子,他就走了。

  “過了兩年他回來,才知他母親已經過世,獨自一人邊做工,邊讀書,懸試、府試都過了,你父親才想起來,沒問他叫什麼名字。”胡氏嗔笑一聲,“這時候才知道他叫李泊言。”

  林夕落仔細的停了會兒,開口問“后來呢?”

  “后來他又用了二年時間,鄉試、會試一舉都過了,但不知他因為何故沒能得一官職,杳無音訊一年,他才又拜你爹,敬他一聲老師,你爹不同意,他就不走,后來才知他在這魏大人的手下得了差,卻是一武職,深得器重,你爹沒細問,他也沒多說,你爹覺得他為人很好,便欲召他為婿,這才有定親一說。”

  胡氏看著林夕落臉上陰晴不定,以為她因婚事羞赧,不好開口,拍著她的手道:

  “李泊言雖出身不好,但娘看得出他為人不錯,如今才二十出頭已是一六品千總,往后定有鵬程前景,配得上你。”

  “女兒不想過早出嫁。”林夕落斟酌片刻終究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娘也舍不得你,可不能留你太久,那不是耽擱了你。”胡氏后半句沒說,可目光中的擔憂卻明白寫著,她怕出變故。

  林夕落無法道出心中想法,總不能跟胡氏說怕死?

  這種鬼怪亂神的事雖真,卻不是恰當藉口,林夕落無奈的暵氣,出言道:“父母之命女兒遵循,可還是那句話,女兒不想早嫁。”胡氏沒再說什麼,顯然沒將林夕落這稚嫩之言放在心里。

  林夕落知道她自己沒法子此時就因婚事與胡氏鬧不休,看來也只能是慢慢的等,無論嫁的是誰,她可不想真的沒了命。

  這一晚,林夕落都在腦中盤算著一個疑問:“李泊言,害死我的,會是你嗎?”

  ****

  二日卯正時分,天色還未大亮,林夕落就起了床。

  胡氏新尋來的丫鬟春桃侍候著林夕落洗漱、穿衣,有了杏兒被遣走一事,春桃對林夕落俯首帖耳,盡心伺候,絕不隨意插言亂語,倒是讓林夕落心里松了下來。

  一家人在前廳用了早飯,便都出門上了車,準備往都城而去。

  剛一出門,就見林政孝與一高頭棕馬上的男人拱手言談,那男人目光投來,林夕落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渾身顫抖,她堅持住沒露出驚恐,一雙吊稍稍眼微瞇下又恢復如常常。

  這應該就是那位魏大人。

  微微屈膝行了禮,林夕落即刻隨著胡氏往馬車方向而去,她仍能感到一股灼熱目光盯著自己,這感覺就像野狼猛虎盯住獵物,著實的讓人戰粟。莫說是她這“二世為人”的女子,之前的溫文細語的林夕落怎可能不被嚇到?

  如今她十分懷疑,前身的林夕落不是被馬嚇昏,而是被這魏大人。。。。嚇昏!

  一雙狹長眼眸中的審度透著冰冷,鷹眉中的擰痕深成一道溝,挺鼻薄唇,縱使沒有半分表情也讓人覺得胸口憋悶,這樣的人,難怪命那麼硬。。。。。

  連連搖頭,將此人模樣從腦中揮散,林政孝與其寒暄片刻,就見他駕馬離去。

  胡氏有些狐疑,忍不住去問:“老爺,魏大人怎麼先走了?”

  “魏大人留了他的車駕在此,他先行一步,其侍衛首領海大人率三十侍衛陪同我等回都城,這個人情可實在大了。”林政孝邊說變皺眉不安,胡氏怔住不知該說什麼話,片刻道:“老太爺與宣陽侯關係沒這麼緊密吧?”

  “此事不關老太爺的面子,都是泊言那孩子。”林政孝無意間已將李泊言划入自家晚輩之列,雖憂慮這人情還不上,可提起李泊言,他臉上帶著股子驕傲自豪:“有他這一學生,此輩足哉!”

  說罷,林政孝便欲吩咐人啟程,林夕落在旁聽了這話,倒是又皺了眉,還是那李泊言。。。。。

  “爹,娘,既是魏大人留了車駕,不妨您二老去乘,女兒帶天祤另乘一馬車甚好。”林夕落這番提議,讓胡氏有些動心,“侯爺府的車駕,還從來都沒見過。”

  “不可,不合規制,有違禮道!如今有侯府侍衛陪同都已逾越了,怎可再乘魏大人車輦?這絕對不可。”林政孝即刻拒絕,胡氏是守禮之人,並未堅持,林政孝徑自前行乘他的小車駕,胡氏、林夕落、林天祤則乘侯府的客駕。

  這一路鮮少再停,而是疾速前往都城。。。。。

  雖是侯府客駕馬車,但也比他們之前的馬車好上太多,皮毛鋪地、玉枕軟席,茶酒點心、水果佳蜜半點兒不缺,縱使一路不在驛站停歇都絕無問題。

  胡氏這幾日也勞累的很,躺在席上便睡了過去,林天祤與林夕落二人怕吵醒胡氏,便都不再開口敘話。

  林夕落看著車簾外簇簇而過的景色,看著一眼望不到勁頭的田野鄉土,她來此始終壓抑心頭的緊張沉重逐漸的消逝下去。

  。。。只要活著,比什麼都强。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shancone 於 2013-8-19 09:38 AM 編輯

第五章 晾     

     車行兩日,第三日太陽初升之時,這一行車駕到了大周國都城——幽州城。

  時值四月,春草芳碧,花香鳥語,太陽初升散發的澄光籠罩,讓這一切看起來如詩畫般的享受。

  車駕停下,侯府侍衛首領魏海與林政孝拿了通牒文書到城門處登記,林夕落悄悄撩起轎簾,那高聳青牆城門映入眼中,即使高高仰頭也不能見其全貌,著實讓林夕落有驚暵之感。

  心中只有唐宋元明的歷史印跡,路途的鄉野小徑恬靜和美,林夕落雖願眺望但未對這大周國探奇之心,可目見這幽州城門處的威嚴、雄偉、恢弘,她的心逐為正視起來。

   不讓惡夢成真是目的,但這連續多日的生活,讓林夕落斷定她要活在這里,目光不應淺薄,所有的一切,她要銘記于心。  

   林天祤也揣著好奇,跟著林夕落一起往外看,圓瞪著眼,長大著嘴,直至口水滴答下來,才連忙閉上,“大姐,這城門好高。”

  “快撂下簾子,小心被你爹罵。”胡氏看到二人的動作,急忙阻攔,行進路上端看外面景色便罷,如今進了幽州城,該守的歸矩不能丟下。  

   興趣被阻,林天祤嘟著嘴,林夕落倒不覺失望,心底忽然想:林府會是什麼模樣? ]

     林政孝從城門歸來,胡氏下車悄悄的問:“泊言可是來了?”

  “他本一直等候在此,但忽然接了緊急事務。。。。”林政孝說到此,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林夕落,待見她無半點兒反應,才催促胡氏上車,“我們先回林府,已經派人去通知了,別讓大家久等。”

  胡氏點了頭,上車后則開始再次檢查自己與林夕落、林天祤的著裝,又拿了事先準備好的禮冊,挑選著查看是否有差漏。。。。

  林夕落心里對李泊言未出現並無反應,見不著此人她更高興,一則才十四不足十五歲,本就不會去想婚事,再則那惡夢中的情景。。。。。如若夢中所嫁之人就是這李泊言,她毀了這份婚約,是不是就不會再有嫁衣遇刺的事發生?

  思緒紛飛,耳邊聽著胡氏喋喋不休的囑咐,聽著幽州城內熱鬧的喧囂聲響,這一路又行了大半個時辰,才到了林家府邸。

  林家府邸大門緊閉,連一個迎門小廝都瞧不見,林政孝臉上的喜色蕩然無存。

  胡氏坐在馬車上,驚愕過后便是氣憤罵道:“定是那老婆子又出什麼花招。”

  林夕落不明其中的彎彎繞繞,但之前則知林政孝派人前來通稟,如今別說迎接的下人,連個耗子都沒見著影,這顯然不那麼順當,不多插言,只是靜靜的等候,林政孝此時心急火燎,對此等狀況面紅耳赤,看了一眼隨同護送的侯府侍衛,他不免硬著頭皮上前敲門。

  如若尋常他走個側門便罷,可今日有侯府侍衛相送,更有侯府侍衛首領陪同,讓他們跟隨至側門實在不合規矩。

  “磳、磳、磳,來人啊,還不快快開門。”林政孝手僵言輕,一連敲了幾次都無人應答。

  胡氏憋氣滿臉通紅,卻只能忍著氣罵著林府的人,“提前就派人送了信,居然還給這難堪瞧,太過分了,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林天祤在一旁看著,不敢開口說話,林夕落看著林政孝的背影,本是挺直的脊背逐漸的彎下來,對林政孝這守禮法、遵規矩的人來說,這番冷落之態足以掐殺他的自尊。  

  如若那位二品左都御史的祖父不在府中,還說得過去,如若在。。。林夕落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在府中,起碼是位二品大員,墳包子上也得掛個簾子遮醜,不至于如此不顧臉面。

   林夕落暵口氣,掛上面紗下了馬車,胡氏驚愕叫她回來,她只做未聽見一般。

  快步上前,一邊扶著林政孝往回走,一邊大聲聲的道:

  “父親莫急,興許是來信的人出了意外,這府中七年未歸,連門房的下人膽子都大到這個份兒上,過門不瞧、敲門不應,可惡至極,定要稟明祖父好生責罰,依照家規定責二十大板,祖父乃當朝左都御史,又曾在刑部當職,理應重罰加倍,正好四十大板攆出林府,父親莫要仁慈,這當差的絕不能饒,否則不單丟了林府的臉,也丟祖父他老人家的顔面。”

  林政孝本就心急火燎,忽聽林夕落這番言辭眼睛瞪大碩圓,可還未等回話,便聽一陣急促腳步聲響,隨即林府大門開啟,出來一溜迎接的下人。。。。

  首位之人乃是林府總管,喘著粗氣跑到林政孝跟前拱手作揖:

  “七老爺歸來,奴才們迎遲了,林大總管今日隨同老爺出府未在,二姨太太派了奴才前來迎您,送信兒的奴才剛說完話,奴才就往這方趕來,孰料還是晚了,七老爺莫怪罪。”撂下此話,又朝著那侯府侍衛首領魏海作個揖,“給您賠罪了!”  
   “無妨無妨。”魏海回了禮依舊站在一旁,可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林夕落一眼。。。。

  林夕落余光睹見,只當不知,林政孝似是有些明白,可還顧不上與林夕落好生交談,只得緊了面容,打量那總管半響,開口責道:

  “肖總管,派來的下人兩日前就啟程了,怎會如今才到?行事如此慢,實在不應該啊。”林政孝這話無疑是在給己尋個臺階,往常作罷,如今還有侯府侍衛在此,縱使給老爺子正名,也是應當責罵兩句。

     可林政孝有這份肚量,林府這位肖總管卻無這番胸襟,直言道:

 “七老爺莫怪,往常您都是走西門的,奴才腦袋渾了,便奔著西邊去了,這才晚了些功夫。”

     林政孝的臉色瞬間鐵青,哆嗦著手再罵不出半句,這肖總管無非就是在說他官不足五品又乃庶子,不夠行大門的身份,可這話當著外府人說出不單讓他沒了顔面,更是反駁不了半句!

   肖總管臉上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讓林夕落皺了眉,一個總管、且不是府中大總管就敢對林政孝反唇相譏,何況還有外人在此?如若是尋常,這林政孝與胡氏在林府會有什麼待遇?

   林夕落面無表情,但心中極其憤懣。

      這是她剛剛融入的家庭,這是她已從心底承認的父親、母親,就這麼忍氣吞聲的看著?
  
    想到此,林夕落回頭看了一眼胡氏與林天祤所在的馬車。。。。她六歲的弟弟興高采烈的來到幽州都城,卻遇上父母被下人所欺,他可還能讀得下去“人之初、性本善”這幾個字?還能讀得下去“男效才良”這幾個個字?

    轉回身,林夕落邁步上前,林政孝本就僵持的氣惱不言,忽見林夕落走過來眉頭皺的更緊,這時可輪不到女眷出面,何況還是他的女兒?

    未等林政孝說話,林夕落卻先開了口:

  “肖總管,今日正門當職的下人是哪幾個?”

        林夕落這突然問話,倒是讓肖總管肖金杰愣了!

    怔愣的打量了林夕落兩眼,林夕落卻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啪”的一聲,狠狠抽在肖金杰臉上!

   所有人愣在原地,眼睛不眨的看著她。

    肖金杰捂著臉目瞪口呆,有要生氣的架勢,卻還得忍著,林政孝則咬了舌頭,抿著口中血腥,眼珠子快瞪了出來。。。。這,這可是他的女兒夕落?

    魏海在一旁眉頭微皺,那目光顯然也對林夕落的舉動很是驚訝,可驚訝過后更斷定在此停留的心。。。。。這可是林府的熱鬧,縱使回去晚些,但把這事講給魏大人聽聽也算是個;樂子了吧?

    林夕落盯著肖金杰,絲毫不掩滿臉的厭惡指責道:“看什麼?輪得著你直視的看本姑娘?親自打你,是賞你的臉面。”

    肖金杰倒抽口冷氣,目光則看著林政孝,林政孝下意識的言道:“這是我的女兒,族里行九,叫九姑娘。”  

  “九姑娘。”肖金杰咬著牙根兒念出這幾個個字,本是有話欲接,卻被林夕落打斷:“我在問你的話,你要是不想再挨巴掌,就痛痛快快的回答,當總管的連這些規矩道理都不懂?嗯?”

     這規矩的帽子扣下,肖金杰硬把氣咽了肚子里,如今有侯府的侍衛首領在,他也知自己的身份不可太過逾越。。。。朝后擺手,立馬有兩個小廝跑著上前,肖金杰捂著腮幫子不說話,可皺緊的眉、陰狠的目光都透著他的不滿。

   林政孝有些猶豫,目光直看著林夕落,林夕落卻根本不轉頭,林政孝攤手無策,顧忌顏面,只得拱手向侯府的侍衛首領道:

  “謝過爾等護送,改日定到侯府給魏大人道謝。。。。”終歸是林府的事,打發走外人,怎麼鬧都不丟面子吧?大不了他再被父親罵上幾句罰一日跪,也好過在此丟人現眼。

  可林政孝這麼想,魏海卻接連擺手,“魏大人吩咐了,定要護送林大人一家進府,不急,不急。”

  林政孝噎住,卻還回不了話,而此時就聽林夕落在其身后指著那倆小廝言道:

  “縱使是肖總管走錯了門,你們二人卻連正門都不守?敲門都聽不到?你們的耳朵是做什麼的?是聾子嗎?自家門里犯錯十個板子,門外犯錯二十個板子,祖父禮孝為先,重罰一倍,就是四十個板子,肖總管,你遣人來罰吧!”

   這話說出,可嚇壞了那跪地的兩個小廝,未向林夕落求饒,也未向林政孝道歉,直接拽著肖總管的衣角嚷道:

  “總管,您得說說話啊,這怎麼、怎麼就挨打了?”  

     肖總管瞪眼看著林政孝、又看了看林夕落,壓著聲音道:“九姑娘,府中之事可輪不到您插手!”

  “我不是在為自個兒出氣,是在為祖父正名,難不成他老人家一輩子的英名、林家幾代人的榮耀就毀在這兩個奴才手里?”林夕落的話音越說越重,讓肖總管心里一沉。。。。。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3:28 PM

本帖最後由 shancone 於 2013-8-19 10:02 AM 編輯

第六章 狠  

  所有人都對林夕落的言行目瞪口呆、頗有做夢之感。

  從她下轎去扶林政孝往回走、而后又揚言要稟祖父責罰下人,直至肖總管話語頂撞了林政孝后,她給了肖總管一巴掌、更以林家祖輩榮耀和林老太爺的英名為硬石砸了肖金杰的腦袋上,擇意要打那兩個小廝板子。

  但凡長了腦袋的都知道,林夕落這是明擺著要給自己父親找回顏面,但心中明知,誰能反駁?誰敢反駁?

  肖金杰不敢,那兩個廝更不敢。

  他們想的是這擺下的閉門閉門羹沒成反倒興許要吃虧,可林政孝、胡氏,包括林天祤這六歲的娃子都在想:這還是他們的女兒?他的大姐嗎?

  林政孝心中狐疑不定,但女兒這番言辭他是絕說不出來。

  這氣出的倒是順暢,看著肖金杰那副噎住的癩蛤蟆模樣,林政孝心中著實想暢懷大笑,二姨太太手下的奴才欺辱他可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懷著君子不與小人同為耳的念頭把怒意壓下,但那感覺實在是。。。。憋屈,現在挺直的腰板、看著幾個奴才驚恐失措的模樣著實的歡暢。

  但自己的女兒。。。。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副模樣?

  林政孝這般想,胡氏卻喜極而泣的哭了!

  自她嫁給林政孝,在林府的日子從無一日痛快過,起先是伺候著老夫人,老夫人對她雖無自出嫡親兒媳那麼寵著,卻也不少吃喝穿戴,頂多偶爾挑些過錯罷了,但老夫人過世之后,二姨太太那老婆子卻開始張揚跋扈,克扣月銀不提,連她有著身孕時都不肯放過,硬是逼著她手浸冷水。。。。。。

  好歹是忍了幾年,林政孝熬出了頭,遠赴福陵懸為一懸令,那一晚胡氏窩在林政孝的懷里整整哭了一宿 。

  如今再回幽州城、回林府,她本就忐忑不安,路上林夕落又出了岔子,她險些把眼睛哭瞎,一路行至此地,吃了閉門羹丟了顏面不說,還被這下人擠兌諷刺,本以為林政孝乃為七品官,能比尋常揚吐氣,可非她所想,與七年前豈不一樣?  

  心酸、心傷,孰料這姑娘出了面,幾言幾語、更是動打了那奴才,胡氏憋屈這麼多年的氣瞬間流瀉,攥緊拳頭,恨不得那巴掌是她打的!

  “夕落,娘的好閨女!”胡氏哽咽了這一句,眼淚流的更兇了!

  林天祤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這還是那溫聲細語、虛寒問暖的大姐嗎?

   難成大姐歷來都很厲害,只是對弟弟才如此寬容厚愛?

  林天祤個六歲的小娃終歸有些童真心理,此時也顧不上自己娘眼淚吧唧的哭,只看著自家大姐的身姿著實高大起來!

  呆傻的看了半天,林天祤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興奮奮,嘖嘖念叨:“大姐。。。。原來比娘還厲害!”

      胡氏埋怨的拍他腦袋一下,又是繼續的哭。。。。

  馬車內的事不提,林夕落的目光卻一直都在看著肖金杰,她顧不得林政孝的疑惑,這些事都待稍后再尋理由解釋也不遲,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要出這個氣,而且絕不輕饒。

  肖金杰看著林夕落這副表情,又看著侯府的侍衛首領魏海,自知這面子他是必須要還回去,否則還真讓自己兩個手下挨板子不成?

  奴才就是奴才,都懂得眉眼高低,也知遇上硬岔子要往回縮縮,何況林政孝的為人他是清楚的,哄上兩句、給他添點兒顏面此事也就過,至于怎麼挽回自個兒的損失,那不是還有二姨太太撐腰?  

  這般想著,肖金杰陰狠目光頓時營上諂媚,絲毫不看林夕落,轉身看向林政孝,拱手作揖拘禮,討好的道:

     “七老爺,都是奴才們的不是,您可莫要往心里去,這兩個小雜種的確該罰,可這林府宅內之事,在這大門口敲板子落血也不合適?何況您今日剛剛歸府,老爺和二姨太太念叨了多日了,總要添點兒吉利不是?”

  變臉還真是快。。。。林夕落心里罵著,這姓肖的果真油滑,知道林政孝那方好說話,想哄著林政孝罵他兩句拉倒,卻還把她就這麼給晾著,回頭去老爺子和那什麼姨太太跟前說上幾句難聽小話,她往后還怎麼在這府里呆?

  林夕落能想明白的事,林政孝也心中清楚,雖然他以清正自制、自居,可他不是傻子,好歹也乃一七品懸令,是個地方官,何況這林府里的彎彎繞他早就爛熟于心。。。。但此事怎解?

  往常為了不添麻煩、忍一口氣就算了,如今自己的女兒替自己出頭,盡管心中驚異驚訝,但他要是再如尋常那般縮回去,不單是讓侯府的侍衛首領瞧不起,也辜負了女兒的心意!

  心里糾結難斷,林政孝腦袋一轉,不停的暵氣,不停的咳嗽,擺手帶搖頭,半個字不說。

  肖金杰咬著嘴心里罵:“被二姨太太收拾的半缸子壓不出個屁來的七老爺,如今可比尋常難對付了。”

     林夕落看著林政孝這副作態,自知他也破天荒的出了格,直接邁步站了肖金杰的跟前,卻沒跟他說話,直接指著那兩個小廝道:

  “莫說父親回來就拿你們開刀,如今緩你們一條路,要麼收拾包袱離開林府,要麼自請二十個板子,你們瞧著辦吧,時間可耽擱不得,這還有侯府的侍衛在瞧著。”

  林夕落說,轉身看了魏海一眼,目光的複雜卻是讓魏海怔住,這位林家小姐是瞪他?對!就是在瞪他,而且后面那句話也是故意加上的。。。。這無非是在斥他賴此不走看熱鬧,索性借他們侯府的名聲給自己這方加了碼。

  他這算是拿侯府的面子付了看熱鬧的銀子?魏海苦笑一聲,隨即朝著林夕落拱了拱手算了事。

  肖金杰肚子里的損招倒是多,可那個小廝就是聽喝的,哪里懂得這麼多?  

  被攆走是肯定不樂意的,這四十個板子又變成二十個板子,外加持板的人也是他們林府的人,終歸能下手輕點兒?

  二人一胖一瘦都哭喪著臉,即刻磕頭道:“九姑娘繞命,奴才願領板子,願領,願挨板子,您可別給奴才們攆走啊!”

  這話一出,可是把肖金杰氣吐了血!  

  他剛剛越過這位九姑娘尋林政孝討好求情,孰料這位九姑娘反應如此之快,這會兒就讓倆小雜種自請二十個板子,把他這總管晾在此地?這打的可不是小雜種們的屁股,而是抽他的臉,我呸!  

  后面這倆小廝接二連的哭求,林夕落冷笑的看著肖金杰,“肖總管,舍不得手下了?還是您要重罰?您終歸是這府中管事的,還是先甭擔心自身安危,先把這二十板子罰了吧。”  

  “九姑娘可是就要在這門口打板子?”肖金杰捂著胸口的憋悶,咬著牙根兒念出這樣一句。

  林夕落點頭道:“就在此地打。”

  肖金杰重重點頭,直起拱了半天的身子,朝后咬牙狠厲道:“打,狠狠的打,兩板子要是不見血,我扒了你們的皮!”

  這話說著,那倆小廝即刻嚇的魂飛魄散,還未等罵出半句,就被后面衝上來的人塞住了嘴,摁在地上就開始揍!

  肖金杰下了令兩板子必須見血,那些小廝自不會輕下手,這板子又不是打他們身上,誰會為兩個不知死活的人有同情心?
  劈啪幾聲下去,那褲子就沁出血紅,再幾板子下去,那褲子都裂了口子。。。。。  

  肖金杰看著林夕落,雖心中赫然這才是一十四的姑娘有這膽子,但她看不得這杖斃個人吧?

  待心中猶豫的往林夕落那方看去,她正捂著額頭皺著眉,臉色刷白,肖金杰冷笑點頭,果真如此,娘門兒就是娘門兒,就算是位小姐不也是黃毛丫頭?不值得放在心上。

     不是林夕落膽小,而是看到那刺目的紅,她的心中忽然涌起惡夢中,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人嫁衣嘔血的模樣。。。。撫頭有暈狀,腳步踉蹌,林政孝連忙上前扶住她,胡氏也一直盯著她,這會兒顧不得禮數,急忙從馬車上下來來,召喚春桃道:“先扶著大姑娘進去。”  

     林政孝很想跟隨而去,可總不能撂下這攤子事跟著走?只點了點頭,讓她們先行進府。  

   肖金杰冷笑的尋個小廝給她們帶路,林夕落上了小轎子卻朝著林天祤喊道:“你個男娃子別湊合來,在此數著板子,聽到沒有?少一個都不成!”

  本是要跟隨著她們進府的林天祤呆滯住,小臉抽巴著看林夕落,但見夕落那瞪著的眼,他不敢有半點兒回絕!
 
     恐懼?膽怯?想著剛才娘的眼淚,再想大姐都如此厲害,他個男娃子怎能軟下去?否則不是連女人都不如了?那他還讀什麼書?
  
     挺了挺腰板,林天祤先給林政孝行了個禮,又給魏海行了個禮,隨即就站到一旁,看著那倆被打小廝屁股上濺出的鮮血胃腸翻滾作嘔,他卻還真忍得住,仰頭大聲的念著:“五、六、七、八。。。。。板子斷了,剛剛那一下不算數,重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3:3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19 03:00 PM 編輯

第七章 折

  暈血了!

  林夕落醒來時就坐了床上苦笑,仔細將歸府時發生的事前后想了一遍,再想起那肖總管幸災樂禍的模樣她倒覺得暈血不虧。

  起碼,讓這些人以為她是嚇暈過去,不然一十四歲的姑娘變化如此之大,讓她不好與林政孝和胡氏解釋釋。

  林夕落坐起身,春桃就急忙端來了茶,而后急忙跑出去叫胡氏。

  看著一旁還有兩個陌生小丫鬟在此守著,想必這是林府的人?

  沒有問她二人半句,林夕落以茶潤了嗓子便仔細打量這屋子。

  四方屋中立一屏風,透過屏風隱約能看到外方有一茶案、一桌台小幾、屏風內則是紅木雕床和一梳妝台子,上面擺著的物件不少,卻看不出雜亂,整整齊齊,好似有格子碼著一般規矩。

胡氏匆匆從外進來,眼角還掛著淚珠子,扶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后急忙道:“可是緩過來了?娘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兒!”

 “娘莫擔心,女兒沒事。”林夕落笑著偎她懷里撒著嬌,胡氏的手臂摟她拍著,這種感覺,林夕落從未体會過,如今能体驗也因胡氏真的疼愛她。。。。。

 “你們出去吧。”林夕落朝著那兩個陌生的丫鬟擺了手,她有話要問胡氏,這二人在此豈不是礙眼?

 “回九姑娘,二姨太太特意吩咐奴婢來此伺候您,如若奴婢伺候的不好,二姨太太會罰奴婢板子。”其中一小丫鬟說著,林夕落看了一眼胡氏,胡氏只無奈的一撇嘴,可瞧其目光,顯然這是無奈的事。

  攆走這倆定會再塞來她人,恐怕還落個挑剔的惡名。。。。林夕落沉了片刻,吩咐道:“那你二人隨春桃去收攏下衣箱。。。。”

  給春桃使了個眼色,林夕落這幾天也瞧明白,這春桃雖不多言,可卻是個有心眼兒的,應該會懂她的意思吧?

  春桃點了頭帶她二人離去,果真沒讓林夕落失望,直接拎著箱子出去收整,更有衣裳、綉鞋要洗曬、熏香,這一件活撂下,沒兩日是做不完的。

  聽著丫鬟在門外噓聲做事,胡氏則歪著頭看林夕落,林夕落被看的心虛,連忙低頭道:“娘,你這麼看著女兒作甚?”

  “我的閨女聰明了,也厲害了,什麼都拿得起,娘高興!”胡氏說著,眼圈有點兒紅,林夕落可不願再看她流淚,直接問道:“爹和天祤呢?后來的事可怎麼辦了?”
  
 胡氏聽她問起,急切的噓聲道:“娘那時焦急,跟著你進來了,又請大夫、又喂藥的,后才得知天祤數完了二十個板子,那兩個小廝已經。。。。他也嚇著了,你爹剛送走侯府的侍衛,老太爺就回來了,直接叫他父子二人到書房,至今還沒有個信兒。”

  胡氏的臉上多了些擔憂,“這老太爺不會責罰你爹吧?那可是。。。兩條命!”說完這話,胡氏接連暵氣擔憂,林夕落沒有開口,只覺那肖金杰實在是夠狠。

  二十個板子愣是鬧出人命,這是給他們一家子個下馬威啊,連老太爺的面都沒見著,先鬧出這一惡事,誰還能對林政孝、對胡氏有好印象?更不知該如何謠傳她與天祤了。

  事是她忍不住氣惹下的,如今是爹去背黑鍋,林夕落不忍,再一想林天祤那小傢伙兒剛被罰跪一宿沒歇幾天,這可能又要挨罰?

  林夕落的心里更不忍。

  “娘,女兒去見祖父。”林夕落說出這話,讓胡氏瞪了眼,怔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他沒來傳,你見不到的。”

  林夕落納罕的看著胡氏,胡氏摸著她的額頭,擔憂的道:

  “你忘了?你這庶嫡的身份。。。。。”

  林夕落只想翻白眼,連忙回道:“女兒過于心急了。”林政孝本就是庶子,縱使她為林政孝的嫡女也是無用。

  “娘這就去尋尋問問,你好好養著,別跟著擔憂,”胡氏又怕林夕落自責,勸慰道:“他是你爹,理應如此,你不必自責自愧。”
  
 沒有怪她的魯莽,反而如此安慰,林夕落的心算是徹底的落了肚子里,但這想擔則卻沒資格的滋味兒讓她極其窩心難受。。。。

  胡氏還未等行出門口,就見外面有人進來,先是給她行了禮,隨即傳話道:“七夫人,大老爺請九姑娘去一趟。”

  “大老爺?”胡氏嚇的跳了腳,隨后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拽著那丫鬟問:可是老太爺吩咐的?”胡氏擠出笑,那丫鬟則仰著腦袋言道:

  “奴婢也不知,大老爺如今在外堂的‘書閑廳’等著,奴婢只聽了小廝來傳話,九姑娘還是快著點兒吧,可別讓大老爺等急了。”

  好似已習慣這些主院丫鬟的白眼,胡氏顧不得她后半句的不耐催促急忙回屋,卻見林夕落已經開始自己動手穿衣。

  急忙叫回了春桃,胡氏在一旁盯著林夕落來回踱步不停。

  “這怎麼會突然出現大老爺了呢?不是老太爺?可是老太爺對你父親失望,讓大老爺來處置此事?”

  “可。。。可大老爺只召喚你去,你要小心著些,以前他脾氣暴躁的很,一聲咳嗽,連二姨太太那老婆子都能嚇的不敢出聲。”

  “唉,這可怎麼辦是好!”

  胡氏不停的嘀咕,林夕落在一旁快速的周整衣裝,這大老爺應該是林政孝的長兄、老頭子的嫡長子?林夕落見胡氏那麼焦慮更是不敢出言問半句,否則還不讓胡氏更焦心?只得安慰著胡氏道:

  “放心吧娘,一筆畫不出兩個林字,我一姑娘家的,他能把我怎樣?”

  “哎呦,你這丫頭怎麼忽然變了性子了!”胡氏只覺得心跳的更厲害,“娘。。。。娘陪著你去!”

  未等林夕落回答,在屏風外守著的丫鬟則是道:“七夫人,大老爺可沒請您去。”

  胡氏怔住,臉上尷尬,卻又拽著林夕落手足無措,林夕落把胡氏要賞那丫鬟的綉包銀子又塞回胡氏手里,穿好衣裳便往門口走,看著那丫鬟直道:“你叫什麼名字?”

  “冬梅。”

  “重新說一遍。”林夕落目光瞪著她,這叫冬梅的丫鬟嚇了一跳,好似想起什麼,隨即急忙福禮道:“回九姑娘的話,奴婢冬梅給您請安。”

  林夕落冷笑一聲轉身就出了門,看這冬梅的模樣,顯然她抽肖金杰那一巴掌已經傳開了,這惡名即以落下,不妨就用著吧,傳她刁蠻無理嫁不出去才好,可如今。。。她只希望自己的父親與弟弟毫髪無傷。   

  上了小轎,林夕落由兩個婆子抬著往那“書閑廳”行去,這一路上偶爾聽見簇簇腳步、丫鬟們的請安、偶爾還停在一旁等候半響才又前行。

  那轎簾被封的緊,林夕落也不願這時候出格朝外看,這林府內的景色是未見一眼,下轎之后便被一位管事嬤嬤引著往內堂走。

  興許是得過吩咐,在臨進去之前,管事嬤嬤為林夕落上下周整衣裳、髮絲、髪間鬢花,隨后才行禮言道:

  “九姑娘安,老奴乃大夫人特意囑咐來陪同您的,稍后進去莫要怕,如今大老爺、大夫人都在,另還有三老爺、六老爺、八姑奶奶、大少奶奶。。。。九姑娘進去只給大老爺、大夫人叩禮,其余都福禮即可。”

  不用給其他人叩禮?林夕落仔細看了看管事嬤嬤,笑著福了福,“不知這位嬤嬤如何稱呼?”

       “老奴母姓許。”

  “謝過許嬤嬤了。”林夕落再一行禮,許嬤嬤卻側開了身,可面容比之前多了幾分笑,“九姑娘,這就進去吧?”

 林夕落點頭前行,她是不管這大老爺、大夫人請了身邊人來引她進去所為何事,也不管那些伯姑長輩揣著什麼歪歪心思,更不想摻和他們之間的利益糾葛,她只要把這件事圓下來,只要自己爹娘不再受那窩蘘氣,踏踏踏踏實實的等父親述職、踏踏實實的給祖父賀完六十整壽便歸。

  縱使這林府花紅柳綠、縱使它纘金鍍銀,她都不想多留一個時辰。。。。

  跨進了門,跟隨著許嬤嬤行一長廊圓池,長廊環繞,池中巴掌長的紅色錦鯉于水中暢游,偶爾上來吐個泡,魚尾在水面掃出一簇水花就繼續沉潛,著是的悠哉。

   小橋前方便是一三層高的樓閣,上有一金匾寫著“書閑廳”三個大字,左岸一排平屋中,隱隱傳來幼童讀書吟誦。

   小橋流水,美景脆聲,但與這對面樓鴉雀無聲的閣樓相對卻格格不入,讓人駐步在此就不由得長吸口氣。

   林夕落也不例外的舒口氣。

   她舒這口氣是給自己鼓勁兒而非膽顫,心中並無盤算她一會兒該如何說、如何做,既來之則安之,有什麼好怕的?

  這般思忖,林夕落加快腳步向前,許嬤嬤對她這作為略有驚訝,但也快步相隨。

  一進這“書閑廳庭”的正門,林夕落只覺一眼看去,所見全是腦袋。。。。

  低下頭,她心中感暵:許嬤嬤雖早已提前給她打了預防針,可眼見如此多個腦袋仍有驚訝,聽著許嬤嬤在一旁的引見聲,林夕落是該叩禮的叩禮,該福禮的福禮,一邊做著動作,更是心中腹誹:

  這七叔八姑九奶奶的人可都是直系親眷,祖父的精力到底有多充沛?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shancone 於 2013-8-19 10:52 AM 編輯

第八章 妙

  林夕落感覺到此時有許多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有審度、有不屑、有嘲笑、有看熱鬧,唯獨剛剛她行叩禮的大老爺林政武與大夫人的目光未有半分表情,讓她一時品不出這二人對待林政孝一房是何態度。

  林政孝與林天祤都不在此地,林夕落雖不知二人去了何處,但這麼多長輩在此審度她一人,如若是尋常姑娘家,縱使不被嚇的掉了淚也應該會哆嗦幾下,現出害怕膽怯。

  可她林夕落沒有,反而直視的看著林政武與大夫人許氏。

  許氏驚訝的看了她一眼,隨即看向林政武,林政武沉默的功夫,已經有人在后方唏噓念叨:

  “小懸城里跋扈慣了,跑到幽州城來張揚?真丟林家的臉。”

  “可不是,一個姑娘家,罰總管也親自下手去抽,沒了章法,也不知她爹是怎麼教的。”

  “的確應該教教規矩,這事二姨太太最在行。。。。”

  “你的心思可真夠毒。”

  “。。。。。”

  三言兩語,林夕落只當一個字沒聽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那幾個嚼舌頭說笑的、看好戲的仰著頭,明擺著在等落井下石。

  林府是何地?在大門口責罰奴才斃命,這可不是個小事。。。。。老太爺歸來就把林政孝和其子叫到樓上,他們這些人也跟隨而來,說是為七老爺請罪,可真來作何都心知肚明。

  孰料老太爺撂了話,讓大老爺處理這事,大老爺這才派人去叫九姑娘過來。

  早就聽說這九姑娘在路上護弟弟,被侯府的魏爺嚇昏,那命硬克母克妻的人沾了還能有好事?

  話題越扯越遠,林夕落還是沒有反應,而后林政武終歸皺了眉,大夫人咳嗽一聲,屋內瞬間鴉雀無聲,只剩那一雙雙的眼睛瞄向這里。

  林政武仔仔細細的看了林夕落片刻,開口問道:“你的身子可是好了?”

  這話一出,瞬間屋內嘩然!

  不則罰?先是問她的身子可是康愈?這老賣什麼關子?

  林夕落雖也驚訝,但即刻回話:“回大伯父,侄女休歇兩日已痊愈。”完全不提今日暈血之事。。。。。

  林政武點了點頭,“聽父親說起路上出了意外,但你一未及笄的女娃能舍身護弟,的確心慈仁善,只不過。。。。”林政武在此時話語停滯,前頭贊了幾句,這轉而要開始痛批了吧?

  所有人驚愕的表情收起,也有人捂嘴齜牙只等著樂的看著林夕落,林夕落的目光還是沒有躲閃,反而催促一句道:“大伯父?”

  “只不過下次責罰下人別自己動手抽嘴巴,要用藤條抽。”林政武這話說出,可連許氏都瞪了眼睛,噎在嗓子眼兒里想要訓導幾句的話可一句都說不出來。

  這大老爺是怎麼了?接了這件事后便即刻讓人去叫這子來,許氏本還想勸慰兩句莫罵的太狠,終歸是一姑娘家都要臉面,比不得小子們哪怕給一巴掌也不礙事。

  可。。。。可她這一肚子話沒說出半句,自家大老爺的反應著實的出人意料!

  許氏瞪的眼睛直酸,索性暵口氣閉了嘴,目光複雜的看著林夕落。。。。

  大夫人這番態度,可其余的人恨不得下巴都張的要脫臼了!

  不用親手打?要用藤條抽?大老爺這是責罵嗎?這是教人規矩嗎?這是處置事?

  那嘲笑僵在臉上,各種模樣都有,可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林政武。

  林夕落也有些驚訝,她來之前胡氏已經說起這大伯父脾氣暴躁,替她擔憂,而來到此地,他也是板著一張臉,再看周圍人的嘲笑,她本以為這伯父會劈頭蓋臉的訓斥一頓,可讓她拿藤條抽?

  這是真言規矩還是暗暗諷刺?

  可看他那副眉正目清的神色,林夕落能感覺到,大伯父這不是在哄逗看熱鬧。

  “侄女定遵大伯父教導,下次絕不用手,只用藤條。”林夕落福身應下,目光依舊看著林政武,可這次她未再無神色,目光中的納悶疑惑完全沒有遮掩。

  林政武抿了一口茶,隨即吩咐一旁的小廝道:“去把肖總管和那幾個擇杖小廝帶來吧。”

  小廝連忙跑了下去,廳中沸騰唏噓頓時瞬間哄起,坐在林政武后方的男人起身道:

  “大哥,林府大門之前杖斃兩個小廝,這不是小事,不得兒戲啊。”

  此人話語一出,頓時有附和點頭插話的,林夕落知這說話的人乃是府上的三老爺,她的三伯父,早不知他與林政孝的關係如何,可這話說出已表明他不但與林政孝之間關係不好,而且與這大伯父林政武更無好字可言。

  林夕落沒開口,林政武皺眉道:

  “嚷什麼麼?林府前杖斃小廝的確不是小事,也涉及父親的名譽,你即這番焦急,那也好。”轉過頭,林政武直接朝外嚷:“不必叫他們了,肖總管二十個板子,那幾個小廝二十個板子后全都攆離林府,送去城衙,請府尹大人處置。”

  這話一說出,可沒把三老爺氣死!

  但林政武目光往那方一掃,其余的人立即閉了嘴,全都看向三老爺林政齊。

  “大哥,這事關肖總管何事?”林政齊不免繼續反駁,“他個擇令的挨了板子,那。。。下令的人。。。。”林政齊陰狠的看著林夕落,“是不是也應該按規矩處置?”

  林夕落只覺得林政齊目光陰冷,但這恨意不在她的身上,也不在林政孝的身上,而是在與她大伯父林政武之間的爭鋒上。

  而她就好似是那被隨意處置的畜生,說活就活,說死就死,說罰就罰,完全沒有自主的權力。

  這種感覺著實的噁心,她雖沒想在這林家張揚跋扈過唯我林夕落獨尊的日子,更沒妄想讓這庶出一家的地位升的比嫡出還高,但她不是死前哀嚎幾聲表示怨恨就此了之的畜生,她是個人!

  林夕落未等林政武開口,便搶先言道:“三伯父此話侄女不明,侄女從下令杖斃那倆個小廝,若按規矩說,這是不是下人抗了主子的令?責罰他們可有不對?三伯父有以教我?”

  不快不慢的把此話說完,目光中營著一絲懵懂,這卻讓林政齊皺了眉。

  “你個丫頭輪不著你插嘴!”林政齊咬牙冷斥,林夕落眨了眨眼,“輪不著侄女插嘴,那傳侄女到此作何?”

  這一聲反駁卻讓后方有人忍不住大笑出了聲,林政武朝那方瞪了一眼,那笑聲才逐漸的消去,林夕落快速的掃了一眼,卻是個少年,雖不知那人身份,可瞧其叛逆目光,顯然不是林政齊這一系了。。。。。

  林政齊沒轉身,卻也氣的要命,索性直言與林政武道:“大哥如此處事,三弟只覺不妥。”

  “那你來?”林政武聲音陰沉,林政齊怔愣要還嘴,卻被旁邊一女眷推搡一下,“三哥,父親已經指派大哥處置此事,此事理應大哥說的算。”

  林政齊瞪她一眼不再開口,那女眷又朝著林夕落笑了笑,“何況九侄女這麼可愛的丫頭,你舍得罰?”

  “這是你的八姑母。”大夫人在旁提醒了一句。

  林夕落福身行禮,“謝八姑母體恤。”

  “好說,好說。”這位八姑母笑著擺手,好似仁慈疼愛的模樣,林政齊又瞪一眼心仍不滿,轉過頭不再吭聲。

  這一會兒功夫,門外的小廝已來請示,肖總管和小廝帶到、擇罰的板子也已準備好,詢問林政武是否落板,林政武遲疑了下隨即擺手,那小廝立即跑出“書閑廳”,朝外喊道:“落板!”

  沒過多久,湖岸對面便有“劈啪”板聲落下,因未給幾人堵嘴,嘶嚷叫喊哀嚎之聲划過水面清晰傳來,蕩入耳中,屋內之人面色各異,林夕落只暈血,不害怕,這麼遠的距離她自是毫無反應,看她這副模樣,大夫人松了口氣,而其余女眷看她無恙則有些失望之色。

  屋內鴉雀無聲,直至那方板子打完,隱約瞧見人也被拖了下去,廳內才有議論聲起,可轉而這聲音又弱了下去,乃是因樓上有腳步聲落下。

  眾人起身,齊齊朝著樓梯處注目而去,林政孝扶著一位白須老者下來。

  林夕落知道,這便是她的祖父林忠德。

  齊聲恭敬行禮:“父親、祖父。。。。。”

  林忠德點了點頭,直接坐于廳中正位,小廝立即送上青瓷茶碗,林忠德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又用手掃了眼角,隨即才抬頭掃視眾人,皺眉道:“這麼多人聚此作何?政武,怎麼還沒處置完?拖這麼久作甚?”

  林政武剛剛的威嚴也早已不在,躬身言道:“父親,剛剛責罰了肖總管和小廝板子。。。。三弟只覺有些不妥。”

  “嗯?”林忠德的眉頭更深一分,還未等問出下句,林政齊已經邁步出來,回話道:

  “父親,大哥雖罰了總管和小廝,卻對九侄女沒有責怪半句,兒子只覺得這是不是過于放縱?”

  “放縱”二字林政齊說的很輕,可這話一說出口,卻讓林政孝驚慌,他剛剛看到林夕落在此就極為不安,如今再聽林政齊的話,額頭立即潺出一層白毛汗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3:45 PM

第九章 族

  林夕落瞧著眼前這番狀況,縱使不懂林家幾房人的恩怨糾葛,起碼也看得出自家這一方被當了靶子。

  一方說恕、一方說責,可兩方不過是在比誰的話語權更重,絕非是心向林政孝,也非是疼她這位九侄女。

  即便林政武話語未有責怪,可他那副漫不經心、而后審度思忖的模樣,明擺著想的不是她們這一房,否則還用派人把她叫到這里來?

  而且還是在林政孝被老太爺叫上了樓,還任由七叔八姑眾人在此之時,把她個十四歲的小丫頭叫來?

  林夕落臉上露出迷茫之色,目光一直在看著她那位祖父,連林政孝都沒看半眼。

  這老頭子才是關鍵。。。。。

  聽著林政齊的話,林忠德瞪他一眼,“放縱?何出此言?”

  老太爺這一反問,林政齊不知該回什麼話,嘴皮子吧嗒幾下才緩緩說出:

  “畢竟是在大門杖斃了兩名小廝,九侄女還是個未及笄的丫頭!”

  茶杯重落,那清脆聲響讓所有人都心里一顫,未等緩過來就見老太爺指著他們便開口罵:

  “為兩個奴才你還責她不成?好歹她姓個林字,那奴才逾越她抽個嘴巴怎麼著?難道不該當即責罰?那兩個小廝關門不開,不出去迎候,杖斃本是理所應當,林家百年名號奉的就是‘規矩’二字,讓你們處置個事,八竿子打不著的全都聚此嗡嗡不停,給她個小丫頭叫來不提,還在這里為倆死了的奴才往回找理?你是奴才還是他們是奴才?主奴之分都認不清,五品的官銜咽了狗肚子去了,全是混帳!”

  說到最后,老太爺重拍桌案,那茶杯清脆挑落的聲音讓林政武和林政齊急忙上前請罪,“父親教訓的是,兒子知錯了!”

  老太爺看著林政孝,隨即看向林夕落,“這丫頭的規矩也不夠,你個丫頭怎能伸手去抽那奴才的嘴巴,嗯?成何體統!”

  輪到自己挨罵,林夕落即刻上前,委屈道:

  “孫女記住祖父教誨,下次絕不親自動手,一定命小廝用藤條抽。”

  老太爺話語沒說完就怔住,再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只得皺了眉,吩咐林政孝道:“去吧去吧,休歇幾日,然后送她到族學,好好學學什麼是規矩!”

  “謝過父親。”林政孝即刻行禮,林夕落見這老頭子不再看她,縱使心頭疑問也未再開口,叩禮后便跟隨林政孝出了門。

  剛剛跨過這“書閑廳”的大門,就聽到里面傳來老太爺怒吼訓斥話語,林夕落旁的倒是沒太聽清,但老太爺一連怒駡六聲的“混帳混帳混帳。。。”她清澈可聞,而且無比順暢舒心,好比天籟般美妙,腦中回響了那放眼望去的腦袋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該!活該!

  “爹,弟弟呢?”林夕落剛剛剛沒看到林天祤,此時還不見他著實的焦慮,她看那杖斃是暈血昏過去,這六歲的小傢伙兒不會出什麼事吧?

  “老太爺考問幾句,他倒都答了上來,老太爺一高興,直接派人送他去族學了。”林政孝隨手擦擦額頭的汗,便催促林夕落上轎,二人也未對此再多說,只等著回到院落再仔細祥談。

  林夕落此時才有心從轎簾子的縫隙中對林府看上幾眼,可除卻假山湖泊就是亭台樓閣,聞聞花香瀰漫,穿過不知多少道大門小門這才停了轎。

  春桃上前扶著林夕落下來,林夕落站在原地看了一圈,二進的院子,門口豎列三個描紅石雕字:宗秀圓。

  胡氏就等候在院子門口,看到她父女二人歸來,急忙迎上前,上下打量一番抱著林夕落就是掉眼淚,林政孝本是有話欲出,待看到這院子里有些許陌生面孔便閉上了嘴。

  那兩個二姨太太派來的丫鬟怔刻后上前行了禮,林夕落沒有多話,讓胡氏隨同林政孝先行進正堂,杏兒站在一旁可憐巴巴的瞧著她,林夕落朝著那倆丫鬟努了努嘴便帶著春桃進了屋,那二丫鬟也要跟進,杏兒顧不得林夕落肯搭理她而露喜,連忙上前擋住開始問話:

  “二姨太太是吩咐你們來侍候老爺的?還是伺候夫人、九姑娘的?”

  二位丫鬟遲疑,其中一人回道:“只是吩咐到這院子里來伺候。”

  “那你二人先去燒水來給老爺、夫人沏上茶,九姑娘喜歡花茶,里面不能放苦的,也不要太多的蜜,水不可滾熱,你二人去吧。”

  杏兒說完此話,索性搬了個小櫈子坐在正堂門口,這倆丫鬟氣的直瞪眼,可看杏兒歪著腦袋瞪她二人也著實說不出話,顯然這七老爺、七夫人和九姑娘在談私事,她二人如若硬要湊過去也著實不妥。

  互相對視一眼,二人扭身離去,杏兒看了看門口,只覺坐得太近不合適,把小櫈子搬遠些又坐下來。。。

  林政孝進門第一件事就問起這些面容陌生的下人是從何來,而胡氏最先問起的則是林天祤,二人異口同聲,而后還是胡氏先回答了林政孝,“都是二姨太太送來的。”

  林政孝皺了皺眉,答著她的提問:

“老太爺剛進門便讓我與天祤去了‘書閑廳’,本還以為他要問起今日之事,孰料只讓
大哥處置,他專心問起天祤學的千字文,考問幾句,又看他寫字,隨即問起他為何敢數板子看杖斃,天祤小臉刷刷白卻仍說男娃子不能丟人,老太爺倒是高興,直接派人送天祤去了族學。。。”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林夕落一眼,“夕落歇幾日,也要去。”

  胡氏伸長了脖子瞪眼道:“老爺,這是要把她二人留下?咱們。。咱們可不在此地常呆啊!”

  林政孝攤手無策,苦著臉道:“父親開了口,我又怎能反駁?”

  胡氏怔住說不出話,低頭揪著帕子滿臉都是擔憂,林政孝則問起林夕落怎麼會去“書閑廳”,林夕落把過程大致的說了一遍,但對林政齊和那位八姑母、最后開懷暢笑的少年說的格外細致,待全部敘完,她斟酌下問道:

  “父親,女兒離開林府時年幼無知,您如今可否再介紹一番這親眷?免得女兒過后失禮。”林夕落無非是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哪一枝上的?這個派系分不清,著實是大忌。

  林政孝沒開口,胡氏接話道:

  “莫說你不記得,連娘都有些糊涂了,七年未歸,今日有人送了信兒,說是四姑奶奶得知我們已到幽州城,想要回來見上一見,可我都記不得這位四姑奶奶長什麼模樣。。。。”

  林政孝點了點頭,似是縷一縷思路,才與她母子二人款款道來。

  林忠德除卻故去的老夫人外,共有四名姨太太,林政孝生母是第一位姨太太,但已過世自此不提,嫡系兄姐共二人,一位是林政武,另外是林政孝的二姐,早已嫁人不在林府。

  二姨太太之所以在老夫人故去后極有地位,是因她誕下的林政孝三哥林政齊、六哥林政肅都極為出息,林政齊如今乃是吏部員外郎,從五品的官銜,林政肅在大理寺行職,正六品的官銜。

  林政武雖為嫡長子,可他是工部郎中,雖為正五品的官銜,油水、人脈比林政齊不參上下,甚至比之不足,因是嫡長子,抬著身份,為不如林政齊油滑,在府外反倒不如林政齊吃得開。

  林夕落的那位八姑母也是二姨太太所生,她的夫婿乃是大理寺卿、正三品官員的嫡子媳婦兒,如此一來,二姨太太才能左右逢迎,在林府中除卻名分夠不上之外,實則與過世的老夫人不差半點兒。

  至于胡氏剛剛所提的四姑奶奶、林夕落的四姑母、五姑母乃是三姨太太所生,如今早已嫁人,與林政孝姐弟間倒有那麼點兒情分,林政孝另外的九弟、十弟乃是四姨太太所生,都在低三下四的打壓下,得一閑差離開涅粱,至今未歸,十一妹、十二妹早已遠嫁,不在幽州城。

  待說到那位十三弟,林政孝則暵了口氣,與林夕落言道:

  “你這位十三叔應該就是你剛剛提起的那個少年,他比你還小一歲,生母是四姨太太的丫鬟,誕下他后沒多久人就過世,雖其乃庶子,可你祖父格外疼他,他也極其聰明,每每氣氣的你祖父咆哮大怒,隨后總有轍能換老爺子一樂,著實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子。”

  林夕落聽完這一長串的人,腦子里亂七八糟,唯獨記得最清楚便是這位十三叔。。。。比自己小一歲的十三叔!

  胡氏問起那幾位夫人的閑事,林夕落則坐于一旁梳理著府中關係。

  她如今知道自己這一家歸府為何遭受冷眼冷遇、吃上閉門羹的原因了。

  自己父親是大姨太太所生,大姨太太曾是老夫人的丫鬟,可直接划歸為老夫人一系,雖說林政武與林政孝嫡庶界限極為清晰,可旁人知此下意識便會將林政孝歸為林政武的馬翼所用。

  一七品懸令的小官、又是庶子,他想在這府里頭呆的穩,不歸到大房門下,別人是不信的。

  此外除卻二房、除卻那位小自己一歲的十三叔外,其余的姑母、叔父都不用太細思忖。。。。。

  這府里的幾房子女、再有子子孫孫,林夕落忽覺偌大的院子極為渺小,之前還有抱怨這“宗秀圓”與想象中的宅第相比過于渺小,如今卻毫無此感,再想那花白胡子的祖父,林夕落惡意腹誹:還嫌這府里頭不夠熱鬧?您怎麼不再生幾個叔出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2 03:47 PM

第十章 居

  是親不是親,非親卻是親。

  林夕落如今對這句話話深有感悟。

  單不提她這惡夢成真得了爹娘弟弟,從今日這一遭亂事看,無論是哪一方都沒讓她體會到“親”這個字,可她卻因這“非親”的父母去駁、去爭,明顯心底已將他們接受成自己真正的父母弟弟。

  想到此,林夕落沒有苦澀,反倒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可笑容還沒綻開,就聽林政孝在旁問道:

  “夕落,今日怎麼那大膽子的衝去打人?這十四五年,為父還從未見過你有這。。。勇氣?為父心存感激,可姑娘家終歸還是溫柔賢淑些才好。”

  林夕落一怔,隨即看林政孝與胡氏都在盯著她,徹底的笑開:

  “父親說是,女兒一時心急魯莽,險些鬧了笑話,給父親添麻煩了。”

  “這倒沒什麼麻煩,你乃我的女兒,本應是由為去。。。去。。。唉。”林政孝說到此實在落不下話,本應他這位父親撐腰,卻要自己未及笄的女兒出面,他怎麼說得出口?

  “什麼添麻煩,娘倒覺得你這般硬氣點兒好,起碼不受委屈,何況老太爺還讓你去族學?那里的姑娘們可沒一個好相與的,歪藤還能結出正葫蘆?娘是不信!”胡氏笑著說完又問起林政孝,“老太爺今兒還替咱們說了話,可是破天荒的好事。”

  “這怎能是為咱們?是為大哥。”林政孝說到此便不在多說,而是與林夕落大致的說起族學的事來,林夕落耳朵里聽著,心里卻想的是林政孝剛剛那句話。

  連林政孝都如此坦然篤定,那她之前所想恐是無錯。

  老太爺今兒這番言斥是為林政武鼓氣,這顯然是二姨太太一房銳氣太盛的緣故。

  大房終歸是唯一的嫡子,可這林家奇就奇在嫡系弱、庶系强,老太爺若想强林家權勢盛,就不能太强求嫡庶之分,所以他還要在關鍵時刻出來三言兩語的搞平衡,自己這方依舊是當了平衡的砝碼。。。。。

  這怪不得林政孝,單說他與氏二人這稟性脾氣,再加只有她與林天祤一子一女的稀少后人,老太爺難免會落,沒有太多的關心。

  誇讚林天祤那兩句話,而又將他送去族學,這興許只是老太爺一時興起,過后會不會尋思太多,林夕落恍然想:天祤的性子,去了族學會不會被人欺負?

  三人正在敘話,門口則有小廝陪著林天祤歸來。

  林天祤已經換上一身小學袍,還了個歪學帽,走起路來晃晃悠悠著實讓人忍不住的笑。

  “爹,娘,大姐!”挨個的拱手行了禮,林天祤笑成月牙的眼透著股子身入族學的自豪。

  “這袍子怎麼這麼大?脫下來讓丫鬟給你改改。”胡氏也滿臉喜色,林天祤點頭頭道:

  “先生說我是族學里年紀小的一個,所以袍子大他也沒辦法,只得回來再請人改改。”

  “不是還有四歲幼童入學?你怎成年紀最小的了?”林政孝一臉正經,顯然無胡氏那喜悅之情。

  “先生說我三字經和千字文都已經學過了,不用再去幼童屋,讓我跟著哥哥們學《論語》。”林天祤這麼一說,卻讓政孝的眉頭皺緊,“你們先生是何人?”

  林天詡嘟著小嘴撓頭道,“只知他是先生,其余的不敢問。”

  林政孝給胡氏使了眼色,胡氏拽著林夕落就往外走,顯然是林政孝要單獨給林天祤說一說族學之事,林夕落倒著實可憐這小子,六歲,他在這族學里混得下去嗎?

  ****

  林政孝與胡氏抓著林天祤和林夕落不停的囑咐,可在其余的房里,今日的事卻並未就此過去。

  林政武與許氏在仔細推敲老太爺今兒的態度,而林政齊則在二姨太太房中說著林政武與林政孝這兩房的事。

  “連個七品小官都開始拉攏,他這嫡長子的手段也太劣了,不過是路上遇見侯府的魏爺,至于這般看重?老太爺今兒也不知吃了什麼藥,居然開始向著他。”說到此,林政齊臉上不屑目光、不忿之色毫不遮掩,反而更盛。

  二姨太太抿著茶,盡管年旬近五,可身姿身段、面容著裝依舊存有三旬婦人的嬌媚,一雙狐狸眼兒中的流波水光如若陌生人看去定以為是善意,可熟知這位二姨太太的人都知道,這是她心底湧起的陰狠。

  “你與與老六最近也著實逾越了,雖說在府中你二人橫行無人敢管,可終歸不是嫡子,老太爺今兒是敲打敲打你們,你這 腦子怎麼長的?老七那方也值得你動嘴皮子?一個奴才過去敲打兩句吃了虧,你還不縮回去眯著,目光也不放長遠點兒,之前囑咐你的都進了狗肚子?”二姨太太話語訓著,林政齊卻絲毫不敢回嘴:

  “娘親說的是,今兒主要是瞧著他故意做出那番氣派,結果把我等都給扮了損,他自個兒裝好人,我才忍不住頂兩句。”林政齊說到此,腦中忽然蹦出林夕落的模樣,“不過老七家那閨女怎麼回事?今兒還敢與與我頂嘴。”

  二姨太太皺了眉,“一個丫頭也至于多提,這幾日你與老六勤快些,別再惹老太爺發火,還有十三那孩子,你要拉攏好。”

  “他?”林政齊雖有異議卻不敢回絕,只得轉了話題:“肖總管那方總得找個人頂替著,二十個板子敲下去沒個百天是養不好的,我可還要用人的。”

  “我自有安排。”二姨太太這般說,林政齊只得唉口氣的拱了手,隨即離開二姨太太的院子。

  二姨太太獨自思忖片刻,問著身邊貼身伺候她的劉嬤嬤,“那女人肚子可是又有動靜兒了?”

  “說是小日子沒來,具體還未定,但今兒她可是跟著大老爺一起去了‘書閑廳’。”劉嬤嬤說到此,“會不會是故意遮著的?”

  二姨太太冷笑,“遮著又有什麼用?肚子也得爭氣才行,她除了生倆個丫頭片子之外,只下了個體弱多病的廢物,能否下得出崽子都是另一回事。”

  “尋兩個丫頭去試試?”許嬤嬤媽小心提議。

  二姨太太擺手,“不急,老太爺發了火,最近咱們消停點兒,明兒我累了,派個人去尋大夫人,府里頭的雑事總得有個說話的人,她就幫襯幫襯吧?嫡長子的媳婦兒也該接手了。”

  許嬤嬤笑著應下,隨即出門去吩咐事。

  二姨太太那狐狸眼兒眯了半晌,念叨著:“靠上了侯府?”

  ***

  提心吊膽的過了三日,胡氏算松了口氣。

  本擔憂林天祤入族學會受委屈,可這幾日見他高高興興的去,喜滋滋的回,而二姨太太除卻送了兩個丫鬟給宗秀園之外,並未再有其他動作,這讓胡氏著實的舒心。

  胡氏舒心,林夕落卻不這般看。

  這三日林政孝幾乎是一早出門,入寢才歸,忙的腳不沾地,胡氏與林夕落這幾日將準備好的禮挨個院子送了一趟,偶有多問林夕落幾句的伯母嬸娘,見一見同族姐妹,但多數寒暄幾句便走,都未久留深交,但唯獨沒見成那位二姨太太,如今又傳出她身體不愈、大夫人接掌了府中管事的消息。

  胡氏雖然高興的笑不攏嘴,但林夕落卻是在想:這老太婆恐怕沒這番好心眼兒吧?

  雖然從未見過,林夕落從心底不認為她會忽然快病入膏肓的撒手府中管事權,這其中指不定挖了什麼坑,等著誰去邁?

  仔細思忖斟酌,林夕落在一旁勸著胡氏道:“娘,二姨太太那方是不是去瞧瞧?”

  “那老婆子不來找麻煩,我還送上門去?”胡氏不樂意的撇了撇嘴,林夕落擺頭道:

  “三伯父可還在吏部當著差,爹如今可就在等著吏部的信兒,不提這事,單說那禮,門門戶戶各院子都送到了,連四姨太太都沒落空,就她那里送一次沒見成,如今又傳出病狀。。。。。禮的分量上減幾分,就當是走個過場也好。”

  胡氏仔細的想了想,嘀咕的道:“你說的也是,估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大夫人雖接了管事權,但。。。。送禮堵上這老太婆的嘴,別回頭再挑刺兒記恨上,躺著都能挑咱的事。”

  林夕落笑著看胡氏,胡氏摸她的小臉,“我閨女最聰明,腦袋忽然開竅了,娘聽你的,娘這就去。”

  胡氏沒要求林夕落隨同,林夕落自然也不想去看那二姨太太,忽然想起二姨太太送的那倆丫鬟,她讓春桃去叫她們進來。

  這三日她一直都晾著她們沒讓近身,又有杏兒撒氣似的在一旁擠兌著,她們倒是沒得著爽利便宜,可這不是長久之事。

  倆丫鬟忽然被叫進來,臉都帶著點兒試探,小心翼翼的行了禮,隨即道:“九姑娘有何吩咐?”

  “還沒問你倆的名字。”林夕落問完話便直盯盯的看著她們,反倒把她倆看的有些發慌,連忙道:

  “奴婢冬荷。”

  “奴婢冬柳。”

  都帶“冬”字?林夕落倒是聽胡氏說過二姨太太身邊的丫鬟分了四等,春夏秋冬,看來這兩個之前在二姨太太跟前頂多是打雑的。

  林夕落的目光多了幾分銳勁兒,在冬荷、冬柳二人身上來回掃量,把她們看的著實忐忑難安。

  二姨太太派她們來伺候也的確吩咐了讓盯著“宗秀園”的一舉一動,這幾日倒更聽說了這位九姑娘的厲害,混不吝到連肖總管都抽了巴掌,如今被她這麼盯著看,誰的心里能不慌?

  “冬柳,你去幫夫人收拾箱籠,一會兒去探望二姨太太。”林夕落直接打發走了冬柳,冬柳雖心里疑惑,但也福身應下,冬荷心里更為焦慮,實在不知這位九姑娘留她在此作甚?

  時間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林夕落半句話都沒有,冬荷只覺得站的腿都麻了,終於忍不住的問道:“九姑娘,您有何吩咐?”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3 11:49 AM

第十一章 換
  
    林夕落並非故意讓冬荷站著不發話,而是她心中依舊拿不定到底該如何對待這倆丫鬟。

  這三日的觀察,她們二人已沒了之前剛剛來此的傲勁兒,杏兒的擠兌苛刻,她二人也不過起初有點兒小脾氣,但都沒鬧騰,只是抱怨幾句忍下了,這並非是她二人識時務,懂分寸,應是壓根兒就沒什麼底氣。

  如今再說是“冬”字的丫鬟,林夕落大概清楚,合著那位二姨太太根本沒瞧得上她們?隨意派倆丫鬟在這兒守著?

  林夕落看了一眼冬荷,開口問道:

  “你幾歲入的林府?老子娘都在府中應差?”

  冬荷略有錯愕,顯然沒想到會突然被問話,斟酌下回答:“奴婢的娘在漿洗房當,沒有爹。”

  “冬柳呢?”林夕落繼續問,冬荷道:“她娘也在漿洗,爹是清淤的工匠。”

  林夕落繼續沉著不說話,冬荷站在一旁,那欲言又止、膽怯心虛的模樣全都掛在臉上,儘管想要遮掩,卻仍露絲跡。

  “如若我送了你們回去,你說二姨太太會如何處置你們?”林夕落沉了許久忽然撂了這樣一句,冬荷怔住,哆嗦急問:

  “九姑娘為何要送奴婢們回去?奴婢們是二姨太太派來伺候的。。。。”

  “二姨太太送來的,我就不能送回去了?這是何種說法?”林夕落皺眉冷下臉,冬荷接不上話,似從未遇上這種事,面子上硬撐,但眼神驚慌亂轉,林夕落緊接了一句:“瞧你們二人不順眼,伺候的不利,送你們回去這不成嗎?”

  冬荷的臉瞬間嚇的刷白,“九姑娘繞命,繞命。。。。二姨太太會打死奴婢的,奴婢真的是來伺候的,奴婢都未得近身伺候您,怎能是不利?何況奴婢絕對沒有旁的心思!”

  “這話你自個兒信麼?”林夕落看著冬荷的驚慌和眼角瞬間流下了淚,心里對此也多少有了譜,冬荷跪在地上,哆嗦個不停,口中一張一合卻說出半個字來。

  林夕落任憑她拽著自己的裙角也不吭聲,就這麼的沉著,冬荷忍不住哭著道:

  “九姑娘,二姨太太最重規矩,奴婢們要是被送回去那一家子都沒好日子過了,奴婢是得了二姨太太吩咐,讓對‘宗秀園’留心,可奴婢們至今一句話都沒亂傳,您大人大量,饒了奴婢們一回,奴婢打雑掃地什麼都行,只要別攆奴婢們回去!”

  林夕落心底很是驚訝,她本想試探試試探,但沒成想二姨太太的名謂能將丫鬟們嚇到如此程度!

  難道之前無人反駁這二姨太太送丫鬟婆子們照看?頂多是將送來的人派去打雑,丫鬟們寧可受著白眼干苦累活也不肯回去。。。看來這老太婆狠辣手段不一般啊!

  “即是如此,那我就給你們指一條路,聽不聽是你們的事,何況我也不認為將你們送回去,二姨太太會對你們有所責怪,你剛剛剛那話實在太過嚴重,往后不許再提。”林夕落說完,也未再讓冬荷插嘴,直接言道:

  “往后每隔半個月,你往二姨太太那方送個信兒,至于送什麼本姑娘不阻攔,但你送去的消息要提前告訴我,你可做得到?”林夕落說完,就見冬荷的眼睛瞪了碩大,再見林夕落那麼盯著她,回絕的話根本不敢出口,硬是咬著嘴唇點頭道:“奴婢、奴婢遵命。”

  林夕落滿意的點了頭,“還有。。。你送去一個信兒,就得給我再帶回來一個信兒,你可做得到?”

  “奴婢在二姨太太面前說上話,都是別人通傳的。”冬荷臉上滿是為難,索性傾吐出口,林夕落牽了下嘴角,“你會有辦法的,下去吧,去凈一把臉,被那多長了眼睛的瞧見,好似在我這兒挨了欺負。”

  林夕落擺了手,冬荷停留不走,滿面懇求,可林夕落半晌都未再有反應,也沒回言之心,冬荷只得硬著頭皮起身退了出去。

  看著冬荷離去的背影,林夕落是長舒了口氣,叫了一聲春桃,春桃才從外屋進來,顯然她一直都在守著,沒離開半步,也沒進屋。

  “夫人可是去了?由誰陪著?”

  “回九姑娘,是冬柳和宋媽媽陪著去的,另還跟了兩個小丫鬟、兩個小廝抬禮。”

  林夕落點了頭,“你覺得她們二人怎麼樣?”

  這話問的就是冬荷、冬柳。

  春桃下意識的往后縮了半步,知她退不得,便是想了想,才說道:“九姑娘聰穎,奴婢不敢妄下評斷,不過姑娘這麼做,不怕她們回稟二姨太太?”

  “她們在二姨太太跟前做什麼差事?”林夕落沒回答,倒是反問。

  “打雑的。”

  “在這里做什麼事?”林夕落似是解釋、似是自言道:

  “宗秀園里人少,丫鬟小廝卻不少,根本用不上她二人做什麼,如若是你,你想回去繼續給二姨太太打雑?還是在這里閑著?不過是來回帶個信兒,多兩句嘴,何況,我如若送她二人回去,定是要挑些毛病的,二姨太太為了面子也饒不過她們。”

  春桃怔住,若有所思的看著林夕落,林夕落笑斥:“看什麼?往后她二人可要你多盯著,不然與你說這些作甚?”

  “九姑娘進了這府里頭,好似換個人似的,都成了的當家人了。”春桃初次大著膽子說話,林夕落也愣住了,成了當家人?她是不是做的有些過分了?終歸她只是個姑娘,其上還有父母健在。。。。

  可林夕落隨即苦笑搖頭,她雖將這家當成自己的家,可她的性子不可能如之前的林夕落溫婉柔雅,那在她的眼里看來就是懦弱。

  性子變不了,日子卻要過,林夕落不願去想心中纏繞不散的夢魘,只似自言自語的嘀咕一句:

  “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工夫,我這也是不得已。。。。”

  春桃沒再接話,林夕落也不願把這些事捧得緊緊不放,難怪春桃大著膽子說她一句,仔細思忖這些日子的大事小情,的確是她過于急迫,有些事急不得,因為始終要等,等著那關鍵的人、關鍵的事浮出水面。

  沒過多大一會兒,門外有了響動,胡氏從小轎上下來就氣呼呼的進了門。

  林夕落瞧著她,又看了看后面那幾個丫鬟、小廝臉上都掛著無奈苦澀,顯然是去了沒得著什麼好,但見空手歸來,這禮卻是送到了。

  親自給胡氏倒了杯茶,林夕落笑著安慰:“娘,這是怎麼了?氣成了這副模樣?跟女兒說說,女兒為您寬寬心。”

  林夕落這一問,胡氏忍了半晌的氣終究一股腦的泄出來:

  “明明她就在‘香賦園’,卻只尋了身邊的劉嬤嬤過來接待,說什麼身體不康愈,沒法出來見人,我說進去探望一下,寒暄兩句過個禮節?孰知卻執意不肯見,只把那些禮留下了,道是身子好些,再請咱們過去玩,我呸!只不過是個姨太太而已,架子端了這麼高,簡直氣死人了!”

  胡氏離開林府已有七年,多多少少是漲了點兒脾氣,這點兒脾氣也不過是回來抱怨幾句,在二姨太太那里是半點兒耍不出來。。。這一點,林夕落只要看著她身邊的宋嬤嬤不住搖頭便可清楚知曉。

  說完這一句,屋內是沉浸下來,胡氏也覺得這話有些魯莽,院子里不還有二姨太太派來的人?

  臉上陰晴不定,卻又抹不開臉來開口,林夕落上下打量那冬柳,給春桃使了眼色,春桃尋個由頭給她叫走,屋內只剩些胡氏從福陵帶過來的丫鬟小廝,胡氏這才歎了口氣,念叨著:“這禮送的窩囊!”

  話音剛落,胡氏又道:“那兩個丫鬟不會把話傳過去吧?”擔心的自然是冬荷、冬柳。

  林夕落搖了搖頭,“無妨,娘不用惦記著,見不著還不好?本就是為了堵她嘴去的,您何必顧念著規矩?”

  胡氏沉了沉苦笑歎氣:“這離開多年,回來卻罰現脾氣忍不得了。”

  宋媽媽急忙端上茶,“夫人,您犯不上生氣,依著規矩,您是堂堂的七夫人,不去探她這位姨太太都成,既是她們不願圓這份臉面,您何必跟著氣?老太爺如若知道了,可是治她們不合規矩,與您無礙。”

  “這府里頭的規矩,是林家定,可這府里頭誰盯著守不守規矩?”林夕落聽這宋嬤嬤的說辭倒是皺了眉。

  宋嬤嬤怔住,“自然是老太爺。”

  “老太爺會管內宅的事?”林夕落說出這話,卻讓宋嬤嬤呆住,硬氣道:“那也不能讓七夫人受委屈。”

  林夕落即刻接話:“那你剛剛為何不替娘在‘香賦園’好好給二姨太太的人講講?替娘出兩口氣?”

  “這。。。”宋嬤嬤面赤耳紅,顯然落不下面子,胡氏這則朝她擺了擺手,“宋嬤嬤你先去吧,有事自會傳你過來,今兒累了,先去歇歇。”

  宋嬤嬤福了身,雖心仍有話卻說不出口,簇簇行到門口還回頭看了一眼林夕落,待見林夕落根本不瞧她,才扭身離開。

  胡氏朝著林夕落笑,“她個老婆子習慣了,跟了母親多年,就這稟性,你別怪她。”

  “女兒不會怪她,只在這時不能為母親寬心也莫添堵。”林夕落與胡氏又說起對冬荷、冬柳二人的安排,胡氏即刻瞪了眼睛,“我的天,你怎麼這麼大的膽子?就不怕她們說給二姨太太?”

  “墻有縫、壁有耳,她們如若敢說,女兒早晚都會知道,她們在二姨太太的院子里只是打雑的,女兒給她們好吃、好穿、好住,誰願自找不自在?”林夕落這話,倒是讓胡氏連連拍著胸口,低頭仔細的琢磨著,隨即臉上全是笑,捧著她的小臉便親了一口:

  “你這膽子,到底像誰?”她和林政孝二人腦袋合起來都想不出這點子。

  林夕落撒嬌的道:“不願娘再受委屈。”

  母女二人臉上綻著笑,可未等再歡快幾分,就見門口的小廝匆匆跑了進來,“夫人,不好了,少爺挨打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4 12:55 PM

第十二章 學

  前來回稟的小廝名為吉祥。

  自天祤三歲開始識字時,吉祥就隨身侍候,有幾分狡猾但對天祤呵護照料的極其入微,故而林政孝也允他陪著識字讀書,並非半字不識的盲奴。

  即便這次天祤去了林府族學,林政孝也未再尋找陪讀,只讓吉祥跟著,這才有他匆匆跑回扯脖子喊嚷的一幕出現。

  可他這一喊嚷,讓胡氏剛靜幾時的心“怦”的跳到嗓子眼兒,起身、腦袋一暈,沒站穩險些摔倒,林夕落連忙上前扶住,胡氏也顧不得慌亂間弄灑的茶沫茶汁,急躁上前指著吉祥便問:

  “怎麼回事?你倒是快說啊!”

  吉祥一直從族學跑回,已是呼呼氣喘,嗓子干涸,心中也急,硬擠著沙啞嗓子磕巴道:“少爺,被,被先生打了!”

  “哎呦!”胡氏氣的一屁股坐在了櫈子上,拍著胸口指著吉祥訓斥道:

  “被先生打了,那是書沒習好,你這匆匆跑回,還以為他挨了旁人欺負,你想嚇死誰!”

  林夕落撫著胡氏的后背,她自個兒剛剛也急,眼睛瞪的都發酸,白了那趴在地上粗喘的吉祥一眼,問道:“他為何挨打?”

  “背書沒背好。”吉祥說完這句接著道:“夫人,大姑娘,您二位不知道,如若尋常打少爺手板子,那老爺也時常有,可這位先生,兩戒尺下去,少爺的手都出了血淋子,而且不止是這兩尺,是要罰十尺!”

  “那你怎麼不在跟前兒看著?這會兒跑回來,尺子早罰完了!”胡氏站在地上左轉右焦,吉祥忙道:

  “夫人,要是如此奴才怎能這樣的跑回來,那先生說了,今兒背不上的文罰寫十遍,明兒交上,如若交不上,可要罰二十戒尺,少爺的手都被打成了那副模樣,怎還握得了筆?”

  胡氏聽完嚇的險些從椅子上滑落,林夕落連忙拽住她,喊著宋嬤嬤:“快去取傷藥來,別耽擱著。”

  “我得去看看。”胡氏心急、念叨,心底卻守著規矩不敢邁出“宗秀園”去那族學。

  老太爺早有言在先,族學休習的子弟即便被先生罰的斷了氣,那也不允這些太太、夫人、姑奶奶們邁去半步,否則攆出族學,攆出林家門。如今那族學門口還有一偌大的匾額上題著“禁”字,胡氏不得不猶豫思忖,被攆出族學、攆出林家,這可不是小事!

  可自己的兒子被打,胡氏來回踱步間把自己的手揉搓捶打的已是通紅,宋嬤嬤拿了傷藥過來,“夫人,得給小少爺說說情!”

  胡氏把藥接過來,咬牙跺腳的要往外走,林夕落拽住她,“娘,您先別去。”

  “老奴說句逾越的,大姑娘,那可是您的親弟弟,才六歲。”宋嬤嬤在旁插話,林夕落沒搭理,接過胡氏傷藥,“您別去,我去。”

  “你怎麼能去?還是娘去,大不了去求一求老太爺,娘豁得出去這張臉。”胡氏堅決不肯讓,林夕落則攔下她,“娘,女兒自有辦法,老太爺可吩咐女兒要去族學學規矩,今兒先去瞧瞧也無妨。”說罷,她則吩咐吉祥,“父親在何處?快去遣人知會一聲。”

  吩咐春桃取來衣裳,林夕落沒單獨讓春桃陪同,也帶了冬荷、冬柳二人,胡氏有些擔憂,“這能行嗎?”

  “成不成的,也就厚著這臉皮了。”林夕落看著宋嬤嬤,臉上沒有半絲紋動,話音極冷:“管好你那張嘴,明知逾越的話還硬說出口,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念在你陪同母親多年的份兒上饒過你,往后如若再多嘴半句,別怪本姑娘不留情面。”

  話畢轉身而去,宋嬤嬤瞪眼踉蹌了兩步,目光直盯著胡氏。

  胡氏這會兒哪有心思搭理她?站在這宗秀園的堂屋中滿臉都掛著焦慮擔憂,宋嬤嬤心里不安,上前道:“夫人,老奴這可是為了少爺。”

  “行了行了,往后你也少說兩句,這兒不是福陵懸,這兒是林府。”胡氏滿心不耐,宋嬤嬤也閉上了嘴,心中卻在腹誹:雖然林家庶嫡的身份也不可小瞧,旁日不覺,回了林府,連這位不聲不語的姑娘都變了味兒了。。。。

  ***

  林夕落出了“宗秀園”並未馬上行去族學。

  冬柳顯然得了冬荷的告誡,看林夕落的目光都帶著窺探,何況她還跟著七夫人回過一趟“香賦園”未見成二姨太太。。。。

  “冬柳。”林夕落這一聲輕喚嚇了冬柳一跳。

  “九姑娘。”冬柳的聲帶著顫,冬荷傳來的那些話,她一直心中略有猶豫,這九姑娘就那麼大的膽子,敢跟二姨太太送來的丫鬟講條件?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你去二姨太太那里,就說七老爺的兒子在族學被先生罰了,戒尺打的濺出了血。”林夕落說完這一句,自也看出冬柳被嚇到的模樣,“怕什麼?本不就是讓你們來盯著的?去吧。”

  冬柳嚇的有些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翕著嘴僵在原地,林夕落上了小轎,冬荷低頭在一旁跟著往族學方向行去,冬柳看著那小轎離去的影子,呆了片刻的功夫,即刻往“香賦園”的方向跑去。

  春桃心里納悶,冬荷卻是驚愕。
  林夕落叫她與冬柳陪同之時,她下意識的便想到是否要遣她們往二姨太太那里送信兒,本以為會挑選她,孰料卻是冬柳?冬柳所知的話可是她通傳的,這位九姑娘為何選她去?對冬柳就這麼放心?還是。。。冬荷不敢多想,小碎步的緊緊跟在青轎后面。

  林夕落並非是太過自信,她習慣于將最無保障的人事置于前,那日她與冬荷相談,從與冬荷的交談來看,冬荷是害怕林夕落送她們回去,也從心底應了林夕落所提的要求。

  而那個冬柳。。。二人來“宗秀園”這些時日的表現,冬荷是膽怯,而她更多是隱忍,何況她比冬荷在這府里頭更多點兒分量,畢竟其父母健在,林天祤被先生責罰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冬柳如若真有心給二姨太太回些糙言誑語,定不會放過如此機會。

  貪人惡鏡己。。。胡氏口中所知二姨太太的為人,恐怕她會比尋常人更討厭貪嗔之人,所以不用林夕落去打探,單看這柳是否還能回來“宗秀園”便知她是什麼表現。

  行到族學院門之前,林夕落吩咐停了轎,也沒使喚人到門口通傳求見,在一旁等候去尋林政孝的吉祥趕過來。

  吉祥應是真的急了,林夕落沒等過兩刻鐘,便遠遠瞧見林政孝與吉祥二人匆匆趕來。

  林政孝不停的撫著額頭上的汗,吉祥跑幾步停著喘上幾口,再跑幾步跟上,忽然抬頭,看到林夕落等人在族學門口,臉上掛了喜色,連忙道:“老爺,您慢點兒,大姑娘還沒進去,您不用急了!”

  林政孝忽聽此話,下意識的抬了頭,沒成想腳步行速太快,這忽然一停腿酸發軟,跌了個屁墩兒還坐了石子兒上,疼的林政孝“哎呦”的跳起來,口中忙道:“聖人恕我,聖人恕我。。。”隨即又撣了撣灰土,抹抹額頭的汗珠,朝著林夕落這方快步走來。

  林夕落轉過身翻著白眼,指望這位爹去壞林府族學的規矩,她恐怕還得耗唾沫星子。。。

  果真,林政孝行到此處最先開口一句話便是:“快隨父親歸去,這族學的規矩可是林家老祖定下的,絕不能破!”說話間拽著林夕落就往轎子里推去。

  林夕落坐進去又起身出來,與他言道:

  “女兒怎會壞規矩?祖父之前吩咐女兒要來族學上學,如今女兒先來見一見欲從學的老師可行?”

  “胡鬧!誰能不知你是來見天祤?”林政孝急斥,林夕落反駁,“知道又能怎樣?女兒可未壞規矩!”

  “你啊!”林政孝心中也著實懊悔,想著天祤,坦言道:“不該讓天祤隨同讀論語,理應在幼學入讀,大意了,貪功冒進,悔矣!”

  父女二人爭執半晌,林政孝畢竟也非厲父苛性,林夕落這尋了個由頭,他也在心中思忖斟酌,莫非就以這理由去見一見那位族學先生?好歹說上兩句,總比讓天祤這六歲孩童被打完還要罰字强?

  《百家姓》、《千字文》雖讀好,但從《論語》開始便是另一番天地,他六歲恐難懂、直硬背,一日兩日可行,時間長久下去弊大于利啊!

  林政孝越想越后悔,越思越自責,看著林夕落滿臉焦急,他只得歎氣咬牙道:“豁出這張臉面了,哪怕為此被攆出去,也得與這位先生談一次,六歲的孩子怎能如十歲般教習?不妥,著實不妥!”

  這心思定下,林政孝急著就往族學院內走,腳步都比尋常快了幾分,林夕落對他這心血來潮的脾氣著實無奈,上前攔住林政孝,“父親,再等一等。”

  “等?還等什麼?為父不需借口,如若那位先生能將此事講通,為父夜不閉目,看著天祤將罰字寫完,否則他必要為這戒尺留個說法。”林政孝氣上心頭也快,倒是拋開那族規祖訓,要與教書的先生好好討辯一番?

  林夕落心底感歎,嘴上卻不能多說,只得道:“父親等一等,再容一刻鐘的功夫可行?”

  “你要作甚?”林政孝問。

  林夕落答:“等二姨太太的人。”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5 11:22 AM

第十三章 拜

  林政孝沒有細問,林夕落只專心的等,遠處隔著翠竹遮掩的書屋,傳出清晰琅琅讀書聲。

  一刻鐘的時間已經過了,林政孝看著林夕落,林夕落的心中也在猶豫難平,難道說她估錯了這位二姨太太?

  林政孝擺了手,“進去吧,莫再等。”嘴角牽出一絲自嘲輕笑,轉身邁步,耳畔卻聽林夕落之聲,“父親,有人來了。”

  來人乃是二姨太太身邊的劉嬤嬤。

  透過轎簾看到族學院前停的那一頂小轎和站立此處的人,劉嬤嬤忍不住眉頭微皺,吩咐抬腳的婆子快些,心底多了分謹慎。

  不是劉嬤嬤多想,她跟隨二姨太太這麼多年,不提偶爾為二姨太太出主意,單是在旁瞧著、看著、聽著,這腦子再木訥的人也學的多幾個眼兒,剛剛“宗秀園”的冬柳歸來求見二姨太太,回的那些話不提真假,只瞧她那份巴結后又求回“香賦園”的貪婪目光,劉嬤嬤的心底就是冷笑:縱使賞個高枝,也不是這樣的丫頭能攀得上的。。。

  然,二姨太太心中不悅,但冬柳所回的話還是不能拋開不管,自身來不妥,這才吩咐劉嬤嬤來這族學處瞧瞧,可看到這七老爺與九姑娘都在此,劉嬤嬤心底已知,她不止隨意看看這般簡單了。

  小轎停住,劉嬤嬤下來先給林政孝、林夕落行了禮,林夕落笑著還禮,劉嬤嬤故作出驚愕模樣笑著言道:

  “聽說十三少爺被先生罰了,七老爺匆忙就來此,二姨太太特吩咐老奴來勸勸,還好趕上了,二姨太太說了,林家祖訓族規不得馬虎半分,七老爺您得三思啊。”

  劉嬤嬤看了看林政孝,又笑著與林夕落道:“只是十三少爺才六歲孩童,先生也著實太過嚴苛。”

  林政孝沒話出口,林夕落上前挽著劉嬤嬤的手臂道:

  “您說的對,祖訓族規只存敬畏不敢違背,這才不得不借著我來族學拜見恩師的名,看看是否能給送個藥?六歲孩童便入正學,實在太早,兩尺濺血,還要罰字,可得靠劉嬤嬤幫襯著說兩句討情的話。”

  林夕落沒有半分遮掩,將自己的意圖全都擺明,劉嬤嬤僵了分才擠出笑,“九姑娘就會說笑,這等話語哪能往外說。”

  林政孝輕咳兩聲道:“嚴師高徒,但苛罰有度,這位先生不知乃是何人?我欲與他好生探討探討這教習章法。”

  耳聽林政孝這話,可是讓劉嬤嬤驚的連忙上前,“七老爺,您可去不得,這位先生可是林家有頭有臉的人物,乃是老太爺的表侄孫,別看輩分比您低一層,那可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可惜狀元袍還未上身便得知其母過世,守孝三年,這才被老太爺請來在族學教書。”

  林政孝有些驚,急忙問:“你說的此人可是豎賢?”

  “正是!”

  劉嬤嬤說此,林政孝接連長喘,拍著額頭連聲道:“莽撞了,是我莽撞了。”話語至此,林政孝臉上的尷尬夾雑幾分愧疚,來踱步,好似有退回之意。

  林夕落不知這位“豎賢”到底是誰,但天祤的傷總得看看吧?何況還要罰抄百遍,他怎麼忍得了?

  不等林政孝開口,她則先與劉嬤嬤言談:

  “既是如此良師,父親的心便可放了肚子里,但既然來此,還有劉嬤嬤在后撐著,不如我厚著臉皮求嬤嬤陪著見一見恩師可好?老太爺吩咐歇幾日便來族學,不可再貪玩耽擱,有劉嬤嬤在,我也壯幾分膽膽子?”

  林夕落這麼客套,劉嬤嬤總使有二姨太太當靠山也不敢過度放肆當面拒絕,何況還有七老爺在?

  “有九姑娘抬舉,老奴自當奉陪,也能順便先給九姑娘說說這族學中的事,讓您心里頭有個計量。”

  既是要去做的事,那就要把事做圓滿了,落個好人情,劉嬤嬤笑著側身請林夕落前行,林夕落看著林政孝,顯然他也成了陪同,陪同是假,進去探天祤是真,林政孝的臉火熱發燒,明擺著有不堪之相,但見林夕落朝他擠著眼,他如若不去,豈不讓孩子們對自己這當父親的失望?

  口中張張合合,不知在嘀咕什麼,林政孝邁步于前,吉祥在一旁顛顛的跟著,林夕落挽著劉嬤嬤跟隨其后,口中一問一答,便從劉嬤嬤這里得知了族學中的不少情況。

  林府中的族學並非是林忠德這一支脈的孩子在讀,但凡是姓個林字,都可來念,而男丁這一支除卻林豎賢教習外,另還有幾名教諭在此教課,但都乃輔助之職,主要還靠林豎賢。

  女眷們這一方的科目與男丁自不相同。

  琴、棋、書、畫、綉五門可自選兩門,而《祖訓》一課是必須都讀的,劉嬤嬤說到此,特意補言道:

  “九姑娘可現在就想一想選何種科目,而后再去選拜老師,如若您對其余科目也有興趣,也可拜師去聽,但凡是您選了的,就要做功課,如若做不出樣子,老太爺是要罰的,不過多數的姑娘們都選了三科。”

  這也算是提個醒,林夕落點了頭,仔細思忖后問道:

  “畫綉不分家,這兩科目可學,還好書寫,這也不假,不如就選這三科?”

  “九姑娘聰穎好學。”劉嬤嬤是留了這一句,隨即開始說起這三科的教諭師長,畫、綉自都乃宮中出來的宮嬤教習,劉嬤嬤媽把二人的喜好、風格、脾性都仔細的說了,但說到“書”,她則若有所指的看了林夕落一眼:

  “說起這一科目,九姑娘可要多多上心了,這一科的教習可是打了十三少爺的先生。”

  “是他?”林夕落的眉頭微皺下,反倒是笑了,正愁找不到由頭去探天祤,如今不正合適?

  “無妨,稍后正好去拜見一番。”

  劉嬤嬤沒吭聲,也沒對林夕落不退有半分驚訝,反倒臉上掛著的笑,明擺著事沒這麼簡單。

  打了十三少爺,這位親姐姐便來拜見,誰人猜不住她是何意?

  何況那位先生。。。劉嬤嬤不再多想,免得讓七老爺和九姑娘看出端倪。。。

  這一行自是先去拜見了綉、畫老師,教綉工的是從宮中坊司出來的宮嬤曲嬤嬤,林夕落行了拜師禮,她抿了茶,這就算了了事,告知所需準備的物件就端茶送了客。

  而教習畫意的老師曾是公主的侍讀,雖說是公主身邊個打雑的,但被請進林府教習,也不是輕易能請到的,瞧其那副月牙彎眼就看得出此人並不簡單。

  這方都拜訪完,劉嬤嬤試探的問了句:“可是去拜豎賢先生?”這話不單是問林夕落,還有向林政孝請命之意。

  剛剛見那二位教習,林政孝都未插嘴多敘閑言,而如今要見林豎賢,他的腳則有些沉的邁不開步了。

  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來此本就是個借口,心中難免虛誆,如若再被這小一輩兒的損上幾句不合規矩,林政孝是真不知自己這臉往何處放了。

  一輩子清正自制,遵規守禮,難不成今兒真的要破個先例?

  躊躇不定,局促難安,林夕落從沒見過林政孝臉上那麼多複雜表情,只得率先與劉嬤嬤道:“請劉嬤嬤帶路吧。”

  劉嬤嬤看了林政孝一眼,卻也知不好再多去探這位七老爺的窘態,又訝異九姑娘的越禮做主,反倒不得七老爺的半點兒斥責?

  一行人往書院的方向而去,劉嬤嬤對林夕落更多打探,林夕落此時無心遮掩,她最想知道的是天祤怎麼樣了。

  兩排平屋圍著一棟二層小樓,平屋是孩童、族中窮困學生的修習地,二層小樓是林府成年男丁習學之地,而林天祤並非在平屋中,而是在這二層中的一層,林政孝眼見如此,眉頭皺緊,猶豫之心不在,反而堅定步伐的讓守門小廝進去通報。

  劉嬤嬤從進族學便開始介紹,行至此處她好似換個人一般,退居林夕落之后,儼然不在此處出頭。

  林夕落沒對她太過挑理,而是與林政孝一起等候先生出現。

  一炷香、兩柱香時間過去。。。一刻鐘、兩刻鐘過去。。。那計量時辰的沙漏中細絲落下,轉眼,就是一個時辰已過。

  劉嬤嬤有些按耐不住,林夕落卻仍未離開,她一直都在觀察著林政孝,時間已過去一個時辰,他從最初的猶豫不決、尷尬愧疚等候現在,這些情緒蕩然無存,臉上倒多了一分不見此人誓不罷休的氣勢,讓林夕落都十分驚訝。

  林夕落沒問出口,一起陪著等,心里卻對這位先生不滿,你總不會悶死在里面,還就不信你不出來?

  一個時辰過去,樓閣中一聲鈴鐺叮響,里面傳出唏噓紛擾,轉眼便有身著族衣學帽的小子磞跶著跑出來。

  林政孝依舊未動,林夕落喘口氣便不多嘴,直至所有的學生都行了出來,卻不見林天祤的身影,這才有小廝前來請們進去。

  樓閣正中供奉著聖人之像,林夕落跟著林政孝拜了三拜,繞過此處往后行去,未等行進學堂之中,就聽見一童音泣聲,這不正是天祤的聲音?

  林夕落加快了腳步,林政孝也闊步疾走,待二人行到正屋之內,就見一脊直背影在給一歪帽學童的手上塗藥纏布,而此童正是林政孝之子、林夕落胞弟林天祤!

***

  PS:不好意思,本人不太悉國語。碼字很慢,所以每日儘量更新一頁。敬請原諒!!謝謝!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6 10:23 AM

第十四章 辯

  林政孝站在當地有些邁不動步,林天祤聞聲朝這方看來,哭花的小臉還在抽泣,但看到林夕落二人又開始“吧嗒”的掉淚。

  林夕落沒忍住率先上前,可那背影依舊在纏繞紗布,根本不回頭看上半眼。

  直至傷口包扎完,林豎賢才算正站起身,告誡林天祤站立此地不允亂動,才轉過頭來看向門口幾人。

  一方為父女、一方為師徒,實在是個尷尬僵硬的場面,劉嬤嬤深知這不是鬧事的時候,硬著頭皮從后上前,介紹道:“先生,這位是府中的七老爺、九姑娘,九姑娘得老太爺的話,來族學修習,為人聰靈,選了書這一科目,今日特地前來拜訪您。”

  林豎賢朝著林政孝看來,拱手行了禮,沒有半句話,隨即轉頭看向林夕落,“你是來拜我的?”

  林夕落皺了眉,答:“拜師,探他。”林夕落指著林天祤,林天祤的眼淚更是掉的兇,可有林豎賢攔著,他絲毫不敢跑到林夕落那里好生哭上一通。

  劉嬤嬤倒吸口涼氣,臉上沒了好顏色,如若是關起林府的門,她才不會管這七老爺和九姑娘的死活,如今有這位老太爺最看重的先生在此,她才豁出臉面與此人巴結言談,可這位九姑娘不拜師就罷了,還把實話說出來?這如若惹惱了先生,老太爺還不得翻了臉?二姨太太也得損斥她!

  林政孝沒有說辭,只背手在一旁沉默思忖,林豎賢臉上沒什麼表情,隨口言道:“我不教無矩之徒,你走吧。”

  “我不拜無禮之師,罷了。”林夕落這話說出,倒是讓林豎賢的目光正視起來,“。。。何以謂之?”

  “六歲孩童《三字經》、《千字文》習過之后便讀《論語》,《名賢集》為何不讀?《五言雑字》、《七言雑字》為何不讀?先生六歲年紀可能熟背《論語》?否則何以如此教習?”

  林夕落這話說的極重,好似一根刺扎入人心,不提林豎賢的目光凌冽起來,連林政孝都有些驚愕懊惱,訓斥出口:“夕落,不得無禮!”

  “父親,如若先生無這解釋釋,女兒便棄掉‘書’科,免得字不正、人不正。”林夕落看著林天祤抽泣的小臉,再看他手上纏繞棉布滲出的紅絲,滿心都是氣,六歲的孩子,《論語》背不出就如此責罰,還要罰字?饒是三元及第、老太爺賞識的人又能怎樣?如若是正人君子怎能做出這等事來?

  五官端正,儀表堂堂,可林夕落怎麼瞧都格外不順眼,故作清正的白面書生,心里指不定揣著什麼鬼心腸!

  “五言雑字、七言雑字實乃識字之本,俚語諧文,讀順幾遍,可知天文地理、風俗人情,可背、也可不必熟背,《名賢集》同之,吾四歲起讀,六歲讀遍《大學》、《論語》后之不提,可有教之資格?”林豎賢這話道出,連帶著下巴都跟著仰了半分,林夕落本就要仰頭看他,如今正看到他下巴額上的一道疤。

  林夕落側身低頭,目光只看天祤的小手,口中道:“可天祤對這三文讀都未讀、字更不識,先生便越過教習《論語》,這可推托不過。”

  “你未讀過?”林豎賢怔住,低頭看著林天祤。

  林天祤被這麼多目光注視著,不免有些害怕,再看林政孝朝其點頭,他則言道:“回先生,學生未讀過。”

  “可。。。。”林豎賢話語停頓,緊皺眉頭遮掩尷尬,后又問道:“你可與教諭說過此事?”

  有父親和嫡姐出面,林天祤的膽子也大了幾分,仰頭言道:“說過,教諭說先生不好此書,回去自讀幾遍識字即可,我是祖父送來的,自應在先生門下修習《論語》,不用再去幼童書屋。”

  “哪位教諭如此告誡?”林豎賢急問。

  林天祤速答:“楚教諭。”

  林豎賢沉歎冷哼,緊抿著嘴,林政孝背手轉身,顯然在往肚子里憋氣,林夕落看著劉嬤嬤,她抽動的半張臉明顯不自然,顯然,這楚教諭興許與二姨太太那房脫不了關係。

  偌大的書屋靜的落針可聞,尷尬的氣氛縈繞不散,可誰先開口?

  林豎賢是教書先生,被這番頂撞且是他的疏忽過錯,讓他這自喻清高之人怎下得了台?

  林政孝縱然滿肚子話,但在旁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他總歸顧忌著府中規矩、何況林夕落與林豎賢按族親算是同輩,這番頂撞,如若論族親規矩也可大而化小,他若插嘴便事情廣大,故而林政孝憋著一肚子話不能開口,何況他開口就想叱罵這二房手下的楚教諭,劉嬤嬤還此地?

  劉嬤嬤也沒法開口,她雖能借著二姨太太的面子得府中眾人寒暄逢迎,但在這最重規矩的林豎賢面前不敢多嘴,剛剛介紹林政孝與林夕落,這當奴婢的本份,如今若對主子們的事多言插話,被老太爺知曉恐連二姨太太都討不到好。。。何況這事還真與二房有關。

  思前想后,劉嬤嬤的心里不知如何才好,如何把眼前這尷尬化解?再回去與二姨太太商議?

  這般思忖,劉嬤嬤則看向了林夕落,這事是九姑娘挑起的,如若圓,也得是她吧?

  林夕落被劉嬤嬤這麼盯著,連林政孝都在給她使眼色。。。林豎賢乃是天祤的先生,讓他下不來台也不合適。

  “原來是天祤未與先生說清,是我冒昧潕了先生,給先生賠禮了。”林夕落福身行禮,孰料林豎賢卻讓開,倒是朝著林天祤正正經經的鞠了一躬,“實是為師粗心大意,讓你受了委屈,就此致歉,我自罰《名賢集》、《五七言雑字》百遍,定交你探,你則好生養傷,不必用筆,但背書不可免。”

  林天祤眼睛瞪得碩大,師傅給自己鞠躬?這可是從未遇過的事,心中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看向林政孝。

  林政孝翕了翕嘴,依舊沒出半句,林夕落被晾在當地,眉頭皺緊,劉嬤嬤連忙逢迎,“。。。九姑娘還不借此拜過先生?”

  “不必。”林豎賢即刻躲開,“你還是拜他人去吧。”

  “豎賢。”林政孝忍不住開了口,林豎賢即刻再次行禮,“七叔父。”

  “夕落也不是故意為之。”林政孝看了一眼林夕落,臉上帶著無奈之色,“此事也乃我魯莽,你莫往心里去。”

  “七叔父,這並非侄兒狹隘,”林豎賢看著林夕落道:

  “早聞九姑娘門前手罰總管,兩名雑役喪命,此乃一責;二聞九姑娘頂撞伯父不肯認愧,此乃二責,今日以拜師為名實為天祤聲討,縱然錯在我身,可她祖訓不遵、族規不敬,這是三責,這等作為即使橫平豎直也划不出正氣墨漬,我教不得。”

  林夕落翻了白眼,此人一說,她好像只有尋根白綾上吊的份兒?無顏活在世上了?她前生祖傳微雕手藝,習字是不可缺的科目,如今選這一科除卻愛好之外也是為了便宜不必太過用心,可這林豎賢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她縱使字若天仙也是妖冶鬼魅,怎麼看都不對了?

  林夕落心中吐槽,可林政孝卻知此言對林夕落的影響有多麼大。

  林豎賢除卻是老太爺最賞識之人,在外也頗有影響力,如若他的話傳出,林夕落的名譽定然受損,一個女兒家可受不得這個啊!

  劉嬤嬤在一旁也心中計較,她要不要在此事替九姑娘圓場?如若不說,這位九姑娘把事情傳遠了,老太爺得知應會斥二姨太太一頓,二姨太太的野心她是最清楚的人,這種突如其來的影響,實在不小。

  林政孝和劉嬤嬤的心思自為深遠,可林天祤卻不這般看,自己大姐來此討情反倒先生不收?這還了得?

  “先生,大姐是好人,您不收她可是計較的頂撞?那學生為大姐賠罪了!”林天祤說著就跪了地上給林豎賢磕頭,被捆成布團的手杵在地上更是疼,但他依舊忍著磕個不停。

  林夕落本是想著不拜他就學別科也罷,孰料這林天祤個小傢伙兒這般執著?跪在地上給他磕頭,那“嚍嚍”之聲極其響亮!

  上前將他摟在懷中,林夕落的眼圈有些泛酸,天祤看著她,極其認真的說著:“大姐,先生一定收你的,他是好先生。”

  林豎賢怔住不知所措,童言無忌,可這童言最能引人心愧!

  林夕落摸著天祤道:“姐不習此科也無礙”

  “不行!”林天祤是認准他連累了大姐,小大人似的斬釘截鐵,“先生不收你,我就不起來!”

  林豎賢面赤,林夕落無奈。

  天祤是認准了讓她拜此人,再見那副硬氣執著的小模樣,林夕落心底暖意涔涔,只順從的點了頭,看向林豎賢道:“無規無矩我認,如若申明廣義,何必再來族學修習?先生輕視也罷、不屑也罷,但無妨直言如何才肯教我?”

  林夕落的目光直視,林豎賢也有些落不下臉來。

  雖為先生,可他不過年旬二五,也算個年輕人,先有叔父說情、后有這學生磕請,他如若再不應下實在無顏遮面,何況。。。此事也並非這九姑娘的錯,也乃他的疏忽,否則怎會讓一六歲孩童吃如此之苦?

  仔細思忖,林豎賢看著林夕落,一本正經言道:

  “教你也可,先抄百遍《祖訓》、再抄百遍《女鋼》而后橫、豎、撇、捺各萬遍,此后拿來與我,待我篤定那無假都出自你一人之手便可入席習之,否則就此作罷。”

  劉嬤嬤臉僵冒汗,林政孝皺了眉,林夕落咬牙直視林豎賢,斬釘截鐵點頭道:“我應!”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7 11:24 AM

第十五章 圈

  路不鏟不平,事不為不成。

  林夕落應下林豎賢的要求並非頭腦發熱,為爭這口閑氣。

  從劉嬤嬤複雜臉色、林政孝未撫平的眉頭就可看出,林豎賢幾句閑淡話語很可能影響到老太爺對此事的態度,還要在林府過日子,她便不得不謹慎從之。

  林夕落再也忍不住裝怯懦柔弱,無意間就露出她自己的本性來,但這性子雖讓林政孝訝異卻也舒心。

  莫說是自家姑娘,單是林政孝自己聽那百遍訓誡、萬遍比划都咂舌瞪眼,而夕落毫無猶豫一口應下,這也讓林政孝這身為人父的臉面上掛了喜色。

  無論男丁、女娃,都是他林政孝引以為傲的自豪,智者不如行者,這是林政孝七年懸令的心得,也是他教習天祤的方向,孰料自家女兒好似豁然開竅,比他這父親邁步更為踏實。

  有此子足矣、有此女,更是足矣!

  林政孝豁然爽朗,開始與林豎賢說科場經驗、對林豎賢一年丁憂之后的行途加以點撥,更給了不少建議。

  林豎賢雖為狀元郎,但未歷官場,總歸少些油滑經驗,對林政孝的指點甚為上心。

  不是林政孝有多大本事,而是林家家主林忠德乃二品大員、林府叔伯都是五六品官,所言、所行、所感都讓林豎賢這一文生接不上話,他們所提建議猶如虛無飄渺的雲,只有向往的心思,無腳踏實地的做法,而林政孝這一七品縣令句句叨在實處,在林豎賢的心里反而比林忠德的勉勵更多幾分實在。

  林政孝說了個痛快,林豎賢得到實惠,就此將林夕落、林天祤之事翻過一頁作罷,天色也已不早,林豎賢因丁憂,不食酒肉只食素,林政孝也未再多寒暄,帶著林夕落與林天祤便出了族學。

  她們離開,林豎賢也未留此過久,問問身旁侍讀書童,“老太爺可歸來了?”

  “回先生,老太爺已經歸府。”

  林豎賢點了點頭言道:“去通傳一聲,我有事求見。”

  書童離去,林豎賢指敲桌案,仔細思沉,待小童歸來,他在桌案的角落拿出一本《祖訓》捧于手中,邁步從小門離開族學院落。

  ***

  林政孝與林夕落、林天祤出了這個族學院,最先歎氣卻是劉嬤嬤。

  劉嬤嬤現在心里著實煩亂,今兒的事也的確是來得巧,不然還依著以往的印象去審人度事那定出大錯。

  不提林政孝這位七老爺,單說這九姑娘就著實不同。

  林府的姑娘可著實不少,可即便是最潑辣驕縱的七姑娘林芳懿都沒這股子硬氣狠勁兒,之前還說九姑娘是被侯府的魏爺馬匹嚇昏,可如今她怎覺此事與這九姑娘對不上號?

  林夕落七歲隨同七老爺、七夫人離開林府,如今歸來性子、行事迥然不同,不知為何,劉嬤嬤的心里只覺得這九姑娘去了族學,府里頭興許又要熱鬧。。。。

  上下仔細的打量著林夕落,恨不得連髮絲都看得仔仔細細,林夕落鐘究是被看厭了,先開口道:

  “今兒辛苦劉嬤嬤了,如若沒您的提點,險些出了大錯。”

  劉嬤嬤笑言道:“都是應該的,九姑娘今兒可實在讓老奴開了眼,只是先生那罰的也還真夠狠,您可應承得住?老奴回去請二姨太太為您說上兩句話?”

  “既是應下再去求情豈不是讓先生瞧不起?劉嬤嬤的心意我領了,也謝過二姨太太今日的悉心照應,改日定當前去道謝。”林夕落斟酌著,回頭看著林政孝,林政孝輕咳轉身,她則把一小綉囊取下塞入劉嬤嬤的袖口,“天色不早,劉嬤嬤快回去歇著吧,您可是二姨太太的貼心人。”

  劉嬤嬤掂量下重量,臉上笑著道謝,轉身準備離去時忽然問林夕落,“九姑娘,您的手不舒服?這三個指頭怎麼好似總動來動去?”劉嬤嬤指著她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林夕落心底一緊,忙回道:

  “習慣的小動作都被劉嬤嬤看出了,尋常習慣握筆把玩,如今缺個物件倒是空落得慌。”

  劉嬤嬤笑著遮過,便是又道:

  “二姨太太也讓老奴轉告七老爺,您與七夫人送的物件著實合她的心意,往后不必再這般客氣,有事便來‘香賦園’,她雖身子不舒坦,那也不能虧著七夫人和九姑娘,今日事今日了了,老奴就告辭了?”

  此話無非是在說今日劉嬤嬤來此算是把胡氏送禮的情分抵消了。。。。

  劉嬤嬤瞧著二人都已明了,便給林政孝行過禮后就離開此地。

林夕落的心卻是緊張起來。

  她前輩子是祖學雕工,這三個手指頭也是摸雕細刀的習慣,如今這細微動作連胡氏都沒注意,卻被劉嬤嬤看出來,這二姨太太身邊的人果真都是笑面虎,輕視不得。

  只剩父子、女兒三人,林政孝則讓林夕落快些上轎,趕回“宗秀園”再敘他話。林夕落帶著林天祤坐了小轎中,小傢伙兒這挨了打,又哭鬧磕頭,額頭上滲出紅印讓林夕落心里極為心疼,伸手為她擦著,天祤倒是累了,放平受傷的手,靠在林夕落的懷里就睡著了。

  直至到“宗秀園”,林天祤也沒醒來,睡的極沉,吉祥過來把他背進西閣,林夕落卻坐在轎子中半半響未起來,這小傢伙兒雖不沉,可她這細胳膊、細腿兒的也禁不住壓,如今腿腳全麻,一動彈就酥麻的渾身哆嗦,春桃端來熱茶,冬荷替她捏著胳膊腿,半響才算緩過乏來。

  回來則一會兒,林夕落一直都未見到胡氏的影,如若旁日胡氏定等候在院子里,可這時連人都沒了?

  叫過了杏兒,林夕落問起胡氏的去向,杏兒連忙回道:

  “。。。您與老爺、少爺回來之前,夫人被大夫人請去了,前后腳恐是相差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大夫人?”林夕落心中嘀咕,她這時把胡氏叫去恐怕絕對沒有簡單的事。

  胡氏正聽著大夫人許氏在說著林夕落硬闖族學的事。

  “好好一個姑娘家,你是怎麼教的?頂著去拜師的名號找你兒子,這豈不是在蒙人?總歸是姑娘,怎能這樣莽撞!”許氏抿了口茶,繼續道:

  “看看這幾天府里頭發生的事,哪一件與她脫得了干係?未等進門先杖斃兩個小廝,如若沒有大老爺護著,指不定要被二房那幾個人擠兌成什麼樣,如今又壞祖訓、闖族學,這讓我都不知該如何去圓這個場,如若老太爺怪罪下來,你們這一家子豈不都跟著遭殃?”

  眼見胡氏不說話,許氏歎了口氣,話語緩和下來,語重心長道:

  “弟妹,不是我說你們,這七年未歸,之前怎不好好教教規矩?這幽州城不是福陵懸,林府也不是懸衙,在那方跋扈慣了,可不能回到這方也出岔子?這名聲傳出去,往后還有誰上門提親?我這大房終歸是嫡出,定親的定親、許親的也出不了岔子,可二房、三房還有未及笄的?定會過來挑你們的錯,你說呢?”

  胡氏一肚子話噎在口中說不出,許氏那副挑眉模樣,明顯是在等著她服軟,然后請她出面向老太爺求情。可胡氏一進門就被許氏一頓擠兌數落,這會兒腦子還未全轉過來,何況林政孝那方也沒傳回消息、夕落與天祤也沒個信兒,她都不知這事情怎樣了,怎會開口求她?

  這七年的懸令夫人也不是白吃飯的,大不了離開這林府繼續回福陵懸那小地界過日子,何必在這兒受白眼?

  胡氏喘了口氣,出言道:“夕落。。。已經訂了親,何況杖斃那兩個小廝也不是她下的令,大老爺不也是罰了那總管和小廝板子?老太爺讓夕落去族學,今兒去、明兒去又能有什麼不一樣的?”胡氏慢聲細語,這態度可讓許氏瞪了眼。

  以前都在府中不聲不響、忍氣吞聲沒個主意的胡氏居然會頂撞她?

  許氏的臉色立即掉了下來,“沒有老太爺做主,定親也是算不得數的,何況老太爺是體恤你們剛剛歸來,這未對夕落過于責罰,但今兒的事,她的錯絕推脫不掉,如今府中事好在是我拿主意,若是以前二姨太太。。你說說,我該怎麼辦?這事讓老太爺知道可不妙。”

  胡氏抿了半天的嘴,帶著委屈的道:

  “大夫人您是主事的,您怎麼辦我不敢多嘴,不過此事總歸與族學有關,還是與老太爺商議一下才好,何況天祤才六歲就背《論語》,這先生也太狠了,手抽出血還要罰字,這哪里是教書的?”

  許氏忍不住的出口叱罵:“你這糊塗人,怎麼七年不見反倒不認親了,我還能委屈著你們娘兒幾個?不識抬舉!”

  胡氏抹著眼,嘟囔著:“抬舉不抬舉的不知道,我就想讓天祤無事,讓夕落無事,這可都是我的命根子!”

  “你。。。”許氏正要再批,門口突然進來一個小丫鬟,湊合到許氏門口窸窸窣窣回著話,許氏的臉從氣變驚,從驚變惱,再一看胡氏,打發走那丫鬟,一臉冷漠的問:“今兒的事,是你派人去請二姨太太身邊的劉嬤嬤陪同去的?”

  胡氏瞪眼吃驚,劉嬤嬤?這是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劉嬤嬤也在與二姨太太講起今日之事,最后說到林夕落,她則多言了兩句:

  “今兒老奴可是開了竅,一直替七老爺圓場,特別是這九姑娘,無軟言細語,還帶著股子狠勁兒,起初老奴納罕,可歸來之前,老奴特意去尋人打探,七老爺已給她說了親!”

  “說的何人?”二姨太太一雙狐狸眼眯緊。

  劉嬤嬤噓聲道:“果真與侯府有關,許的是那宣陽侯府魏爺的屬下,六品千總李泊言。。。”

PS:感慨!!琴律是本人喜歡的作者之一。只是希望能在此分享他的作品。對於給予劣評的網友。。因本人是老外一枚。對中文有情義結,尤其是中文小說。雖有外婆的中國人血統,可國語卻並不熟悉。能看懂已經萬幸。(是這樣寫的嗎???)有時會對繁體和簡體感到疑惑,碼字也很慢,所以每日儘量更新一頁。週末還是會儘量貼上兩頁。也對於給予劣評的網友,真正感到對不起。希望沒有破壞到琴律的名譽。敬請原諒!!還請版主們多多關照。以上如果詞不達意也請見諒,謝謝!感恩!!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7 11:27 AM

第十六章 捺  

     胡氏歸來時,林政孝在與林夕落說著林豎賢的為人。

  “豎賢雖姓這林字,但與林府隔著親,他的祖父是老太爺的表親,家境普通,未有這一府的榮貴,幼時被送至林府,老太爺允他在族學念書,極為賞識,視為親孫,豎賢也甚是爭氣,三元及第百年不出一個,他算是為林家大族添了光彩,老太爺極其高興,可喜悲無常,他母親常年臥床,這又驚喜過度閉了眼,守孝三年,老太爺留其在族學教書,他念老太爺的恩,這才留此未走。”

  說完此話,林政孝看著她,面容複雜,“他對你所提要求有些苛刻了。”

  “什麼要求?”胡氏進來聽到這話不由得急忙開口問,“今兒聽說劉嬤嬤陪著你們去的?大夫人氣的發抖,我趕緊找了借口回來,這到底怎麼回事?”胡氏左顧右盼,“天祤呢?先生可怪罪了?”

  “他在屋中睡了。”林政孝眉頭皺緊,應在思忖大房的事,胡氏拍拍胸口松了氣,“這就好。”再看向林夕落,“你父親剛剛說什麼要求苛刻?”

  “去拜師,正是罰了弟弟的那位先生,讓女兒抄寫幾遍《訓誡》。”林夕落說完,春桃沒忍住,在一旁接話道:“百遍《祖訓》、百遍《女鋼》,橫、豎、撇、捺各萬遍!”

  林夕落瞪她一眼,胡氏則瞪了眼,“萬遍?這明擺著是不願收你,怎麼還有這樣的先生!”

  “娘,您歇歇去看天祤,他的手傷了,先生允其多休幾日,得好好養著。”林夕落笑著安撫,“您放心,這橫豎撇捺又不要求女兒即刻就寫完,何時寫完何時送去就罷,您不必擔心。”

  “沒有時限?”胡氏擔憂的問。

  林夕落搖頭答:“沒有。”

  胡氏又喘口長氣,心存怨懟,但林政孝的臉上也滿是懮色,她只得把牢騷憋回腹中,先去西閣探望天祤。

  林政孝斟酌半響,探言道:“你真的應下?”

  “這是當然。”林夕落道:“女兒與劉嬤嬤之言不是敷衍,是真打算這麼做。”

  “委屈你了。”林政孝來回行走,結結巴巴,“字跡可看出人行,但筆划應該無礙?不如為父。。。我。。。我。。。”林政孝有意作弊,替她完成,可這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還真開不了口說那個“替”字。

  “父親不必如此,女兒自當一人完成。”林夕落見林政孝那赤紅的臉,信心更足,“您只預備好筆墨,等著瞧好就是了!”

  ****

  一連七日,林夕落都悶在閣樓中,茶飯都由春桃送進屋內,她用過之后便靜心寫字,屋中不留一人,春桃在門口守了幾日,可都未得林夕落的召喚,而后被胡氏叫去幫忙,此處留冬荷守著。

  自冬柳回“香賦園”再未歸來后,冬荷整個人好似變了模樣,再有她某晚被外院人找去敘話歸來之后,更是沉默寡言,但手勤干練,絲毫不偷半點兒的懶,春桃讓其守在門口,她就在這個閣樓門口一坐一天。

  胡氏起初探看許久,而后見她這幅模樣,也沒心思再盯著,開始忙碌起宅院中的事來。

  林夕落在屋中抄字清凈著,但林府卻開了鍋。

  大夫人得知事情始末,更知這二姨太太貼身的劉嬤嬤陪著林夕落去了族學,她心中氣憤懊惱,直接派人去請大老爺早些歸來,林政武一直都以為這林政孝一房是她們大房的人,可孰料人家腿往外撇?這還真是翅膀硬了,可以將大房當成眼角的沫子,彈兩手指就拉倒了?

  二姨太太好容易把府中管事的權交了出來,可私下還有這種小動作,許氏越想越不舒坦,她心里恨不得馬上給林政孝這一房吃點兒教訓讓她們長長記性,但這是林府的事,她也得好好跟林政武商議一番,此事該如何辦是好。

  可左等、右等,林政武就是未歸,許氏氣急敗壞,再次派小廝出去找尋,這一小廝出去沒多久就來回稟:“大夫人,大老爺被老太爺叫去了。”

  “老太爺?可知去了多久?”許氏皺眉,小廝答:“去了有一個多時辰了。”

  許氏只覺得胸口憋悶,連飲了數杯蜜汁,才算平和了些。

  “孝義閣”。

  林政武就站在老太爺的身邊,仔仔細細的聽著林豎賢捧著《祖訓》在邊念邊寫,本以為過一遍即可,孰料他揭開紙張,筆潤水墨,繼續從之。。。

  老太爺也是一臉的無奈,余光掃視到林政武臉上的納悶,冷瞪他一眼,隨即轉頭繼續看著林豎賢在口誦祖訓、筆墨游龍。

  林政武心里一陣涼氣,他剛剛從外回來就被老太爺叫到此處,而且這一冷眼明顯在忍著怒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百思不得其解,更是納悶撓頭,可林政武此時沒有膽子敢出言先問,只得在一旁靜靜的等。

  一個時辰過去,老太爺終於坐不住了,先開口道:“豎賢,罷了罷了,這自罰也不可一日完成?已至飯食時間。”

  林豎賢停了筆,鞠躬道:“豎賢明日再來。”

  “留此用飯吧。”林政武上前阻攔,林豎賢捧著書本,婉拒道:“多謝伯父。”說罷,他又給林忠德鞠了一躬,轉身出了“孝義閣”。

  林忠德一聲冷哼,讓林政武不敢再妄自瞎猜,連忙低頭道:“父親,豎賢這是為何自罰?”

  “混賬!”林忠德沉拍桌案,嚇的林政武連忙跪地,“父親。”

  “族學乃林家之本,如今什麼人都往里面鉆,心胸狹窄、徇私勾當,這種人怎麼能進族學?喪心病狂、風氣不正,族中幼子豈不全都帶壞?簡直就是混賬!”林忠德這一通斥罵讓林政武多少知曉些事端,族學?那里可無他的人啊。

  “父親,族學之中還有此等敗類?兒子一直都未接觸,不知父親所言乃是何人?”林政武悄聲探問,卻見林忠德眯著眼,目光更兇,“混賬!你是林府中嫡長子,此事沒讓你去把持你就撒手不理?何為兄長?你難道沒有羞愧之心?”

  “連豎賢這蒙在鼓中之孫輩都能來此自罰,你卻還在此地用心計?你讓我怎麼放心將府邸交予給你?心胸狹隘,鼠目寸光,這府中你為魁首!”林忠德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讓林政武沒有回言說辭。

  怎麼說?他是府中嫡長子,生母在時,他被敬在高位,生母過世,他也本著嫡兄之心行事,可就在這一兩年,他的兒子體弱多病,嫡妻又無再出,二房勢頭越發的猛,連庶弟在朝野都比他混的風生水起,他那顆隱沉的心早已忐忑不安。

  要說這事怪誰?林政武閉嘴不敢說,這事還不得怪林忠德這位林家家主?二房的勢頭如此之猛還不是他縱容的?不然二姨太太怎能在府中橫行?

  可林政武依舊心思狹隘,唯我獨尊的根本首先要嫡系開枝散葉,只一體弱多病的兒子,老太爺怎能將林家家主之位交予他手?然林忠德乃林家說話權重之人,可他百年之后,林府再無崛起之輩,這家主是否要改換別家任之,可就不得而知了。

  林政武滿心腹誹卻不敢反駁,只得恭敬言道:“父親訓的是,兒子狹隘了。”

  “去吧,把這事處理好再來回稟。”林忠德重言沉了幾分,“別讓我對你失望啊。”

  老太爺這最后一句在林政武的心中就像一塊銳石沉壓,讓他憋悶難忍,回到“紫苑”,大夫人許氏又在其耳旁不停的抱怨林政孝與胡氏的錯,最終惹的林政武怒嚎一句:“閉嘴!滾!”

  許氏即刻眼淚汩出,哭了一宿,林政武二日一早便去尋林政孝,硬拽著他與自己一同處置族學教諭的安置。

  這一連七日,林府雞飛狗跳,不但族學的教諭換了批人,連伺候的丫鬟都接連改換不少,二姨太太依舊養病不出,林政齊、林政肅兄弟二人則忙著公務,一連十日都未歸家中。

  林夕落卻無心管這些閑雜瑣事。

  一筆、一划的抄著《祖訓》,橫豎撇捺的勾著筆划,她的心極為平和、冷靜。

  “前世”她得祖傳微雕手藝,生父記恨她,卻並未不理不睬,反而更為刁難的教習她這門手藝,每日除了去上學便是回家盤養木料、手練雕刀,行筆書字、工筆行畫,二十幾年,手上不計其數的傷疤讓她一女孩兒的手藝得到外界的肯定。

  而如今,再次將這狼毫握于手中,再見墨黑潤紙,她的心才真正的從苦味酸澀行至平靜淡然,徹底的從夢魘、從變境中走出來。

  這就是一個家,她林夕落的家!

  這是她的命,她林夕落要闖的命!

  即使不眠、不休,她也精神充沛,每日小憨的睡夢之中,她都好似握筆行字,這種感覺在外人心中或許勞累匱乏,可在林夕落的心中格外美妙。

  人雖變了、命雖改了,可這陪伴她二十多年的手依舊沒廢,讓她心底的孤寂被填滿,再無孤涼悲棄的自憐,只存正待明日的心。。。

  萬筆的橫、豎、撇、捺,百遍《祖訓》、《女鋼》,讓人赫然的罰在半月后全都完成。

  最后一筆,她突涌詼諧,格外的“捺”了冗長,直至紙張角落,她連筆筆行草三字:林夕落!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9 04:34 PM

第十七章 緣

  二日一早,林夕落醒來則直接喚了一聲春桃。

  春桃沒來,進來的是冬荷,手上端著熱水,搭著棉巾,探問:

  “九姑娘,您歇好了?夫人吩咐,讓您今兒用碗蜜粥再食早飯,奴婢這就給您端來?”

  林夕落洗漱手面,言道:“不必了,稍后出去用。”

  冬荷面有異色,卻不敢多問,而這一會兒春桃也進來,林夕落吩咐道:

  “桌案上的紙張收攏下,稍后要送去族學。”

  “您都寫完了?”春桃連張大的嘴都帶著期盼驚訝,林夕落點頭:“寫時不覺,如今歇了一晚倒是手臂酸疼了。”

  春桃笑著道:“冬荷,給九姑娘捏捏,這可得給老爺、夫人報個喜去!”

  冬荷點頭應著,春桃已跑出門外,林夕落看冬荷這副寡言悶聲模樣,才想起之前的冬柳。。。

  “冬柳。。。”林夕落剛提這名字,冬荷即刻回道:“。。。她再未歸來,奴婢去時探問過,她被送到六老爺的院子里了。”

  送去那個院子能作何?林夕落點頭應和,不願對此事多說,剛擱下擦臉的棉巾,就有一個小傢伙兒先跑了進來,“姐,姐你寫完了?”

  先聞其聲,再見其人,來此的正是天祤。

  小傢伙兒手上的傷口已經癒合,只留幾道痕深印記,讓天祤每次看到都不由得問起大姐被罰的字什麼時候能寫好?

  林夕落摸著他的小腦袋,“當然已寫好,怎麼著?還當姐要寫一年?”

  “大姐,這才半個月!”林天祤衝到桌邊,挨張紙頁的看著,簪花小楷、行文、草體、隸書、篆字,這哪里像是罰字?倒像是練字!再看那橫、豎、撇、捺,每一張紙都橫五豎十的排列,規整的好似畫卷。

  林天祤的小眼珠瞪的溜圓,驚喜之余隨口問:“姐,你的字怎麼跟以前不一樣了?”

  林夕落啞言,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人不同、心不同,字又怎能相同?可這話無法解釋給別人聽,就連做夢都不能隨意說出。

  好在林天祤是孩童之性,並非硬得林夕落的答案,反而接連再問:“姐,這可夠一萬遍?”

“怕不夠?那你就替姐數一數,也為先生省了心,數完你再來吃飯吧。”林夕落撂下這
話,林天祤的小臉頓時苦哀,看著林夕落道:“姐。。。我是羨慕你的字漂亮了!”

  林夕落調侃之心更盛,吩咐冬荷:“娘準備的蜜粥呢?先給他端一碗來,別餓著他再數錯了,我先出去見爹娘。”

  冬荷應下出屋,林天祤見林夕落收拾衣裝出門,壓根兒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認命的歪腦袋挨張紙頁數數:“一、二、三。。。”

  林政孝與胡氏剛剛送走李泊言,春桃便前來回稟林夕落已將罰字全部寫好,與他二人同進早飯。

  胡氏喜色滿面,意要吩咐人去將李泊言叫回,可林政孝擺手阻攔,胡氏不明的道:“他可每日都來,就差這麼會兒功夫,叫回有何不可?”

  “一步既是無緣,何況夕落還未及笄,不急,明日再見也不遲。”林政孝來回踱步,臉上也喜意涔涔,心中更是納悶道:“這丫頭怎能寫這麼快?之前欲去看她,卻還不允我見。。。我得去瞧瞧,可別敷衍出錯才好。”

  “父親心中的女兒就這般不堪?”

  林政孝轉頭,看到正行此處的林夕落嘟嘴不滿,連忙笑著安撫,“不是為父疑慮,實則你的筆速太快,百遍訓誡、萬遍筆划,這半月之日為父都覺難以完成,並非懷疑,實則驚訝,話語不妥而已。”

  林夕落見這番致歉,笑著言道:“天祤也好奇,怕不夠遍數,正在一張一張的數,待他數完,父親就可知是否足數。”

  胡氏笑斥道:“又在欺負他,他個小娃子,萬遍怎能數得過來,你呀!”

  林夕落撒嬌道:“女兒可是餓了。”

  “快快上早飯,這些時日的勞累,可得好好補補。”胡氏不再對林天祤數數的事糾纏,親自給林夕落夾菜舀湯,噓寒問暖,林政孝心揣好奇,用過早飯就去了屋閣,是要好生看看這女兒罰字到底如何?

  只剩胡氏與林夕落母女二人,胡氏則開口說起了李泊言,林夕落揉眉不願聽,可又阻不了她的嘮叨,只得不停往嘴里塞點心,算是占著嘴不去回答。

  她也知這些日子李泊言的到來。

  自她閉門行字五日,李泊言便從外地趕回特意來此探望,胡氏曾派人來叫她出去,林夕落則以“罰字為重”為名,將此事推了過去。

  可孰料這人倒是個執著性子,每日一早便來,陪伴林政孝、胡氏用完早茶才走,十日風雨無一日耽擱,可他的這份誠心卻讓林夕落這半月的淡然消失,增點兒煩亂之心。

  “娘,您不是說要帶女兒與弟弟出去走走?您瞧著今兒怎樣?明日便與弟弟一同去族學,女兒今天想歇玩一日。”林夕落這一句話打斷了胡氏的喋喋不休,胡氏住了嘴,小心翼翼的道:“夕落,你好似對泊言很反感?”

  “娘,女兒沒有反感,只是不想早嫁。”林夕落仍以此為借口,“何況回歸林府這些時日,可有消停?女兒實在無此心思,及笄之日都未到,何必此時就要給女兒張羅婚事?”

  胡氏松了口氣,“娘還以為為你嫌棄他的出身。”

  “不是。”林夕落話語堅定,“女兒就是不想早嫁,意願多留你與父親、天祤身邊,您就這麼想趕女兒走?”

  “娘這是擔心你,你的事有了著落,娘也能安心了。”胡氏說完,林夕落只搖頭不再多言。

  胡氏見她面帶壓色,也知此事不易多說,思忖片刻則是道:

  “娘這就派人去與大夫人請示一聲,如今不是福陵懸,出行還要報備,不過今兒是第一次出行,娘得給你好生梳整,漂漂亮亮的出去!”

  胡氏說著便開始張羅,林夕落心中沉歎:該面對的事,看來是拖不得了。。。

  去請示、再備車,胡氏又拽著林夕落重新洗漱著裝,折騰了一個時辰才算出了門。

  不過特意與大夫人請示倒多得了車夫、丫鬟小廝的隨從侍奉,天祤被林政孝留下,苦著臉繼續數數,只有胡氏、林夕落母女二人出行,后面跟的丫鬟就有十幾個,外加隨侍小廝前后拉了很長一隊。

  胡氏破天荒的沒讓林夕落遵循不揭轎簾的規矩,反倒是讓她遮了面紗盡情看外面的熱鬧。

  這“金軒街”可謂是幽州城內最繁華的一條街道,兩側樓閣店鋪一家挨著一家,熙熙攘攘,放眼望去密麻人群望不到邊,前有開路小廝,馬車所行倒是暢通,連帶著胡氏都喜氣盈盈,與宋嬤嬤媽喋喋不休的訊敘起這條街上曾有的好地方與如今的變化。

  林夕落卻沒想這麼多,她的目光掃視這街道兩側的樓閣,額外注意著匾額上的名字。。。

  “夕落,你在看什麼呢?”胡氏拽著她往右前方看,“看見前面那家店鋪了嗎?那可是都城最大號的綢緞莊,娘帶你去看看?”未再多問,胡氏直接吩咐前方停車。

  馬車上向外端看也實不方便,林夕落正想下去走走,披好罩衣,裹好面紗,她則隨著胡氏下了馬車。

  不愧是都城最大號的綢緞莊,林夕落下了馬車才注意到這莊子的規格比林府族學的樓還要大上兩倍,黃花梨木雕匾四個大字:錦繡綢緞莊橫立在樓層上端,格外耀眼。

  門口迎客的小廝瞧見馬車右側掛了“林”字的小牌兒,便知這是林府的人,雖然小牌兒顏色表明這並非林府的正房女眷,但單看這“林”字就已不得了,急忙傳了店內來人迎候,而這一小廝急忙跑到門口,恭迎客人進來。

  都城有都城的規矩,小廝行了禮,這賞錢自不能少,胡氏擺了手,宋嬤嬤則從綉包中抓了一把銅錢灑入小廝手中,稀裡嘩啦掉地,小廝齜牙笑著即刻再謝。

  林夕落對這種事並不上心,而是打量著錦繡緞莊左右的雕柱,頑猴橎桃雕、喜鵲迎客雕。。。栩栩如生、美輪美奐,倒是一副好景,瞧著那刀折、頓挫,林夕落腦海中很快就能想象出這一形雕塑所成的步驟,伸手探看其上的雕痕木紋,便知這手藝人的功底有多深厚。

  正為這一栩一栩木雕駐步端看,胡氏已經走進了綢緞莊中。

  冬荷在旁催促:“九姑娘,夫人已經經去了。”

  林夕落歎氣的住手,隨口道:“這附近可有刻刀賣?”

  “刻刀?”冬荷嚇的哆嗦了下,“九姑娘,您要刻刀作何?那可不是尋常人把玩的物件,奴婢也不知。”

  “不過是綉圖而已。”林夕落隨口敷衍,冬荷思忖半響言道:“這綉莊中有銹針,綉刀,不知九姑娘要的可是這物件?”

  “綉刀?”林夕落頗有興致,“在哪里?帶我去瞧瞧。”

  “九姑娘稍等,奴婢先打發個小廝去尋。”冬荷說著,便行步到一旁與侍候的小廝說著,小廝得了命,立即叫上三五人在這綢緞莊中尋找探問。

  探問到,林夕落正準備過去瞧瞧,可朝前行去,正巧看到胡氏蹤影。

  胡氏正在與一人敘話,模樣興高彩烈。

  那人只有一背影,身著一身官衣,腰系佩刀,瘦高身姿,側面再看赤色面龐,眉精鷹鼻,正一門心思與胡氏言談。

  胡氏沒注意林夕落走至此處,恍然見到她,眉目笑容更燦,連忙介紹道:“夕落,這是你泊言師兄,早上沒見著,這會兒卻又遇見,還真是緣分。”

  李泊言回頭,林夕落心中沒由的湧起距離之感。。。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9 04:38 PM

第十八章 破

  並非林夕落因夢魘而生隔閡之感,實是李泊言本身就給人一種威逼必從的氣勢。

  未等林夕落探尋這感覺是否是她自身所帶成見,李泊言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林夕落徹底篤定心中感覺是對的。

  “師妹也在此?‘金軒街’雖熱鬧,但閑人混雜,雖有小廝丫鬟周身護著也實在不妥,我這就去找兩位綉莊的師傅去林府,師娘與師妹不要在此多留了。”李泊言沒有請示之意,好似直接安排,話畢便掃視周圍人群,隨即便吩咐綉莊小廝探問綉莊的師傅在何處。

  胡氏臉上的笑頓時僵住,擔憂的看著林夕落。旁人不知這當娘的還能不知?自林夕落昏倒之后再歸林府,這忽然轉變的脾性她可太知道了,吃軟不吃硬,你硬她更硬,本就執意不願早嫁,而她為此事口中快把李泊言誇成了花,可二人相見,他開口這第一句就。。。唉!

  胡氏未等多想,林夕落的話就落了地,“站住。”

  李泊言好似未聽清,林夕落又重音一句:“站住!”

  停步,李泊言錯愕的轉回身,納悶的看著林夕落。

  “此事不用師兄操心,您可還有公務在身?還是莫耽擱了,師兄走好。”林夕落行一福禮,即刻挽著胡氏就要走,胡氏瞪了眼,這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朝著林夕落擠眉弄眼卻也拗不過她的胳膊,只得無奈的隨著她去,李泊言此時才算恍醒過來,出言道:

  “師妹不急,我今日無公務忙碌,即可陪同,師妹如若要在此綉莊停留還是莫在這久留,此地乃平樸百姓之地,不如上樓去。”李泊言闊步攔住,直接吩咐綉莊小廝,“去找王掌櫃,讓他安置一雅間。”

  小廝立即小跑而去,胡氏則拽了拽林夕落,笑與李泊言道:“倒是辛苦你了。”

  “理應如此。”李泊言站在當處,目光也未久看林夕落,而是與胡氏攀談來此綉莊想看些是麼物件,胡氏偶回一言兩句,中途還得安撫林夕落,母女二人隨挽著胳膊,但胳膊后的兩雙柔荑卻不停執拗。

  林夕落心里歎氣,畢竟在外,她不能讓胡氏沒了身為母親的顏面,但這李泊言。。。她絕不願見二次。

  綉莊的小廝很快便跑了下來,連帶著掌櫃也隨行,雅間安置好,胡氏與林夕落等人上了樓。

  樓上闊堂有二十多綉娘迎候,胡氏臉上綻了笑,讓宋嬤嬤給賞錢,還未等出手,李泊言身后的人卻已經掏了銀子,宋嬤嬤握的銅錢綉袋著實尷尬小氣,被她急忙塞回袖口,林夕落未理會這些,與胡氏一同進了雅間。

  綉莊雅間在林夕落的眼里也不過就是個屋子,空曠、無人,只有桌幾櫈椅,完全看不出有“綉莊”的半絲味道。

  她二人剛剛坐下,李泊言則吩咐茶點送上,又朝著掌櫃的擺手,與胡氏道:

  “師母,這轉眼便是夏季,剛剛問過掌櫃的,錦繡莊的新樣式共上了五十多種,稍后一一拿進來給您過眼,令還有綉娘、飾娘、畫娘候著,您挑中的料子給她們,讓她們為您量好、做好、配好便是。”

  林夕落看向角落中站候的人,再看這角落橫排的匣子沒再多話,而這一會兒已經接連有綉莊的綉娘捧著料子進來,一次五個,胡氏搖頭,則出去再進來五個。。。

  胡氏與林夕落就這麼的看著,也沒有人叫停、也沒人選料,心中各自思忖卻無一人想這錦繡料子,而進來第六撥人,卻被李泊言叫住,指著那件紫粉色的輕沙料子吩咐道:

  “為位姑娘量身做一套輕裙,”回頭看著飾娘、畫娘道:“配什麼飾物、綉何種花樣你們說說?”

  胡氏看著林夕落,桌下緊攥了她的手一把,林夕落翻著白眼,把即出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子里。

  畫娘、飾娘圍著林夕落周身打量,那目光似在品味個木偶,商議好,便對李泊言說出飾物搭配和綉圖來,李泊言偶爾點頭,偶爾駁斥,從頭至尾沒有問林夕落一句。

  胡氏有些忍不住,開口道:“泊言,夕落不喜太重的頭釵。”

  李泊言點了頭,即刻讓飾娘挑別的樣式。。。待他覺得可以,便繼續讓手捧料子的綉娘們進來。

  林夕落側目看向了胡氏,胡氏尷尬有怨的臉色也掛著不喜,宋嬤嬤看出這一大、一小兩位主子的心思,忍不住開口道:“李爺,夫人與姑娘是喜好熱鬧,並非是為擇料子才來。”

  李泊言沒聽見,宋嬤嬤又開口道:“李爺?”

  “恩?”李泊言這才回頭,可緊皺之眉帶著些許不滿,宋嬤嬤又要說,胡氏則擺手讓她閉上嘴,林夕落站起身,“師兄,這料子沒合我意的,您讓她們退下吧,還有那紅藍寶鏤空雕花金釵您樂意送誰送誰,不必送與我,我不稀罕。”

  “夕落。。。”胡氏在旁緊勸,明顯讓她少說一句。

  李泊言卻挑了眉,站起身,擺手讓綉娘侍奉的人全都下去,才開口道:“師妹不喜歡這些?我覺得此物甚好。”

  “你戴?”林夕落這二字說出,李泊言徹底的沒了回詞。

  “那師妹想要什麼?”

  林夕落看他,“我要什麼你給什麼?”

  “這是當然。”李泊言看了一眼胡氏,拱手道:“師妹還有三個多月便及笄之日,我正想與師傅和師母商議,是否那一日便將文書和流程定了?”

  胡氏更為尷尬,連忙越過李泊言去看林夕落,林夕落面色泛冷,嘴角微牽,“師兄當著我的面談此事不覺越了規矩?”

  “事情湊巧,師妹莫怪。”李泊言轉頭看她,“師妹有何要求盡可提出。”

  “什麼都可?”林夕落再問。

  而這一問,卻讓李泊言沉默了,微皺的眉頭看著林夕落,雖然多年未見,但這曾經溫婉可人的她怎麼變得如此冷漠?更似視他為仇人?

  未等李泊言緩言,林夕落接著開了口,“師兄不記規矩矩,那索性我也提點兒自己的小要求,師兄的聘禮送什麼我無意去問,但其中一樣必不可少。”

  “你說。”李泊言的神情更為緊蹙。

  林夕落看著他,一字一言道:

  “一根雞毛撣子,杆兒要小葉檀的,而且要百年的老木料子,上雕荷花荷葉蓮藕八十八朵,其上羽毛必須是每一只公雞雞尾尾巴上最短、最軟的一根,而且每根羽毛都要同樣大小、同樣色調、同樣柔軟,一共萬羽,抖開如掉落一羽都不可,撣子上面的帽兒要象牙雕花,獠牙最尖的那一端要留著。。。至于雕花是什麼模樣我便不挑了,師兄可做得到?”

  “你。。。你要這物作甚?”李泊言吃驚不小,莫說百年老木料,但是那公雞萬根尾羽就難以尋全,這明擺著是刁難。

  林夕落恥笑他的驚愕,“師兄做不到?您剛剛不是說,何物您都給得?”

  “你這是刁難。”李泊言道出心中之言,林夕落卻是搖頭,“這不是刁難,這是自保,嫁了人,沒有爹娘疼著挨了欺負都沒地兒哭?索性也不哭,誰惹著我,我就用這撣子打誰,惹急了,那獠牙的尖兒可不是擺設!我餓了,先去一旁吃點心,師師兄不必送。”

  林夕落話畢轉身就走,春桃、冬荷連忙跟上,胡氏沉歎一口,哀言道:“唉,我是沒了轍了!”

  李泊言看著林夕落出行的影子消失在眼前,心帶委屈的與胡氏道:“師母,她前些年還不是這樣?偶爾遇事都會讓丫鬟小廝遞條子給我詢問主意,如今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胡氏苦笑,“嚇的!”

  ***

  林夕落出了錦繡緞莊去了一旁的茶樓,春桃在一旁沒忍住笑,冬荷臉色古怪的捂著嘴,林夕落看她二人,“憋著干嘛?想笑就笑吧!”

  春桃沒忍住呵呵笑出了聲,“九姑娘,您也太刁難人了,刁難出花了!”

  “九姑娘懂的多,這主意讓奴婢想一輩子也想不出來。”冬荷也出奇的心思爽朗,附和一言。

  林夕落沉歎口氣,“刁難什麼?你們看著那樣的不生氣?”

  “為何生氣?”春桃問,“李爺這不都是為姑娘您著想?他選的那青紫輕紗可是數金一尺,還有紅藍寶鏤空雕花金釵,那也不是一般人家買得起的啊!”

  “奴婢覺得李爺很疼您。”冬荷嘟著嘴,顯然不明白林夕落為何生氣。

  林夕落目瞪口呆,隨即苦笑搖頭,不同時代的人、不同時代的性子,她還是閉嘴不用說了。

  叫了小廝來上茶,林夕落忽然想起今日出來的目的,索性問起小廝:“你可知這條街上有沒有一家‘麒麟樓’?”

  小廝敬上茶,春桃賞了銅錢,小廝點頭哈腰的回道:“自然知道,這‘麒麟樓’可不是一般的地兒,不過它不在‘金軒街’,是在后條街上,您如若想去,從這茶樓的北門出去,就能看到了。”

  林夕落怔愣,手端的茶杯即刻落地,不等小廝說完,起身就朝著北門跑去。

  春桃和冬荷都沒反應過來,跟著就往那方跑,小廝在后納悶的撓頭,這是怎麼著了?那個地方。。。這姑娘膽子還真大!

  林夕落跑出北門就見一雙層樓佇立眼前,左探右觀,這里的街路格外熟悉,雙層小樓刺目入心,“麒麟樓”上行草雕刻的牌匾映入她目,林夕落淚珠滾落,心中哀訴:花轎之死。。。看來是真的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19 04:41 PM

本帖最後由 shancone 於 2013-8-19 04:42 PM 編輯

第十九章 憤懣

  “麒麟樓”,林夕落夢魘中的死地。

  閉上眼,她的腦中能回想起轎旁一箭刺心、轎簾兒飄起,臨閉雙眼的那一刻,就是這“麒麟樓”映入眼簾。。。

  難道。。。這花轎之死真會發生?她可以、也願意活到自己的夢中,因現在所處的環境,對她林夕落來說是一個美夢,圓了她前生缺憾,有父母親弟,這是她最向往的生活,也正因如此,眼前此景掖藏腦中,是她一直都不願面對的事。

  但李泊言的出現,讓她不得再藏下去,于是才找了借口,與胡氏一同出游。

  冤家路窄,本就對李泊言心存抗拒,孰料今日相見,更讓林夕落反感厭惡,隨口一問“麒麟樓”,卻就在她的眼前。

  怎麼辦?林夕落的心里一片空白。

  一股悲懣湧出,從心底湧上喉嚨,哽咽幾聲,化成了眼淚,汩汩落下。

  “九姑娘!”春桃連忙上前扶她,冬荷第一次出門,此時才覺害怕,熙攘聚集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她下意識的便往林夕落與春桃這湊合,扯著春桃衣角,“春桃姐,咱們快回去吧。”

  春桃看她所指的方向,也有些慌,可林夕落站在這街道中央開始哭,盡管是有輕紗遮面,可這會兒水漬浸濕,也毫無用處,這可怎麼辦?

  而就值此時,“麒麟樓”二層當中的屋內,一雙沉冷之眼正看向此處。

  “這女人怎麼回事?”

  冷漠的問話,讓一旁忙碌的人行至窗前,“這不是林家的那位九姑娘?”答話之人正是魏海,侯府魏大人的侍衛首領,而剛剛問話之人便是魏大人魏青岩。

  魏青岩皺了眉,“搞什麼?”

  “這位九姑娘還真是稀奇,上次卑職送她們一家回林府,她居然還抽了那總管一個嘴巴,卑職看個熱鬧還被瞪了許久,如今又在這兒哭上了,喜怒無常啊!”魏海在一旁嬉笑調侃,魏青岩面露疑惑,“泊言與她定了親?”

  “好似是有這事兒。”魏海頓下,又問:“可要卑職查一查?”

  魏青岩沒應也未駁,繼續探向窗外,正瞧見有一男子衝出,即刻叫來小轎,將林夕落推了進去,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視線之中。

  “嘖嘖。。。還真與泊言有關。”魏海嗤笑,那從茶樓衝出的男子不正是李泊言?

  魏青岩沉了許久,吩咐道:“查吧。”

  ***

  林夕落坐于轎中依舊流淚,李泊言憤憤闊步隨轎而行,待行至林府后門,轎子才停下。

  李泊言撂開轎簾便是猛斥:“你忽然離去,師母擔憂,尋你半響都未見人影,你居然站在‘麒麟樓’前哭?那麼多人圍著你,嬉笑指點,你一未及笄的姑娘家,還顧不顧名聲!”

  “‘麒麟樓’又如何?心緒不平,連眼淚都不允掉?你這般在乎名聲,那索性另娶她人,我不嫁!”林夕落行步出轎,往林府而去。

  李泊言怔愣一刻,疾步攔在她的前面,“。。。這話也是你能說出口的?”

  “為何說不出口?”林夕落瞪目回探,李泊言咬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可當做兒戲?”

  “我說不嫁,那就不嫁,信不信由你!”林夕落淚漬沾面,俏眼紅腫,可她話中所帶的堅定之意,卻讓李泊言震驚不已。

  呆滯回不出半句話,林夕落繞開他邁進林府宅院,春桃、冬荷緊緊跟上,小廝關門的那一刻,林夕落沒有看到李泊言的落寞沉歎。。。

  林夕落回道“宗秀園”,胡氏早已等候在此,滿肚子擔憂抱怨,可看到林夕落通紅的眼睛是一句話都倒不出來,急忙上前問:“這怎麼了?怎麼還哭了?”

  “沒事,娘,女兒是去了綉莊旁的茶樓,您何必這般擔憂。”林夕落擠出笑,可因心緒雜亂,這笑的還真勉强。

  “泊言欺負你了?”胡氏皺眉,林政孝也看了過來,林夕落沒言語,倒是冬荷在一旁道:“李爺訓了九姑娘一頓,九姑娘。。。生氣了。”

  “他訓你?他憑什麼訓你?”胡氏聽了這話立馬翻臉,“本還覺得這孩子不錯,可今兒你沒瞧見那副模樣,連都有些忍不得,成了個六品官兒,架子端的夠高的。”

  “娘說的是,訓我的話,比爹都嚴厲,還嫌我站在‘麒麟樓’門前,說我不顧名聲。”林夕落添了油,胡氏則皺眉,“麒麟樓?你怎麼跑那里去了!”

  林夕落納悶,“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侯府魏爺的地界兒,都說那里克人。”胡氏說完,林夕落倒是愣了,克人?所以都不去?這是什麼說法。。。又不是煙花柳巷,與名聲有何關係?

  可心中所想不能說出口,林夕落只得道:“不管如何,他也不應如此訓我,爹都沒說我不顧名聲,他憑什麼說!”

  林政孝也無法旁觀,輕咳兩聲道:“他雖讀文書,可如今是武職,行人處事在這環境
中習慣了,難免沾些武夫之氣。”

  “再怎麼武夫之氣也不能訓咱的女兒啊,如今還沒嫁呢!”胡氏硬頂回去,林政孝只能無奈搖頭,“回頭我再找他好生聊聊,夕落這也不該,隨你娘出去玩怎可擅自離開,怎麼也是議了親,總要守些規矩。”

  林夕落今兒也心中有氣,尋常哪怕被訓兩句也都認下,今天卻頂撞回去:“父親說的對,女兒不顧名聲、不顧臉面給您丟了人、掃了臉面,女兒自罰省了飯食,餓上個三四日,餓死也一了百了,他如若願娶就娶個棺材好了,女兒不嫁!”

  撂下話,林夕落轉身就去了東閣,林政孝瞪眼,看向胡氏,“這。。。這丫頭是怎麼了?”

  胡氏翻了白眼,“在外玩的高興,受了委屈,回家還被爹訓,不過抱怨兩句而已,還能怎麼樣?本訊思生個女兒也得一樣疼愛,如今瞧見夕落,可真的傷心了,女人就是這麼苦,挨訓也要守規矩、認錯。。。”

  胡氏的嘴皮子上碰下的開始抱怨,林政孝實在聽不下去,站起身在屋中轉了幾圈,最終道:“我去找泊言問問。”話畢,他就急忙出了屋,胡氏一人坐在正廳,除了一個宋嬤嬤和小丫鬟們,也沒人再聽她嘀咕抱怨?

  沉默半響,胡氏自言自語道:“除了泊言,還能有誰呢?”

  ***

  林夕落回了自己的閣樓,坐在床上什麼都不願多想,直接躺下閉眼,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是初次沒有被夢侵擾,一直睡到第二日天亮。

  林政孝與胡氏這一宿都未合眼。

  他出去找李泊言想要問一問與夕落發生了何事,可李泊言沒有解釋之詞,只說這些日子不再到府上拜訪,一乃公務,二要準備林夕落點名所要的聘禮。

  林政孝身為師傅,沒敢開口多問,回到家中,問起胡氏這聘禮一事,胡氏才想起那小紫檀杆兒、萬羽雞毛、象牙雕帽兒的雞毛撣子!

  “他不會當真了吧?”胡氏有些擔憂,“夕落是氣上說的,興許不當真。”

  “泊言為人直性子,他既應下,自是要做到才可。”林政孝扇捶手心,“這。。。這一雞毛撣子也要扎出花來,她這古怪念頭都哪兒來的?”

  “反正不像我。”胡氏意有所指,“我是規規矩矩做事、規規矩矩為妻,這門入那門,整日做夢都是規矩二字,可沒這見識。”

  林政孝苦笑,“我是品書可飽、飲墨止渴,更無此心。”

  二人沉默半響,胡氏道:“像老太爺?”

  林政孝撓頭、搖頭,“不提不提,終歸是我的女兒,任她去吧,夫人,還是安歇吧!”

  胡氏抿笑鋪床,林政孝熄燈入被。。。

  而與此同時,“麒麟樓”中燈火通明,夜寂時分更加閃耀奪目。

  魏海拿了一疊紙張,口中道:“。。。進府抽打二等總管,杖斃小廝兩名、頂撞伯父、硬破家規闖族學、得罰百遍訓誡、萬遍筆划,如今出府游玩,偶遇泊言,口提聘禮。。。”魏海停住,隨即“扑哧”笑道:“聘禮:一根雞毛撣子,百年小葉檀杆、萬片同樣大小、同樣色調的公雞尾羽最軟的那一根,且抖落片羽不散,象牙雕花帽兒,獠牙尖端保留。”

  說完此話,魏海笑道:“魏爺,這怎麼瞧都不像當初被您騎馬嚇昏的姑娘啊?換了人?”

  魏青岩神色古怪,“這是從哪兒弄來的?可準?”

  “準!”魏海斬釘截鐵,“而且今日去錦繡緞莊,她還問了刀具之事,緞莊的小廝為其尋綉刀。”

  魏青岩沉默著,半響才道:“泊言呢?”

  “去軍營了,也是去做這。。。雞毛撣子去了!”魏海怎麼看是怎麼笑,最終忍不住哈哈爆笑,魏青岩這冷漠之人也難得牽動嘴角,“這女人不適合泊言。”

  “可惜這小子脖子硬,您為他選的他不應,非說與這個定了親。”魏海摸著下巴,“他現在會不會後悔了?要不卑職再去勸勸他?”

  魏青岩擺擺手,道:“畫水無風空作浪,讓他自己品吧。”

  ***

  翌日清晨,林夕落一覺起身,格外的神清氣爽。洗漱過便著裝穿衣,未用早飯,帶著天祤就去族學。

  林政孝與胡氏看著那滿滿粥碗紋絲未動,啞然驚道:“她來真的?”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0 09:30 AM

第二十章 習書

  林夕落與林天祤在族學正院分開,並沒有先去找林豎賢送書寫的罰字,而是先去綉坊習綉科。

  來的早,林夕落邁進綉坊正屋之時,只有幾個姑娘在此,瞧見陌生面孔進門,俱都朝此看來,其中一名姑娘率先起身,開口探問:

  “你是夕落?”

  桃眼兒、瓊鼻、薄唇,一身淡粉綢紗綉裙,朝天髮髻上插水晶步搖,聲音帶著委婉溫潤。

  林夕落點了點頭,“你是?”

  “府中行六,名綺蘭,你叫我一聲六姐即可。”

  這林綺蘭她聽說過,乃林政武的嫡女,也是這林府的嫡長孫女。。。林夕落福了福身,林綺蘭回了禮,周圍便有接二連三的姑娘自介,見禮,其余幾位都乃府外來此行讀的姐妹,這府內的只有林綺蘭和林瑕玉。

  林瑕玉是林政宏之女,林政宏乃林政孝之九弟,四姨太太所生,在偏遠地區行官,林瑕玉留在林府陪伴四姨太太。

  這一行下來也折騰了近一刻鐘,林綺蘭身有嫡主之態,替林夕落選好了課位,吩咐小廝搬上綉架,又查看林夕落帶來的物件,待看所帶物件齊全才笑著點頭,“九妹妹準備的倒是細心。”

  “曲嬤嬤之前吩咐的,自應做到。”林夕落答完,就聽遠處有聲音傳來:“一個潑辣打總管、抗先生的丫頭還能這麼乖巧?太陽可是從西邊出來了?”

  姐妹們齊朝門口看去,具都不再作聲,林瑕玉看了一眼林綺蘭,往她的背后退了退,林綺蘭皺眉道:“九妹妹剛來,你的嘴就不能和善點兒?”駁了林芳懿,她與林夕落道:“這是你七姐姐芳懿。”

  林夕落看著這仰頭癟嘴、狐眼兒恥光的女人,知她是三叔父林政齊的女兒,依舊是福禮,“七姐姐。”

  林芳懿也回了禮,譏笑探問:“今兒怎麼就來族學上課了?罰的字都寫完了?”

  “半月時日還寫不完,那不是手生了銹。”林夕落笑著回話,又與林芳懿后方的姐妹見了禮,林芳懿扯了扯嘴角,“這嘴還真是硬,怪不得敢頂撞伯父,可在老太爺那兒也不過是賞你‘混賬’二字,瞧你下晌可還混的過去。”

  話說至此,林芳懿轉身就回了她的位子,林夕落絲毫不理,一一與前后左右的姐妹行禮問好,而這一會兒,曲嬤嬤也已來到,瞬間綉坊便鴉雀無聲。

  林夕落的到來並沒讓曲嬤嬤有半分不同,挨個的瞧著綉品,指點一二,待全都瞧完,才朝著林夕落走來。

  看著林夕落準備齊全的物件,曲嬤嬤問:“可是學過”

  “喜歡,可學藝不精。”林夕落回完,曲嬤嬤又道:“畫可是習過?”

  “喜歡,也不精。”林夕落補言:“根基不穩、藝也難精,夕落願從頭學起。”

  曲嬤嬤看了她幾眼,吩咐一旁的丫鬟取來百尺絲線,淡言道:

  “這十根不同的針,每根先刺十尺絲,想怎麼刺都隨你,刺完之后再交予我,而后再定你習學何種綉法。”

  林夕落接過絲線,謝了曲嬤嬤,曲嬤嬤離去,春桃在旁噓聲道:“只讓九姑娘刺這絲線,還是百尺。。。”

  “理應如此。”林夕落閉嘴不再多言,穿針引線開始刺布,每一布絲刺一針,這數十針過去,也不過是星星點點。

  春桃在一旁瞪了半響的眼,可見林夕落倒是樂滋滋的弄著,也就閉上了嘴,開始幫她將百尺細絲全都收攏裝好。

  林夕落的心情的確格外的好,不是為這刺線,而因手中摸著這針便覺的格外舒坦。

  細針刺下,她能回味起前世微雕用的雕刀,雖是不同的物件,但她下手的資感卻截然相同,起初略有僵硬而后越刺越快,絲毫不覺單調無趣,反倒投入其中,轉便一上午過去,這數百針刺完,已是行了一尺細絲。

  曲嬤嬤挨個的看了一遍,待到林夕落這里不免將其綉布舉到眼前細細端看。

  其他人的目光也朝此投來,林夕落畢竟是初到此,而更多是未見她人、先聞其名,今日得以相見,俱都想看一看她到底是什麼模樣,也有揣著心等看笑話。

  偏荒之地一懸令的潑辣閨女拿綉針?這想著便是可笑的事。

  林綺蘭坐在自己的位置朝這方望來,林芳懿卻直接走了過來,看著林夕落綉的那好似畫上一橫的綉樣大笑道:“喲,你這是綉什麼?想把綉布一紋一紋的綉上絲?那你索性貼上不就得了!”

  “回去。”曲嬤嬤口出淡言,林芳懿不敢頂撞,掛著譏諷搖頭踱步回了自己的位置。

  耳聽林芳懿這般說,其余的姑娘抿笑聳肩不再在意,開始收拾自己的物件,林綺蘭的眉頭微皺一分,轉過身去收攏綉品,林夕落則在等待曲嬤嬤的品評。

  “明日繼續。”曲嬤嬤只言四字,便撂下綉布,宣眾人散了。

  林夕落對這些譏笑嘲諷無半點兒惱意,收攏好物件沒有留此用飯,帶著春桃離開綉坊。

  “九姑娘,得用午飯,您這是去哪兒?”春桃焦急跟著,早飯未用,中飯也省了,這怎麼行?

  林夕落腳步不停,“下響是行書,這會兒先去將罰字交上。”

  “您用了中飯再去又不遲,老爺和夫人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擔心您。”春桃嘴皮子不停的嘮叨:“您是沒瞧見早上您帶著少爺離開時老爺和夫人的模樣,您昨兒也不過是氣話,難道還當真不成?老爺脾氣好,又疼您,與老爺服個軟不就成了!”

  “三日不用,絕不失言,說到做到,怎能兒戲?”林夕落說到此,腳步行的更快,春桃沒了轍,只得快步跟上。

  林豎賢此時正與林天祤一同用飯,還拍拍一旁厚疊紙張,這是他自罰的字,“本是早應交你,用過飯后便看看吧,挨張挨頁的看。”

  林天祤小腦袋瓜都不敢抬,只覺得這飯實在難咽,先生的罰字給他一個學生看?這。。。這不是亂了規矩了?

  林豎賢反倒一笑,徑自用著飯,速度很快卻吃相斯文,林天祤只瞪眼偷瞧著,偶爾吧嗒一聲嘴也連忙停住,閉嘴咀嚼。

  此時一小廝進來,回稟道:“先生,九姑娘在外求見。”

  “大姐!”林天與驚喜之余忘記口中飯粒未咽,索性噴了一桌。。。

  林豎賢看著沾在手上的飯粒,再見林天祤膽怯的目光,只得歎氣,取了薄巾將污物撣去,“何事?”

  “來送罰字。”小廝道。

  林豎賢仔細思忖,自言道:“這才半個月。。。”

  “先生,大姐的罰字已經寫完了,學生親自數過,一筆不少。”林天祤連忙擦嘴插言,林豎賢倒有驚異,“此舉正好,你瞧先生的,先生瞧她的,但凡有一筆不正,可莫怪先生不應。”

  林天祤嬉笑的站起身,雖未多言,但那副胸有成竹之態讓林豎賢也更為吃驚,收攏好族學衣帽,便出了飯堂,林天祤壯了膽子跟著,他雖年僅六歲,可從握筆開始便與林夕落一同行字書寫,如今林夕落字跡之變讓林天祤是驚訝更是羨慕,他很想看看先生如何評判大姐的字。

  林豎賢與天祤到了族學正屋,林夕落等候在此,行禮、交字,其間未有半句。

  看著鋪平桌子的厚疊紙張,林豎賢目光一掃便皺了眉,隨即一頁一頁的看、挨頁挨頁的翻,再見橫五豎十的橫、豎、撇、捺,他的心底著實驚訝,可臉上未露半許,出言道:“字跡尚可,足見用了心,可這數量可夠?”

  “先生可數,但缺一筆,願再罰萬遍。”林夕落瞧著他臉上遮掩的複雜神色只是抿了抿嘴,林豎賢沉默半響,言道:“行草隸楷全都用上,此等心計著實可笑。”

  “先生未提要求,我便依己之行,怎有心計之說?”林夕落反駁,林豎賢納悶則言道:“難道你不知罰字都應小楷?”

  林夕落瞪了眼,回道:“自握筆至今,從未被罰,不知。”

  林豎賢說不出話,林天祤在旁歪頭道:“先生,您是收大姐為學生了?”

  看著林天祤這副小模樣,林豎賢則點了點頭,與林夕落道:“允你來習,可若有違學規,莫怪我清你出去。”

  林夕落只行了福禮,沒有回言,帶著春桃到最后一張椅子坐下,開始將筆墨紙硯全都拿出,隨即凈手磨墨。。。

  林豎賢呆滯半響,坐在原處獨自沉思,這林夕落的書藝讓他心底震驚。

  年僅十四歲的女眷能有此筆力可實屬不易,不提簪花小楷,篆書正文,那行草風韻透著股子硬朗鋒銳,如若不知行書為何人,定不會認為此筆跡會是女眷所為。

  可再想這這林夕落的行跡,林豎賢心底無奈歎氣更是帶了絲不屑,女人家,才藝學識再闊,不也只能深居簡出?不能如男人科考納官。。。她應是托生錯了,怎不是一男丁?

  “先生,您怎麼了?”林天祤在一旁看著林豎賢感歎攤手,那一副模樣好似天大的遺憾,林豎賢怔住,連忙道:“無事,去將午飯用完,下午考你誦讀,快去吧。”

  林天祤撓頭的轉身離去,因食不言、寢不語,只得用過飯再與大姐說先生的事。

  林豎賢此時已無再用飯之心,手捧書本,好似在看,可目光時而飄向磨墨的林夕落。

  並非對她有多大興趣,是因林豎賢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行草隸篆、簪花小楷她都已會,且筆韻豐滿,偶有筆鋒缺憾也因書寫太久之故,魏碑繆篆也不是正舉,這。。。我能教習她什麼?她來習這書科是干嘛的啊?”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0 09:42 AM

第二十一章 探習

  日昳時分,陸續有族學學童走進屋內,此時正堂乃是女眷書科,故而學童稀少,林夕落認識的也不過是林綺蘭與林芳懿,其余都乃握筆幼童,因年紀尚小,可與她們幾人一起修學。

  林芳懿看到林夕落已經在此,只白她一眼便坐下,林綺蘭坐在首位桌椅,回首與林夕落點頭示好,其中還夾雑探問之意,顯然是想知先生可允她在此修習?

  林夕落只回了一笑便規整坐好,目不斜視,林綺蘭沒得回意,也只得轉身坐好。

  此時林豎賢已經到來,依舊是挨個的探看作業,再糾正、教習、而后留抄習作業,才算完畢。

  待全都看過、連比林天祤年歲還小的幼童也教過之后才走到林夕落的身旁。

  撂下厚厚一摞書卷,林夕落拿過來看,乃是大周朝的書法名家詩詞之作,而且是手抄文本,也就是說這並非是書法名家的書筆。

  林夕落看向林豎賢,林豎賢一本正經,出言道:

  “你的字跡我仔細想過,雖說隸書行楷都能書寫自若,但其間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無心。”

  林豎賢看著她,繼續言道:

  “。。。好似刻出來的規整,筆技高超,可無心韻于其中,只讓人點一點頭,無大贊誇耀的水准。。。人心于本性、行與本性,我覺應補此遺憾,但你可願意?”

  林夕落對林豎賢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還是格外的驚訝。

  她前生還不會寫字便已經手握雕刀,繪畫、行字都為雕刻而學,也可謂印刷出的模樣,的確沒有獨特之風。。。林豎賢能短短時間瞧出這一點,看來也不是個書呆子。

  但最后那一句明顯帶著歧議。

  心于本性、行與本性,這無非是在說她在堆砌城府,讓人瞧不透。。。

  可林夕落不願再與他再有糾葛,認真言道:“先生願意教我?”

  “依著我意,你先將這名家書籍看熟,也可以不見名家筆跡,但從書筆詩文也能看出各位名家性情,待全部熟讀之后再以你心抄字,屆時你能感悟多少,應能從筆字上體現出來,但至于能悟多少我便不知了。”林豎賢說到此,還不忘補一句:

  “如若你覺此法不可,那我也沒轍,可不必再來書科。”

  林夕落本是心情舒暢,有一人點透她應彌補之憾,這好似渴時得人一盅清水般舒暢順心,可林豎賢這最后一句非要給你的清水中加點兒腥苦作料,實在。。。讓人心中不快。

  林夕落沒答話,翻開書卷就仔細的看了起來,林豎賢本還等著她回上兩句,可孰料站在一旁就這麼被晾著了?

  此女不可教也。。。林豎賢瞪眼撇嘴,搖頭回了主位坐下。

  二人剛剛的言談,臨近的幼童們聽不懂,離此略遠的林綺蘭與林芳懿隱約聽的模糊,可對林豎賢賞書又這時常的教習格外上心。

  林芳懿驚訝之余便盯著林綺蘭,林綺蘭抿緊著嘴,探看了林夕落半天,這才轉頭提筆行文,這一下午都心不在焉。

  林夕落習慣行一事、鉆一事,一旦對此用了心,可謂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給一口干糧一杯水就能充饑解渴,直到她心中有了章程才算罷休,故而一下午,她都沒注意到林豎賢時而瞧來的目光,還有休歇時分,走到此處欲與其言談的林綺蘭。

  林綺蘭來此三次,卻三次都未見看書的林夕落抬頭看她一眼,再沉穩的心也實在裝不住淡定,這第三次走來,已是此科結束,而林夕落還沉在書中沒有離開之意,林綺蘭好奇想探究竟,只得開口道:

  “九妹妹,你這般用心,也得休歇幾分?別累壞了眼睛。”

  林夕落本正在讀,耳邊忽有此聲沒反應過來,林綺蘭拽她的袖子,她才恍然正身卻不料潤筆碰了地上,濺起墨滴沾了林綺蘭一身。

  林綺蘭咬著嘴氣憤的看著自己的裙子,滿臉心疼,林夕落賠禮道,“。。。實在不小心,回頭我補您一件可行?實在六姐姐忽然到此,我未注意。”

  “這可是玉蘭散花紗裙,一尺料子都千金,你賠得起?”林芳懿在一旁插言,卻讓林綺蘭發了火,“你閉嘴!”

  “不說就不說,你的心思誰不知?可別忘了你是準備訂親的,林府的嫡長孫女!”林芳懿狠咬了“嫡”字,撇嘴仰頭,帶著丫鬟們就離去。

  讓林夕落有些納悶,再瞧林綺蘭赤紅的臉和脖子、還有局促不安的模樣,林夕落歎氣,不想問也不樂意問,只得補言道:“千金料子妹妹可賠不起,不如將這衣裙給妹妹,我為你清洗干淨?”

  林綺蘭也覺剛剛有些過了,只得緩了神色連忙道:“什麼千金的料子,御史府又不是開金庄的,不過是我喜歡的紗裙而已,妹妹不必自責。”

  林夕落沒再接話,對方已稱不必賠她何必再多嘴?上趕著送銀子的事她林夕落是做不出來。

  不理裙角墨跡,林綺蘭看著林夕落收攏的書箱,“先生給了你什麼書?”

  “讓我先讀書,而后再習字,不然人行性不正,字也不正。”林夕落說到此,林綺蘭點了點頭,剛剛不悅消去幾分,“先生為人正直守禮,罰你雖有苛刻,但乃對事不對人,妹妹不要心存怨恨。”

  “六姐說的是。”林夕落隨口應和不願多說,春桃將書箱收好,而此時林天祤也跑了過來,吉祥給林綺蘭、林夕落行了禮,林綺蘭笑道:“此時天色尚早,天氣也佳,不如去我的院子玩一玩?小廚的嬤嬤親手做的糕點格外好吃。”

  林天祤卻有些饞嘴,林夕落則是道:

  “謝過六姐姐,如今我自罰禁食三日,改日再厚顏去你那里討玩。”行了福禮,林夕落則看向天祤,天祤連忙給林綺蘭鞠了躬,姐弟二人便往外走。

  林綺蘭納悶的看著她們離去,自罰禁食?這還真是古怪的很。。。

  “姐,為何不去?”出了門,林天祤忍不住問。

  “那麼饞?”林夕落彈他一指頭,林天祤揉揉額頭,“也不是饞,姐,先生今天給我看了他的罰字,很厚的一疊。”

  林夕落挑眉,早將此事忘至腦後,這人還果真自罰?林豎賢還真是個怪人!

  回到“宗秀園”,林夕落獨自回了東閣,將書卷全都擺出,認認真真的看起來。

  日垂西方、紅霞照天、霧月盈亮至夜空星斗,這一直到入睡時分,林夕落都沒有走出東閣。

  胡氏看著一桌子飯菜,擔憂的道:“這早、中、晚都未用食,她還不得餓壞了啊,老爺,您說怎麼辦啊!”

  “奴婢剛剛送進去的蜜茶都還在杯碗中,九姑娘紋絲未動。”春桃在旁補了句,膽怯的看著林政孝。

  林政孝攤手無奈,“我不過是斥了一句,語氣也未重,她便這般置氣?將來如若嫁作他人婦,怎能還如此孩童心性!”

  “這不是還在家中?”胡氏越想越不安,“她不會真的要退婚約才肯用飯吧?”

  “父母之命,怎能任她兒戲?”林政孝捶著桌子,林天祤在一旁插話道:“今兒綺蘭姐還請我們去她院子里吃點心,大姐拒了,說在自罰禁食。”舔舔小舌頭,“過兩天能去了吧?”

  這話道出,胡氏的擔憂更重,直盯著林政孝,林政孝也是瞪了眼,坐不住椅子起身道:“胡鬧,怎麼這個拗性子,我。。。我去看看。”

  林政孝行至東閣,只見里面瑩瑩燈火澄亮,冬荷守在門口,見到林政孝到此急忙起身行禮,林政孝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從閣窗看向屋內,隱約能瞧見林夕落在桌前翻書的模樣。

  “咳咳。”林政孝輕咳兩聲,屋中沒有聲響。

  冬荷這一日算多少明白這位九姑娘一心絕不二用的習慣,急忙伸手敲門稟道:“九姑娘,老爺來看您了。”

  沉上幾秒才有清脆之聲傳出:“進來吧。”

  林政孝皺著眉頭,只覺腳步沉重,可依舊推門走進屋內。

  “爹。”林夕落未起身,依舊落目在書上,林政孝板著臉走到桌前,拿起一本,面露奇色:“咦?這是誰給你的?”挨冊看起,心中也起了讀閱之意。

  “豎賢先生說女兒行字太過規整,無筆意,不用心,所以先讓女兒熟讀書法大家的詩作書籍,而后再韻筆。”林夕落拿出其中一本,“此人詩作文字灑脫,字應揮毫瀟灑,”再拿一本,“這人文辭尖銳,字應鋒利不羈。”

  林夕落說完,則看向林政孝:“父親,您應知曉這些書法大家,女兒評的可對?”

  林政孝拿過讀上兩篇,再見書作之人,不免言道:“你說的無錯,倒是也讀出幾分門道。”

  “女兒現在倒覺先生的‘字如人性’的話頗有幾分道理。”林夕落繼續的低頭,可又覺林政孝在一旁站著有些彆扭,只得撂下書本,說起了今日見聞:

  “六姐姐與七姐姐都瞧見了,一個尖銳刺頭,一個端著嫡系的架子,不過今日芳懿說六姐要頂親,她許的是何家人?怎麼好似芳懿很不屑似的?”

  林政孝聽此話,沉半響,囑咐道:

  “此事都與你無關,只觀書本即可,還不是老太爺想留豎賢為婿,將綺蘭給他,可惜他科考高中就接著守孝三年,此事便未再提,也只是老太爺與你大伯父、三伯父還有為父知曉,但你大伯父在大理寺行事,前些時日大理寺卿來提了親,如今在議。”

  “原來如此。”林夕落笑道:“恐怕現在知道的可不止是祖父和兩位伯父、還有您了!”

  林政孝無奈搖頭,“與我們無關,只左耳聽、右耳冒。”

  “父親說的是。”林夕落笑著道:“天色也不早了,女兒明日還有畫科,雖只三科,但每科都三日一堂、先生們的課業又多,女兒今兒綉布又看書,實在累了,想要歇了。”

  林政孝怔住,隨即點頭起身,林夕落扶其送到門口,擺手關上了門。

  吹了燈,屋中沒了聲響,林政孝站在門口要起步,而後才恍然想起:“我、我這是干什麼來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0 09:59 AM

第二十二章 木屑

五月日暖,鳥語啼鳴,窗外柳綠花紅,讓人的心情也跟著爽朗起來。

  林夕落在族學已經呆了半個多月,逐漸適應了此地的生活。

  李泊言自那日后未再出現,這讓林夕落少了一絲心病,雖然夢魘偶爾浮出腦海,可她堅持揮去不提,連胡氏偶爾試探提起,她都沉默應對,這件事。。。不可焦急,還要慢慢審度再思。

  禁食二日,林夕落未起身,胡氏就端著粥來喂,她不吃,胡氏就哭,林夕落沒轍,只得將禁食自罰之事拋開不提。

  百尺針綉還在進行,而女學畫科讓她略有失望,不過是習些絹花竹蘭,為綉科描繪打個基礎,雖畫意先生極有水准,可她不願意教,也無人敢說嘴,故而,林夕落的精力更多放在讀書習字之上,半月書法大家的行文熟讀,今日終乃合卷持筆之日,她的心里很是期待。

  鋪開紙張、硯墨備好,狼毫潤之,林夕落沉了一下又撂筆,長喘一口氣后,才又迅速提起,落筆行書,隨心之辭落下,滿意的撂下了筆。

  拿起紙張,仔細端看半響,她的嘴角露出笑意,而此時,林豎賢也從前面走了過來,拿過她手中紙張,單看這字略露驚異,顯然是林夕落的字有卓然變化,可再仔細一看,林豎賢皺了眉,口言道: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能思此句甚好,可書習這一句,本應小楷,你何以行草書?‘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林夕落瞪了眼,取回紙張一看,她剛剛不過是落筆試字,都未想寫的是什麼,孰料這林豎賢倒會挑錯兒,說她草書論語是不敬?反而還又以論語之詞損他,說內在質朴勝過外在文采就是粗野,文采勝過質朴就是浮華。。。這果真是文人酸腐之氣一身!

  “子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林夕落索性又來一句:“先生未免太過小氣。”

  林豎賢冷哼一句:“子曰,巧言令色,鮮人矣。”

  不服?還說她巧言令色沒仁德?林夕落這硬氣湧上,即刻頂道:“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你。。。”林豎賢氣的瞪眼,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死板僵化,還是這樣一個女子?

  果真好心無好報,這等女子怎會出現在林家如此大儒禮規之家?

  林夕落不等他繼續,反倒另鋪紙張,簪花小楷、隸書魏碑小楷各自又寫一遍最初那一句:“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而后雙手恭敬交與林豎賢:“子曰:君子不器,先生過目?”

  林豎賢被最后這一句噎的是半句話也說不出,本想在她這行字上再找出些毛病,可字跡入目,他卻驚訝更甚,早前挑她行字無心,可此半月過后,她果真大有長進,這字跡行云流水,無之前的規整僵板,簪花小楷更像繪字優美。。。

  林豎賢的眉頭越發皺緊,而此時也有更多人將目光投來,這二人在此言論半響,隱約聽去都是論語之詞,這怎麼評著字,反倒說起了聖人之言?還真讓人想不通透。

  林綺蘭有些坐不住椅子,而林芳懿更想去探她的字,而此時,窸窸窣窣便有議論聲起,轉而嗡嗡開來,林豎賢沒有管制,反而繼續凝眉思考。

  他是在思考林夕落的字還應如何改進,可在旁人眼中看來就大有問題了。

  這位先生可是狀元之才,旁日教習不過點評一二便能使人茅塞頓開,如今卻在這位九姑娘面前卡住不動,這到底是九姑娘的字太好?還是這位先生有什麼別的想法?

  林綺蘭雖坐不住椅子,可她顧著臉面還未敢上前去看,林芳懿卻不同,眼珠子一轉起了身,走到林夕落的旁邊,噓聲道:“九妹妹,惹了先生不悅?”

  林夕落攤手聳肩,半個字沒說,林芳懿沒忍住再問:“你寫的是什麼?讓先生這般凝思?”

  “閉嘴。”林豎賢不悅念出二字,倒是嚇了林芳懿一跳,再看林豎賢皺緊的眉頭,委屈道:“先生,學生的抄字已寫好,您為何不給瞧瞧?單給九妹妹看,難道學生的字比不得九妹妹的字?”

  說話間還不忘踮腳伸頭看,林豎賢背手退後,說道:“字體本性,怎可有攀比之心?何況如若單從字形、字意來看,你的確不如她。”

  林豎賢將那張各體行字的紙張放下,林芳懿即刻過去看,隨即目瞪口呆,不敢信的看著林夕落。

  林夕落來這族學可才半月之余,而且這半月都在看各書法大家的習文,根本沒有撂筆寫過一個字,而她之前被罰的橫、豎、撇、捺也不過是部首,她根本不屑去看,也不覺這林夕落能比得過自己。

  可如今再瞧,林豎賢語中的刺讓她面容瞬間通紅,耳邊卻依舊還響著林豎賢的品評:“你的字與此比較,多焦躁、浮誇,重形,卻根基不穩。。。”

  林豎賢的點評一出,周圍議論聲音更大,林芳懿只覺格外羞辱,咬著嘴,瞪眼看向林夕落,狠言道:

  “九妹妹,這不是你從哪本書上拓印的吧?是你自己親手寫的?”

  “剛剛成筆,怎可如此胡言。”林豎賢斥責,而此時的林芳懿卻顧及不了這先生的指責,怎麼看林夕落都不順眼。

  她從出生以來便是這林府中眾多女娃中姿色最佳的,有二姨太太的指點、父親、母親的指導,她更是琴、棋、書、畫、綉樣樣精通,連氣勢上都能壓這位嫡系之女林綺蘭半分,更有讓她喘不過氣的架勢,雖為庶嫡的身份,但林芳懿偏要處處都是第一,處處都搶這風頭。

  自小便如此長大,如今快至及笄之年,她更盼著自己有個好歸宿,之前林政齊還曾惦記這林豎賢,可林芳懿卻根本不願,只道此乃靠著林府過活的書生有什麼好嫁?

  不恥、不屑,這是她歷來看待族學中眾姐妹的姿態,如今卻被這先生說出她不如林夕落,她林芳懿怎能被如此侮辱?

  眼見這方出了事,林綺蘭也有些坐不住,思忖好由頭,起身行步過來,先給林豎賢鞠躬賠罪,“先生,她自幼就被寵著,養成的刁蠻脾氣,還望先生不要責怪。”這方說完,隨即就指著林芳懿道:

  “芳懿,你怎可如此說九妹妹,難道只允你好,旁人都是虛假的?怎能如此霸道胡鬧。”

  “你再寫一遍,我才信!”林芳懿冷瞪林綺蘭一眼,便看著林夕落眼睛都不眨,林夕落沒成想會出這樣的事,只隨意敷衍:“信不信由你,我為何要再寫一遍?”

  “你不寫,那這張紙就是拓印,非你親自寫出,什麼穩重、什麼根基,都是虛假之詞!”林芳懿氣惱怒罵,更是把她那張紙拿起來撕個粉碎!

  “放肆!”林豎賢驚愕,這旁日乖巧善學之人怎麼忽然潑辣無理?這里還是學堂,門口可還供著聖人之像。

  林芳懿執意不肯退,反而强詞奪理,“先生,怎是學生放肆?學生要她再行幾筆端看,難道不是誠信好學?信之服之,有何不對?可她這副模樣實是瞧不起人,學生有無理之言,學生認,可她這般傲氣姿態,先生難道不責?”

  “芳懿,你夠了!”林綺蘭站出來道:

  “你與九妹妹雖未有兩月的差距,可你依舊是個姐姐,你怎能如此欺辱九妹妹?九妹妹的字寫的比你好,你心中不服罷了,何必扯誑言讓先生難為?如若再不肯罷休,不肯認服,可別怪我稟明先生、再去找母親與三叔母說說,拘你好好學學禮義廉恥!”

  林綺蘭的添油加醋卻讓林芳懿更為惱火,“你想找大伯母來壓我?”林芳懿冷哼:

  “那也要我認服才行,否則我就去老太爺那里告她個虛假求名,不肯再寫?這筆,不用也罷!”林芳懿說著,拿起林夕落的狼毫狠狠的撅折扔在地上,“你不是不肯寫?那還要筆作何?索性全都撅了!”

  “你!太過分了!”林豎賢氣的說不出話,而林綺蘭此時也驚愕不已,這林芳懿把毛筆弄折,可是反了天了!

  春桃在一旁也瞠目結舌,連忙將其余的筆都收起,可林芳懿好似瘋了,看著春桃有動作,衝過去便將林夕落的書箱都扔在地上,一頓腳踩,隨即還是譏笑道:

  “還是不肯動筆?那要這書箱又有何用?”

  林夕落看著她,臉上半絲表情都未有,林豎賢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等事,不知該如何是好,如若是書童,他大可持尺罰板,可這是一群女娃,又是族妹,他雖為先生,可總歸要守個禮制,只得吩咐小廝:“快去將大夫人請來。”

  林芳懿在瘋耍,林天祤站在林夕落一旁,都是一同習字科,他雖坐在遠處,可依舊在族學之內。

  害怕的攥緊林夕落的手,林天祤的小臉驚恐之態,林夕落安撫的拍攥了攥他的手,卻聽林天祤道:“姐,你寫副字給她看看!”話中帶著憤懣,可說過后又膽怯。

  林夕落低頭看他,而林芳懿卻在一旁繼續道:“寫?筆都碎了拿什麼寫?哈哈。。。”

  “九妹妹,姐姐的筆給你用。”林綺蘭話雖柔,卻是煽風點火。

  林夕落冷瞪她二人,剛剛本無事,如若不是這林綺蘭添油加醋怎會如今之態?何況林芳懿撅折毛筆、砸書箱,目光中根本未瞧她,而是在看著林綺蘭,姐妹爭斗她成了代罪羊?

  林夕落冷笑,吩咐春桃道:“綉針拿來。”

  春桃呆楞,卻連忙取出綉盒,林夕落從里面挑選出四根綉針,用布條捆的緊緊,一袖掃開桌上紙張,即刻手下刻字于木桌之上!

  木屑紛飛,刻痕現出,字跡刺眼,卻讓所有人都震驚呆住!

  一筆草書行句,林夕落的手已被綉針咯出血印,行至林芳懿的跟前,將手上血跡抹在她的臉上,輕聲道:

  “如若往後你再敢動我的物件一絲一毫,我就在你臉上刻個‘賤’,信不信隨你!”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0 11:39 AM

第二十三章 印章

  “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字字刻于桌上,行雲流水、字鋒銳利,林豎賢掃開木屑,口讀出聲。

  林夕落早已領著林天祤離開族學,而林芳懿依舊呆滯在原地,就如傻了一般。

  剛剛看著林夕落握針刻字她就驚呆了說不出半句話,而後再見她手滲出血,卻依舊緊握綉針,刻字的力度更重一層,絲毫不停,直至此句刻完!

  都是十四五年歲的女子,誰見過這狠場面?莫說是個女子,就是一高粗壯漢子恐怕也不敢這般嘗試。

  而剛剛林夕落與她說的那一句話,讓林芳懿從心裏綻開了冷,渾身驚駭酥麻,一動不敢動,眼珠顫的酸疼,直湧出幾滴淚珠,下意識伸手抹臉,卻看到一手的血紅,渾身抽搐顫抖,這。。。這不是剛剛林夕落與她說話時,抹在她臉上的血跡?

  “嗷!”的一聲驚嚎,林芳懿直躺的就昏了過去。

  林豎賢此時只盯著那木桌上的字,而後方早已亂成一團,林綺蘭連忙吩咐丫鬟過來擡林芳懿,教諭們都跑進來,又跑出去找大夫,姑娘們嚇的躲的躲、走的走,轉眼這學堂裏就沒了人,只剩林豎賢還在盯著木桌上的字,半想過後,才又捧著《祖訓》去求見老太爺。

  林夕落帶著林天祤往“宗秀園”走,林天祤的眼睛一直都不離開林夕落,驚異中帶著好奇,可見林夕落的臉沈著不敢開口問。

  “看什麼?”林夕落使勁兒彈了他腦門一指頭,林天祤“哎呦”一聲伸手揉,可臉上卻掛著喜,“大姐,妳太厲害了!”

  “厲害在何處?”林夕落舉著手指,“答不對,繼續彈。”

  林天祤急忙雙手捂頭,想後才道:

  “芳懿姐太欺負人,綺蘭姐想做主卻又不能服人,姐姐厲害,我覺得大姐最厲害的是能用針刻字!”隨即看嚮林夕落的手,已經用布條纏上,“大姐,妳是早就會刻字麼?”

  林夕落的手放下,隨口道:“刻字與寫字豈不是一樣。”

  “才不一樣,大姐糊弄人。”林天祤嘟著嘴,不依不繞,林夕落擡手又彈他一指頭,“不許胡亂說,不過是喜歡玩玩而已。”

  “大姐給弟弟刻個名章,弟弟就不胡說。”林天祤拽著她,“不過得等大姐手傷好了。”

  林夕落看著他個小賴皮的模樣,心中的怨氣長歎消失,狠捏了林天祤的小臉蛋一把,臉上露了笑容。。。

  二人回了“宗秀園”,誰都沒有提族學的事,而就在林政孝與家人要齊用飯時,門口有小廝來請,道是老太爺在“孝義閣”,請他過去。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目送林政孝出門,隨即連忙到飯桌前猛吃。

  林政孝也十分好奇,這晚飯的功夫,老太爺把他叫去作何?這些時日,他都跟隨著林政武在外逢迎寒暄,老太爺偶爾提點,也沒對他太過上心,而今日沒有半分苗頭就叫他去“孝義閣”,這可是老太爺的私地,鮮少會與人在此談事。

  行至門口,讓人回稟,等候不久便有人召喚他進去,未等見著人,卻先聽“誦讀”之聲,這好似是林豎賢?

  老太爺沈著臉,依舊在看林豎賢提筆背誦《祖訓》,這寫了足有一個時辰還沒停筆,他也著實無轍,而後尋了人去打探,又叫了教諭們挨個回稟,才知今日族學出的事。

  雖說今日之事是芳懿起的禍端,可怎麼屢次都少不了老七家的閨女?

  故而,老太爺才將林政孝叫來,他要好生的問問,這夕落到底怎麼回事。

  林政孝進了門,林忠德的臉上寫滿了不耐,再見林豎賢誦讀《祖訓》,手書罰字,林政孝的心裏忽然湧起不詳的預感:不會夕落又闖什麼禍了吧?

  還未等林政孝心思落定,就見林忠德擺手喊停,“行了,豎賢,停一停,來了妳便在此誦祖訓,自罰,可好歹妳要說上一說,妳這到底所爲何事?”

  林豎賢撂筆合書,朝著林忠德、林政孝挨個的鞠了躬,“事情的經過族長您已知曉,但無論誰對誰錯,侄孫都是首當其責,因侄孫乃是先生。”

  “父親,這。。。這到底何事?”林政孝狀了膽子問出口,即便他不先開口,老太爺也放不過他,否則急招他前來爲何?

  “混賬!”林忠德拍案怒罵,“夕落怎麼回事?口出狂言還木桌刻字?一姑娘家如此不知禮數規矩,妳這當爹的顔面何處存放?”

  “夕落怎、怎麼?”林政孝被“口出狂言”、“木桌刻字”二詞嚇的不知所措,本是早已打算好如若是她又犯了規矩,立馬出面認錯,可這二詞一出,著實讓林政孝開不了口,口出狂言他半信半疑,可木桌刻字這怎麼可能?

  未等林政孝開口,林豎賢則又鞠躬道:

  “事情始末還是讓侄孫再敘,今日侄孫教習行字,指點之余與學生攀談,夕落字跡大有長進,評判之余,芳懿行此不信夕落字強于她,夕落性格冷僻,不肯再寫,芳懿撕掉她的書本紙頁而後折斷了她的筆,踹爛書箱,而後夕落才繡針刻字在書桌上,至于口出狂言。。。應該說的是臨走之余,說如若芳懿再動她的物件,她就刻字在其顔面之上,故而才將芳懿嚇昏。”

  說完,林豎賢轉頭看嚮林政孝,“這便是他們口中的‘口出狂言’、‘木桌刻字’。”

  林忠德手捶桌案,看著林豎賢與林政孝,“混賬”二字未再出口。

  那些教諭、小廝的回話,雖說已經把事情始末說了個大概,可卻不敵林豎賢這三言兩句,偏頗誇詞聽著都覺惡心。

  “那木桌呢?去擡來!”林忠德喊著門口小廝,“還有那刻字的繡針!”

  林政孝抹了額頭的汗,這五月傍晚最是清爽之日,可他卻渾身濕透,林豎賢身板筆直,靜候旁側。

  屋內鴉雀無聲,連喘息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未過多久,那刻有“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的書桌被小廝們搬了進來,還有一紙包,裏面幾根歪曲斷針,小廝連忙道:

  “回老太爺,這刻字的繡針被灑掃婆子給收了,都是這碎絲條子。”

  林忠德擺手,小廝褪去,林政孝忍不住先邁一大步湊近桌子,看上面清晰刻字,字鋒撇捺之處,偶有紅跡,明顯是血漬。

  林政孝的眉頭緊皺,而此時林忠德也站起身,緩緩踱步至此,“恩?這字是夕落刻上?”

  林豎賢拱手道:“是,侄孫親眼所見。”

  林忠德再看那幾根歪曲鐵絲,仔細的拿起捏了捏,“不見這字、不見這針,還真難想象這得是個什麼丫頭,尖銳霸氣,字如其人,這才回來不足一個月,聽她的名字耳朵都快長了繭,可惜了,怎不是個小子?”掃了林政孝一眼,“怎麼這麼不像妳?”

  林政孝忽然被這般質問,不知如何回言,這話問他?他都不知這姑娘怎麼忽然變成如此模樣!

  之前的溫婉哪兒去了?之前的伊人沒了影?倒是乖巧、大度、有主意更敢出頭,雖說變化太大,可林政孝倒覺如此甚好。

  眼見林政孝這磕磕巴巴的模樣,林忠德也是沈歎無奈,“手心手背,都是肉。。。不過,二房也著實的太囂張些。”

  林豎賢看了一眼林政孝,林政孝只當啞巴,林忠德沒得二人回嘴,老臉又沈下來,“這字雖寫的不錯,但如此刁狠也不應該,說話將姐姐嚇昏過去,這怎是妹妹所爲?”

  林豎賢輕咳一聲,林忠德才覺出姐妹好似不對?以大欺小才違祖訓,這以小欺大也算不上犯綱常吧?

  “這就快是我的壽日了,罰她寫個‘百壽圖’,算是給我的壽禮吧!”林忠德說完倒是點了點頭,林政孝連忙謝過,再吹捧兩句,倒是讓林忠德很順心,這才放他歸去。

  林政孝與林豎賢離開“孝義閣”,林忠德的臉立馬就落了下來,吩咐身邊的林大總管去給二姨太太傳話,“妳去問問她,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這話她可明白什麼意思。。。”

  林政孝回了“宗秀園”,看著林夕落與林天祤二人直直等候的模樣,只是苦笑的擺手,吩咐了老太爺讓寫一百個“壽”字的壽禮後,又派人請了大夫,給她手上的傷好生包紮塗藥,就算了事。

  林夕落雖不知老太爺此舉爲何,但見林政孝時而投來的訝異模樣便可知,今日之事父親應全都知道。

  可他不提,林夕落也不去說,更是千叮嚀萬囑咐林天詡不許多嘴,林天詡賴著與林夕落一起行字玩耍,此事也就此翻過。。。

  自此日之後一連數日,林芳懿都未到族學修習,林綺蘭日日都與林夕落在一起同學、同休,林夕落著實厭煩卻還硬推不得,畢竟老太爺已經找過一次林政孝,如若她再惹出麻煩,老太爺恐怕不會再輕饒。

  手傷養好,林夕落想起天祤要的名章,可許久未真正刻字她也有些拿捏不准,仔細思忖,又吩咐春桃去取材料,春桃瞪眼不知她這到底作何,可姑娘吩咐了她只能照做。

  待名章刻好,去叫林天祤到此,林天祤興高采烈,活蹦亂跳,待見那名章一刻,頓時傻眼,苦著臉道:“姐,妳怎麼給我刻了一塊大蘿蔔!”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0 01:56 PM

第二十四章 身份

  白脆、輕潔,上有一虎頭形塑,栩栩如生,下印處乃篆書“天祤童印”四字,沾有赤墨,白上沾朱。

  握于手中大小適中、印于紙上精致字美,這印章可謂妙手佳作,唯獨可惜在這印材,就是一塊大白蘿蔔!

  林天祤拿在手中在紙張印了半晌,看著那印臉色更苦,“。。。用大蘿蔔刻印,還刻的這麼好,這怎麼帶出去?”

  春桃在一旁望天,當初林夕落派她去廚房拿大蘿蔔,她就在納悶,這九姑娘到底要作何?用大蘿蔔刻印?這可是頭次聽說,而後再見九姑娘不過是去繡坊借了一把繡刀,再用其接二連三的削皮、修形、刻字,動作如飛,可一塊大蘿蔔能被雕成這幅模樣,這簡直從未見過!

  林天祤對此物愛不釋手,可心裏遺憾不已,爲何不先去找一塊好材料?哪怕是塊小木頭也比這大蘿蔔印章強啊!

  林夕落瞧著小家夥兒這副複雜臉龐,笑的合不攏嘴,“這可怪不得姐姐,用石料刻,姐姐沒有沒有那麼快的刀?我這兒只有繡刀,能刻動的也就是這大蘿蔔,妳若是嫌棄,不如洗洗塞嘴裏嚼了,還能吃個爽口。”

  林夕落越說笑的越歡,連春桃和冬荷都忍不住轉身捂嘴,林天詡歪歪小嘴,拿塊布卷了卷,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嘴上道:“大蘿蔔章就大蘿蔔章,等弟弟找塊好石材、再去要小刀,姐再給刻一個就是了。”

  “貪心!”林夕落捏著他的小鼻子,林天祤嘻嘻齜牙,“大姐疼我。”

  姐弟二人又在此歇鬧玩耍,用晚飯之時,林夕落則見胡氏面色憂慮,不免問道:“娘,您在思忖何事?”

  “明日乃是七姑娘及笄之日,剛剛二姨太太跟前的劉媽媽送了帖子來,讓我帶著妳同去慶賀。”胡氏揉眉,“這剛起沖突沒多久,去了豈不尷尬?”

  林夕落看著那燙金面兒的帖子,獨自嘀咕:“劉媽媽親自送的。。。”

  ***

  林夕落與胡氏商議著明日是否參加林芳懿的及笄之禮,而二姨太太的“香賦園”內卻吵鬧不甯。

  林芳懿這些時日沒去族學是因爲被二姨太太禁足,明日及笄,八姑奶奶來此求情,才算是放了她出來,出來後得知明日及笄之禮一切從簡、而且還請了胡氏與林夕落來觀禮,林芳懿直接沖了“香賦園”來找二姨太太哭鬧。

  二姨太太就看著她坐了小杌子上一直哭,至始至終一句話都未有,這卻讓劉媽媽心中起了急,林芳懿是孩童中模樣最像二姨太太的姑娘,故而二姨太太格外喜歡她,而今日這不理不睬更是從未有過,八姑奶奶剛要開口求情,就被二姨太太一個“滾”字罵的不敢吭聲,這顯然是真發了火!

  事情總不能這麼僵著,劉媽媽連忙派小丫鬟去找三老爺和三夫人,七姑娘惹了火,還得三老爺來解才行。

  林芳懿哭了快一個時辰,眼淚早就抹幹,不停的蹭著臉,白皙小臉通紅,可二姨太太不發話,誰都不敢吭聲,林芳懿也有些膽顫納悶,旁日裏惹了祖母,也不過是哭上幾聲、哄逗兩句便罷,可今日這一個時辰過去,她的眼淚在臉上幹涸不知多少遍,祖母卻依舊沒開口?

  這著實讓林芳懿心裏沒了底。

  斟酌片刻,她繼續哽咽開口:“祖母疼孫女,孫女知道,可及笄之禮可乃一輩子的大禮之一,祖母爲何要孫女一切從簡?而且。。。而且還請了那個丫頭來,如若不是因爲她,孫女怎會。。。”

  “妳過來!”二姨太太一出口,嚇了林芳懿一跳,可瞧著老太太的臉色,她拿捏不准的從地上起身,緩緩踱步到二姨太太跟前,二姨太太拍了拍她的小臉,忽然“啪”的一嘴巴抽了上去!

  這一巴掌格外響亮,林芳懿更被抽倒在地,驚愕的捂著臉,眼淚瞬間“吧嗒吧嗒”往下流。

  二姨太太指著她開始罵:“寵妳、袒護妳,不是讓妳在這府裏頭跋扈囂張,旁日不願多管,可妳這次的跋扈居然連累到我的頭上,我看妳是找死!”

  “祖母。。。”林芳懿嗓子都出不來聲,只覺得這半邊臉滾燙赤痛,火辣難忍,但心中恐懼更盛,早已顧不得這疼,連忙跪在地上蹭到二姨太太跟前,“祖母,孫女沒敢連累您。”

  二姨太太冷哼不應,口中抿茶,而這一會兒林政齊與三夫人從外進來,瞧見如此場景著實嚇了一跳。

  三夫人跑上來扶著林芳懿,再瞧見林芳懿被抽出掌印的臉嚇的即刻出口:“這是怎麼了?”

  林政齊看了一眼二姨太太,隨即拽著三夫人道:“閉嘴,跪下!”

  三夫人心中有怨,可卻不敢說,二姨太太瞧著他們二人:“在這府裏頭舒坦久了?皮肉都松了?忘了兒時挨打、挨欺負、挨虐待的日子了?”

  “兒子不敢。”林政齊看了一眼林芳懿,“可芳懿終歸乃是小姑娘。”

  “跋扈到連筆都敢撅折?連書箱都敢踹碎,這是小姑娘所爲?”二姨太太狐狸眼中滿是凶光,嚇的林芳懿連忙往後躲。

  “兒子管教不嚴,是兒子的錯。”林政齊即刻磕頭,三夫人卻有些按耐不住心中苦鬱,出言道:“芳懿明兒可是及笄之日。。。”

  二姨太太冷言:

  “一個庶系生出的丫頭,有什麼資格選及笄之禮的排場?老太爺最重視的是什麼?就是這‘林家’二字,一族之長,輔佐幾代帝王的林家出這樣跋扈的庶系丫頭,妳們不要這張臉,老太爺要!我也要!

  “多少年了,我辛辛苦苦的爭、奪,爲的是什麼?爲的是妳這身官皮能穿得久,爲的是得一名分能光明正大的得敬、得尊、得排場,可如今卻因妳們這些糙爛破事讓老太爺責我?我坐不上那位子,妳能爬上五品官就是頂天了,生個不長臉的丫頭,心比天高,還瞧不上狀元郎?如若不爭氣,莫說妳嫁狀元郎,連給探花當個妾都要看在老太爺的面子,妳才能有那個資格,還有臉跑到我這提及笄之禮,如若再敢有下次,我就把她剃了禿子塞了尼姑觀裏,別因爲她一丫頭,壞了這一房的正事!”

  二姨太太話語著實狠辣,林政齊跪在地上“硁硁”磕頭,三夫人摟著驚恐的林芳懿,不敢再多說半句。

  “娘。。。”八姑奶奶林夙晴不由得硬著頭皮湊上前,孰料二姨太太卻瞪著她,警告道:“該做什麼做什麼,再回我這兒來添亂,妳就休進這個門!”

  “我怎麼敢!”林夙晴急忙討好,“都怪我,不知深淺,您可別氣壞了身子,我們臉上這點兒光不都是您爭來的?您如若不管,我們可什麼都不成!”

  二姨太太長喘口氣,狠話道:“我要的是一堂堂正正的名分,不是破遭的府,能容人所不能忍、能忍人所不能容,妳們都好好掂量著,誰再出岔子,我第一個弄死他。。。”

  ***

  林政孝、胡氏與林夕落商議許久,還是覺得這及笄之禮推脫不得。

  不提林政孝這次回幽州城述職調動之事,只看在這府裏還要呆些時日,二姨太太這一房就得罪不得。

  雖說如今後宅乃是大夫人說得算,可這些時日胡氏也瞧明白了,大夫人可謂力不從心,話語吩咐下去總出差錯,下面的管事不是生了急病、就是家中有事,就瞧春夏換裝這一件小事,就折騰的人仰馬翻。

  大夫人許氏累的出不了屋子,管事們懈怠不做,而後還是二姨太太隨意斥責幾句,這換裝之事沒出三天就全都規整利索,大房、二房的較量誰贏誰輸可想而知。

  但如今劉媽媽能親自來送帖子,顯然是二姨太太吩咐的,既是那方先以這種方式賠禮,她們如若再端著,不提這關系更僵,被老太爺知道了,誰都得不著好。

  林夕落自也這般認爲,何況她與天祤還都在族學修習,再看遠一層,二姨太太的兒子都乃庶子,那也爬山五六品官,不求他們在林政孝的仕途上給予提攜,別撂絆子都已經是燒高香,畢竟這時代能支撐一個家的還得是男人!

  商議過後,胡氏與林夕落又開始籌備送的禮,如若是依著規矩,這禮送不得太重,畢竟林芳懿也只是個庶嫡的身份,比不得林綺蘭。。。但林綺蘭及笄之禮,她們未能參加,胡氏只遠途讓人送了禮來。

  “就在她的那份禮上稍減一兩樣,莫違規矩就是。”林夕落仔細挑選,胡氏無奈搖頭,“這府裏讓人呆的心不穩。”

  “稍安勿躁,前日得見吏部二官,厚顔問起調動之事,只說此次調動興許仍離都城,但要等些時日。”林政孝安撫道:“縱使明日調令就下,也得等老太爺的花甲之壽過完才能離去。”

  胡氏歎息,“不求老爺高官厚祿,只求安心之地棲身。”

  “夫人所想與我同念。”林政孝看著林夕落,“夕落,明日妳可要平一平心氣,千萬不要再魯莽行事!”林夕落還未開口,林政孝即刻補言:“爲父不是訓妳,莫要再自罰禁食,爲父是擔憂。”

  林夕落攤手望天,能不能平心氣,也得看老天爺是否賞這份臉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0 02:00 PM

本帖最後由 shancone 於 2013-8-20 02:01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見面

  翌日一早,林夕落與胡氏早早就起來周整裝扮。

  空氣清新、蟲啼鳥鳴,倒是讓二人敷衍之心多了幾分松快。

  雖說林芳懿的及笄禮一切從簡,但府中的兄弟姐妹自不能落下,林夕落只當早間族學後可在府中遊園賞樂,這般思忖倒成不錯一事,林天祤也不例外,一早便收拾好衣裝,懷揣著大蘿蔔印章來找林夕落,等候隨同她去族學習上兩篇字便去“香賦園”觀禮。

  蓮子色的襯裙,頭上挽了雙丫髻,胡氏想在其發上別兩支花,林夕落卻連忙躲開,“這又不是我的及笄禮,娘何必這般費心打扮。”

  “那也不能讓府中的人瞧低了。”胡氏說著,硬追上前在她頭上插朵素花了事,林夕落搖頭無奈,林天祤在一旁傻笑,卻被胡氏拎著耳朵揪起,指著他的衣兜道:“這又塞的什麼?鼓鼓囊囊,妳這新衣剛上身就浸了水汁,還不去換了?”

  胡氏爲其褪掉衣裳,拿出其懷中之物正是林夕落爲他刻的那塊大蘿蔔印章!

  目瞪口呆、徹底傻眼,胡氏緩過神來即刻擰著林天祤的耳朵斥道:

  “懷揣這種物件還要隨同去觀禮?妳這是打算去族學惹什麼禍事?”

  林天祤急忙跑開,將大蘿蔔印章捧在手心裏急忙道:“娘,這是大姐給我刻的印章!”

  “什麼印章,滿嘴渾說,還不快丟了!”胡氏拍他的手,林天詡跑的更是快,情急尋不到紙,反而哈口氣在自己臉蛋子上一戳,指著便讓胡氏看:“娘,妳看,真是大姐刻的印章。”

  胡氏捏著他的小臉瞧,倒還真是個印字,可再怎麼印也不能揣塊大蘿蔔吧?

  有心搶過此物扔掉,但林天祤懷抱著印章打定主意不肯松手,胡氏橫眉瞪眼,母子僵持不動,丫鬟們捂嘴偷笑,林夕落只得上前解圍:

  “娘,那是我哄逗弟弟玩的,不是丟臉面的物件,我尋個盒子爲他裝呈上就無事了,這時辰不早了,族學可不能去晚了!”林夕落拽著林天詡就往屋中去,吩咐春桃打水,冬荷拿棉巾,吉祥去小屋尋了盒子裝好印章,屋內之人忙忙碌碌,林夕落給小家夥兒的臉又擦洗一遍,披上族學衣裝帶著他連忙離去。

  胡氏在一旁僵愣的呆滯,這姐弟二人都離開“宗秀園”她才反應過來,納悶的自言道:“夕落怎麼還拿蘿蔔刻上印章了?”

  宋嬤嬤在旁道:“剛剛小少爺臉上的章字倒是刻的真好,那蘿蔔上好似還有一虎頭?”

  “大姑娘之前可從不會刻字的。”杏兒在一旁插嘴,胡氏卻狠瞪她,“院子裏的事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杏兒忙答,胡氏再瞪她,“七姑娘及笄之禮的箱籠都收拾妥當了?”

  “這。。。時辰還早。”杏兒反駁,但即刻道:“奴婢這就去。”

  看著杏兒離開,胡氏無奈搖頭,吩咐宋嬤嬤,“選個人,給她配出去吧,留不住了。”

  ***

  林夕落與林天祤到了族學,林天祤立即把大蘿蔔印章拿出來顯擺一通,雖只是一塊大白蘿蔔,小家夥兒們年紀都不大,看著那雕的精美虎頭、雋秀的刻字,各個都滿眼驚奇,更驚奇的是這印章材料,小手都想上去摸幾下,林天祤卻好似寶貝一樣不肯讓任何人碰。

  “這可是大姐給我雕的,千萬別弄壞了,這物件怕碰。”林天祤小心翼翼說著,不知何物的人還當是什麼珍奇寶貝,可見了這塊大蘿蔔哈哈大笑之余也覺此物甚是奇特,圍在一起不停的嘰喳議論,倒讓這尋常靜謐甯和的族學學堂忽然熱鬧起來。

  林綺蘭坐在一旁,後有小姑娘過來爲她描述著那刻字印章,她不免驚奇的回頭看看林夕落,終究忍不住過去笑著寒暄敘話幾句,問起這章印之事,“。。。那精美的章印真是妹妹親手刻的?”

  “哄逗孩子玩的,當不得真。”林夕落隨口敷衍,林綺蘭笑笑了事,又說起林芳懿的及笄禮,未問林夕落送何物,只說了她所增的物件,“妹妹看我贈此物可合適?”

  無非是怕林夕落送的物件超過她這位嫡出的身份,林夕落只搖頭道:“姐姐說的物件我都未聽說過,想必都很貴重吧?”她這一外來的,怎麼可能聽說過?

  林綺蘭自不知道林夕落心中腹誹,只笑著說了幾句就回了座位。

  而這一會兒,林豎賢也走進學堂,聽著熙攘喧鬧則沒動聲色,湊到人群中聽著林天祤誇口吹噓,再瞧他手中握的章物、紙張上的印痕,林豎賢不免很是奇異,若有所思的看了兩眼林夕落,隨即輕咳幾聲,尺敲桌面。

  “硁硁”幾聲響過,屋內頓時鴉雀無聲,瞬間各自回去坐好,林天詡急忙將桌上印章的紙張收拾起來,回頭朝著林夕落齜牙一笑,正經坐直。

  林豎賢未提此事,只擺了手讓各自行字,行字之後便隨意說上兩句讓各自散了。

  收拾桌物之時,林豎賢走到林天祤面前,攤手在他面前擺了擺指頭,林天祤笑著拿出那印章放入其手。物入手中,林豎賢也愣了!

  剛剛離遠瞧見只見一潤白之物,如今此物入手才見是一。。。蘿蔔?

  可上雕虎頭栩栩如生,紙上印字精致華美。。。如若沒有多年的功夫,是絕無這般手藝的。。。將物件還給林天祤,林豎賢沒有多問半句。

  書科習完,林夕落領著林天詡離開族學,族學正院門口已有胡氏和小轎等候,見她們出來,丫鬟們立即迎上前,林夕落帶著天祤上了轎,則齊往“香賦園”趕去。

  雖說二姨太太之前已經下令對林芳懿的及笄禮一切從簡,可盡管如此,“香賦園”今日也人聚滿堂,及其熱鬧。

  屋內招待的是外府前來慶賀的夫人、小姐們,府內的夫人、姑娘們全都在另一小院聚著,胡氏給三夫人遞上禮單、小廝們將物件送入一旁的禮屋,三夫人越過胡氏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林夕落,擠出一分笑:“這是夕落?”

  “三伯母。”林夕落上前行禮,三夫人點了點頭,“再過些時日可就是妳的及笄之日了,這姑娘家定親的話,十五及笄,這如若沒定親事,也可不急。”

  胡氏眉頭微皺,轉了話題道:“芳懿這方三嫂選了誰了?”

  “這可是難爲人了,來提親的太多,都是達官貴人,也是借老太爺的顔面才有這番好日子,說句不中聽的,單憑三老爺這次五品的官兒也是掛著庶系的名頭。。。不過我說的也不算。”三夫人話語中特意提了“庶系”和“官兒”,明擺著是指林夕落一七品縣令之女,不屑一顧。

  胡氏面色難看,本欲借口離開,熟料八姑奶奶林夙晴瞧見了她們,拽著不肯放人。

  “。。。還沒說上幾句貼心的話就走?七嫂也實在太不心疼人了。”林夙晴眼中帶笑,可那笑容卻透著虛假審度,特別是看嚮林夕落的目光,笑容更深一層,卻讓林夕落渾身發冷。

  “母親與伯母、姑母聊,女兒帶著弟弟到一旁看看。”林夕落借口四處走走,林夙晴有意阻攔,三夫人沒什麼好臉色,胡氏急忙點頭,吩咐幾聲小心,更讓丫鬟、小廝跟隨。

  林夕落覺得左左右右全是人群,索性帶著天祤去一旁靜謐之地歇上一歇,也看看這“香賦園”的景色。

  雖說都是“園”,可二房的宅院單隔出來都是數一數二的好地界,雕石、池塘、涼亭、假山、草坪、花園、遊湖、小船,站在湖邊朝遠處看去,只隱隱約約能瞧見湖對岸的垂柳。

  林夕落獨自坐在岸邊石桌之前,林天祤與幾個小兄弟在一旁聊天。

  越不想見誰、反倒是越能瞧見,林夕落正在湖邊溜達,就見不遠處的小船內的幾個嬌倩身影中,脫穎而出的便是林芳懿。

  今日她乃及笄禮的東道主,招待府外來客自是推脫不得,此時正在這裏與衆府小姐嬉笑談天,卻也正巧有人朝這方看來,眼見一單只身影,指著便問:“那是誰?”

  林芳懿朝此看來,正巧與林夕落對上目光!

  如若用仇人相見分外眼明這話來形容也並不恰當,但林芳懿看到林夕落時,她昨日被二姨太太抽的半邊臉頓時火辣熾熱,心中忿氣湧起,可再一想昨晚三老爺與三夫人的警告叮囑,她的粉拳攥的發白,硬將心裏之氣壓制下來。

  可讓她笑對此人,林芳懿絕做不出來,讓她視若無睹,她憋悶心中的怨氣何處泄去?

  心中一念突起,林芳懿想下船上岸,哪怕是奚落一頓也能松一口氣?心裏這般想,林芳懿已經邁步上了岸,可上岸後卻發現剛剛那處空無一人?

  跺腳懊惱,林芳懿冷哼回了小船之上,瞧著各府小姐疑惑不解,她索性眯眼一笑,言道:“這位九妹妹?妳們可不知道她的厲害,這可是林府出類拔萃的名女,聽我給妳們細細講起。。。”

  林夕落並非因爲不願與林芳懿遇上離去,而因正見林芳懿上岸之時,後方有一小丫鬟來尋她,道是二姨太太要見她,林夕落納悶半晌,可又不得不去,將林天祤送到胡氏那裏,她則跟隨小丫鬟去了後園。

  待見到劉嬤嬤,林夕落篤定的確是二姨太太要見她,而如今面對二姨太太的目光,林夕落反倒鎮定自若,與其對視起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1 08:59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21 04:01 P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陷阱

瓊鼻、狐眼,如若不知這位二姨太太已是五旬婦人,林夕落只覺她似伯姑母一輩兒之人,而林芳懿那雙狐狸眼與此人好似同出一模,卻是無媚無醉,無妖無狠,只似形而無半分意動,相差甚遠。

林夕落心底狐疑謹慎,先福身行了禮,而這禮則依著規矩而來,沒如尋常人那般越禮巴結。

“給姨祖母請安了。”林夕落行了禮,二姨太太面無表情的臉上掛了一分笑意,側目瞧瞧隨即道:

  “多年未見,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如若偶遇,恐也是半絲認不出來。”
  
林夕落只淡笑沒有回話,二姨太太笑著朝宋嬤嬤擺了手,宋媽媽端起桌上的小盒,二姨太太道:

  “妳們歸來也有些許時日,我正巧身子弱,沒能招呼妳們過來玩一玩,擇日不如撞日,這才派人去請了妳,這些時日也聽人屢屢說起妳,倒知妳喜好、脾性都與尋常的姑娘不太一樣,禮重不如合心,吩咐人去選了一套物件,瞧瞧可合心意?”

  宋嬤嬤將盒子端過來,林夕落斟酌下接過手,盒子很沈,遲疑後便行到一旁小桌打開,裏面是一包又一包的皮麻袋子,林夕落停滯不動,看嚮了二姨太太,二姨太太也正在看她,招手笑道:“快快打開。”

  略微思忖,林夕落才取出皮麻包,打開一瞧,她的心卻是“咯噔”一下!

  並非如尋常拜見的夫人們所贈花繡布料,也非四姨太太所贈的珠串玉玩,這是一包刀,雕刻所用的刀,大大小小、圓刀、切刀、邪刀、花刃刀,雕木、雕玉、雕石的全都在……林夕落想尋的這包裹裏幾乎都有!

  再打開另外一包,乃是雕針,大大小小、粗粗細細一應俱全!

  二姨太太能知她在尋此物,但應並非冬荷所言,冬荷只知“刻刀”二字,對其余並無所知。。。她與林芳懿鬥氣在書桌之上刻字,這二姨太太就能知曉她愛好雕刻?反而把這齊全物件都備好,這老太婆的心思得有多深?

  林夕落的心格外的沈,這些物件是她一直所尋,可如今擺在眼前,她卻下不去收入囊中的手。

  看著林夕落遲疑不動,二姨太太露出笑意,給宋嬤嬤使了眼色,宋嬤嬤在旁道:

  “九姑娘可放寬心,二姨太太爲人大度,不喜太以規矩拘禁姑娘們,何況九姑娘刻字連老太爺都誇贊出口,二姨太太才讓人尋了這套物件送您。”

  二姨太太接話道:

  “這也不過是投其所好,誰說姑娘就只能繡個花、讀《女綱》?難不成我這姨祖母送的物件,妳就不收了?那我就將此物遞給老太爺,請老太爺賞妳?”

  二姨太太話中帶著輩分的威壓,雖她是在笑,可林夕落知道這笑容背後可沒那麼簡單,把這些皮麻袋子重新包好,放入盒中,林夕落捧在懷裏走到二姨太太跟前,“姨祖母果真體恤夕落,夕落謝過姨祖母的賞賜。”

  “罷了罷了,何必說這‘謝’字?手心手背都是肉,這院子裏的姑娘們我的確最愛芳懿,只因她像我,可如今見了妳,倒覺得妳更合我的心。”二姨太太不再多說,端了茶杯,出言道:

  “往後有空閑的時辰就來陪陪我這老太婆,有什麼想尋的物件也可來找我,府裏頭的事說不上話,可府外頭尋點兒把玩的物件,這還做得了!”

  茶杯落桌,宋嬤嬤則上前扶著林夕落,“老奴送九姑娘出去?別讓七夫人等久了。”

  林夕落再次行了福禮,跟隨宋嬤嬤出了後園的門。

  宋嬤嬤未送多遠,就看到春桃和冬荷則在門口等著她,林夕落從春桃的懷中拿了繡包銀子,隨手塞入宋嬤嬤的袖口,“謝過宋嬤嬤相送。”

  “九姑娘慢行。”宋媽媽笑容更燦,轉身離去。

  冬荷捧著盒子,心思慌亂,林夕落半字未說便上了小轎。

  這位二姨太太並非如她所想那般跋扈、厲色,那笑中帶了幾分真,卻讓人覺得陰狠,話語中帶了幾分寵,卻讓人生畏,但她所贈這一盒雕刀的作爲,倒讓林夕落心中更多了警惕謹慎,雖此物合心,卻總覺得不對勁兒。

  胡氏見到林夕落歸來急忙上前,看她臉上帶著笑,這心中才算松了口氣,人多耳雜,母女二人未對此事多說,而這時林芳懿的及笄禮也已開了,插簪、挽發,衆人禮賀,這過程很快便完,一應衆人也留此用了飯。

  大夫人、三夫人與林芳懿招待外來的賓客,府內的人則各自行事,胡氏帶著林夕落與天詡先行告退,三夫人和林夙晴也沒攔,倒是順順當當的讓她們走了。

  胡氏出了“香賦園”長喘一口氣,瞧她回頭望嚮這院子的怨念目光,林夕落便知她又想起這各房之間的差距,莫說是胡氏,連帶著她再回“宗秀園”都覺出有金宅進了麻雀窩的感覺。

  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林夕落回到此地便沒了遵規守禮、沒了怕給胡氏丟臉面的架子,渾身松懈,開始把玩起二姨太太送給她的雕刀。

  胡氏此時才有心細問二姨太太尋她之事,再看林夕落得贈之物,不由得嚇的嚎了幾嗓子,把林政孝驚的急忙從書屋跑進來:

  “怎麼了?這是出了什麼事?”

  “那老太婆,怎麼。。。怎麼送了夕落這麼多厲件兒?她這安的什麼心?惡毒至極!”胡氏恨不得將這些物件全都扔出去,林夕落連忙攔住,“娘,娘這都是雕刻之物,您莫這般焦心。”

  胡氏急駁道:“妳是一姑娘家,她所贈之物不是金銀綢綾,卻是這匠人用的糙物,怎會是單單把玩之心?娘這些年受的委屈也就罷了,可她卻拿此物來坑妳,娘絕不能忍!”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林政孝眼見此事要大急忙阻攔,胡氏不聽,繼續躁言:

  “她這番對待女兒,讓我怎能靜心,老爺,女兒這可是臨及笄之時,雖說親事已定,但之前歸府挨斥、爲天祤出頭,又被先生責罰這名聲已經落下,而如今二姨太太又送這等糙物給她,這明擺著是要把夕落的壞名聲坐實,裝的如慈善菩薩,其實蛇蠍心腸!”

  “夫人。。。”林政孝拖了長音,“明日我便再去吏部好生打探一番,老爺子壽誕過完,我等便離府可行?”

  胡氏怔住,坐在一旁開始掉淚,林夕落也有些頭疼,她對二姨太太所贈此物的確心中納罕,可卻沒想到接了二姨太太這一套雕刀會引發胡氏這番怒氣。

  她承認,她想的略微簡單,或許因不懂這時代“名節”二字對一個女人來講到底有多重、多沈,可從未見過胡氏如此歇斯底裏的發火,顯然這件事的影響很大。

  姨祖母所贈,她如若不接可算不敬、但接了此物,她本人的名節或許有弊,明擺著是逼她咽下這口氣,林夕落本人並不在意,什麼名節名聲對她來說有何意義?沒人瞧得上她、沒人提親抑或那李泊言退親她才高興。

  可她不想讓胡氏如此傷感。。。家人之痛,是她所不能忍、不能容。

  “娘,此事的確是女兒沒想清楚,是女兒的疏忽,但此事已然如此,您如若再傷心落淚,女兒可無顔再過了,您願女兒爲這名節二字撞牆死了了事?”林夕落連哄帶嚇,胡氏生怕她再出事,連忙雙手抹臉,硬將眼淚憋了回去,哄勸道:

  “夕落,妳可不能做傻事,娘不對,是娘太較真兒。”

  “娘。”林夕落偎在她的懷裏,“此事就這麼算了?還是依著父親說的,待祖父大壽過完,我們就跟隨父親離開此地。”

  “對,對,娘等著,娘還盼著妳好好嫁人呢。”胡氏眼淚無聲掉落,對林夕落的一句“死了了事”格外敏感,之前她可險些失去一次女兒,那種痛,她不願再嘗。

  母女二人互慰許久,林夕落給天祤使了眼色,明擺著讓林天祤想轍哄胡氏回屋去歇歇,林天祤撓著頭,這大姐的吩咐他不敢不從,可想轍哄母親這事他從來沒做過?

  再見林夕落的目光越發的兇,林天祤只得忽然喊,“哎呦,我屁股疼!”

  “怎麼了?”胡氏擔憂的看過來,林天祤繼續裝,“又疼又癢的,今天摔了一跤,娘。。。”

  胡氏有些不耐,又擔憂林夕落不願離去,猶豫之間,林夕落連忙道:

  “娘,先陪天祤去看看,他今兒湖邊瘋玩,不知是不是受了什麼傷。”林夕落這話說著,林天祤連忙又嚎兩聲,撕心裂肺,疼痛不已,可這裝假的功夫實在太差,屁股疼妳倒是捂著屁股?可他捂得卻是肚子!

  胡氏焦急之後也看出些端倪,狠狠瞪了林天祤一眼,可林天祤不依不饒,在這兒鬧將開來,她也推脫不開,看出林政孝似有話與林夕落談,胡氏便借機帶著林天祤離開正堂。

  林夕落擺手讓周圍的丫鬟們全都下去,父女二人單獨留此敘話。

  林政孝瞧著丫鬟關上房門,率先出言:

  “夕落,此事就此作罷,莫因妳娘之言太往心裏去,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我等只求安穩過了這些時日就好。”

  林夕落搖頭心歎,苦笑言道:“。。。忍字頭上一把刀,這利刃紮的是這顆心,父親,您打算退到什麼時候?”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1 10:41 AM

第二十七章 雕刀

  林夕落如此直言質問,讓林政孝怔住半晌都不知如何回答。

  忍一句、息一怒、饒一著、退一步,這乃林政孝心中常以自我安慰的四句話,可多年以來照此做爲,也的確讓林政孝心中不平。

  如若生母未曾離去?哪怕老夫人還在世?這種想法每隔幾日就出現在林政孝腦中,尋常三年回幽州城述職、回林府見老太爺都乃他獨身一人,還無忍痛之感,如今帶著妻子兒女歸來,接二連三出的事,林政孝的心裏也甚是憤懣。

  憑什麼?這三個字壓抑心底不敢多想,憑什麼?就憑妳姓這個“林”字。

  自忍可以,如今連身邊人都受了委屈,自己的女兒問出如此一句,著實讓林政孝自責愧疚,他這一家之主當的如此失敗。

  “夕落,妳有什麼打算?”林政孝不再多想反而問出這樣一句,林夕落自路上出事後的改變,林政孝都看在眼中,但他並非迂腐之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語他並不上心。

  自己力虧、嫡子幼小、賢妻膽弱,唯獨林夕落這大女兒才膽具備,做了七年縣令,林政孝早已明了知人善用的道理,何況他也擔憂自家這閨女的膽子,別再鬧出什麼大事來?

  林夕落沈半晌,未答,反問:“父親不願女兒傳出惡名?”

  “這是當然。”林政孝的心揪了一分,目光緊緊的看著她,打定主意要刨根問底。

  “如若女兒傳出惡名,父親會如何?”林夕落這話問出,卻讓林政孝猛拍額頭,腳步籌措半晌才道:“夕落,一人是一家,父親不怕,可妳要想一想妳的母親會爲此擔憂?還有天祤。”

  林夕落點了點頭,“女兒明白了。”

  “前世”她一家就是一人,那酗酒的父親自可忽略不計,只她一人拿主意就好,哪怕魯莽、粗獷、惹是生非也不過一人承擔,如今不可胡亂而爲,卻因一人要連累一家。。。

  林政孝依舊不放心,“夕落,妳明明白白告訴父親,妳有何打算?”

  “爲這匠名之上披個孝字。”林夕落手仔細的摸著那雕刀、雕針,“這物件總不能白費!”

  林政孝驚詫,隨即與林夕落細細談起。

  月升、星耀、薄霧、清亮,父女二人針對此事整整聊了一宿,林政孝累的吃過早飯便倒頭大睡,心中憂事已明,睡的安穩,林夕落沒有休憩,去角房以冷水洗漱一番,便帶著天祤去了族學。

  林天祤去了學科,林夕落去繡坊,昨日林芳懿及笄,衆位姐妹都前去祝賀,今日一進族學院門,便能聽到議論紛紛,待看到林夕落到此,俱都看嚮了她,顯然,二姨太太昨日單獨見林夕落之事都已知曉。

  林夕落拜過曲嬤嬤,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林芳懿行步過來,臉上掛著的笑帶著嘲諷,明擺著要揭她的短。

  “嘩啦啦”幾聲脆響,一包雕刀、一包雕針全都被林夕落擺在桌面之上,抽出一根最細最長的針摸在手中,目光冷漠的看著林芳懿,林芳懿的腳步霍然而停!

  林夕落曾說過的話,林芳懿始終不敢忘,在她臉上刻字?這個人說不定真會做得出來。

  下意識摸摸自己面頰,林芳懿索性站在原地不動,想上前又膽怯,不開口還憋悶,斟酌半天才指著林夕落言道:“繡坊之科,妳帶著這物件作甚?這乃匠人所用,妳還不扔掉?”

  林夕落看著她,回道:“七姐姐真聰明,居然知道此物乃匠人所用?”

  林芳懿瞪眼心虛,看著她那副冰冷模樣不敢還嘴,躊躇無措,林綺蘭在一旁插言訓道:“嬤嬤還在,如此無禮成何體統?都乃姑娘家,是否還顧忌點兒顔面?剛過及笄之日,莫要無理取鬧。”

  林芳懿惹不起林夕落,但林綺蘭在此插嘴她倒是尋著發泄的地兒,回駁道:“剛剛那番喧鬧妳都不理,我剛開口妳便斥,嫡六姐這遵的是何處的規矩?”

  “七妹妹,嬤嬤瞧著呢。”林瑕玉在一旁插嘴,林芳懿扭身回去,隨即又看著林瑕玉,刺兒道:

  “妳跟嫡六姐關系這般好?她怎麼現在還不爲妳辦及笄之禮?呵呵!”林芳懿坐回自個兒的位子,林瑕玉羞惱低頭,林綺蘭尷尬原地,卻不知該接什麼話,只得拽著林瑕玉回去。

  曲嬤嬤一直都坐在正位抿茶,好似這些爭吵如茶湯上的水沫,撇一撇便了事,唯獨多看了林夕落兩眼,林夕落放下手裏一直把玩著那根細長雕針,重新拿起繡袋,繡著那百尺絲綫。

  午時休憩,林瑕玉初次沒有隨同林綺蘭一起離開,坐在原位抹淚。

  林夕落收拾好行囊便走,反而被林瑕玉喊住,“九妹妹,妳等等。”

  “何事?”林夕落停住腳步,林瑕玉起身上前道:“四姨祖母知曉妳臨及笄之時,要送上幾份小禮,但不知妹妹喜好,所以讓我特意來問問。。。”話語停頓,“定不能像這樣的物件,給妹妹名聲上添累贅。”

  林瑕玉指著林夕落的雕刀包裹,林夕落卻笑了,“這物件倒是有些沈,可惜不用我拎著,倒不算累贅,四姨祖母的好意夕落心領了,不過還是爲姐姐及笄的事多操幾分心思,不必顧忌妹妹我的事了。”

  林瑕玉的臉色通紅,尷尬問道:“及笄可十五,如若未有親事,也可後推,妹妹的親事已經定了?”

  “謝過姐姐惦記。”林夕落說完便帶著春桃離去,林瑕玉禁抿著嘴,看著空無一人的族學學堂,繼續拿起繡針,狠狠的紮在繡布的花蕊之上!

  林夕落直接去了書科學堂,林芳懿在用過午飯之後,則與三夫人田氏說起今日的林夕落。

  “她今日居然帶著雕刀、雕針去的族學,而且還當著所有人的面擺在桌上,這也太傻了,旁人都知羞臊,她反倒對此毫不在意。”林芳懿想起她拿著雕針的冷漠,不由得補上一句:

  “而且那模樣極其凶,七叔父和七叔母可都沒這脾氣,她不會是從別處撿來的吧?小時候挨了欺負特別愛哭,現在誰見誰怕她。”

  “渾說。”田氏立即擋住她的嘴,“妳與她不合歸不合,一個丫頭怎可把糙話掛在嘴邊,老太爺最厭惡家裏出醜事風言,妳可要記著,妳馬上就要選親了!”

  林芳懿聳聳肩,田氏則想了半晌,“此事是妳祖母定的,妳就不要再插話,明兒起就歇了不必再去族學,娘接了許多帖子,這幾日帶妳去各府走動走動。”

  “今兒本就是去與嬤嬤說停學之事,否則誰會去那裏。”林芳懿眼珠子轉,“娘,公主府來帖子了嗎?”

  “妳還在想進宮之事?”田氏瞪眼,林芳懿嘟嘴,“這幾家提親的最好不過是個三品族孫,憑借女兒的本事,不比宮內的女人差半分。”

  “心比天高!”田氏思忖半晌,“看來還得去問問妳祖母,是否要再遞個帖子去公主府了。”

  ***

  二姨太太得知林夕落今日作爲,倒是沒什麼反應,劉媽媽在一旁道:

  “依著七夫人的脾性,發通火也就罷了,不至于如此明目張膽的對著來?九姑娘這麼做,遲早要被老太爺知道。”

  “胡氏那個蔫人,半杠子壓不出個屁來,這絕不是她的主意。”二姨太太撂了茶碗,冷笑道:“老太爺知道又如何?如今內宅亂,他還得用著我,至于因爲個丫頭的事再斥我一頓?何況借這丫頭的事,讓老太爺知曉那個肚子裏有了,不正合適?”

  宋媽媽問:“九姑娘這裏是不是還要。。。”

  “不必管她,最重要的是那個女人的肚子,這可又過了一個月了!”二姨太太話語中帶著冷意,劉媽媽連忙道:“已經打探過了,的確是有了,只等二姨太太吩咐了。”

  “吩咐什麼?眼瞅著九姑娘要及笄,芳懿的及笄禮都是她跟著操辦,這一碗水要端平,夕落的及笄禮就她操辦吧?緊接著便是老太爺的壽辰,花甲之慶是大事,不知有多少貴客要來,這府中該修葺的地方要修,該布置的地兒要布置,各院子的池塘、遊湖的淤泥是不是該清一清?小船太過寒酸,要建闊氣的,還有這屋頂、閣樓,該砂漿的砂漿、該撒漆的撒漆,這些事還用我說?”

  “那些管事的別總尋思著不辦事,要多辦事,多請示事,難不成拿了銀子白吃白喝?”二姨太太越說越厲,劉媽媽連忙應承,“還是二姨太太操心府中事,否則這府裏頭都荒廢了。”

  “不是還有大夫人?都請示她去,莫來煩我,誰敢登門問事,就給我打出去!”二姨太太說完,便叫丫鬟來捶腿,劉媽媽點了頭,即刻出門叫丫鬟們傳話給各個管事。

  此時的林夕落,正在與林豎賢詳談爲林忠德賀六十花甲之壽要准備的“壽”字,林豎賢聽她說完,不免瞠目瞪了半晌,目光中裝的全是驚愕、怪異,林夕落忍不住催促,“先生,您倒是出個主意?”

  林豎賢忍不住道:“這可還有二月多日,妳真的要雕百壽圖?”

  林夕落斬釘截鐵:“如言假話,天打雷劈!”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1 10:55 AM

第二十八章 請師

  林豎賢沈默了。

  沈默之因一乃驚歎林夕落要雕百壽圖的打算,二乃細算這每日要行的工時,可否真的完成,而最令他驚奇的是:她會雕字嗎?

  刻字不提,林夕落曾繡針于書桌之上行字,他親眼所見,但雕字與刻字完全是兩個概念,不可同日而語。。。

  而她所提的百壽圖還是百個不同字形之字、組起仍是一個諾大的“壽”字!

  不提選用木料所需耗費的銀子,單是這工時就並非常人能爲,她能做得到嗎?

  “離妳及笄禮日還有四十七天,離族長花甲之壽還有七十九天,妳可算過每日要用多少工時才可完成這百壽圖?莫隨意起心,結果折騰的人仰馬翻,徒勞無功,一片狼藉,還瞎了好木料。”林豎賢說到最後不免語氣加重,神色也帶著懷疑。

  林夕落心裏翻白眼,如若不是林豎賢對行字很懂,她也不會來與他商議,可這人好似習慣正經說事最後非要來兩句擠兌諷刺。

  “能不能做出是學生的事,莫說百壽圖,如若不因禮制所限,就是萬壽圖學生也做得出,先生只說肯不肯幫學生完成這一百壽字的字形便可!”林夕落說完,不等林豎賢開口駁,她則即刻道:“只是兩個字,行,亦或不行。”

  瞧著林夕落這一雙吊梢眼露出的篤定之色,林豎賢沈寂半晌,“我要看著妳做此事。”

  林夕落即答:“可以。”

  “妳要講解雕藝。”林豎賢再次提要求。

  林夕落挑眉,“可以。”

  “妳先回去准備,待我想想,後日前去找妳。”林豎賢說完再次囑咐:“等等,還有一個要求。”

  “先生,您《女綱》讀的次數太多了吧?”林夕落語帶諷刺,林豎賢冷哼,“放肆,此事雖是應了妳,但事情做完,不可提有我參與,妳若不應,就此作罷。”

  林夕落反問:“提先生您作甚?”

  林豎賢怔愣,林夕落道:

  “學生這就離去,所需物件還有缺失,這兩日定當尋找齊全,後日在‘宗秀園’等候先生到來。”行了師生禮,林夕落帶著春桃離開學堂,林豎賢撓了撓頭,坐在主位桌前,看著桌角的包裹,他拿過來舒展開,如若林夕落在此定當驚詫,只因這包裹內仍是一包雕刀!

  苦笑攤手,林豎賢又將其捆好,掂量一二,于書架之上尋找一隱蔽位置,站在板凳上放置進去,落地,拍拍手上灰土,口中自斥:“荒唐!”

  ***

  林夕落回到“宗秀園”,林政孝正在焦急等她歸來,她剛一下轎,林政孝率先一句便問:“先生可答應幫忙?”

  “答應了。”林夕落歎口氣,“還以爲要費多少口舌,他只要求在旁瞧著,另外爲其講解雕藝,還有不透此事有他參與既可。”

  林政孝納罕過後便是欣慰點頭,“果真是一風骨清正佳公子,吾心實已!”

  林夕落聳肩,如若不是林政孝非選用林政孝行字爲模雕,她本想自己動筆,但林政孝耗費了一個時辰的功夫來說服她,林夕落看在時間的面子上也妥協了,如若不妥協怎麼辦?自己這位爹尋常瞧不出,但一論到詩、書、字、棋是格外較真兒,唾沫星子快能淹死她,林夕落退卻三分,這才有她親自去請林豎賢動筆一事。

  “父親就不願親自動筆?”林夕落埋怨一句,林政孝仍擺手,“爲官七載,縱使以清正自制,也不免沾染些油滑銅臭,不正,怎可爲壽字做模?林豎賢才子一流,狀元及第,他最合適!”

  “父親既然不願行字,那女兒還需一些雕件的工具,您能幫襯著弄來?”林夕落挽著林政孝的手臂,林政孝立即點頭,“爲父願爲女兒行足,不過妳必須要告訴我,這雕藝從何處學起,說是偷偷把弄,但爲父絕對不信。”

  昨晚林政孝對這件事刨根問底兒,可林夕落就是不答,最後反問:“您願女兒落個匠人名聲就繼續問”,林政孝這才作罷,可文人都有探奇之心,林政孝也不能免俗,這說話間便又是提起,林夕落只得撇嘴,“都告訴您了,做夢夢到的。”

  “又以這話誑爲父,不敬!”林政孝重言,林夕落反駁,臉上掛著委屈:“一人一家,父親您何必詳知此事?難不成我不將這謊說圓了,您就不認我這女兒?”

  “又是這一句,我不問不問,妳自當爲父之女,這怎會有假!”林政孝攤開手,“還需何種物件?告知爲父,爲父這便出去爲妳尋來。”

  林夕落臉上即刻掛了笑,從繡包裏拿出厚厚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小字,哄道:“爹最疼女兒的。”

  林政孝接過紙頁,瞠目結舌,“怎麼還需這麼多物件?”斧鎬錘鋸、鑽銼鑿刀,這紙張之上又列了數十種。

  “女兒手藝不精,力又不足,誰知會不會用得上,爹。。。”林夕落撒嬌開來,林政孝無奈應下,“好,好,我倒要看看自己這閨女可否有雕藝之才。。。”話語一轉,林政孝嘀咕道:“還得尋覓下是否有補漏的辦法。”

  林夕落不再接話,只看著林政孝帶著小廝離去,回了正院,胡氏正在張羅小廝、丫鬟們收拾南邊一間雜屋,騰挪出地界來爲林夕落雕百壽圖所用。

  但此事胡氏並不知曉全情,只知林豎賢這位先生會來幫助辦理此事,如今騰挪拾物、木料收攏都乃先生吩咐的,胡氏抱怨幾句便得照此做,眼見林夕落歸來,不免上前抱怨:

  “這位先生也真是古怪得很,居然出了如此主意,也不知他是否有這斤兩,雖說乃一狀元之才,但還會匠人手藝,這如若被老太爺知道了,恐又要訓斥一頓。”

  林夕落耳聽這話,顯然是林政孝早已把此事說圓,只得安慰道:“娘,先生雖姓林,可其家境不如這個林家富裕,還不允他會些貼補家用的手藝?”

  “娘這也是擔心!”胡氏看著林夕落,“好好一丫頭,卻要跟著習這門手藝,這雙手恐怕都要磨紅了。”摸著林夕落白皙的小手,胡氏滿臉心疼,林夕落看著如今這雙手,再回想她以前的那一雙疤痕累累、厚繭層生的手,著實不可比擬。

  前世那雙手,是爲了活著,如今這雙手,還是爲了活著,但林夕落卻不忍糟蹋如今這雙嫩白小手,因她若傷,疼的不僅是自己,還有疼愛自己的娘。

  林夕落還未等思忖是否要讓丫鬟做兩雙手套,胡氏便已經叫了宋媽媽拿來兩雙護手,“這是一早讓宋媽媽趕做的,妳瞧瞧合不合適,如若不合適再弄一弄。”

  薄布棉絮,只能套在手掌之上,雖已如此,但林夕落的眼睛裏卻多了幾分濕潤,這件事,她一定要做的亮亮堂堂,一定做成!

  林夕落回到西閣,開始吩咐春桃取些白棉布裁剪成小塊兒,另還要做兩身工衣,春桃手上做著活,朝窗外瞧上一眼,“姑娘,冬荷回來了,一早被二姨太太叫去。。。她瞧著也是個可憐的。”

  春桃這些時日與冬荷相處,少了之前的挑刺,對她也和善幾分。

  林夕落點了點頭,“那就讓她進來吧。”冬荷這兩日都心驚膽顫,時常想尋機會與她解釋一番,但林夕落一直忙碌未給她機會,今日正巧她從二姨太太那方歸來,林夕落倒想看看,這冬荷可否任用得住。

  冬荷進了門,春桃離開屋子,只剩她與林夕落在西閣屋中。

  “九姑娘!”冬荷見春桃離去,當即就跪在地上,“奴婢是被二姨太太叫去了,可不是奴婢說您尋了‘刻刀’一事。”

  “那今兒二姨太太可是問了妳?”林夕落看著她,冬荷點了頭,“今天問起,奴婢便。。。便如實說了,姑娘,奴婢是真心的伺候您,可奴婢。。。”

  “不用多說,早前說好,妳去回一件事,再回我一件事,如今帶來什麼信兒?說來聽聽。”林夕落臉上淡漠無惱無怒,讓冬荷瞧不出端倪來,只得想了想,便回話道:

  “奴婢去時,三夫人也在,與二姨太太正說起教習畫科的先生,她之前跟隨過公主,好似是三夫人要請畫科先生去公主府遞帖子,奴婢只是候著的時候在門外聽見此事,再細的情況便不知道了。”

  “求畫科先生?”林夕落對這位畫科先生沒太多印象,每次去習課,他都指些花樣讓學生們自己習描,連指點兩句都懶出口。。。對此不願過多探知,林夕落與冬荷道:“安心的在這兒呆著,依舊是這規矩,帶去個消息便傳回一個,妳下去吧。”

  冬荷抿了抿嘴,帶著不安起身離去,林夕落看著她那副模樣,只苦奈搖頭,隨即又坐在桌前,仔細研究要爲老太爺所雕的百壽圖來。

  隔牆有耳,未出一日,不單是老太爺和二姨太太,這院子裏所有的人幾乎都知曉九姑娘在學雕藝,用的便是二姨太太送的那兩套雕刀雕針,老太爺發火之時,林豎賢正在往“宗秀園”行去。。。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1 11:42 AM

第二十九章 傳言

  林豎賢帶著氣,一邊走一邊覺得自己被林夕落拉下了水。

  本覺此事低調行之,他參與其中倒也無妨,可如今所有人都知她在習學雕藝,用的乃是二姨太太所贈雕件工具,那之前協定的不透露他參與其中的應答,豈不是假的?

  林豎賢一早得知此事就氣的咽不下飯,邁步出了族學書院就直奔“宗秀園”而來,可行至“宗秀園”門口,他的腳步立即停住,愕然攤手自問:自己來這裏幹嘛?如若不願摻雜其中,索性叫個小廝來說上一聲豈不罷了?自己跑這一趟豈不擡舉了這丫頭?

  最初便覺得林夕落不守規矩、跋扈不仁,而後教習其這段日子,她不聲不語更頗有幾分異才,行事端得幾分傲骨,這才讓他逐漸消褪之前的不滿,可如今再看,他這著實瞎了眼。

  行事要以理說人、以德服人,何況此乃他的學生,他又受如此之辱,定要好生說個清楚。

  思忖明白,林豎賢則邁步進了院子,剛一進門,就瞧見院子裏丫鬟、小廝、婆子忙碌不甯,搬箱子的、搬木料的、籌備清洗打掃的。。。胡氏正在院子裏吩咐著衆人做事,瞧見林豎賢忽然到此,怔愣過後便喜上眉梢,連忙迎上前:

  “先生來了?”

  林豎賢忍了口氣,退後兩步作揖行禮,“叔母。”

  胡氏喜意更盛,急忙道:“老爺與夕落已經在南屋等候,先生乃是奇才,不僅高中狀元,連帶手藝也如此高超,倒是拜托先生了。”

  手藝高超?林豎賢不知此言何意,而此時林政孝已經從屋中出來,連忙與胡氏道:“妳退去吧,這方有我。”

  胡氏笑著離開,林豎賢正要出口相問,林政孝引著他往南屋去:“進屋後再細言。”

  林豎賢點頭應下,隨之而去,肚子裏滿是疑問,他今天定要問個水落石出,讓自己心中明了!

  進了南面小屋,一進門就瞧見橫七豎八的木料,一個一身棉白衣衫的影子,手上裹著厚厚的棉布在賣力的擦拭木料,那副認真模樣,好似在細心呵護無價寶貝,而不是這些樹根子。

  “咳咳。。。夕落。”林政孝輕咳二聲,林夕落才停下手,站了木頭上墊腳一瞧,正瞧見那一臉怨念的林豎賢。

  “先生。”林夕落從木頭上下來,行到他的跟前,未等再開口,林豎賢劈頭蓋臉便是斥責:

  “盡管叔父在此,我卻也要細細問個清楚,當初妳說過此事不對外提有我參與,可如今此事人人皆知,妳打的是何算盤?剛剛進門,叔母還言我除卻。。。狀元之名,還手藝高超,這手藝又從何談起?本覺此事乃是良善好事,可如今看來卻是汙水泥潭,妳若不將此事說清楚,別怪我翻臉不識人!”

  林政孝面色尷尬,不知該從何說起,林夕落瞧他這副德性也心底不悅,直言道:

  “人人皆知,便是我到處宣揚的?先生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林夕落吊稍俏眼一眯,“進門率先爲學生定了罪名,您這先生當的可真大度!”

  “妳。。。”林豎賢怔住,“不是妳到處宣揚,怎會這般多人知曉?”

  “您問這話,不覺得動腦太少、太過兒戲麼?”林夕落歪頭看他,倒是把林豎賢給瞪愣了,何嘗不是?在族學教習這麼久,他多少也清楚身邊人的閑言碎嘴。

  林豎賢依舊道:“閑言碎語便罷,這才短短兩日,不該如此多人知曉。”

  林夕落冷哼聳肩,“先生如覺有我這一‘匠女’學生受辱的話,不妨直說,我也不妨告訴您,請您到此不過是爲了讓母親少些惦念擔憂,別被此事氣壞了身子,氣大傷身不能兒戲,否則學生還真不願請先生到此,您如今也罵完了,學生不送了。”

  林夕落說罷,則拿起棉布,又轉身回了木頭堆裏,繼續擦拭盤養好木料子。

  林豎賢又被晾在當地,舉足無措,林政孝連忙上前撫慰:“夕落性子銳,妳多多包涵,不過她話語難聽,倒不乏是真言,此事絕非我等傳出。。。有些事說出反倒不妥,妳心中應也明白。”

  林豎賢仔細思忖,又看著林夕落擦拭木頭,反倒還瞪他一眼,林豎賢本舒緩的情緒又憤怒起火,“有叔父此言,豎賢心中自當明了,此事。。。”

  “妳好生思忖也可,我等絕無怨言。”林政孝急補這一句,林豎賢則點了頭,二人前後離開南屋,胡氏已等在門口,瞧見林豎賢出來,訝異上前:“先生這就離去?今日不教習夕落了?”

  林政孝面色尷尬,林豎賢斟酌言道:“今日只是前來看看,明日再細說不遲。”

  胡氏笑容更燦,吩咐丫鬟們拿來茶點水果,招待道:

  “知妳丁憂之身,但茶點水果不違規矩,先生在此歇歇再走,夕落這丫頭脾性怪,先生可要多多包涵,也因路途之中出了一次意外,她這截然突變,我與老爺也只包容爲好,可她心腸不壞,從不做陰人惡事,幾次魯莽也因一時氣不過,爲家人出頭,倒是難爲她這一姑娘了。”

  胡氏說著,連忙道:“瞧我這多嘴的,快給先生和老爺倒茶。”吩咐著丫鬟們,胡氏也覺在此不合適,寒暄兩句去了南屋,擺明了一臉擔憂。

  林豎賢又沈默了。

  端起手邊一碗潤茶,送與口邊,抿上一口,茶滋澀苦,苦卻苦的很有味香,這顯然是胡氏知曉他丁憂,特意預備的。

  母親。。。林豎賢想起自己的母親,心中湧起一絲酸楚,索性一杯茶吞咽入口,硬生生將眼中濕潤憋回心中。

  林政孝此時開口:“婦人綴言,豎賢不必過于上心。”

  林豎賢未等回話,門口則有小廝進來通稟:“老爺,老太爺吩咐人來。。。來請您去一趟,要問問九姑娘到底怎麼回事。”小廝所用‘請’字,明顯是因林豎賢在此,爲林政孝添的臉面,可誰人都知,老太爺這是發火了。

  林政孝無奈長歎,起身道:“今日不巧,老太爺這方還要應承一番,豎賢如若不急,在此用罷茶點再走。”

  “不必了。”林豎賢起了身,“叔父也不必擔憂,此事還是我去向老太爺回稟爲好。”

  “怎可如此!”林政孝連忙拒絕,“此事因夕落而起,不能再連累了妳。”

  “她終歸乃我的學生,此事我不可推脫。”林豎賢斟酌片刻,吩咐一旁小廝道:“去取筆墨紙硯。”

  小廝怔愣,看嚮林政孝,林政孝雖不知他欲作何,連忙擺手,“先生吩咐,還不快去。”

  “馬上,馬上!”小廝應下,即刻往屋中跑,邊跑邊喊,連帶著丫鬟們也跟著忙碌。

  林政孝沒有開口探問,林豎賢則繼續灌茶,一杯接著一杯,這一壺苦茶全都入腹,那番慨然之感好似是在品酒,可這苦茶在林豎賢的嘴裏比酒更烈、比酒更醉,品到一滴不剩,他索性拎起壺來,把茶葉都倒入口中咀嚼咽肚,連絲沫子都不剩。

  林政孝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怔愣半晌,但半句不言,小廝、丫鬟們連忙搬來桌椅、板凳、筆墨紙硯連帶著磨洗、毛巾全都預備好。

  林豎賢抹嘴、漱口、淨手,隨即研磨、潤筆,寫下數十個“壽”字,大大小小全都在此,而後揭開此張,讓小廝鋪此一張偌大紙張,拎起一根屏筆握于手中,筆浸墨盆,揮毫鬥大的三個字:百壽圖。

  將筆放好,林豎賢滿意的點了頭,左右看看,倒是一點天祤的書童吉祥,“你捧此紙張,隨同我去‘孝義閣’。”隨即朝著林政孝拱手,“叔父在此等候便可,自讓這小廝帶消息歸來。”

  “我仍需與你同去。”林政孝早已更好規整衣裝,“豎賢先行吧。”

  林豎賢倒是一笑,禮行在前,林政孝朝著南屋看了一眼,便跟隨而去。

  林夕落依舊在南屋中擦拭盤養木料,外面之事充耳不聞,胡氏擔憂的道:“我怎麼覺得此事。。。不對勁兒呢?夕落,妳不是有事瞞著娘吧?”

  “沒事。”林夕落隨口敷衍,“您心放了肚子裏,爹頂不住,還有女兒呢。”

  “這丫頭!”胡氏埋怨的搖頭,“可先生怎麼好似有些生氣?”

  “一書生文人,又被尊稱爲先生,怪脾氣多,尋常他也如此。”林夕落笑嘻嘻的挽著胡氏,“娘,您怎麼心思這麼細?”

  胡氏埋怨的點她腦門,“先生怪?妳更怪!”

  “怪先生教出奇學生,此不正合適?倒是別教壞了天祤,他還年幼稚嫩!”林夕落歪理歪說,心中卻在思忖這林豎賢可別把林天祤教習成個迂腐文生!

  胡氏無奈歎氣,也知問不出這丫頭什麼話,只是一心盼望林政孝早些歸來。

  林政孝與林豎賢二人到了“孝義閣”門口,不約而同的停住腳步,二人面面對視,隨即又一同邁步進了院子,可行了沒有幾步,剛剛進入這正堂之門,就已經聽到林忠德拍案叫罵:“混賬!簡直是一群混賬!”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1 12:33 PM

第三十章 意外

  林政孝讓小廝前去通稟,老太爺的小廝傳信回來,請林豎賢進去。

  林豎賢看著林政孝,林政孝苦笑退于一旁,顯然老太爺在生著氣,朝其拱了拱手,明擺著此事全托付給林豎賢這位先生了。

  邁步進門,林豎賢闊步走在前,吉祥捧著字跟隨在後,進門就見林忠德坐在主位上,杯盤碎了一地,眼見林豎賢到此,雖和氣幾分,臉上仍掛有不悅之意,“豎賢,來此有何事?”

  林豎賢拱手鞠躬,“爲學生而來。”

  林忠德瞪了眼,“怎麼?難道此事妳也摻與其中?”

  “林夕落乃侄孫學生,自當有侄孫之罪。”

  林忠德更怒:“荒唐!”

  林豎賢舉起《祖訓》,拿出筆,准備繼續頌訓罰字,林忠德實在受不了,訓斥道:“撂下《祖訓》,此事妳不說個清楚,老夫絕不依!”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林豎賢反問:“叔祖父覺得此事如何處置才好?”

  林忠德手捶桌案,林豎賢讓吉祥將字送上,“長輩賜禮,未能不收,起初侄孫也覺此事荒唐,如今再看,如若能將一糙事變成喜事,也不乏惟一妙計,侄孫也不願落個教出‘匠生’的名號,故而只得厚顔前來請叔祖父消了這份氣。”

  林豎賢擺手,吉祥連忙將字展開,林忠德瞧著這字,再見林豎賢,“理倒不假,不怕瞎了妳這字?”

  “如筆墨之字可挽一族正名,侄孫心甘情願。”林豎賢這句說出,林忠德倒沈下心來好生斟酌,林家大族,怕的就是汙了名號,此事恐怕也只得披個名頭才可遮過,否則還能如此?

  婦人歹心。。。林忠德心中怒罵,臉上的怒氣卻沈了下去,“妳倒是很袒護這學生,既是如此,老夫便壓住此事,倒要看看,能否汙名變美名,豎賢,這也關系著妳的聲譽,不可兒戲!”

  “謝叔祖父。”林豎賢跪地磕頭,林忠德連忙起身扶他,此時再叫人將林政孝也叫進屋中,三人略過此事不談,倒是對林豎賢不足一年丁憂後的仕途進行盤算,而林政孝的幾句建言正合林忠德的心思,故而連帶著他的仕途也應話齊齊斟酌。

  此事當此略過,而林夕落在“宗秀園”也未能進南屋專心雕字,反倒是被小她一歲的十三叔林政辛纏上了!

  “九侄女,妳倒是說上一說,妳到底會不會雕字?瞧著架勢蠻足,可別是個花把式!”林政辛蹲在一旁絮叨,林夕落身著工衣,手握棉布繼續擦拭,而後將林豎賢留下的壽字裁剪比對,完全不搭理他。

  “有沒有點兒禮儀規矩?好歹妳也得叫我一聲十三叔,在此問了一刻鍾,卻一句不答,著實沒勁。”林政辛出言擠兌,林夕落斜眼看他,“說?說什麼?說了妳懂麼?”

  “不懂可以學啊!”林政辛來了興致,“好歹我也分得清黃花梨、沈香木、小葉檀啊,不過妳這挖的樹根子,也太糙了吧?”

  “糙?這還是尋了不少匠人、又出了不少銀子才弄來的,中間最大的壽字才選了一塊黃花梨。”林夕落舉舉手中之物,悉心擦拭,“這可是花去了爹半年的俸祿!”

  “七哥怎麼這麼窮?”林政辛嘀咕,林夕落白眼,“當都似十三叔這般好吃懶做?”

  “混賬!敢說我好吃懶做?”林政辛裝模作樣,林夕落不再搭理。

  “別又不搭理人,有什麼我能幫忙的?”林政辛找了塊兒木頭坐下,“這日子實在無聊,要不也隨妳學學這雕藝?妳這手藝從那兒學的?”

  “從前有個福陵縣,縣裏有個老和尚,老和尚會手藝,瞧著我聰穎人靈,便念了兩句佛語,將此手藝傳給我。。。”林夕落隨口敷衍,連忙將林政辛舉起的雕刀搶過,“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妳傷了手,祖父還不賞我白綾。”

  林夕落說著,已經開始比照林豎賢留下的壽字,用雕刀在樹根上描圖。。。柔嫩小手卻刀速飛快,木屑吹落,幾刀刻下便已將那“壽”字描出,扔掉紙張,開始盤字。。。

  林政辛看的驚奇,當即言道:“我跟妳學了!”

  “不教。”

  “怎樣才肯教?十塊黃楊木怎麼樣?”

  “不成。”

  “十塊海黃?”

  “一百塊!外加一百塊小葉檀、十串沈香。”

  “獅子大開口,我可是妳十三叔。”

  林夕落歪頭,朝著門口努努嘴:“不學就出去。”

  林政辛無奈搖頭,“七哥怎麼有妳這麼個閨女,奇葩!我應了,明兒就給妳送來。”

  胡氏正好進門,拽著林政辛便是茶點果子的往他懷裏塞,林政辛笑著哄逗胡氏,胡氏倒開心,二人在一旁絮絮叨叨閑聊半晌,林政辛才想起還要去吩咐人籌備那百塊精木料,連忙與胡氏告辭,即刻離去。

  胡氏看著林夕落,“。。。太魯莽,他可是妳祖父最疼的人。”

  “不是祖父最疼的,女兒也不會讓他進這個門。”林夕落詭異一笑,胡氏怔愣半晌才反應過來,“這鬼丫頭,我和妳父親的心眼兒全被妳長去了!”林政辛都參與進來,老太爺縱使還有怒氣,二姨太太縱使再有糙心思,那也讓他去平吧,有人樂意來當個擋牌的,她還能往外推?

  “娘聰明!”林夕落一身木屑也往胡氏身上蹭,胡氏躲閃不開,反倒是與她嬉笑逗鬧,直到晚間林政孝歸來,母女二人才出了此屋。

  林政孝說起今日見老太爺的前前後後,而老太爺也在“孝義閣”中聽著林大總管回著府中雜事,無非是六十花甲的壽誕前府中修繕不順、園子裏的管事不利,船淤湖中、大夫人氣病、三夫人、六夫人不插手。。。

  “老七家的那個呢?不肯出面幫忙?”林忠德想起胡氏。

  林大總管道:“七夫人忙碌著院子裏的事,抽不開身。”

  “老大家的怎麼回事?如今剛剛試煉她接手便屢屢出事,草編的身子骨,這般不中用?!”林忠德怒斥,林大總管上前噓聲回道:“好似身子不便,有喜,但未對外說。”

  “嗯?”林忠德納罕,隨即再問:“依著妳的意思,現在這府裏頭要想臉面足,還甩不開二房的了?”

  林大總管在一旁未回話,林忠德挑著茶碗中的沫子,半晌才冷言道:“妳親自去告訴二姨太太,如若老夫過壽之前府中再有半絲雜亂,她就去那亂墳崗子吊死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不必操心!”

  茶杯重落,林大總管連忙應“是!”急急忙忙便出了這屋子,朝著二房的“香賦園”而去。

  林忠德揉額自歎:“這府裏頭,少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啊。。。”

  ****

  二姨太太得了林忠德的話,二日一早便正裝出了屋子,不出一個上午,便將府中的差事都吩咐好。

  杖斃不好好當差的,罰了管事的銀子,大夫人本出來阻攔,中途便被林政武攔截回去,並且告知老太爺吩咐的話:養好肚子!

  許氏怔愣,“老。。。老太爺知道了?”

  “瞞不住了。”林政武沈歎,“看來別人也是早就知道了,妳好生養著,謹慎小心!”

  許氏點頭,“能爲老爺再誕一男丁,我死而無憾了!”

  **

  二姨太太這一出馬,不出七日之內,府中立即安和平順,太平安生,而在她出院子那一日,教習畫意的先生也點頭幫助三夫人再遞帖子去公主府,讓林芳懿做好去公主府的准備。

  而林夕落這一方卻喜慶熱鬧的很,旁日裏冷清靜謐的小院如今熱火朝天,只因此地來了那位十三叔林政辛。

  林豎賢每隔三日來此繪寫一次墨字,偶爾也留此聽林夕落講解雕法,但他有先生之名在身,更多時候要去教課,故而來去匆匆,停歇不多時辰。

  可林豎賢沒時間,這林政辛好似長在這裏,恨不得連床被都搬到此院,也做了一身工衣,整日跟著林夕落持刀雕木,不亦樂乎。

  林夕落早先還顧忌些叔侄輩分,可時日不長,她便把此事忘至腦後,每日不諷兩句都是奇事!

  “十三叔您也太笨了,用圓刀雕平紋,您這腦袋怎麼想得出?”林夕落湊過去便將他手中雕刀搶過,又塞給他另外一把,“這才幾日的功夫,雕件沒出一個,雕刀倒被您給弄壞了六把,您是來搗亂的吧?”

  “打著我的旗號免老爺子罵,免人來搗亂,還不許我把玩壞幾個物件?摳門!”林政辛嬉笑反駁,拿刀刻了半天木頭手酸,索性一屁股坐了地上,不顧髒亂拿起一旁的果子就往嘴裏塞。

  “糙人糙語,不可理喻。”林夕落瞪著他,孰料一刀下去,正割了指甲,“哎呦”一聲,林政辛嚇一跳,連忙跑過來道:“怎麼了?”

  林夕落捏半天,並未出血,倒是放了心,“割了指甲,沒事。”

  “放開!”

  屋外一聲怒斥,嚇了二人一跳,朝外看去,正有一人站在門口,怒視二人,林夕落手遮著額頭躲避陽光才看清楚來人乃是李泊言!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2 10:26 AM

第三十一章 對峙

  李泊言此時憤怒至極。

  他爲了那一支雞毛撣子折騰不知多少時日。

  公務、雞毛撣子、雞毛撣子、公務,來回周折,日不能停、夜不能寐,如今只回來一日報稟公務便要離開,卻前思後想要來此見上一面,孰料在林府門房處便聽到這位九姑娘如今在把玩雕藝,而且興致勃勃,連帶著府上的十三爺都跟著起哄。

  李泊言賞了門房銀子,門房話匣子便打開,將耳聞的這位九姑娘事跡接二連三的道出,說的倒是精彩,可李泊言越聽越怒,最終等不得林政孝派人來接,直接將身上所帶令牌扔下便去了“宗秀園”。

  進門直接聞訊丫鬟林夕落在何處,而到這南屋之時,正巧看到剛剛那一幕。

  林夕落瞧見李泊言,再看一旁的林政辛,出言道:“這是我十三叔。”

  李泊言挑眉冷言:

  “十三叔?男女有別,叔侄女在一起更不成體統,瞧瞧這滿屋子的樹木根子,妳也不聽聽如今妳都被外界傳言成什麼樣子!”

  林政辛站在一旁歪頭瞧著李泊言,再看林夕落倒是笑了,一屁股坐旁側小椅之上,擺明了在此看笑話。

  “滾。”林夕落看著他,口中只出此一字,李泊言瞪目,“妳說什麼?”

  “聽不懂?”林夕落眼神微眯,“我讓妳滾。”

  “妳還懂不懂‘女德’二字!”李泊言滿臉漲紅,心氣難平,他時至如今都不知林夕落爲何變化如此之大,與幼時截然不同。溫婉淑人的模樣?德禮閨秀的姿態?如今全部消失殆盡,針刺鋒芒,仇人一般,這到底是爲何?

  “我懂不懂這二字與你何幹?外人怎麼傳言與你何幹?”林夕落撂下手中雕木料子,“我依舊是那句話,如若瞧不慣,你另覓良人。”

  “此事不提,可妳好歹是一姑娘家,如此禮儀不分,妳。。。妳也要顧忌老師的顔面。”李泊言再駁,林夕落無言相對,如今提起林政孝,她不願此事被外人過多知曉,轉身看嚮林政辛,出言道:

  “十三叔,您先回吧。”

  “這是七哥爲妳選的親?”林政辛臉上依舊在笑,“我不走,好歹我也是長輩,他還未給我磕頭呢!”

  添油加醋,火上澆油,林夕落翻了白眼,李泊言看她,又看這林政辛,只得拱手道:“見過這位叔父,魯莽之言還望不要見怪。”

  “定親文書下了麼?”林政辛掃視他,李泊言斟酌才道:“文書已備。”

  “上面可協定了三媒六聘?你都預備了?”林政辛又問。

  “暫且還未籌集齊備。”李泊言眉頭皺緊,林政辛即刻道:“這都不齊備的,縱且有文書也是個廢紙。”

  林政辛的笑臉更燦,慢悠悠的道:

  “文書媒聘不整,那就是七哥只與妳口頭協定?那你憑什麼進這院子就斥我的侄女?我侄女怎麼了?聰穎過人、德才兼備,你出這大門去找找,你這樣的臭六品掃帚一掃能尋著一大簍子,本爺爺的侄女你能再尋著一個,爺爺就給你磕頭,喊你一聲叔!”

  林夕落狠瞪他一眼,卻見林政辛的嘴角抽動,雖然笑的燦爛,可他心底著實怒惱,李泊言壓制氣怒,也知在此地糾纏下去不妥,出言道:“今日貿然無禮是我不對,先去見過老師、師母,改日再來告罪,可九姑娘還要好生斟酌斟酌妳如今的言行,妳好歹是一姑娘家!”

  說罷,李泊言轉身疾走,可還未轉身出門,就又見一人,當面質問:

  “她的言行舉止輪不到妳來說三道四,你是何人?在此作何?此乃私院。”

  李泊言直面看去,卻是一素衣男子,瞧其與自己年紀相仿,翩翩風雅之態,便是皺緊了眉,剛剛有一難纏的,如今又來一個!

  林夕落抻脖子看著外面來人,連忙低頭揉眉,林豎賢,早不來晚不來,還搭這份腔?

  李泊言退後一步,直腰看他,“我乃政孝先生之門生,李泊言。”

  “哦。。。”林豎賢道:“我乃夕落之師,林豎賢。”

  李泊言皺緊眉,林豎賢的名字他自然而然的聽過,並且他們二人乃同科科考,可惜他因事錯過,沒能行最後一科,陰差陽錯的結識魏青岩,投入他的麾下。

  不等李泊言先開口,林豎賢則又上前幾步,“剛剛所問你沒聽到?我之徒,何以由你嚴斥?”

  “先生所教何科?”李泊言反問。

  林豎賢答:“書科。”

  “字不端、行不正,先生這書科教出如此之徒,不覺羞恥?”李泊言的拳頭攥緊。

  林豎賢再答:“不覺羞恥,倒覺光彩,以名獻孝,乃是高尚,不過你口生斥我徒羞恥,你的廉恥在何處?”

  “女子禮,何有?”李泊言此時不看林夕落一眼,好似完全與林豎賢對峙上,林政辛此時的笑顔早便不在,反而阻攔林夕落,不允她上前插話,旁日不覺林政辛豪橫,此時倒品出幾分霸道氣來。

  林豎賢仰頭直視:“口腹、從命、節儉、職業、卑遜、言語、女容、配飾、雅素、書史、勤勵、性情,夕落有從也有不從,但此乃我徒我訓,可你這只依叔父之徒的名分到此跋扈,你不覺廉恥二字難以下筆?”

  林豎賢頓了一下,言道:“已不正,卻言旁人行歪,廉恥?休矣!”

  說罷此話,林豎賢饒過李泊言轉身進了南屋,林夕落倒覺他這幾句話說的痛快,這古板迂腐先生頭一次這麼讓人瞧著順眼,即刻上前又是倒茶、又是潤筆,鋪好紙張等候他落筆行字。

  林政辛瞧著李泊言被晾在原地,倒是起身從屋中出來,“瞧什麼?七哥在正堂候著,你還不去?”朝著正堂那方努努嘴,李泊言轉身瞧見林政孝的身影,看他站立當地,望嚮此處,顯然已經不是一時半刻,而是觀望一陣了。

  李泊言沈半晌,轉身便往林政孝那方行去,林政孝此時是心涼半截,有苦難敘。

  之前的女兒溫婉性弱,凡事沒個主意,連話語都少,而李泊言自幼苦裏出身,帶著幾股子韌勁兒,爲人霸氣一些但也乃男人的擔當,人品可嘉、仕途有望,這才覺他是夕落良配,可如今呢?

  自家閨女的脾性截然大變,他雖此時依舊納罕她爲何變化如此之大,但瞧其對外尖銳,可孝敬父母、愛護弟弟,偶爾耍個小脾氣也是撒嬌,倒是比以前多幾分伶俐可愛。

  自己的女兒就是自己的女兒,林政孝也對林夕落更多疼愛,但如今滿心盼望的婚事倒成了難事,這讓他如何是好?

  剛剛的情形,林政孝全都看到,話語聽之不夠清晰,但瞧這幾人眼觀目色,他也知此事不妥,看來。。。還真是要多思忖這婚事到底是否妥當了。

  讓李泊言進了屋,丫鬟們上了茶,未等林政孝斟酌開口,李泊言先行道:“今日偶聽外傳師妹汙言,心急焦慮,有違禮道,在此給老師賠罪了!”說罷,李泊言撩襟跪地狠磕三個響頭,林政孝的臉色更苦,忙叫快快起來。

  “泊言,何必如此。”林政孝斟酌後道:“夕落性子剛烈,我那十三弟年幼嬌寵。。。”

  “師傅不用細言,師妹之言我不會記于心中,還未及笄,回歸林府,興許是與姐妹長守,沾染些不良風氣,我不會怪罪,今日回歸城內,明日還有公務遠行,倒是想與老師將定親文書定妥,禮聘之事敲定,公務之便也將此事提上議程,不知老師何意?”

  李泊言此話說出,明擺著婚事照舊,林政孝沈片刻,言道:“泊言,爲師視你爲一輩子的驕傲,但爲師始終有一問題疑惑,不知你可否解答?”

  “老師請講。”

  林政孝端起茶杯,緩緩言道:“婚事有三得,其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二,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其三,官爵可提仕途有望,不知你可認同老師的觀點?”

  李泊言沈默了,林政孝見他如此,再補一句:

  “你求娶夕落,又是爲哪一得?雖夕落乃我之女,但我也瞧得出,她如今的言行做派你十分厭惡,可你依舊如此執此婚事,倒是讓爲師很是不解,擔憂夕落的後半生不假,可爲師也擔憂你邁錯這一步,男人,仕途是命,可家穩才有仕途行,家亂無有前程安啊。”

  “老師此言倒讓學生慚愧,此三得精辟,可學生卻靠攏不上。”李泊言面露苦澀,“只覺理所應當。”

  “你一心奔仕途,卻厭惡紛爭,心求簡單,可如今的夕落。。。恐不合適。”林政孝攤手,“莫說你,單是爲師這位父親之言,她都逆順參半,何來簡單二字?”

  李泊言驚詫,“老師。。。”

  “此事無妨,你也好生思忖思忖,公務在身,仕途要緊,婚事不急。”林政孝說罷此話,李泊言也一時無法作答,起身告辭,行出門時,目光下意識的朝南屋瞧去,正見到林夕落在研磨、林豎賢在行筆,一唱一和,著實。。。刺目,腳步加速,即刻離開“宗秀園”。

  林夕落余光睹見,嘴角輕笑,耳邊卻響起林豎賢的斥責:“被人嫌棄如此可樂?有妳這刁徒,著實顔面無光,丟人!”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2 10:54 AM

第三十二章 親事

  林豎賢的話刺耳,林夕落卻初次沒有回嘴反駁,笑的更燦。

  尋常時日,林夕落一直都覺得林豎賢爲人古板,帶著點兒文人酸腐,如今再看,他這規矩守的倒是地道。

  幾句話便將李泊言噎的說不上話,這讓林夕落的心裏著實痛快。

  林夕落承認,她對李泊言的確有幾分偏激的隔閡,可這不足以讓她如此歇斯底裏的抗拒婚約,憑心而論,她真覺得與李泊言並非良配。

  這並非否定李泊言的爲人,純乃二人性格不合,不提其大男人的強硬做派,單說這幾次相見,無一次不以爭吵結束?她“前世”平淡安穩,這一世依舊只求平淡安穩,可如此生活李泊言給予不了,不如就此罷休。

  “先生話語句句是理,學生自認刁徒、自認跋扈,先生用茶。”林夕落立即給林豎賢倒上茶,又送上棉巾,殷勤模樣讓林豎賢訓斥噎住,攤手無策,只得悶頭繼續行“壽字”。

  可這最後的幾幅壽字,林豎賢怎麼都下不去筆。

  這些時日來,他偶隔幾日來到此地行字、見林夕落手雕壽字,細心呵護手中雕木,那些雕刀、雕鑿在其手中把玩流暢,她更是樂在其中,全沒有之前心中存積的“匠女”所在,與以往跋扈刁蠻判若兩人,也只有此時才可見到她發自內心的喜色。

  這又是爲何?林豎賢初次對一人無法下評判。

  自幼長大,也有二十五載年月,所見奸詐、油滑、霸道、良善之人數不勝數,大多都可一言二語評出,可如今。。。

  林豎賢對林夕落卻無法評斷,因其骨子裏隱遁的傲氣、倔強無法簡言形容,若提跋扈,她不喜張揚;若提狠躁,她對父母孝順、嫡弟呵護;若提心高,她如今也可在樹根子堆裏做一“匠女”,林豎賢苦笑,此女果真世間少有,李泊言那人。。。並非其良配。

  想到此處,林豎賢搖頭揮去,是否良配與他無關,他要想的便是此學生如何教習才是應當,能將此徒教好,絕非易事,這恐怕是他林豎賢邁步入仕途的第一個坎兒,對此,他信心十足。

  心緒盤定,林豎賢筆力勁湧,沾足墨汁,幾筆豪字繪出,卻是他這百壽字中最滿意的一幅。

  林夕落在一旁瞧著不做聲,林政辛拍手誇贊,豎著大拇指道:

  “林先生的字越發的灑脫,清靈,可堪大家,此字若被父親瞧見,定當喜得吃上兩杯酒!”

  林豎賢也自覺滿意的點頭,“此乃最後一字,明日起便不再登門。”說到此,林豎賢看嚮林夕落,一本正經教言道:

  “雕字所行爲孝,我允,但功課不能落下,否則真被外人稱之爲‘匠女’,丟的可不止是妳的臉面,我這狀元袍也就自此不必再上身,明日起,便派人送書本給妳,讀過一本,行字一篇,讓小廝送來給我,批複之後再讀另外一本,直至。。。直至我教不得妳爲止!”

  林豎賢話畢,便拂袖邁出門口,林夕落目光緊緊看著那幅字,仔細思忖此字要配何料最佳,而林政辛則追著林豎賢到門口,又轉身回來,“侄女,妳先生走了。”

  “是啊。”林夕落目光依舊看著那幅字,林政辛急道:“他說只送書來與妳,且由小廝來回傳遞,妳不覺得奇怪?”

  “這是知道父親欲給選親,而且年近及笄,他爲人守禮,何況今日紛爭雖無他事,他也不願過多摻雜其中,這般做有何奇怪?”林夕落說完,拿起最好的一塊黃花梨木比量此字,嘟嘴不滿,反倒開始尋起石料,石料不妥,便繼續琢磨搭配此字的物件。

  林政辛瞧其苦笑,“何事都明,卻何事不怪,妳這心思到底怎麼長的?”

  “擇善人而交,擇善書而讀,則善言而聽,擇善行而從,先生言行都乃善意,我爲何要怪?”林夕落白了林政辛一眼,“十三叔,您就是小心眼兒實在太多!”

  林政辛瞪了眼,“我這當叔父的爲妳操心,反倒落了一身不是,好心無好報!”

  “您有何好心?”林夕落瞧他,林政辛卻湊上前,篤言道:“剛剛那李泊言我瞧不上,用不用我去老太爺那兒給這事添點兒土,老爺子一句話下來,七哥准保聽從。”

  林夕落嚇的差點兒將手裏的字給扯碎,轉頭斥道:“此事十三叔莫插手,我可不願當攀附權貴的物件被送出去!”

  “妳知道了?”林政辛皺了眉,林夕落聳肩,“這還用人猜?”

  林政辛坐在一旁沈默不語,林夕落繼續盤養木料,半晌,她才聽林政辛忽然一句道:

  “芳懿攀附上了公主府,准備送入宮,但依著規矩,綺蘭的婚事必須在前,這她就等不得了,興許老太爺六十花甲之際,喜上加喜先爲綺蘭定了親,這些事辦完,府裏可就輪到妳了,妳可思忖好,別被當了靶子。”

  林夕落皺眉:“不是還有瑕玉?”

  “她自幼跟隨著四姨太太,可四姨太太只顧著遠方叔父的官名,一直跟著大房屁股後面巴結,據說大夫人應承了瑕玉跟隨綺蘭同嫁給大理寺卿府的嫡孫,做一貴妾。”林政辛看著林夕落,話語加重:

  “貴妾。。。說著好聽,可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九侄女,怕了沒?”

  林夕落依舊反問:“有何怕的?”

  林政辛嘿嘿一笑不再開口,林夕落選出一把雕刀,將林豎賢這最後一幅壽字比量好木料,幾刀便劃出輪廓,擦拭其上木屑,手中雕刀繞指,似是回答林政辛又似自言自語:“不妄求,則心安,不妄做,則身安,我無求,但也不要惹到我的頭上。”

  話畢,手中雕刀繞指而飛,正落于一旁的樹根之上,林政辛驚嚇一跳,轉頭再看林夕落,她又投入根雕之中。

  ***

  林芳懿這幾天可謂興高采烈,隨同三夫人各府拜會腰板也挺直幾分。

  自上次從公主府歸來,敬文公主直接出言會擇機將她送入宮內,林芳懿可謂喜上眉梢,連帶著聽說林夕落雕字都沒再厭煩,整日只顧著皮膚的養護,顧著幽州城內各府走動,但唯一讓她著急的便是林綺蘭何時嫁。

  林綺蘭爲林府嫡長孫女,即便林芳懿被選送入宮也不得逾越先嫁,哪怕敬文公主舍出臉面與林忠德談,老太爺也是絕不會點頭答應的,故而林芳懿這些時日在外歡笑逢迎,可回到家中便追著三夫人不停的探問林綺蘭的婚事進展如何:

  “娘,她還要等祖父花甲之壽才定親?那媒聘之禮,再拖上些時日,敬文公主等不得,我的事豈不是要泡湯?”林芳懿進門便是這一句,“能不能商議,祖父花甲之壽,她直接嫁了?”

  “渾說!”三夫人冷斥,“她定了親才是大事。”

  林芳懿不滿道:“她定親與我有何關系?八姑母還輔佐她嫁入大理寺卿府,太便宜她了!”

  “這事輪不著妳管,妳只好生備嫁即可,不許再生事端,如若傳出汙名被敬文公主得知,她若惱了,莫說送妳入宮,縱使嫁人都是妄想了!”

  林芳懿縮縮脖子,不再開口,繼續召喚丫鬟前來伺候洗漱沐浴,與此同時,四姨太太房內,林瑕玉哭成了淚人,泣不成聲,啞言道:

  “祖母,她們也太。。。太狠了。”

  “好在提前得了這個信兒,已是快把手中積攢的銀子全都送上才得如此一個消息。”四姨太太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陰狠,看著林瑕玉,疼惜的摸其長發,安慰道:

  “如今。。。只看妳父親是何答複了。”

  “他依仗大伯父提拔官職,就要讓孫女陪嫁給那樣一個人當妾,陪著守活寡,他才是最狠的心!”林瑕玉瘋癲狂嚎,卻被四姨太太狠狠的拽過捂上了嘴,警告道:

  “沒有妳父親哪裏有妳?此事不可再出言半句,若被外人聽去,妳莫說守活寡,連得個吃糠咽菜的機會都是奢求!”

  林瑕玉滿眼驚惶,汩汩流淚,她過這日子又有何樂?連吃糠咽菜都成了奢求?

  自幼能走路她就被送到四姨太太身邊陪伴,說是吃喝不愁,衣食無憂,但整日被人欺辱,被人嘲笑,還要給大房的嫡長孫女當丫鬟似的使喚著,她姓這個“林”字還有何用?她姓這個“林”字卻過的不如林家的奴才!

  眼淚流止不住,林瑕玉整哭一宿,淚水流幹,她心中道:甯肯吃糠咽菜,她也要博一搏!

  時間一日一日的過,轉眼便是一月過去,離林夕落及笄之日還有七天。

  這一個月,她基本都守在南屋中雕字、看書,林豎賢送來的書,她每日不忘誦讀,待整本書看完之後,她便寫心得一篇讓吉祥送去,而後便換回一本書來。

  林豎賢尋這一教習之法的確讓林夕落進步不少,不提書寫行字的風骨,單是雕字刻木都跟隨暢快些許,日複一日,她幾乎忘記了時間,沈浸在這簡單平淡卻又喜意盎然的生活之中。

  可眼瞅著便是及笄日,胡氏卻不依了,一清早便堵上門不允林夕落去南屋雕字,反而拽著林夕落將其塞進浴桶,爲其洗漱泡浴,林夕落歎氣,“娘,祖父的花甲之禮耽擱不得。”

  “妳的及笄之禮也耽擱不得。”胡氏絕不退讓,篤定言道:

  “妳的及笄禮是二姨太太那老婆子張羅,指不定鬧出什麼花樣來,這七日妳也歇了,娘爲妳好生打扮!”

  林夕落撫頭歎氣,再見胡氏臉上不忿氣惱,她也不再出反駁之言,爲了娘,她樂意聽之任之,及笄之禮又會是何種模樣?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2 12:16 PM

第三十三章 自介

  七月的清晨依舊帶著一股悶熱,窗外偶有兩聲知了倦啼,連鳥兒都躲在樹上無聲無響。

  林夕落這幾日清早便被胡氏叫起了身,塞進浴桶泡浴,隨後新裁剪的衣裳在其身上比量試裝,及笄之後的裝束更爲豔麗,胡氏這些時日對此未少忙碌,林夕落便睡眼惺忪的試給胡氏看。

  胡氏笑燦更濃,“我們家夕落就是秀氣。”

  林夕落睜了睜眼,“娘,您想女兒怎麼穿,女兒就怎麼穿,可不過一個及笄禮,插簪而已,至于這麼繁複?”

  胡氏瞪她,林夕落只得撒嬌聽從,“娘是爲女兒好,女兒知道,還有哪一件沒試?”林夕落指著春桃和冬荷手中捧著的衣物,直接看嚮一件青紫,“那件還沒試,拿來瞧瞧。”

  冬荷一怔,看著胡氏,林夕落納悶,“怎麼?”

  “那是泊言上次爲妳訂的。。。”胡氏說出口,林夕落的臉色沈了下來,屋內喜氣的熱鬧頓時停滯,春桃急忙給冬荷使眼色,讓她快些將那件衣裳放起來。。。

  胡氏也不知如何開口,“好歹他是妳的師兄。”

  林夕落依舊未出言,思忖片刻才道:“他及笄禮那日也要來?”

  “他之前時常問起。”胡氏有心與林夕落私談,春桃明白眼色,拽著冬荷便離開了西閣內間。

  胡氏看二人離去,拉著林夕落坐于一旁,苦口婆心道:

  “夕落,及笄禮可是大事,如若泊言真的來此,妳也不要再。。。婚事二字,妳父親已與他談過,暫且不提。”

  林夕落見胡氏臉上掛著擔憂,倒是會心笑了,“娘,放心,他不挑事,我絕不惹事。”

  胡氏松了口氣,又看著那件青紫輕紗的裙子,雖有心讓林夕落上身,思忖一二沒再出口。

  林夕落也未再對此多敘,坐在床上與胡氏商議著插簪的簪子用哪一支,母女二人說笑間便把剛剛尷尬之事略過,但林夕落的心裏卻仍在想李泊言的婚約,雖然胡氏說起林政孝已與李泊言協商好婚事不提,但此事不結,她實難心安,如若這次能見他,不妨心平氣和的與其開門見山把此事說明。

  林夕落心怯的看著胡氏,她實在不希望胡氏爲自己勞心傷神,瞧著她眼角隱約的輕皺,林夕落心裏微微酸楚,這個娘,是她一輩子要呵護的人。

  午時剛過,林夕落用過午飯正陪著天祤在刻大蘿蔔印章,自這小子得了印章之後,林府內的其他小娃子羨慕不已,圍著天祤讓他求林夕落刻枚印章,天祤年幼,得人吹捧懇求腰板硬氣,索性拍胸脯子一口氣全答應下來,更是得了不少物件玩意兒,可在外牛皮吹破,回家他便臉苦了。

  這些小兄弟們來求他,不也都是怕他這位大姐麼?可他們怕,自己就不怕了?

  腦中想著自己這位大姐,林天祤頓時小脖子一縮,心中後悔,給他刻這枚大蘿蔔印章還是求了許久才到手。。。掰手指頭一數,他這可答應了三四五六七個兄弟!

  大姐能答應嗎?

  撓頭、撅嘴,林天祤臉憋的通紅,一進家門口就開始躲著林夕落,直到最後吉祥沒忍住,悄悄的告訴了林夕落,林夕落才恍然明白,這小家夥兒從進門就開始就一臉心虛模樣,原來是爲這件事。

  但林天祤自己不說,林夕落只當不知道,而後還是吉祥快擠凸了眼睛,林天祤才狀了膽子跟林夕落說道:“。。。姐,牛皮吹破了,您得救救弟弟啊!”

  林夕落笑著答應,林天祤一蹦三高,可這沒高興多久,林夕落便提出條件,刻章可以,但林天祤得去搬大蘿蔔並且削皮。

  小家夥兒倒是一口應下,可真去搬蘿蔔才覺出苦頭,依著林夕落的吩咐要的大白蘿蔔快趕上天祤的腿粗,而且不許坐轎子,從大院子的廚房搬回“宗秀園”,不允任何人伸手幫忙。

  大廚房在東南角,“宗秀園”在西北之處,坐轎子也要行近兩刻鍾的功夫何況步行?

  天祤倒是個硬氣小子,既然大姐已答應刻章,爲了這顔面索性他也豁出去了,連吉祥要偷偷幫忙都斷然拒絕,硬是自己從大廚房搬回了兩顆大白蘿蔔,路上歇了不知多少回,到進“宗秀園”門口時,那兩條小腿兒已經軟的成了面條似的。

  胡氏心疼的給他揉著胳膊腿兒,林夕落則在一旁笑,看著天祤苦著的臉上去捏了一把,“往後還會不會心裏沒底就應承人家的事?”

  林天祤連忙搖頭,“不敢了!”

  胡氏道:“教他道理也不至于這麼苦累,這若是傷了手,連字都習不成了。”

  “道理說出花兒來也不如讓他自個兒體驗體驗辛苦,往後不就記著了?”林夕落說完,林天祤即刻縮脖子,林政孝正巧進來,聽見母子幾人敘話,倒是贊道:“棍棒出孝子,恩養無義兒,夕落此法也有幾分道理。”

  胡氏無奈搖頭,林夕落也幫著揉,揉完也未放過天祤,讓他休息一天,明日一早再削蘿蔔皮。

  故而這一早,林天祤早間族學歸來,用過午飯便乖乖到林夕落的屋子裏削皮,並且看著自己大姐刻章。

  天詡的手勁兒不足,削皮不如林夕落刻章速度快,而這一會兒功夫,門外的冬荷忽然進來,回稟道:“九姑娘,五姑娘來了,說是要見您。”

  林瑕玉?

  林夕落倒有些驚詫,納悶問道:“只她自己一人?”

  冬荷點頭,“只她一人,正與夫人在門口敘話。”

  林夕落沈默思忖,林瑕玉旁日乃是林綺蘭的跟班兒,今兒倒出了奇,自個兒來這院子作甚?只與其說過幾句話,其中都離不開這婚約,故而林夕落對她著實無親近之感。可人已到門口,如若不見也說不過去,何況還有胡氏在?將手裏的物件暫先放下,林夕落周整好衣裳,帶著林天詡往門口行去。

  林瑕玉瞧見林夕落出來,即刻先從椅子上起身迎上前,“九妹妹來了。”

  林夕落依舊福禮,“五姐姐。”

  胡氏看著林瑕玉欲言又止的模樣則起了身,尋個借口欲帶林天祤離開,可小家夥兒一臉的不滿,好容易隨同林夕落在刻章,孰料還未完呢就被這位五姐姐打斷,明擺著不想離開在這兒候著,拽著林夕落的衣角道::“我在這裏陪著姐姐。”

  “娘也需要陪!”胡氏拎了下他的小耳朵,硬是將他帶走,林天祤無奈的一步三回頭,直到出了門。

  讓春桃在一旁候著,其余丫鬟小廝都離開這屋子,林夕落才開了口:“五姐姐有何事來尋我?不如直說。”

  林瑕玉面色尷尬,她的確是有事來求,可旁人敘話總要寒暄幾句才提正言,孰料這位九妹妹直截了當,而且還清出空場。。。林瑕玉面色赤紅,開口道:“妹妹過幾日便是及笄之日,姐姐在此恭賀了。”

  “這話您之前已經說過了。”林夕落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林瑕玉只得道:“不知妹妹的親事,可是定了?”

  “暫時還未定親。”林夕落回答極快,而且語句簡練,絲毫不給人留續話的余地。

  林瑕玉猶豫半天,才是道:“聽說是侯府魏爺的屬下,六品千總李泊言李千總?也是七叔父的學生,難道不是?”

  “是與不是都非我說的算,也不歸姐姐說的算吧?”林夕落讓春桃給她續茶,“五姐姐有話不妨直說,妹妹心躁,沈不住氣。”

  “嫁人總是要有陪嫁的丫鬟,七叔母可是爲妳選了?”林瑕玉咬緊牙問出這樣一句,卻是讓林夕落的眉頭蹙緊,抿了一口茶,審度的看著她。

  這林瑕玉旁日最喜歡低頭不語不出聲,要說她也臉蛋豐潤嫩白,有幾分嫵媚之氣,比不得林芳懿但也要盛林綺蘭幾分,旁日林夕落與她相見,也就是互相一禮了之,從未這番敘話,如今開門見山問的都是婚事,她到底要做什麼?

  林夕落忽然想起之前十三叔林政辛說起她要給林綺蘭做陪嫁當貴妾,一同許給大理寺卿府的嫡孫。。。林夕落不知爲何,心裏忽然湧起厭惡,淡漠言道:

  “對婚事我從不過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是陪嫁的丫鬟?不過娘親偶爾說起倒也略知一二,暫時還未有人選。。。”林夕落語句緩慢,目光一直盯著林瑕玉,話語出口:“難不成姐姐妳有人選?”

  林瑕玉臉上一喜,隨即道:“妹妹果真沒有?”

  林夕落搖頭:“沒有,這陪嫁的丫鬟不比尋常身邊伺候的,要有貌,也要聽話,這人選可不好尋。”

  林瑕玉耳聽這話,不免看嚮了春桃,待見林夕落身邊只她一人之時,臉上忍住露喜,卻依舊被林夕落發現,出言催促道:“五姐姐難不成就是來問陪嫁丫鬟的?”

  林瑕玉斟酌之時滿臉通紅,咬牙難言,卻又不說不痛快,林夕落的眼色一直都未離開她,緊緊的盯著,而過半晌,林瑕玉才道:“姐姐這方有一人選,推薦給妹妹如何?”

  林夕落問:“何人?”

  林瑕玉答:“我自己!”

  茶杯重落桌案,林夕落攥緊的手被碎瓷割出了血。。。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2 12:48 PM

第三十四章 求乞

  瞧見林夕落動了怒,春桃嚇的驚慌,連忙請示道:

  “九姑娘,奴婢去請夫人過來?”

  “不許去。”林夕落急阻,春桃跑至門口的腳步連忙停住,她最知林夕落的脾性,不去請夫人可她手上的傷怎麼辦?

  春桃無奈跳腳,只得轉嚮內間去取棉布和藥。

  林夕落的眼睛依舊盯著林瑕玉,任憑那血滴下、任憑林瑕玉驚惶失措,目光也半絲不離。

  “九。。。九妹妹。”林瑕玉結結巴巴,不知該說何才好,欲上前爲林夕落擦拭手上的血,卻被林夕落冰冷目光嚇的退了回去。

  春桃取來了藥、端來淨水,林夕落未用她包紮,吩咐道:

  “妳去門口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春桃滿臉擔憂,林夕落面色蒼白卻依舊自行清洗傷口,她只得歎然的將門推開一條縫兒,將周圍的丫鬟全都打發走。。。

  林夕落自行包紮,卻又因暈血頭腦昏眩,仰頭不見這血色,快速的將棉布纏繞手上,輕揉額頭,再看嚮林瑕玉的目光中帶著點點紅色血絲,一字一頓道:“妳剛剛說的話,我未聽清,五姐姐再說一遍。”

  林夕落重咬“五姐姐”三字,那一副模樣讓林瑕玉連椅子都不敢坐,即刻起了身,跪在林夕落的面前,眼淚止不住的流下,哽咽言道:

  “九妹妹,姐姐今兒也是豁出去了這張臉,哪怕是丟了這條命也要將心中的苦與妳說個清楚,妳難道忘記了幼時,妳我二人時常被他人欺負?姐姐甯肯挨打也都護著妳?妳被七叔父、七叔母帶走,離開了林府,可姐姐卻是有苦說不出,如今若是還能有另外一條出路,姐姐作何也不會這樣央求請妹妹,還有幾日便是妳的及笄之日,可姐姐年近二十,卻依舊布衣流花。。。”

  林瑕玉泣不成聲,林夕落的臉色絲毫不變,“妳還想說什麼,全都說出來。”

  “妹妹。。。姐姐自幼都聽從四姨祖母與大房的吩咐,可這婚事。。。她們卻要我陪嫁做一貴妾。”林瑕玉說到此,即刻道:“可我甯願跟隨妹妹,也不想跟隨大房陪嫁,妳我姐妹情深,還能有我一條活路,如若跟隨著她,我恐是連丫鬟都過的不如了!”

  林夕落瞧著她,沒有伸手去扶,也沒有可憐之態,出言道:

  “五姐姐,妳擦了這眼淚,離開‘宗秀園’,我可當任何話都未聽過,也可當沒見過妳。”

  林瑕玉怔住,拽著她的裙角:“九妹妹,嫁人都要有陪嫁丫鬟跟隨,難不成妳連姐姐都不能容?”

  “我未定婚約,縱使定下婚約,妳陪嫁之事也不是我能說定,妳剛剛見到母親,爲何不與她說?何況陪嫁去大理寺卿府,還有八姑母照應有何不妥?”林夕落說完,又補一句,“幼時之事我並不記得,也不願記得,否則恐是更傷姐妹和氣。”

  林夕落這話說出,林瑕玉癱坐在地,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卻又連忙遮掩心虛,林夕落繼續揉著額頭,緩解暈血之狀,林瑕玉的到來讓她著實驚詫,而且要跟隨自己去做陪嫁?這事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她不願知曉這其中是否有何不足爲人所知的忌諱,也不願插手這事,回歸林府這些時日,她早已明白“是非天天有,不聽自然無”這句話的真諦,而且這種事一旦插手興許惹上一身麻煩,一人是一家,縱使她林夕落有心,也不願給自家父母沾惹麻煩。

  何況。。。她對林瑕玉所言爲己挨打之事毫無印象,卻還記得林芳懿欺她,卻是這林瑕玉的挑撥。。。

  幼時之事林夕落不願多想,因那不是她,但那記憶卻在警告她。

  林瑕玉支支吾吾,險些口出真相,可腦中即刻想起四姨太太的警告便止住了嘴,她知道如今的林夕落比幼時脾氣更硬、她也知道如今的林夕落不再是幼時任人欺辱的孬性子,可她卻連慈悲之心也沒了?不會將心比心的想上一想,索性扶自己一把?

  林瑕玉不願信,也不想信,硬著頭皮繼續言道:“七。。。七伯母如若知道。。。九妹妹,妳也品過庶系之女受過的苦,難道妳不能可憐姐姐一把,救姐姐一命?只要妳開口,姐姐做牛做馬都能應,七伯母也、也能應!”

  “春桃!”林夕落一聲召喚,春桃立即從外進來,看到林瑕玉跪在地上哭成淚人,春桃嚇了一驚,疾步上前聽後吩咐:“九姑娘。”

  “扶五姐姐起來,爲其洗漱後,妳親自送她回去。”林夕落扯開被林瑕玉拽緊的紗裙,“妹妹還有事,不送了。”轉身離去,只留林瑕玉與春桃在此。

  春桃硬著頭皮攙扶林瑕玉起身,而後又打了洗漱的水爲林瑕玉擦臉,可無論怎麼擦,林瑕玉臉上的淚就是止不住,待門外有聲響,林瑕玉才仰頭看著春桃,突然一問:“她。。。她何時變的如此狠心?”

  春桃未開口,只爲其收攏好衣襟,叫了小廝備轎,陪同林瑕玉去了四姨太太的院子。

  林夕落在屋中看著她的轎子離去,心中狐疑極盛,可她不想與胡氏提起此事,便坐于桌前繼續揉額。

  陪嫁之事早已定下,可林瑕玉卻突然來此,顯然是大房與四房之間又出了什麼岔子。。。如若是大事,定會是四姨太太出面,可如今卻是林瑕玉單獨一人,而且連個丫鬟都未帶,單獨尋自己!

  林夕落嘴角輕撇,這件事,絕不能插手。

  春桃歸來,林夕落將其叫進房間私問:“母親可是問起了?”

  “。。。奴婢說五姑娘來請您給繪幅繡樣。”春桃想起剛剛之事,依舊是一哆嗦,在旁不敢吭聲。

  林夕落看了她一眼,“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是陪嫁的?”

  這話一出,春桃嚇的急忙跪地,即刻回道:“回姑娘的話,奴婢雖然貼身伺候您,可奴婢絕對無那份心思,奴婢不願做陪嫁的通房丫頭!”

  林夕落忽覺自己過于冷漠,急忙朝著春桃擺手,“快起來吧,此事與妳無關。”

  春桃膽怯的再看林夕落,瞧她好似真的無心此事才緩緩起身,壯了膽子道:“九姑娘,尋常姑娘出嫁,的確都帶隨身的丫鬟做通房,也是怕婆家那方的人爭寵才這般做,可奴婢知道,夫人定不會這麼做。。。此事您不打算與夫人說?”

  “不必告訴母親。”林夕落沈了沈心,“此事只當未發生過。”

  春桃即刻點頭,林夕落坐回椅子之上,沈心行字,可這字行之處,卻是力度鏗鏘,濃墨染了不知多少張紙。。。

  林瑕玉被春桃送回去後,便一直跪在四姨太太跟前。

  不用四姨太太多問,單是瞧見外院的丫鬟、而且是“宗秀園”的丫鬟送她歸來,四姨太太便知林瑕玉定是爲她的婚事奔走。

  林瑕玉就這麼一直的跪著,不顧臉上被四姨太太抽了巴掌鼓起的青腫有多麼疼,不顧鼻孔流出的血絲浸入口中,眼淚也早已哭幹。。。

  “妳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居然連‘宗秀園’都去,妳還長沒長心眼兒?”四姨太太怒罵,林瑕玉看著她,悵然回道:“祖母,我不想守活寡。”

  “妳到‘宗秀園’都說了什麼?”四姨太太又是狠手掐上了她的手臂,林瑕玉好似沒了痛覺,出言道:“孫女只說要給夕落做陪嫁,可她不承認自己要嫁六品千總。”

  “妳。。。”四姨太太又是一巴掌抽在了林瑕玉的臉上,“這種無臉面的話妳也說得出口!”

  林瑕玉抹了抹臉,一改以往任打任罵的懦弱,反駁道:

  “祖母,您也是姨太太出身,可您是有生養的,難道您就希望孫女與您一樣的苦命?您難道忘記大姨太太是怎麼死的?您忘記誕下十三叔的丫鬟是怎麼死的?您就這麼狠的心,要孫女也生不如死嗎?”

  “啊!”林瑕玉嚎啕大喊,可她的話卻如鋒銳的刺,深深的割進四姨太太的心。

  擡起的巴掌收回,四姨太太癱坐在椅子上,看著林瑕玉蒼腫的臉,再看一看自己的手,四姨太太忍不住淚如雨下,狠狠的捶著自己的手心兒,“命啊,這都是命啊!”

  “祖母!”林瑕玉跪行上前,趴在四姨太太的腿上便是哭。

  祖孫二人哭了半晌,四姨太太撚起她的下巴,“如今閉門不出,卻都當我死了,連林政孝個死了娘的都能對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

  林瑕玉連忙接話道:“九妹妹極狠的心,那麼求她,她都不肯答應。”

  四姨太太輕扯嘴角,悵然言道:“祖母也不舍得妳,如今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如若還不成,妳也怨不得祖母。。。誰讓妳投胎生在了林家?”

  林瑕玉不知道四姨太太話中何意,只瞧見她起身叫了丫鬟洗漱,著衣,在面容上施了淡淡的粉,隨即召喚小廝叫了小轎,吩咐到“香賦園”去見二姨太太。

  二姨太太得知四姨太太求見不免皺了眉,劉媽媽在一旁道:“旁日裏她都跟隨著大夫人,今兒怎麼會來見您呢?”

  “讓她進來。”二姨太太陳歎口氣,“她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2 01:35 PM

第三十五章 突變

  林夕落行字一篇將心中怨氣散去,又讓春桃叫回天詡,姐弟二人繼續刻著大蘿蔔印章。

  胡氏幾次開口相問,林夕落都只以繡樣搪塞,兒的身子娘的肉,盡管林夕落這番遮掩,但胡氏瞧著林夕落的神色也能隱約猜出幾分端倪。

  自家姑娘是個有主意的,胡氏也不再跟隨操心,可人不尋禍禍尋人,“香賦園”中,這兩位許久未見的姨太太說的便是林夕落。

  二姨太太抿著茶,目光掃嚮了四姨太太,話語道:

  “妳說這府中要尋陪嫁的不止五姑娘一人,所爲何意?何況是林府嫡長孫女的婚事,妳跑到我這裏說辭,不覺進錯了門?”

  四姨太太看著她,笑言道:

  “林府嫡長孫女的婚事,不也是姐姐您幫著挑的人?妹妹自然要來找您了。”

  這話一出,二姨太太的眼中即刻露出驚疑,一直不離四姨太太的臉,而四姨太太卻低頭抿茶,坦然自若的等著。

  林綺蘭與大理寺卿府嫡孫的婚事,的確是她與林夙晴二人商議的。。。這嫡孫名爲鍾奈良,在輩分上算做林夙晴的侄子,而林夙晴也瞧其長大,對大理寺卿府上的事也格外清楚。

  儀表堂堂、風流瀟灑佳公子,外人提起不免各個豎指誇贊,其人博學更具才氣,唯獨只有一樣,那便是。。。不能人道。

  對于這個消息,林夙晴也是無意聽其夫君說起。只因鍾奈良最得皇三子齊獻王賞識,其間曖*昧之事不提,卻因陪同齊獻王出行巡遊一次歸來,就落了如此病根。身邊的通房丫鬟換了一批又一批,最後選了兩個啞女侍奉,不必細細探問,心思緊密的只要多觀察兩日便可尋出端倪。

  故而林夙晴回來與二姨太太細細商議,撮合林綺蘭嫁于此人,大理寺卿府無論再多腌臜事,也要尋一簾子遮醜,林政武本人還在大理寺行職,二姨太太又想除了大房,這豈不正合適?

  故而,這事私下密談便成了,但此事連二姨太太的親生子林政肅都不知曉,這四姨太太又從何而知?

  二姨太太沈默了,心裏也在細細思忖,再瞧見四姨太太這副賴定不走的模樣,只得道:“妳想怎麼著?”

  “姐姐這些年把持府中之事,妹妹佩服敬仰,您又是教子有方,連帶著八姑奶奶都成了大理寺卿府的嫡夫人。。。”四姨太太奉承完,則是道:“可大理寺卿府是金貴地兒,瑕玉縱使陪嫁也恐怕配不上。”

  “配不配得上,是大房挑的,與我何幹?”二姨太太反問。

  四姨太太道:“妹妹這可是來求您的,就瑕玉這一個身邊陪著的,舍不得,何況那位九姑娘也是個標致人兒,何不選她?”

  夕落?二姨太太掃了她幾眼。

  “那就把妳的嘴縫上,我自會尋個由子讓這位公子自己來選。。。如若選上了瑕玉,妳就莫怪我無能爲力了。”二姨太太冷掃其一眼,“政宏好似也快歸來了?”

  四姨太太連忙奉了笑,“還是姐姐貼心。”她起身湊到二姨太太跟前,在其耳邊道:“那女人懷的可是一個帶把兒的。”退後幾步,四姨太太福身,“政宏的事還依仗三老爺幫襯著,也得姐姐幫忙說兩句好話。”

  二姨太太沒出言,只擺了手,劉媽媽立即送了四姨太太出去。

  快步返回,劉媽媽見二姨太太依舊坐在椅子上不動,“四姨太太怎會知道?她不會漏嘴吧?”

  “政宏是她的心頭肉,爲個丫頭她還不敢撕破臉,不過許氏懷的是男丁。。。”二姨太太帕子清掃嘴角,“該動動手了。”

  “那剛剛應承四姨太太的事怎麼辦?”劉媽媽請示。

  二姨太太道:“老七家的丫頭鬼著呢,胡氏也不似之前那麼蔫有點兒主心骨子。。。派人去叫夙晴來。”

  ***

  翌日一早,林夕落正陪伴家人一同用早飯,而就這一會兒功夫,門口來了小廝,回稟道:“七老爺,三老爺派人來請您去一趟。”

  三老爺?林政孝與胡氏面面相觀,納罕不明。

  林政孝自回歸林府,都是隨同林政武出行尋訪吏部的官員探問調職進展、亦或爲府中辦事,雖說林政齊也在吏部,但林政孝之事並不是他直管,回府這些時日連一同品茶的機會都未有,如今卻清早便派人來請?

  這定不會是尋常之事。

  胡氏眉頭緊皺,心中擔憂,外面的事女人管不著,也瞧不准,可自回歸林府,這位三老爺就因林夕落被老太爺斥罵一頓,而這眼瞅著不過三日便乃林夕落的及笄禮日,不怕平淡行禮就怕節外生枝。。。

  “我去一趟,妳們先用。”林政孝斟酌片刻也知推脫不掉,只得撂下碗筷,讓小廝引路尋林政齊而去。

  胡氏也撂下了碗,無心用飯,林夕落未勸導,瞧著天祤用過了飯,便讓吉祥送其去族學,母女二人連茶都無心用一口,行去正堂之處等候林政孝歸來。

  午時已過,屋內的冰盆換過一茬,可林政孝還未歸來。

  胡氏臉上擔憂之色越發之盛,偶爾撫著胸口,長哀幾口氣,林夕落在一旁輕撫其背,還未等開口勸慰,門口便有了聲響,擡頭瞧去,正是林政孝擦著汗快步行進,胡氏即刻起身,立即從一旁准備的水盆中浸濕棉巾,送上前爲林政孝擦拭額頭。

  林政孝接過拭手,滿面憂色,胡氏忍不住開口問:“到底何事?去了這麼久。”

  “前些時日請吏部的錢大人用飯,說是這次調動興許依舊離開幽州城,可如今錢大人忽然告病,這。。。這職位調動的事反倒是落了三哥手中。”林政孝苦惱捶手,“本應避嫌的,可他卻親自上稟舉賢不避親,尚書大人反倒是應承下來,將。。。將爲我調職之事歸于他手中。”

  胡氏一屁股坐了凳子上,小心翼翼的瞪眼問道:“他不會要妳留在幽州城吧?”

  “剛剛叫我去聊了些許話題,也說了,此事既然到他手中,案卷也要查看,也問一問老太爺的意思,一切都等老太爺六十花甲之壽過去再提。”林政孝剛剛拭去的汗珠又從額頭滲出,“事出突然,我也無言以對,‘舉賢不避親’?”林政孝破天荒的冷哼一聲,“我這是又成了案板魚肉。”

  林政孝嘀咕完,忽然發現林夕落還在此,顔面上略有尷尬之色,依舊緩緩言道:

  “夕落不必著急,此事乃父親仕途之爭,與妳及笄無關,還是好生准備著及笄禮,老太爺的生辰禮,其余之事都不必掛念心上,爲父自有斟酌。”

  林夕落瞧見胡氏欲言又止,也知她身爲女兒在此,父母有許多話不好協商,福禮告退,關上屋門,仍能聽到林政孝與胡氏二人悉索議論。。。常人都以仕途前程沾親帶故能得些好處,而林府?林夕落冷笑,卻怕的是沾親帶故,這可真成了奇葩!

  腦中忽然想起了林瑕玉。。。林夕落則讓春桃守在門口,將冬荷叫進了西閣。

  冬荷瞧見林夕落這副模樣,也明白她要問什麼,不等林夕落開口,她則率先說道:

  “奴婢這些時日被劉嬤嬤叫去過三次,每次所問都是九姑娘與十三爺,對老爺和夫人一句都未問起過。”

  問林政辛這是必然的,如今有林政辛整日在“宗秀園”,這院子裏少了許多的雜事,連前來回稟事的丫鬟、小廝都掛了笑臉,可問起自己。。。林夕落繼續問:“去了三次,那就說三件事與我聽?”

  冬荷想了想,便是道:“‘香賦園’都在忙著六姑娘、七姑娘的婚事。。。”冬荷停頓後繼續道:

  “不過昨兒奴婢去大廚房取飯,遇見了冬梅,冬梅說八姑奶奶被二姨太太找來開了小廚竈,讓大廚房不必候著用飯了,如若以往開小竈,都是很早就派人傳話,昨兒連飯菜都裝了盒子中,只等著去取的,幾位主子不用,便都賞了下人們。”

  這麼匆忙的叫了八姑母來又是何事?如若單單只爲林芳懿的婚事,恐怕不會如此匆忙。。。難道是林綺蘭與林瑕玉的婚事?

  林夕落數著手指將這些人聯在一起,卻縷不出綫來,但她心底卻有很強的預感,這平靜的日子恐怕要起波瀾了。。。

  下晌在屋中小寐,林夕落醒來便到西閣外屋去看族學歸來的林天詡行字。

  吉祥送上了林豎賢所贈的書籍,林夕落翻開,裏面夾了一張紙,依舊是對她讀上本書所寫心得的評語,簡短、精練,只有一個字:忍。

  這已不知是第幾次得到“忍”字評語,林夕落工整收好,隨即拿書准備回閨房去讀。

  可還未等邁步,就聽到正堂之處一陣吵鬧,吉祥瞧見林夕落面色緊蹙,倒是腿腳勤快,立即跑出去瞧個究竟,轉眼的功夫即刻回稟:“九姑娘,又是那個肖總管,說是來尋夫人回稟事的!”

  肖總管?被她打了巴掌、又被大老爺罰了板子養傷的肖總管?曾聽聞他的腿腳險些被打斷,而這時到“宗秀園”來又能有何好事?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09:40 AM

第三十六章 起火

  肖金傑自傷愈之後一直都在院子內做點兒雜事。

  本以爲傷愈能得重用,孰料幾次請見二姨太太都被拒,而後塞了銀子給劉嬤嬤,他才知曉二姨太太乃是故意冷他,讓他好生照照鏡子,瞧他自個兒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肖金傑拍著自己的臉蛋子,他何嘗不知?二姨太太這是告訴他,即便再光鮮的衣著顔面也不過是主子跟前聽使喚的一條狗!

  主子不爽,狗能如何?

  這些時日裏,丫鬟、小廝,尋常在手底下聽喝的下人們也敢與肖金傑使臉色,這著實讓他咬牙切齒,悶聲不息的沈著,只望有一日翻了身,一定好好教訓教訓這群狗奴才,即便是狗,也要看看主子是誰!

  這一晃過去些許時日,今兒得了二姨太太派人來叫他,肖金傑立即喜上眉梢的連忙竄去。

  仰頭挺胸的從後罩房的仆人間裏走出來,但聽了二姨太太吩咐的事,他的一顆心卻是提到了嗓子眼兒,到“宗秀園”傳話?而且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摸摸自己的臉,肖總管腦中映起九姑娘的巴掌,只覺得這臉蛋子依舊疼。

  可二姨太太誰都不找,單單找了他來稟事,這無非就是要他腰杆子硬些,也找回一絲顔面?

  這般思忖,肖金傑的腰板更直了,擠出笑來回稟道:

  “七老爺、七夫人,二姨太太讓奴才來給二位回個話,五姑娘已是年紀不小,卻一直都未圓及笄之禮,正巧九姑娘臨及笄之日,二姨太太的意思是兩位姑娘一同行此禮。”肖總管的目光左右掃了下,繼續道:

  “二姨太太還說了,兩位姑娘同時及笄,這次大禮要好好的辦!”

  眼見肖金傑這人就覺惡心,再聽他前來回稟的話,林政孝的心是更沈了,胡氏卻無林政孝的涵養,即刻便驚了,“五姑娘縱使要及笄,也不用合爲一日啊?二姨太太這是何意?”

  肖金傑看著林政孝,女人的嘮叨可聞耳不聽,但老爺的話才是要緊,林政孝沒直接回答,反問道:“如此匆忙,豈不是委屈了五姑娘?”

  “七老爺您放心,二姨太太應承的事,還無人說出‘委屈’二字來,何況這事四姨太太已經應承了,五姑娘也點了頭,奴才來此也是與七老爺、七夫人回稟一聲。”肖總管的腦袋仰的快見了下巴頦兒,還拍著肚子道:

  “喲,這天可有些晚了,奴才來此回話,倒是忘了用飯了。”

  奴才就是奴才,要倆銀子買個面子,但看肖金傑這副德性,胡氏便要出口斥罵,可還未等她開口,門口便響起一聲清脆:

  “肖總管,妳的腿傷可是養好了?”

  肖金傑往那方看去,不正是九姑娘林夕落?

  之前她是空手賞了巴掌,如今這手裏頭還攥了一把雕刀在手指上繞轉,肖金傑臉色僵滯,即刻退後兩步,請安道:“九姑娘。”

  林夕落站在其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特意側目瞧了瞧他的腿,反倒是把肖金傑瞧的站立不安,腿在打晃,心裏頭下意識知留此不妥,即刻道:“九姑娘,奴才也是來傳話的,如今話說完了,這就告退。”

  肖金傑想走,卻見林夕落露出一分笑,“肖總管不是剛說完還未用飯?”

  “不敢勞煩九姑娘,有您兩句好話,奴才這肚子就飽了,這就告退。”肖金傑話未說完,林夕落話音即刻轉冷,“站住!讓妳在此用飯妳就用,啰嗦什麼?今兒這飯妳若不吃,旁人還道我是苛待下人!”

  肖金傑嚇一哆嗦,擡頭欲看林政孝,卻正瞧見林夕落手中把玩的雕刀。。。心中又琢磨這次是二姨太太派來的?這九姑娘還能再賞他兩巴掌不成?何況及笄之日馬上就到。。。

  思忖至此,肖金傑則再次行禮:“。。。奴才謝過九姑娘的賞。”

  林夕落冷笑一聲,叫過吉祥,在其耳邊噓聲吩咐,吩咐的話語誰都聽不清楚,林政孝與胡氏對視半晌,卻都擔憂林夕落不會又要惹出什麼事吧?可二人多了一份記性,誰都沒出言阻止,反倒是胡氏多了個心眼兒,看著春桃在一旁,叫她過來吩咐道:“快去請十三爺來!”

  肖金傑站立不安,余光時而偷瞧林夕落兩眼,林夕落就站在門口等,等著吉祥歸來。。。

  未至兩刻鍾的功夫,門口則來了一頂小轎,最先下來的就是十三爺林政辛!

  林政孝與胡氏驚詫的功夫,就聽林政辛召喚著後面的小廝喊嚷:“都快著點兒,裏面等著呢,別讓九姑娘等急了,不過是一點兒吃食,耗費了這麼久的功夫。”

  胡氏納罕看著林夕落,卻見她狡黠的吐了下舌頭。。。小廝們從外接連搬進一個又一個冒著熱氣的大盆,掀開上面的棉布,卻是整整三大盆的饅頭!

  肖金傑嚇的眼珠子快瞪了出來,正想著往後退幾步趁機離開,卻被林夕落擋住,轉身與林政孝道:

  “爹、娘,您二老也累了,先去休歇休歇,此處有十三叔呢,不會辜負了肖總管!”

  林夕落使著眼色,林政孝輕咳兩聲有意囑咐,卻又覺話語多余,瞻前顧後不如索性轉身離去,而胡氏更有擔心,可此時她留此也實在不妥,以眼神告誡林政辛莫太過分,隨即無奈搖頭離開正堂。

  林政孝與胡氏離開,哪怕這屋裏頭又放了冰盆,可肖金傑仍渾身濕透,只覺褲襠裏頭出了水,不知是嚇的尿了還是汗水積的!

  “肖總管,聽九侄女說妳餓了?”林政辛指著他道:“這就給妳弄來三大盆饅頭,白面細糧,妳好生用著?”

  “十三爺,奴才飯量小,不吃都覺得飽了!”肖金傑即刻跪了地上,林夕落站在一旁道:“不吃?那豈不是浪費了?”

  “九姑娘,您饒了奴才吧,奴才縱使之前有錯,可如今打也挨了,也知錯了,您饒了奴才。。。”

  “那妳說,爲何五姐姐的及笄禮要與我同日舉行?”林夕落二話不說即刻問,她剛剛讓吉祥去找了林政辛,也就是要以他做個支撐,她縱使問不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好歹也知此事苗頭如何?林政辛旁的不成,對這等好奇之事可張羅的歡,林夕落剛問出口,他便舉個饅頭往肖金傑的肚子裏塞:“吃啊?別浪費了!”

  “嗚唔。。。”肖金傑不敢還手,支支吾吾將一個饅頭咽下,撐的嗓子眼兒都快裂了,才回道:“奴才、奴才也不知。。。”

  “那妳再吃一個!”

  林政辛第二個饅頭塞下去,肖金傑的眼珠子開始翻白了。。。

  “十三爺,饒了奴才,奴才真不知。。。”

  繼續塞!

  肖金傑捂著肚子大嘔,這饅頭雖香,可幹噎進去一口水都不給,任誰也受不了這份罪?

  待林政辛舉起第五個饅頭,肖金傑話語極快的道:“奴才只知道前兩天四姨太太去過,這是她的主意!”

  “狗東西,浪費爺的饅頭!”林政辛將那饅頭收回盆中,肖金傑蹲在地上幹嘔著,林夕落仔細的回想這位四姨太太,自來到林府,她也不過是只見此人一面。。。而林瑕玉旁日都與林綺蘭在一起,如今四姨太太怎麼會去找二姨太太?

  林夕落目光直視肖金傑,還未等再問,肖金傑即刻擺手忙道:“九姑娘饒了奴才,奴才可什麼都不知道了,自能下地,奴才在院子裏就是個打雜的,今兒才算得了二姨太太召見,讓奴才傳話,奴才什麼都不知道了,十三爺饒命。。。”

  林政辛也厭煩肖金傑這副慫相,眼見林夕落沈默不語,他則擺手道:“吃夠了?吃夠了就趕緊滾!”

  肖金傑耳聽這話,即刻從地上爬起來,連行禮帶退後,踉踉蹌蹌的跑出了“宗秀園”。

  林政辛看著林夕落,“九侄女,想什麼呢?”

  “亂了。”林夕落揉著額頭,林政辛道:“甭想了,我也剛剛知道,妳及笄禮當日,大理寺卿府的嫡孫、也就是綺蘭要嫁的那位爺要來咱們府上做客,說是商議下定之事。”

  “什麼?他在那天來?”林夕落瞪了眼,“瑕玉爲了陪嫁才跟我同日及笄?”

  林政辛點頭,“也有此可能。”

  “怎麼總覺得不對勁兒呢。。。”

  林夕落只覺得心裏雜亂,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出現,從面子上來說好似都無瓜葛,可林夕落總覺得其中彎彎繞是她未能想通。

  先是林瑕玉來此求她,她不願隨同林綺蘭陪嫁給大理寺卿府的嫡孫,硬是要給庶妹陪嫁,禮都不通,而後林政齊尋了父親去,道是他的官職調動在其手中,拖後至老太爺過完六十花甲之壽再議,隨即是大理寺卿府的嫡孫在她與林瑕玉及笄之禮當日,來此談婚事。

  林夕落長舒口氣,這些事聽起來與其無關,可又好似有著脫不開的關系,她的眉頭更緊,揉額的手加重幾分。。。

  林政辛瞧她如此,在一旁道:“想此多也無用,一切都等著及笄當日再說吧,妳不急著婚事,可有人急。”

  林夕落點了頭,未再多說,未過多久春桃跑回,看到林政辛在此處略有怔愣,未過多久,林政孝被老太爺派人找走,林政辛在此用了晚飯便回了他的住處。

  這一整宿,林夕落都噩夢纏身,先是那夢魘之態又浮現出來,身被刺死的嫁衣之態飄來飄去,麒麟樓的牌子格外刺眼。。。林夕落的額頭不停的滲出汗珠,嗚咽的喘不過氣來,隱隱約約好似能瞧見那新郎的模樣,可無論她如何睜眼,卻就是看不清其面貌。。。

  “九姑娘,九姑娘”

  只覺旁邊有人不停的搖晃自己,林夕落的眼睛艱難的睜開一條縫兒,所見之人卻是春桃,春桃一臉焦急,口中道:“九姑娘您快醒醒,南屋的雕木著火了,燒了!”

  忽然起身,林夕落豁然驚醒,百壽圖!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10:28 AM

第三十七章 焚毀

  林夕落沖出西閣,瞬時便往南屋看去。

  此時丫鬟、小廝、婆子們已經接連潑水,將火滅去,夏日的炎熱,讓湧起的濃濃黑煙縈繞不散。。。

  所有人都看嚮了林夕落,林夕落驚呆,二話不說直接沖進南屋之中,嚇的胡氏連忙追去:

  “夕落,那裏都是煙!”

  南屋中漆黑一片,一踏進門,便是濃煙撲來,林夕落嗆咳幾聲連忙捂住了嘴,木料都如黑炭,其上還浮著白灰,林夕落顧不得髒亂,直接走嚮雕好輪廓的木料。。。焚毀的雕木不少,往後翻去,幾乎未存幾塊完整無缺。

  林夕落四處找尋她最在意的那一塊雕木,左翻右找,卻就是尋不著。

  胡氏已經邁步進來,拽著她便往外走:“夕落,快些出去吧,嗆壞了身子。”

  “娘,您先出去!”林夕落急忙扶著胡氏往外走,那方又焦急的叫了宋嬤嬤道:“快過來扶著母親出去,不許讓她再進來。”

  宋嬤嬤本還要叨咕兩句,可瞧如今這九姑娘的臉色如殺人一般,急忙話語咽肚,張羅著丫鬟們倒水爲胡氏清洗。

  胡氏無奈坐在院子裏,看嚮一旁的下人,“老爺可找到了?”

  “已經派人去了。”

  胡氏跳腳急道:“倒是快著些啊,再派人去,這可是出大事了!”

  林夕落在屋中左右找尋,終究在一個角落之中,尋到小葉檀的那一塊雕木,這一“壽”字,便是林豎賢所寫最好的那一幅,如今殘缺不堪,其上木灰輕碰散落,曾經日夜小心呵護,怕悶著、怕沾水、怕汙漬。。。孰料卻天降災禍。

  林夕落哭了。。。

  這是她穿入自己夢中,第一次歇斯底裏的大哭,不爲父親、不爲母親,也不爲那可愛的弟弟,只爲這一稱心雕品。

  這是她一直藏于心底的伴兒,來到這陌生的世界,她以沈默待人、以沈默待事,除卻父母、弟弟之外,她不承認自己能有無話不談的益友,唯獨是這些雕木,這些雕具,這是她的朋友,這是讓她可以敬坐下來,泣訴既可的朋友!

  每日的盤養呵護,每日在這些木料上雕出“壽”字,都能讓林夕落從心底尋到棲息之地,讓她暢所無懼的笑,這也是二姨太太扣她一“匠女”之名,她無反擊、反而就此默默認下來的原因。

  因她不屑這落魄名聲,她樂于做這“匠女”。

  可是。。。這最用心、最滿意的一件雕木傷痕累累,破殘最重,讓她如何能不掉淚?這是她的心血、她的心血啊!

  嚎啕大哭之聲傳出,屋外議論嘈雜聲響即刻平靜下來。

  胡氏皺眉不敢相信,夕落哭了?自己這女兒哭了?宋嬤嬤也有擔憂,正值納罕之余,卻又是一聲驚嚎傳出,所有人都嚇的不知如何是好,丫鬟小廝們欲進去收攏雜物,卻被林夕落用木板子擋住,哭嚷道:“誰都不許進!”

  各個嚇的退了回去,不知如何是好,胡氏忍不住站起身往那方走,卻一把被宋嬤嬤攔住,“夫人,您別去了,這都是姑娘的心血,如今燒了,難免心裏不舒坦,您再一去。。。她更難受。”

  宋嬤嬤這一說,胡氏的腳步也躊躇不前,猶猶豫豫:“我。。。我不去?”

  “您別去。”宋嬤嬤急忙拽著胡氏回了椅子上坐下,可林夕落的泣哭傳出,胡氏怎麼都忍不住自個兒的腳步,即刻就又進了南屋,“。。。夕落,娘在這兒呢!”

  四處看,卻不見蹤影,而後聞聲尋去,卻發現她在一個角落中。

  身上被熏的灰黑,臉上也沾了灰泥,整個人摟著那塊雕木抱頭哭,胡氏的眼淚兒忍不住掉落,急忙勸哄:“夕落,有娘在呢,別怕,大不了。。。大不了娘帶著妳離開這兒,啊?”

  “她們。。。她們這也太狠了。”胡氏下意識便將此事歸攏到二姨太太那一房,忍不住的抹著淚眼。

  林夕落只覺眼淚停不住,用眼淚去彌補心靈的缺口,不知還要多久。。。

  胡氏未等再說,門外則有林政辛的聲音傳來,怒罵吵嚷著:“哪個兔崽子這麼不長眼睛?把爺的事都給攪和了,如若讓爺知道是誰做的,蛋黃子捏碎了喂蒼蠅!”聞聲不久即見其人,他一進屋,瞧見這烏煙瘴氣的味兒即刻熏出了門。

  “九侄女呢?七嫂?”林政辛在旁尋找,小廝連忙湊過去回稟:“十三爺,在裏面呢。”

  林政辛一怔,擡頭瞧著這燒黑的屋脊,硬著頭皮邁步進去,瞧見胡氏在一旁勸,而林夕落悶頭在哭,四處掃視這燒黑的物件,林政辛也撓頭不知該說何話才好。

  這些時日他湊在此處就是爲了玩鬧,起初是爲了瞧瞧這位聲名不堪的九侄女到底是何模樣,待見真人相處些時日,他卻真覺得這小院子、這小屋子是一溫馨之地,這被人稱爲“匠女”的九侄女也有嬉笑歡喜的天真模樣。

  林政辛對此是發自內心的羨慕,雖說他乃林忠德最寵幼子,可他誕下不久便生母過世,從開始吃東西就擔憂會不會被弄死?

  整日聽著這些老媽子、小丫鬟們傳風言風語,林政辛厭惡至極,待這腿腳能跑、能走,他便一門心思的討好林忠德這位祖父歲數的父親,對其他人?頑劣耍弄、叛逆無德,誰人都不敢惹他,爲何?因他姓這個“林”字,因他是最得寵的十三爺。

  可無人能知,他心底多麼期望有一小家、哪怕是一父母健在的小窩,也比那空曠大院要舒心得多。

  故而,他喜歡“宗秀園”的和氣,也喜歡聽林政孝這位七哥敘述道理、喜歡胡氏這位七嫂的叮囑照料,喜歡林夕落的調侃鬥嘴,也喜歡林天祤虎頭虎腦的德性。

  可如今。。。一把火將這些全都毀了,雖說燒的是這些木料,但卻是把這溫馨徹底粉碎,燃起也有林政辛的怒氣。

  “老子饒不了他!絕饒不了!”林政辛忽然爆出一句,擡腳就沖出了門,胡氏起身欲阻,可忍了多年的心,她哪能再忍下去?索性話語憋回肚子裏,任憑林政辛在外折騰。

  林政辛指著吉祥吩咐道:“所有的丫鬟、小廝、守夜的、看門的、送飯菜的全都給爺叫來,今兒爺不把弄出這把火的人苦膽子踹碎了,爺就不姓這個林!”

  所有人一聽,即刻互相探看,自覺無事的也東張西望,雖不敢張口,可各個都膽戰心驚,這位十三爺可不比七老爺那麼好說話,瞧其年歲比九姑娘還小、瞧其瘦高的身板子一副弱相,但這可是個混不吝!

  吉祥前後左右的張羅、喊人,不大一會兒便將“宗秀園”所有人聚集此地。

  上上下下二三十口子人,各個頭垂低目,無人敢看林政辛。

  林政辛冷著一張臉,伸手直至罵道:“爺數三個數,主動站出來的,我饒妳一命,如若不肯認,被爺查出來。。。無論妳是娘們兒還是爺們兒,板子打完送去府衙,縱火罪論處,爺雖沒官沒職,但讓妳生不如死。。。我若辦不到我是妳孫子!”

  林政辛一句恐嚇道出,卻是讓所有人都嚇的跪了地上,窸窸窣窣議論不甯,沒過十個數的功夫,就已經聽到林政辛朝天大喊:“一!”

  靜謐片刻,議論之聲更加響亮!

  “二!”

  鴉雀無聲。。。

  林政辛挨個的掃著,挨個的瞧,第三個手指頭豎起,剛剛要喊“三”,便聽一個丫鬟跪地爬出,驚嚷道:

  “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無心的,爺饒命啊爺!”

  林政辛探身嚮前,拎起那丫鬟的頭發一瞧卻是愣了,這不是從福陵縣跟到都城來的丫鬟?杏兒?

  正值此時,門外則來了小丫鬟傳話,宋嬤嬤越聽心越慌亂,直接去了南屋與胡氏道:“夫人,大夫人派人來傳話,請您過去一趟,院子裏的事。。。那邊已經知道了。”

  宋嬤嬤話還未等說完,春桃急忙從外進來,“夫人,二姨太太也派人來,請您過去。”

  禍不單行,全都找上了門?林政孝昨晚被老太爺叫走,至今未歸,她們則全都找上門來。。。胡氏淚花滾湧,苦笑出聲,“去,我這就去,與她們說清、說明白。”

  宋嬤嬤即刻扶著胡氏起身,胡氏看著依舊蜷成一團的林夕落心裏刺痛心疼,那單薄的身子、那苦哀的模樣。。。胡氏不敢再看,轉身出了南屋。

  看到林政辛、再見跪地的杏兒,胡氏沒有探奇要問個究竟,只與林政辛道:“都交給你了,七老爺不在,十三爺,你做主吧。”

  林政辛本就在訝異這丫鬟如何處置,如今得了胡氏這一句,他的心裏有了底,拱手道:“七嫂放心。”

  胡氏指了指南屋,林政辛點了頭,門外還有別院丫鬟候著,胡氏也未梳洗、也未更衣,索性就這麼去了。

  林政辛未等開口,南屋的門“硁”的一聲關個緊閉,這一聲響,嚇的所有人一個激靈,林政辛看著所有人,一腳踹嚮杏兒的胸口,“妳說個清楚,是誰讓妳這麼做的?”

  ***

  族學閣屋,林豎賢聽完教諭的敘話心中不免沈歎。

  那些字、那些精美雕木就此葬于火中?她如今會是何模樣?

  林夕落。。。林豎賢遲疑不甯,這丫頭的性子暴烈,說不准會做出如何歇斯底裏的事情來。。。

  子不教、父之過;徒不教、師之責。林豎賢起身,不等教諭說完,徑自邁出族學院門,朝著“宗秀園”而去。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11:25 AM

第三十八章 入冥

  林政辛此時正聽著杏兒說這著火一事的來龍去脈,越聽越是頭疼。

  如若這丫鬟所言即真,那單看表面還真與外院無關。

  胡氏這些時日不允林夕落去南屋雕木,林政辛索性也不再每日前來,即便到“宗秀園”也乃詢問林夕落及笄之禮籌備進展,對雕木之事未提一句,故而,這南屋便交給了杏兒守著。

  天氣炎熱,杏兒每日早、晚開鎖查探一遍,每日午時更換冰盆,以免炎熱發黴,熏出不好的氣味兒來。

  日日如此日日過,可就在昨日晚間,杏兒查完屋子,本是准備收攏冰盆等雜物,孰料宋嬤嬤喊她將十三爺給肖金傑的饅頭搬走,給守夜的下人們加點兒宵夜,杏兒著急,便將油燈放在此處,念是稍後歸來再取、再鎖門。

  可這一忙就是一晚,又有兩個守門的婆子拽著她吃點兒小菜,別瞧著杏兒才十二三的年歲,這幾句好話哄著,她的話匣子也就打開了,從跟著這位九姑娘起說到現在,一晃十幾年的歲月在其口中侃侃而談,添油加醋少不了,也是爲了在林府的下人們面前抖抖分量,待吃用完,便把油燈的事給忘至腦後,回到後罩房就睡了。

  可半夜之時,就聽見門口大喊著火,她這激靈一下子跑出了門,才發現這禍是自個兒惹出來的!

  幸好門沒鎖上,否則這火勢不知要多久才能滅掉。。。她本有心到胡氏面前認個錯,可先是林夕落嚎啕大哭,後是林政辛出言恐嚇,杏兒嚇破了膽,前思後想也知這責任逃不掉,何況她乃胡氏帶來的人?這才主動的站了出來。

  杏兒在一旁哭成了淚人,哽咽言道:“十三爺,奴婢。。。奴婢真不是故意的,您饒了奴婢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林政辛看著小丫頭哭花的臉,也著實不知該如何處置,而且他也在懷疑,這事到底是否這麼簡單。

  旁日都無事,偏偏今兒如此巧?

  就在此時,林豎賢跨進了院門,瞧見此處下人聚集、林政辛叉腰怒罵,丫鬟杏兒跪地痛哭,再往南屋看去,漆黑破殘,屋門緊閉。

  林政辛停了聲,迎上兩步:“豎賢先生,妳怎麼來了?”

  “夕落在何處?”林豎賢未答,反問。

  林政辛朝著南屋那方努努嘴,湊其耳邊輕言道:“哭呢。”

  林豎賢停滯,不太確信的看著林政辛,林政辛攤手,一副信不信由妳。

  哭?林豎賢聽到這個字無論如何都與林夕落聯系不上,見過她狠、見過她潑,見過她笑,見過她鬥嘴,還從未看到過她掉淚。。。

  林豎賢沈了片刻,轉身往南屋行去,未等走出兩步,林政辛則擡手攔他,“這方怎麼辦?七哥、七嫂都不在,我終歸不是這院子的人啊,折騰開了,也不合適。”

  “叫夕落出來處置。”林豎賢說完,林政辛白其一眼,“她不肯出來。”

  林豎賢道:“我去。”說罷,他則推開林政辛的胳膊,快步朝著南屋而去,林政辛轉頭看嚮這些下人,索性搬椅子坐在南屋門口,他倒是要瞧瞧,這林豎賢怎麼能將夕落拽出來。

  先生?林政辛詭異撇嘴。。。

  林豎賢推開南屋的門,一塊大木板子落下,正是砸了他的腳。

  咬牙沒叫出聲,林豎賢左右探看,終究在右側的小角落中看到一微動的身影。

  “起來。”林豎賢走了進去。

  林夕落不動,他再叫道:

  “起來!”

  林夕落側頭。。。一張哭花的小臉,淚眼紅腫、鼻子通紅,小嘴咬出了血絲,看到外面射進的光芒,眼睛微睜微閉,依舊在抽泣。

  林豎賢嚇一跳,緊忙退後兩步,未等開口,就見到林夕落懷中摟著的壽字雕木。。。這物件他雖未見過,但這字,他再熟悉不過。林豎賢的臉緩動幾分,尋一地方坐下,口氣緩和些道:

  “吃幾分苦頭,增幾分見識,根深不怕風搖動,樹正何愁月影斜?”

  林夕落抹了臉,也不顧這副糟粕模樣,回言道:“您此時還要贈學生一‘忍’字?”

  “不忍妳又有何所得?善人行善,從樂入樂,從明入明;惡人行惡,從苦入苦,從冥入冥,這個道理妳始終不肯入心。”林豎賢苦口婆心,林夕落卻搖頭,“我非君子。”

  “可妳並非孤身一人。”林豎賢即刻接道:“如今七老爺不知身在何處,七夫人已被大夫人叫去訓斥,十三爺在院中替妳審度探問,如此多人捧著妳、照顧妳,可無人爲妳做主,爲何?”

  林夕落擡頭看他,林豎賢道:“因妳慣于一意孤行,以己之見做他人之事,一次雙次可依,三四五難行,總不可時以年少掩蓋。”

  說到此,林豎賢歎口氣,“妳又不服,那我問妳,妳覺得此事應該如何化解?”

  這一問,林夕落沈默了,如何化解?她心中有苦訴不出,但化解二字,她似從未想過,許久才道:“誰縱的火誰死,我惹的禍事,我來擔。”

  “荒唐!”林豎賢批駁,“妳來擔?妳乃七叔父、七叔母之女,妳乃我林豎賢之徒,妳一未及笄女子,妳無承擔的資格!”

  “那又能如何?”林夕落只覺頭痛不已,她的腦袋混沌僵硬,一絲念頭都未有,“先生有以教我?”

  林豎賢問:“妳肯聽?”

  林夕落答:“聽。”

  “翻新來過。”林豎賢道:“我可出一臂之力。”

  林夕落訝異的看著他,林豎賢目光清明,心誠志堅,絕非哄逗之言。。。

  “我應!”

  話至此,也無需多言,林豎賢起身行出門外,林夕落跟隨而出,看著懷中的壽字木雕,她依舊抱其出門,林政辛瞧見他們二人出來,驚訝的險些咬了舌頭,未等開口相問,就見林夕落道:“昨兒是誰拉著杏兒用菜飯談天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了,怎麼?十三爺只不過欲罰一個杏兒,這九姑娘一出來便鋪開了找錯兒,可是了得?

  林豎賢未想到她出門便如此,眉蹙回頭,“夕落。”

  林夕落看著他,恭敬行禮,“先生剛剛所言,學生受教。”舉起春桃送來的水杯,直砸在地,清脆一聲,碎片迸起,林夕落目視林豎賢道:“。。。碎瓷粘黏也非整物,傷痕無補,何況先生剛剛所言,惡人從冥入冥,學生便要尋出惡人,送其入冥!”

  林豎賢僵住,說氣不氣、說哀不哀,只有無奈無詞,只能瞪眼瞧著,林夕落轉過身去,掃視所有人,“誰拽其吃的酒菜?還不肯站出來?”

  這一聲吼嚷,讓所有人前後看,倒是一個小丫鬟指著兩個往後縮的婆子道:“昨兒是她們二人守夜的。”

  所有人瞬時望去,那兩個婆子的腦袋恨不得垂地,見實在躲不過,這才邁步出來,跪地回稟道:“九姑娘,老奴也不知道杏兒這丫頭事沒做成,她也沒說。。。不關老奴的事啊。”

  “尋常往日也都如此,誰成想。。。”另一個婆子也出口辯解,可後續話語未出,就瞧見林夕落冰冷的目光瞧來,霎時的閉上了嘴。

  林夕落看嚮林政辛,“十三叔。”

  “怎麼著?”林政辛湊上前,他瞧著面色複雜的林豎賢,顯然這師徒言行有異,否則林豎賢也不至于臉漲的像猴屁股似的通紅。

  林夕落拽他看嚮自己,言道:“去叫罰板子的小廝來,十個板子打過之後,便將這二人送去二姨太太那裏,聽從二姨太太處置吧。”

  “那丫頭怎麼辦?”林政辛指著杏兒,剛剛一直未處置,也是因她乃胡氏身邊的人,並非林府指派的下人。

  杏兒聽二人說起自己,跪爬到林夕落跟前,哭求道:“九姑娘,饒了奴婢,奴婢伺候您多年,奴婢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林夕落不願再聽,退後幾步從其手中抻出衣裙,“十三叔,給您趕車的下人裏有沒有等候娶親的?稍後就給她送去,賞上五兩銀子。。。過個一二年辦喜事吧。”話畢,林夕落再補一句,“銀子你出。”

  林政辛正要答應,卻又聽後這一句,再見林夕落苦哀的小臉,硬著頭皮道:“誰讓妳還喚我一聲叔?應了!”

  “大姑娘。。。”杏兒慘嚎一聲,春桃已經派其余的媽媽將她拽走,隨即指派小廝去清理燒黑的南屋,丫鬟們也跟著擦洗,院子內轉眼就又忙碌開來,可林豎賢卻一直都站在原地沒說半句話。

  他能說何?苦口婆心的勸阻在林夕落耳朵中或許只乃一個引子,她邁出那個屋門,言行卻依舊這般極端硬狠,可回想起剛剛角落中蜷縮的單薄身影,那張哭花無助的顔面,林豎賢也狠不下這顆心撒手不管,正是舉足無措之間,便聽林政辛請他進正堂飲茶敘事。

  罷了罷了。。。林豎賢心中一歎,萬事得成于忍,對自己這學生?他也忍了吧!

  “宗秀園”忙碌不堪,而胡氏已經從大夫人那裏離開,正往二姨太太處行去。

  之所以先到大夫人那裏,她是爲了林瑕玉與林夕落一同及笄之事,可大夫人的回答卻是此事都乃二姨太太做的主,胡氏心裏沈冷氣惱,忍著被大夫人斥罵一通的怒氣出了門,都以爲她好欺負?案板上的魚肉她當夠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11:45 AM

第三十九章 白活

  胡氏氣沖沖的朝著“香賦園”奔去,剛剛到門口,讓丫鬟去通傳回稟,轉頭就瞧見這院子裏趴著的人怎麼如此面熟?

  這幾人背後破爛血漬染身,有一口沒一口的導氣,顯然挨了板子。

  走過去仔細一看,這不是“宗秀園”守門的婆子?

  胡氏皺了眉,還未等開口細問,就瞧見林政辛從裏面一步三晃的走出來,手裏還掂著銀子,看到胡氏在此,林政辛即刻上前道:

  “七嫂,就在這兒候著您了!”

  “這怎麼回事?”胡氏指著那兩個婆子,臉上的怒氣還未全褪去,如今又納罕狐疑,這到底怎麼回事?

  林政辛拽著她道:

  “豎賢先生已經點頭應下再助九侄女重制老太爺的壽禮,九侄女五兩銀子把杏兒嫁了給弟弟趕車的車夫,這倆婆子是昨晚拽杏兒吃酒侃天的,十個板子打完就送了此處,請二姨太太處置。”

  掂掂手中的銀子,林政辛撇嘴,“怎麼處置婆子弟弟管不著,但七嫂您知弟弟窮啊,弟弟可才十四歲,車夫頭次娶親,五兩銀子都拿不出,自得找姨太太來取,二姨太太大度,倒是多給了五兩。”

  胡氏瞧他這幅模樣,顯然二姨太太沒得著便宜,而此時,剛剛進去通稟的丫鬟已經出來,“二姨太太請您進去呢,七夫人。”

  還進去?胡氏不免揉額,這位十三爺剛剛去將二姨太太擠兌一通,如今她再進去,恐怕點火就得著了!

  “七嫂您還去什麼?”林政辛指著丫鬟道:“去跟二姨太太說,七嫂不去了,我有事找她,先可著十三爺的事忙。”

  胡氏看嚮林政辛的目光明顯在問如此可成?林政辛拽著她就走出正院,壓根兒不再廢話,連招呼都未打一個,叔嫂二人就出了“香賦園”。

  正院內鴉雀無聲,不知過了多久,屋中才傳出一句怒吼:“打,給我把這兩個腌臜婆子的嘴巴抽爛,牙齒一顆都不許留!”

  ****

  “宗秀園”的休整格外迅速,杏兒不出當日就被林政辛的車夫帶走。

  南屋暫且不能用,胡氏張羅著騰出一間雜間來,面積窄小些許,但陽光通透、光綫明亮,林夕落先爲林豎賢鋪就筆墨紙硯,而後再將未燒盡的雕木一一過手,但凡有一絲缺口、有一絲腐味的雕木她都舍手不留,卻也未扔,只讓吉祥尋兩個大紙箱子全部裝攏收好。

  林天祤就像個小尾巴似的跟著林夕落。

  林豎賢在此處幫襯著重行壽字,籌備老太爺的壽禮,他們這些小家夥兒便都散了學,胡氏忙著讓丫鬟小廝收拾南屋,林夕落忙碌著重新籌備雕木,林政辛早已大包大攬的去找木料,林天祤成了無人理睬的娃子,又不想去讀書習字,便成了林夕落的跟屁蟲。

  林夕落搬雕木,林天祤便在一旁歪頭看她,哪一塊裝箱、哪一塊扔掉,林夕落只需淡淡出口,林天祤則大嗓門朝外一嚷,丫鬟小廝們倒是聽個清楚。

  一心都在這壽禮上,林夕落倒對他沒太拘管,但不大一會兒,林豎賢忍不住從雜間出來,林天祤仰頭大喊的“扔”字未能出口就咬了舌頭,撓頭嘻嘻笑看他,“先生,我在幫大姐。”

  “走。”林豎賢摸著他的小腦袋,“去看我行壽字。”

  林天祤小臉頓時苦了,“先生,我的字太醜!”

  “字醜可用朽木雕。”林豎賢回頭看了一眼林夕落,卻見領走林天祤,她絲毫反應都未有,話語憋回口中,他則拽著林天祤的小手,“雕字妳不會,那就寫上幾幅百壽圖,回頭挑出其中最好的送予祖父。”

  林天祤的臉更苦,心中腹誹:先生不會天天都到此處吧?

  林政孝歸來已是日落時分,未等回到“宗秀園”,就已經得到府內之人回稟雕木起火,林政孝頓時就覺雙腿發軟,亟不可待的跑回院內,這雕木起火可不是小事啊!

  但回到“宗秀園”中,丫鬟小廝灑掃,南屋漆黑一片,可角落之中的小屋油燈閃閃,林政孝納悶,行步走過去透過窗格一瞧,正是林豎賢與夕落二人在雕字,一人行字一人雕出輪廓,一唱一和倒是配合默契。

  林政孝有意出聲相問,孰料卻被一人拽走,回頭一看,正是胡氏。

  “妳倒是說說這怎麼回事?”林政孝噓聲相問,胡氏左右看看,給他使著眼色,林政孝忍住焦急隨著胡氏回了正堂。

  “這到底怎麼。。。”林政孝再問出口,卻見林政辛也在此處吃著點心,未用胡氏敘話,林政辛則前前後後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從起火的原因、經過、再把大夫人、二姨太太的話仔仔細細說個遍,連帶著燒了的雕木裝了多少箱子也細數說出,最後怔上片刻,好似都說全了,林政辛才點頭拍手:

  “。。。就是如此,如今豎賢先生幫著九侄女重新行字,連學科都散了學。”

  林政孝倒吸幾口涼氣,五官皺了一塊兒,“昨晚跟隨老太爺出行,如今他老人家也剛剛歸府,知道此事不知要發多大的火!”林政孝瞧瞧自己的衣裳是否有不淨之處,好似准備等候老太爺派人來傳,他則即刻去等候挨罵。

  林政辛與胡氏對視一眼,胡氏苦笑連歎,林政辛則道:“七哥,瞧了你的臉色我連喝清水都是苦味兒,你放心,父親那裏我去說和。”

  “你去?”林政孝遲疑不定,雖說自己這十三弟乃是老太爺最疼愛的幼子,可讓他替這一家子挨罵,林政孝還做不出來:“不妥,此事理應由我處置,哪裏能讓你受牽連,還得我去。”

  “你去作何?”林政辛面露狡黠,連連擺手:“這雕百壽圖一事也有弟弟的參與,我還另有其他的事與父親說道說道。”

  林政孝露納罕之色,林政辛閉口不提,此事就此暫定,還未出兩刻鍾的功夫,林大總管則在外求見。

  不用提,自是來問起火之事,林政孝出門迎候,卻被林政辛拽了回去,他雖少年身材,可力氣卻比林政孝大了許多,這伸手一拽,險些將其拽個跟頭。

  林大總管驚愕之余,即刻轉身視作未見,林政辛隨同其往“孝義閣”行去,小雜間的油燈又明亮幾分。

  “八十八張壽字都已寫好,但已沒有多少時日,妳確定妳可雕得出?”林豎賢撂下筆,問出心中疑惑。

  後日便是林夕落的及笄之日七月初七,距離老太爺的六十花甲大壽還有三十四天,三十四天,百件雕字,何況林豎賢已經見過林夕落雕出的壽字,都乃章法精致之物,絕非糊弄糙件。。。這可不是個輕松活兒。

  林夕落的手中依舊在用雕針描模子,口中道:“一日三件,應當可行。”

  “不必勉強。”林豎賢話語出這四個字,倒是讓林夕落驚詫,吊稍眼直直看嚮林豎賢,反倒把他看的有些語塞,“。。。所謂百壽之圖也可借意,不必真有百件。”

  雖爲投機取巧,但林豎賢所言也並非狹義,林夕落知尋常文人口中量詞都乃意蘊,並非實數,但斟酌片刻,林夕落堅持道:“如若未起這場火還妥,但這場大火燒下,如若不齊百數,先生覺得會否被人出言詬病?孝義不成,耍滑當頭。。。”

  林夕落這話卻讓林豎賢開不了口,臉色微僵,卻是自認所思簡單了。

  “妳。。。”林豎賢忍不住問道:“事不三思總有敗,人能百忍自無憂,這一百壽雕圖能及時送上,便乃萬事大吉,其余不過瑕疵耳,莫要糟蹋了我這百幅壽字。”

  “先生怕我報復?”林夕落冷扯嘴角,“您放心,在老太爺壽誕之前,學生忍得住。”

  林豎賢皺眉,“花甲之後?”

  “那時再說。”林夕落抿嘴一笑,繼續低頭做事。

  “固執己見,狹隘。”林豎賢堅持,林夕落答:“有怨不解,白活!”

  “妳。。。”林豎賢氣的站起身,“就此作罷,後日再來。”

  林夕落起身:“先生慢走。”

  林豎賢悶氣的闊步離去,林夕落看著手裏的雕刀,心中道:就靠你們了。。。

  與此同時,林政辛已經到了“孝義閣”,邁步進屋,就聽到了林忠德口中大嚷的“混賬”,林政辛笑著道:“父親大人何事如此氣惱?兒子來爲您寬寬心。”

  “混賬!”林忠德指著他罵:“府宅起火,如此大事,你也有參與,怎能如此兒戲?”

  “火已處置安穩,父親何必再如此暴躁?”林政辛爲其沏茶,送至嘴邊,林忠德冷哼言道:“老七倒是有了能耐,讓你來頂錯。”

  “此事與七哥無關,他被兒子給推了個跟頭,這也乃兒子有一事與父親商議。”林政辛一本正經,林忠德喝著幼子的茶,氣焰略減,問道:“何事?”

  林政辛拍胸脯子嚷:“兒子要做媒。”

  “噗。。。”林忠德一口茶水全噴,連連咳嗽不止,哆嗦著手指,指著林政辛怒罵問話:“荒唐,你個毛都不全的娃子,做什麼媒?”

  林政辛詭異一笑:“豎賢與夕落,天作之合!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01:44 PM

第四十章 及笄

  “天作之合“這四個字從林政辛的口中說出,讓林忠德憋的臉色通紅。

  一個乃林家最得意之遠親,另一個?聽其惡名耳朵快磨出老繭的孫女,這怎能是天作之合?

  開口欲痛批,林忠德又猛咳起來,可目中怒意極盛,指著林政辛便狠拍他幾巴掌。

  林政辛倒不嫌疼,湊上前拍撫著林忠德的後背,又遞上棉巾爲其擦拭著嘴,口中喋喋不休道:

  “父親您仔細想想,您不是一直想將豎賢留于府中?可惜綺蘭已定了親,芳懿又准備進宮,瑕玉悶聲悶氣,這府中只有九侄女一人及笄之年不正好?何況您如今只聽糟人胡言亂語,不知九侄女的天賦大才,她可絕非是一‘匠女’,而是大智慧、大豪氣的女子啊!並非兒子看好誇贊,如若這雕木之火乃是大錯,那您可知,如今豎賢在作何?”

  林忠德的眉頭挑起,“作何?”

  林政辛的手成握筆之狀來回畫圈,“他親自將九侄女從屋中勸出,又主動承諾助其重新完成那‘百壽圖’,您還覺得兒子是說笑胡鬧?”

  “確實如此?”林忠德半信半疑,林政辛拍巴掌確定:“若有虛言,五雷轟頂。”

  “宣陽侯府魏大人手下的千總,可是與老七的姑娘訂了親的。”林忠德躊躇不決,林政辛道:“前兒個見了,與九侄女不搭配,何況文書還未落定,算不得已經定了親,再說。。。這府中的事,還不都得您老人家說了算?”

  林忠德沈默許久,過後才道:“不急,此事再議不遲。”

  林政辛嘿嘿一笑,林忠德冷瞪他一眼,繃不住冷臉又笑出了褶皺,“給我說說,你這些時日都學到了什麼?”

  話題遮過,林政辛信口開河,滔滔不絕的說,林忠德老懷欣慰的聽,老父幼子直敘一宿,二日一早,揪緊著一顆心等候老太爺傳話痛批的人不免心落了肚子裏,該補眠的補眠,該做事的做事,一切平淡如常,好似何事都未發生。

  宣陽侯府的旁宅之中,李泊言在回稟近期軍事動嚮以及七月中、下旬的安排,待說到七月初七,李泊言停滯住,思忖半晌才開口道:“那一日,卑職請休。”

  “爲了那‘匠女’?”魏青岩淡然話語讓李泊言驚愕眉蹙,未等他出言回話,便聽魏青岩道:“那日,我與你同去。”

  “魏大人。。。”李泊言眼中目光更重,“卑職只覺與兵部統領大人之女未能成緣,但與林府無關。”

  魏青岩的薄唇緊抿,“你自覺我去林府與你有關?”

  “難道不是?”李泊言急迫出口,而後覺出逾越,連忙拱手道:“卑職逾越了,魏大人莫怪罪。”

  魏青岩盯看他半晌,朝著魏海擺了手,魏海上前道:“大理寺卿府的鍾奈良與林府的嫡長孫女在談婚事,林忠德前日上書彈劾兵部侍郎田松海,田松海縱有跋扈桀驁,但在此事定奪之前,無人上書。”

  田松海乃宣陽侯府的人,這其中之事恐並非巧合。。。

  “大人是想去尋林老爺子說和說和?”李泊言探問,魏青岩指敲桌案,威言道:“撤了折子,大理寺卿府的遮羞布爺不揭,如若不撤。。。”魏青岩食指重落,“他也得琢磨琢磨林家三代侍奉帝王的臉會不會跟著一起丟個幹淨!”

  ***

  夜晚淅瀝瀝小雨灑下,七月初七的清晨格外爽朗。

  微風輕撫,樹葉上殘存的滴滴雨露隨風飄浮,落于臉上清涼舒暢,讓人心情也跟隨愜意欣喜,林夕落一早就被胡氏從雜間帶回了西閣淨房,塞進浴桶,灑上花瓣,好生爲其洗漱一番。

  林夕落透過窗閣輕紗,聞著屋外柳葉清香,揪緊的心情此時舒緩下來,胡氏在其耳邊喋喋不休的絮叨著今日前來觀禮的人:

  “。。。今日可不止妳的及笄禮,二姨太太還籌備數桌酒席,大理寺卿府的公子前來談論定親之事,不單是八姑奶奶隨從,而且這位鍾公子的嫡親姐姐也隨同到此,戶部郎中之妻,這兩家同好、媒人也都聚此,可疏忽不得。”

  “那不過是爲了綺蘭婚事,與及笄禮又有何幹?”林夕落隨意搭腔,胡氏卻一把抓緊她的頭發,“那可不一樣,二姨太太早前可說了,府中喜上加喜,她定是要將兩件事合爲一件相辦,二好合爲一好,誰又都挑不出理來。”

  林夕落苦臉揉著頭皮,“娘,您松松手。”

  胡氏驚愕才覺出自己手重了,替她揉著頭,口中依舊叮囑道:“娘盼著妳的及笄禮,也不想今日出事。”

  “放心吧,女兒今日一定爲您掙足臉面。”林夕落口中應承,再見胡氏半信半疑之態,則篤定道:“女兒說到做到。”

  “娘的好閨女!”胡氏上前便是親了幾口,繼續親自爲她擦拭身子。

  洗漱過後,梳妝打扮,看著春桃和冬荷一件又一件拿來的衣裳,林夕落破天荒的選了李泊言所贈青紫紗裙,“就這一件吧。”

  胡氏驚詫,有些不敢相信,林夕落道:“娘不必多心,就事論事,就衣論衣,除此之外,我還真無一件能與其媲美敗家銀子的衣裳。”

  “這丫頭,嘴刁的很!”胡氏被其逗笑,冬荷急忙舉著衣裳過去,林夕落嘻嘻撒嬌,衣裳著好,她則坐于鏡前。。。再一次面對自己與夢中之女同樣的容貌,她沒有了以往壓抑心底的恐懼,反倒是仔仔細細的瞧了個清楚。

  尋常不過是洗漱梳頭便罷,即便坐于鏡前,林夕落也不願瞧自己這幅面容,如今細細端詳,白皙面龐、吊稍俏目,橢圓的小臉,這些時日雕“百壽圖”所受的煎熬讓眼眸透著疲倦之色,增了幾分慵懶,胡氏瞧著鏡中的她,感慨道:“閨女越發的秀麗,也長大了。”

  “娘。。。”林夕落握住她的手,“再大也是娘的閨女,也要娘疼。”

  胡氏笑著摸摸她的小臉,繼續爲其梳頭,沒過多大會兒功夫,宋媽媽從外進來,急匆匆的道:“夫人,大夫人和二姨太太請您快些帶九姑娘過去,如今已經有客人登門了。”

  胡氏反問:“這麼早?”

  “。。。今兒五姑娘和九姑娘的及笄禮在‘春秀園’辦,六姑娘定親之事也在那裏,園子裏擺席面,丫鬟、小廝都已經在園子裏忙的腳不沾地,大夫人、二姨太太、四姨太太全都到齊,爲了定親禮前來的客人自比及笄早。。。”宋嬤嬤看了一眼林夕落,緩言道:

  “夫人,九姑娘,今兒是吉利日子,不是賭氣的時候。”

  胡氏沈歎冷哼,一副就知如此的眼色,林夕落則笑了,“如此甚好,我的及笄之禮有如此衆多人恭賀倒是我的臉面,省了咱們院子的開銷。”

  “夕落。。。”胡氏有話欲說,卻被林夕落攔住,站起身轉了一圈,“娘瞧著女兒如何?”

  宋嬤嬤接話:“九姑娘當然漂亮。”

  “召喚著院子裏的人,咱們這就走吧。”林夕落拿起繡帕,挽著胡氏出了門,宋嬤嬤急忙從後跟著。

  轎子一一停落于“春秀園”,林夕落未等下轎就聽到嘈雜人聲。。。衆位嬤嬤在前引路,林夕落跟隨其後,行走之間也端詳著“春秀園”之景,景色雖美,可無陪同賞景之人,不妨走馬觀花便罷,待行至前方一亭閣之前,林夕落則瞧見了二姨太太、大夫人以及那位四姨太太。

  四姨太太臉上笑容很燦,一身蘭花素裝,大夫人今日欲談定親之事,盡管身孕已有顯懷,卻也一身藍靚花色的寬大褙子著于身上,二姨太太比衆人多幾分喜氣,盛裝打扮,如若不知,好似二房有多大的喜事。

  胡氏上前先是一一行了禮,隨後側身看著林夕落,林夕落則帶著天詡二人上前,福身道:

  “大夫人安,姨祖母安。”話語輕柔,未有往日的生硬,再瞧林夕落今日這身青紫紗裙,襯的小臉更是白皙,發髻因待插簪,故而其上紋絲裝飾都未有,反倒清麗、致雅,站與姑娘們那方,格外突出。

  大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許久,臉色略有不滿,今日林綺蘭定親乃是嫡系的頭等大事,林夕落這身裝扮可比林綺蘭還貴氣,這不是搶了風頭?

  林芳懿在一旁冷哼挑眉,可瞧見林綺蘭咬唇心怨,倒是隱隱壞笑,擺明一副瞧好戲的姿態候著。

  二姨太太未對此多嘴,反倒是大夫人忍不住與胡氏道:

  “不過一個及笄禮,至于用上這麼貴重的裝扮?又不是老太爺的花甲之壽。”

  許氏這話一出,倒是讓胡氏皺了眉,林綺蘭的目光一直盯著林夕落,林夕落則笑道:“只這一件合身的,倒是所用的簪子還未選好,厚著臉皮嚮大伯母討要一支?”

  一退一進,算是緩和些許,胡氏歎口氣,許氏也半句說不出來,二姨太太出言道:“簪子自是早已預備好,爲妳插簪的人也已請到,此事大可寬心。”

  “謝過二姨祖母。”林夕落上前道謝,溫聲細語,半絲看不出之前的跋扈狠狀,二姨太太微有吃驚,臉上卻絲毫不表,而這一會兒,林瑕玉也從一旁趕來,可其一身裝扮卻讓所有人都驚愕瞪了眼!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04:25 PM

第四十一章 選妾

  一身灰花紗裙,頭發梳攏隨意于腦後盤了一個纂兒,臉色慘白,好似幾夜沒有歇好,濃重的黑眼圈將眼睛遮蓋起來,沒有半分光彩。

  林夕落的眉頭皺緊,林瑕玉旁日不聲不語卻也不是這般落魄之態,今兒乃喜慶吉日,她打扮成這模樣到底爲何?

  看嚮二姨太太與四姨太太那方,四姨太太的臉上除卻那副虛假的笑,半絲表情未有,這老婆子心裏揣著什麼餿主意?

  今日林綺蘭定親,她陪嫁。。。林夕落心裏恍然覺出一絲門道,難不成她這是爲了不陪嫁去當那貴妾?

  未等林夕落再細細思忖,此時已經有小廝前來回稟:

  “回大夫人、姨太太,錢夫人與鍾公子已經進了大門,正往這方行來。”

  “快帶她二人去准備。”二姨太太擺手,劉嬤嬤則急忙上前,帶著林夕落、胡氏、四姨太太和林瑕玉就往前方而去,林夕落這才注意到,這園子與“書閑庭”也是連著的,今日之禮,便是要在此地完成。

  庭內早已布置完畢,顯然今日之禮要按照正禮儀規而行,劉嬤嬤引著她們到堂後坐下出言道:

  “稍後賓客會帶至此處,不知行禮的規矩二位姑娘可否還記得?可用再尋一人來爲二位姑娘絮叨幾句?”

  林夕落看著林瑕玉,四姨太太則擺了手,“誰主今兒的禮?讓她在旁提點兩句既可,兩位姑娘依照著做就成了。”

  “四姨太太說的對,二位姑娘聰慧,倒是老奴多心了。”劉嬤嬤退至一旁吩咐丫鬟們做事,胡氏則一直看著林瑕玉,把她看的驚惶失措,連連往四姨太太身後躲。

  四姨太太道:“二十歲才及笄禮,她心中恐慌,幾夜沒能休息好,七夫人可莫怪。”

  胡氏明擺著不信,卻又說不出理由,林夕落直言相問:“今兒六姐姐定親,五姐姐陪嫁,這身裝扮好似不合適。”

  林瑕玉立即擡頭看她,四姨太太面露尷尬:“陪嫁不陪嫁,都得老太爺做主,如今做不得數。”

  搬出老太爺,這話題自無法再進行下去,林瑕玉依舊低頭不語,未過多久,外有丫鬟進來,手中捧著衣裳飾物,大夫人跟前的許嬤嬤也跟隨而來,出言道:“賓客都已經到齊,大夫人瞧見五姑娘這身裝扮太過樸素,特意讓老奴去選了一套新衣裳,五姑娘換了吧?”

  林瑕玉嚇的退後兩步,眼神中明顯露出驚恐之色的看嚮四姨太太,四姨太太抿了嘴,咬牙道:“瑕玉,大夫人的吩咐,妳要聽。”

  “祖母。。。”林瑕玉話語出口,四姨太太即刻道:“閉嘴,今日不許有不合規矩的話語出現,不許給林府丟人!”

  林瑕玉嚇的眼淚兒都掉了出來,只得悶聲接過衣裳,隨同丫鬟們到後方去換衣。。。

  丫鬟的手上還有一件。。。許嬤嬤走過來,“九姑娘也換上吧?”

  這擺明是許氏不願林夕落的裝扮超過了林綺蘭,故而才以此爲借口。。。林夕落冷笑,拎過那身衣裳仔細的瞧了瞧,一件軟煙羅的素花裙,雖不是普通料子,但相比林夕落身上這一件可相差甚遠。

  胡氏有些惱,“夕落身上這一件正合適,不必更換,許嬤嬤代我謝過大夫人。”

  許嬤嬤勸慰道:“大夫人一番好意,七夫人莫非不領情?今兒終歸賓客繁多,姑娘們都在此地,九姑娘身上這一件尺值千金,如若被外人瞧見,興許會汙了七老爺清正的名聲。”

  “七老爺清正之名怎會因一件衣裳就此消了?許媽媽,妳這心思好似針別兒,林家輔佐三代帝王,會因一件衣裳而將此名休了?”四姨太太在一旁緩言道:“我倒覺得夕落穿這衣裳靈氣些許,正合適。”

  許嬤嬤對四姨太太忽然插話略有驚詫,胡氏未多想,倒覺四姨太太這般說乃是正理,林夕落忽然插言道:

  “衣裳拿過來,我換上就是。”

  許嬤嬤一愣,未等弄明白,林夕落已經拿著衣裳朝後方行去,胡氏納罕半晌,欲起身跟去,許嬤嬤急忙攔住:“七夫人,有丫鬟陪著便罷,稍後可還有您欲行的規禮,如今天氣炎熱,老奴讓丫鬟們打了水來,您重新梳整一番?”

  胡氏下意識的看了眼四姨太太,她臉上雖還掛了笑容,可目光中忐忑不安之態依舊能夠瞧得出,胡氏不免多了心,這旁日不出門戶的老婆子今兒出面,而且還如此不定神色,這到底爲何?

  雖有懷疑,但胡氏的心底卻未對此過多上心,後方,林夕落與林瑕玉在一同更衣,林夕落把所有的丫鬟全都攆了出去,瞧著林瑕玉的身子,走過去上下打量:

  “五姐姐,您今兒爲何要這身裝扮?大夫人賞了妳一套如此華美的衣裳,難道您不高興?不欣喜?及笄之日不是妳盼望許久的?怎麼一臉沮喪擔憂,沒半點兒欣喜之色?與妹妹說說如何?妹妹爲妳分憂。”

  話語說著,林夕落的手已經落于她衣裙的帶子之上,林瑕玉欲往後躲,林夕落步步緊逼,林瑕玉正了慌神,急忙道:“九妹妹,妳我一同及笄,這是二姨太太定下的,妳可莫要怪罪姐姐。”

  “是因爲這個?”林夕落眯著眼,“今兒六姐姐定親,聽說那位鍾公子也來,五姐姐不是要許給她爲貴妾?怎麼不裝扮一番,討一討喜?”

  林瑕玉的鎮定裝不下去,連連往後躲,林夕落的話語不停,神色冷漠,“妳心中不想給五姐姐陪嫁?想給妹妹我陪嫁?今兒這身裝扮是爲了出醜,一副奔喪的模樣,是讓那位鍾公子不願娶妳?”

  “沒有,妳胡說!”林瑕玉驚嚷,外面的丫鬟呼喊敲門,林夕落卻只做不見,伸手爲其系著裙帶,口中冷漠警告:“妳有何心思我不插手,但不要沾惹我,否則別怪我不識姐妹之情,當個貴妾?那妳都是做夢!”

  林夕落的手系好其裙帶,隨手一推,林瑕玉沒站穩,直接跌坐在椅子上,胡氏與四姨太太都趕至此處,卻見二人衣裳已經換好,只一人面容冷漠、一人含淚要哭,胡氏松了口氣,林夕落攙扶她即刻便往外走,四姨太太看著林瑕玉,祖孫二人各有各的心憂。

  胡氏急忙道:“夕落,之前妳可答應過娘,今日不出差錯。”

  “放心吧娘,女兒不過警告其兩句。”林夕落臉上笑容燦爛,“只覺得她太過奇怪。”

  胡氏也皺了眉,“是有些奇怪,娘也覺得不夠心安。”

  “您今兒可是美豔動人,莫被這些荒唐雜事擾亂心思。”林夕落爲其整理衣襟,倒是說的胡氏臉紅,而此時,林政孝正從“書閑庭”的樓上下來,其身後還跟有一人,正是李泊言。

  林夕落略有吃驚,但隨即豁然,掛上面紗,李泊言站在原地,見林夕落未著其所贈之衣,小有失落,自嘲一笑,上前行禮,“師母、師妹。”

  “師兄。”林夕落福了禮,林政孝則道:“夕落,泊言今日特意來此地觀禮。”強調“特意”二字,無非是囑咐莫再如尋常那番吵鬧。

  林夕落倒是笑了,“瞧父親說的,泊言師兄對女兒如親妹一般照料,女兒怎會再耍脾氣。”

  親妹。。。李泊言的神色更是微苦,“今日陪同魏大人來此尋林大人商議朝事,遠處觀禮便走,有違規矩,師妹不必見怪。”

  林夕落聳肩,“規矩二字嚮來是權重之人所定,妹妹我這遵規矩的,從不願提規矩二字,師兄自便。”

  胡氏在其背後捏她的手,林夕落俏皮的一吐舌頭,李泊言怔愣半晌,未明其對規矩之解所爲何意,而此時,林瑕玉與四姨太太也從內出來,見到外人略有驚詫,林瑕玉目光偷掃李泊言,臉上湧起緋紅之色。

  林夕落猛咳幾聲,“師兄還是到樓上觀禮,一則護衛魏大人,二來,此地並非妹妹一人。”

  李泊言順著林夕落的目光回了頭,見到林瑕玉恍若刺眼一般連忙轉身,朝著林政孝與胡氏拱手,隨即道:

  “師妹,爲兄去二樓觀禮,有事既可尋人來找我。”

  林夕落點了頭,兄妹互稱,二人心中都已明了婚事之事,各自都有退意。。。

  林政孝與胡氏二人對此也明,歎氣搖頭,未對此事多說。

  與此同時,二姨太太正在招待著大理寺卿府的錢夫人與鍾奈良姐弟二人,笑言道:“今兒雖談定親之事,但也是我們府上二位姑娘的及笄大禮。”說到此處,二姨太太湊嚮錢夫人道:“這其中可有欲陪嫁給公子的那位貴妾。”

  錢夫人略有吃驚,看著鍾奈良露出了笑,“之前還當姨太太是說笑,孰料果真如此?”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能言而無信?”二姨太太往“書閑庭”那方指去,“既是如此巧合,不如過去觀禮?”

  錢夫人調侃的看著鍾奈良,“風度翩翩一佳公子,今日可要姐姐爲你這位貴妾插簪?”

  其二人隨口敘言,鍾奈良早已聽入耳中,倒覺此事大贊,拱手道:“有勞姐姐了。”

  二姨太太笑著讓人將賓客全部引嚮“書閑庭”,連帶著請到的別府貴客也一並前去,而此時,林夕落與林瑕玉二人已從書閑庭中步出,賓客衆多,故而禮行在樓閣一層場院之中,小橋流水,亭台樓閣,草香彌漫,拂動二位少女的衣襟,倒是格外動人。

  錢夫人瞧著鍾奈良目光之色,問道:“你可知哪位是你的貴妾?”

  “不知,長姐可知?”鍾奈良看嚮錢夫人,錢夫人道:

  “弟弟不明林府之意?你選中之人便是陪嫁之女,姐姐才會爲其插簪,不妨你仔細瞧瞧?”

  鍾奈良起初無意,如今再思,好似果真如此,投目看去,正見林夕落拂動發絲,索性直指:“此女如何?”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04:26 PM

第四十二章 插簪

  人的直覺來自于心不安、意不穩,林夕落下意識往湖對岸的小橋之上瞧去,正看到一男一女朝她這方嚮看來。

  待見到那一男子伸手指向自己時,林夕落的心忽然揪緊,好似一根針狠狠刺下,讓她的胳膊隨之顫抖。

  怎麼了?林夕落覺得心裏莫名發慌,再往那方看去,卻見那個女人朝自己這方走來。

  鼓樂已經奏響,林夕落緩過精神站好,余光睹見林瑕玉縷縷退後,林夕落的眉頭所皺更緊,聽到胡氏自言嘀咕:

  “怎麼這麼多人?”

  林政孝與胡氏上前迎候賓客,林瑕玉那方全由二姨太太代管,四姨太太不知去嚮何處,觀禮的賓客就坐于禮位上,林政孝與胡氏二人才尋位坐好。

  因此次及笄之禮乃是二姨太太所辦,但她乃姨太太,未有正室身份,林政孝與其寒暄推讓兩次,便由他上前,代爲簡單道謝:

  “今日,小女夕落與侄女瑕玉行成人及笄之禮,感謝各位賓朋佳客百忙之中行至林府觀禮,在此林某代爲謝過了!”林政孝鞠躬行一大禮,隨後宣道:“及笄之禮正式開始!”

  林夕落與林瑕玉二人象征性的朝前走來,算作行出正堂,林夕落的贊者是林夙晴這位八姑母,林瑕玉則乃外府所請的一位夫人。

  二人行出,洗手,在西側就位,林夕落與林瑕玉走至場地中間,面部朝南,爲觀禮的賓客作揖行禮,此後便面西跪坐。

  林夕落跪坐在此,可卻覺有人望向自己目光火辣,可此目光卻並非來自剛剛指向自己的那位男子,卻也無法分辨方向。。。

  魏青岩此時與林忠德在“書閑庭”的三樓窗閣之處飲茶談天,目光從下方的及笄之禮處收回,看向林忠德道:“林大人,今日前來與您言談,乃之敬畏林家百年賢德之名,不過今日所見,倒是開了眼。”

  指向鍾奈良,魏青岩道:“聽說您之嫡親孫女嫁他不提,還要再陪一貴妾?您孫女太多?還是六十花甲之壽未及便已經老糊塗了?”

  “魏大人,您說話可要慎重!”林忠德冷哼氣惱,“此地乃之林府!”

  “林府又如何?”魏青岩不屑之態讓林忠德有怒不敢言。

  今日一乃林綺蘭商討定親之事,二則兩位孫女及笄之禮,如此大喜之日,孰知這位魏爺忽然登門,而且連容小廝通稟都不允,直接抓著林大總管讓其帶路至“書閑庭”來。

  如此雅致之地,來如此之人,林忠德只覺暈頭轉向,再聽他開門見山便談要其撤掉彈劾田松海的折子,這讓他一左都禦史情何以堪?

  田松海雖功績過人,但跋扈囂張,無人提之不牙齒癢癢,唾上幾口都不解恨,前些時日與大理寺卿鍾大人協商,才上了彈劾折子,可田家未有動靜兒,這位魏大人卻直接找上門來,這是威逼?還是脅迫?

  林忠德承認,他心底不願與此人有交集糾纏,並非因其不吉,也有膽怯。。。

  “魏大人聰穎之人,理應明白老夫作爲從不因利誘而行,只認‘公理’二字,田大人之責無人能消,無人可抵,恕老夫不能應承魏大人之意,折子,絕不能撤。”林忠德話語精煉,表明態度,魏青岩的目光則又看向窗外,林忠德略有不耐,這人行爲曆來怪癖,著實難纏,林忠德恨不得他擡屁股快走,否則渾身陰涼難忍。

  “林大人認‘公理’二字?”魏青岩道:“如若非乃大理寺卿建議您先上一折,您這折子還會遞上?”

  林忠德言:“同僚討議,乃是正道。”

  “可那位鍾大人並無林大人這糊塗腦袋。”魏青岩反問:“林府曆代遵規守據,輔佐帝王,更出太子少師,如今變了。。。”

  “放肆!”林忠德怒急站立起身,“林家百年名號不容荼毒!”

  “他是齊獻王的玩物,妳嫁嫡孫女、還要陪嫁另一庶出孫女,二女守這份兒活寡,不是巴結,那是爲何?”魏青岩此話一出,卻讓林忠德臉憋通紅,渾身哆嗦,半晌才道:“鍾賢孫一表人才怎能容妳如此汙蔑?”

  “不信也罷,那我便給林大人交個底。”魏青岩的臉色冷如冰,緩言道:“三日,田松海之彈劾奏折三日內如未撤掉。。。林府百年名號就像這茶杯一樣。。。”魏青岩輕磕茶碗,碎裂開來,“。。。不堪一擊。”

  魏青岩起身離去,林忠德癱坐椅子之上,僵持許久,他即刻喊了林大總管,吩咐道:“快去,快去幫我查個清楚,此事到底何人所爲!”

  林夙晴這位贊者爲林夕落梳著頭,林夕落的心中卻在縷清這些時日發生之事的關聯。

  先是林瑕玉忽然跑來不願陪嫁,可她只是不願嫁這鍾家之人,並非不願做妾。。。而後二人及笄之日湊至一起,還與林綺蘭的定親之日一並舉行,她與林政辛那般逼迫肖總管,肖總管卻說這同時及笄是四姨太太的意思,可剛剛她在後堂提起林瑕玉陪嫁,四姨太太未點頭也未否認,只言是要聽老太爺的意思!

  剛剛那個男人指嚮她,那副模樣好似是在挑選!

  林夕落的心裏豁然一沈,疑問全解,難不成,這是二姨太太安排的局,並不是要讓林瑕玉陪嫁,而是讓那位鍾公子親自選陪嫁之人?林夕落的身子顫抖僵硬,林夙晴的手卻一松,“九侄女怎麼了?”

  “無事。”林夕落心中陰沈,可此時,面前衆多賓朋客人,父母聚在,縱使心如刀攪她也要忍!

  那一場雕木起火,林夕落就覺事出有因,絕非單因杏兒的疏忽,此事除二姨太太之外,恐無人能做得出,爲的便是讓林政孝爲起火之事焦慮不安,顧不得去思忖這事的來龍去脈,也讓林夕落順之此禮,中途不出差錯!

  林夕落的目光掃向二姨太太,這老婆子正與那位錢夫人在笑談觀禮,一雙狐狸眼中所露目光讓人恨不能過去剜出捏碎!

  林夙晴覺出林夕落有異樣,湊其耳邊輕語道:“可別丟妳父母的顔面。”

  請這位八姑母來爲其做贊者,想必也是怕她的性子烈,出么蛾子?

  林夕落未答話,依舊這般跪坐此地,待梳完了頭,贊者將梳子放置跪席南側,如今便是正賓淨手,爲其奉上羅帕和發笄。

  此時,二姨太太看嚮了錢夫人,當衆道:“錢夫人,二位姑娘,您可是願做哪一位的正賓?這可都由著您了!”

  錢夫人笑著讓一旁的丫鬟拿過發簪,笑著道:“二位姑娘都乃可愛人兒,這是給我出了難題,姨太太,您倒是給出個主意?”

  二姨太太笑道:“不如。。。問問鍾公子?”

  鍾奈良待見提他,不免笑了,“長姐在此,自要長姐拿主意。”

  錢夫人笑中帶有調侃,拿著發簪便往前去。。。

  而此時,魏青岩已經下至“書閑庭”二樓之處,瞧不見李泊言之身影,不免問魏海,“他人呢?”

  魏海湊其耳邊噓聲回稟,魏青岩的眉頭皺緊,透過窗口看嚮外面,那錢夫人還真是往那丫頭的方向走去。。。

  “去把泊言叫回來。”魏青岩發話,魏海即刻吩咐侍衛下樓,未過一會兒,李泊言則即刻趕了上來,“大人。”

  “及笄之禮,你去作何?”魏青岩問,李泊言答:“鍾家人另有圖謀,縱使卑職與師妹婚約未成,非良配,也不容其毀于他人之手。”

  魏青岩上下掃量他,“你?你有那個本事?”

  李泊言怔住,“可。。。”

  魏青岩擺手,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將此信送去給林忠德那老頭子,然後在樓上候著。”

  李泊言接信于手中,眼中露出驚駭之意,連忙拱手作揖,跑上樓去。。。

  魏海目送其離去,在旁問道:“大人,他可值得你如此做?”

  魏青岩輕歎:“林家這百年的名號。。。上面那位其實也不忍毀了。”

  錢夫人走嚮林夕落,林夕落的目光越發冰冷,與其對視,讓錢夫人也納罕是否將選此女選作陪嫁。。。可焦躁之女,嫁了人,哪還有個性而言?

  “本夫人就選妳了!”說罷,錢夫人洗過手,胡氏起身相陪,目光中也有納罕之色,卻也無法在此時問出究竟。

  錢夫人手持簪子,吟誦祝辭,一切完畢,隨即跪坐于席,爲林夕落插簪。

  林夕落的心中還未思忖如何推開這被選的名頭,卻見一人從閣樓之中走出,讓所有人都驚愕呆滯。

  這不是魏青岩魏大人?他何時在此處?

  二姨太太也嚇了一跳,鍾奈良的眼睛差點兒瞪出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顧忌禮數他仍坐原位,但魏青岩已行至錢夫人跟前,伸出手道:“簪子拿來。”

  “魏,魏大人。”錢夫人有些慌,這個人可不是尋常人惹得起的。

  “拿來!”魏青岩一聲冷語,錢夫人即刻將簪子交于其手,慌忙跑下禮台。

  林夕落只覺渾身發冷,腦袋發蒙,待見魏青岩直接將那簪子扔了,她則笑了。

  魏青岩掃其一眼,二姨太太硬著頭皮上前,“魏大人,此乃及笄之禮,您。。。您觀禮,卻不能上台,這。。。這不合規矩!”

  “規矩?”魏青岩從懷中取出一木條,插于林夕落發髻之上,冷漠言道:“我就是規矩!”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04:26 PM

第四十三章 禮成

  魏青岩話語雖淡,可讓所有人都驚愕呆立!

  他?他就是規矩?雖說魏大人乃文武雙絕之大才,旁日行事雷厲之風也由人敬佩,但這霸氣桀驁之言著實讓所有人都無膽頂撞!

  我就是規矩。。。短短五字,無人反駁,二姨太太的嘴唇都在哆嗦,而鍾奈良氣的直翻白眼!林瑕玉早就跑到一旁,如今只有林夕落與魏青岩二人在禮台之上,林政孝與胡氏二人驚呆不知所措,對這突如其來之狀不知如何反應才對。。。

  一氣宇軒昂之男子、一身嬌氣若之女,夕落會不會在被嚇昏過去?她之前可曾有過一次!林夕落擡頭看向魏青岩,他的雙眸也在與己對視,林夕落又是笑了。。。笑這一木條成爲笄禮、笑那華貴卻惡心的簪子上的寶石顆顆散落在地,沒有插入自己發髻,無論這位站于自己面首的魏爺到底爲何如此,但他如此舉動正合林夕落之心,林夕落笑容浮面,跪于地上,大拜還禮,隨即朝向父女再行叩拜,口中頌道:“感父母養育之恩!”

  清脆之聲響起,讓林政孝和胡氏二人面容複雜,其余之人眼睛瞪得更圓。。。這九姑娘如此行禮,魏大人豈不是成了她的正賓?及笄正賓多數都乃有德行之女性長輩,魏大人可乃精壯男子大男人一個啊!

  不合規矩?誰敢再提?如今魏大人的侍衛已經從“書閑庭”行出,將此地團團圍住,縱使心中怨言再多,卻無人敢再多一句嘴。。。胡氏臉上驚惶失措,有意上前阻攔,可剛要張口喊停,就被林政孝一把捂住了嘴,胡氏眼中湧淚,林政孝微微搖頭。

  魏青岩的心中也略有驚愣,這丫頭是被自己騎馬嚇昏的那個?頭腦中想不起那日情景,但總覺與今時今日眼前此女非同一人。但既是她認定此禮,魏青岩倒覺不妨就此認了,待林夕落面向正東而坐,等侯下一禮成,魏青岩指著一旁端著淨手水盆的人,“過來。”

  那人如此被指,嚇的險些將水灑地,哆哆嗦嗦的端過頭頂,魏青岩淨了手,一指司奉,司奉即刻奉上發釵,魏青岩挨個拿起挑選,眉頭皺緊,取出一支紅翡滴珠簪,出手便將滴珠全都扯掉,只在簪上留一紅翡,行至林夕落面前,祝辭道:“。。。永受五福。”

  未等贊者去掉剛剛那根木條,林夕落自己摘下,魏青岩未跪,倒是指她起身,林夕落站起,與其距一拳之隔,魏青岩將那根紅翡簪插其頭上,未作揖,也未容林夕落去更換衣裳,吩咐道:“直行三禮!”

  林夕落一怔,也知此時無法再按規整之禮行之,臉上掛笑,朝魏青岩行開禮,“謝前輩之恩。”

  魏青岩再次淨手,司奉壯了膽子上前道:“魏、魏大人,釵冠,釵冠可不能再毀了。。。不吉。”

  “哦?”魏青岩輕挑眉,看向林政孝與胡氏的目光、再瞧鍾奈良已氣至起身欲走,他嘴角詭異輕扯,接過釵冠,幾把將其上瑣碎珠串扯掉,甚至連其冠都扔進湖水之中,所有人驚愕之余,魏青岩拆下自己發髻之上純全網巾與細長銀針簪,奇烏發散落,將那二物簪與林夕落發髻之上!

  微風吹過,所有人只瞧其烏發飛舞,無人敢言、無人敢訴,林夕落即刻再行大禮,朝皇宮方向,再次跪下。

  魏海送上布帶,魏青岩伸手將其發際捆成一束,瞧嚮禮台之下瞠目結舌衆人,冷言道:“此禮結束,還候此作甚?等本大人前去敬酒不成?”

  此語一出,衆賓客如鳥獸散,已經擺好的酒席桌宴被視若無睹,全都叫上陪同丫鬟小廝,即刻離開林府。

  魏青岩轉身又進了“書閑庭”,侍衛把守,不允任何人進,林家衆人僵持此地不知所措,林政齊即劑給三夫人使了眼色,三夫人扶著二姨太太驚嚷:“娘,娘妳怎麼了?快,扶著娘回去。。。”

  衆人熙攘,二房全都退走,錢夫人剛剛那一番驚嚇只覺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兒,此時緩過神呆,叫來隨身丫鬟氣惱離去,大夫人連忙追哄,林綺蘭氣的淚出眼眶,即刻跑離此地。

  林政武冷眼看嚮林政孝,卻又硬著頭皮與鍾奈良解釋道:“魏大人來此地,我等也無人知曉,鍾賢侄。。。”

  “我就要她陪嫁!”鍾奈良指著林夕落,日光之中的凶狠毫不遮掩,“我要定了!”

  林政武驚愕未等插話,鍾奈良轉身便走,無論如何勸慰都絕不回頭。。。林政武氣惱掀桌,那一桌桌席面全都掀翻在地,林政孝與胡氏已去禮台扶林夕落下來,林政武轉身闊步追上林政孝,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同我走!”

  “大哥,此事無關夕落之事。”林政孝下意識便覺此事被歸于夕落之錯,林政武看都未看林夕落一眼,急迫言道:“莫廢話,快隨我去。”

  林政孝擔憂的看著林夕落,心中也懊惱不堪,眼見林政武離去,他朝胡氏點了頭,即刻隨從,胡氏看著林夕落的笑,害怕的摸其額頭,焦慮的問:“夕落,妳沒事吧?妳可別嚇唬娘?啊?”

  “娘,我就是跪的腿麻了。”林夕落揉著自己的腿,胡氏松口氣,連忙叫了春桃與冬荷,二人即刻上來扶著林夕落下禮台,坐一椅子上揉捏著腿,林夕落目光掃視空落的場地,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胡氏埋怨的看著她,“還笑的出來?”

  “如此大喜之日怎能不樂?”林夕落說完,恍然覺出對岸湖邊有一身影仔細探去,卻是林豎賢。

  林豎賢一直都在此處觀禮,突出此狀,他也只能瞧個大概,可如此桀驁跋扈之人成爲林夕落的正賓,林豎賢驚愕至無法動彈,再看林夕落真大禮拜他、尊他爲正賓,待禮成,再聽她的笑聲入耳,林豎賢則是氣湧入心,頭腦發脹!

  如今師徒二人隔湖對視,林豎賢不知能言何語,怪她?此事非她之錯,責她?更無此道理,可爲何心中卻有酸澀哀痛,他自己都不願承認?

  林夕落一直看著他,未有任何反應,半晌,胡氏順其目光瞧去,那裏已空無一人。

  “是先生。”林夕落未提他的名字,胡氏感慨流淚,微微搖頭:“一刑克之人爲妳插簪,明日恐會傳遍都城,夕落,妳可怎麼辦呢?”

  林夕落與胡氏等人回了“宗秀園”,林政武帶林政孝去求見老太爺,卻被告知老太爺隨魏大人一起從後門離去,已經離開林府不知去嚮。

  林政孝心中惦記胡氏與林夕落,但見林政武如此堂皇失措,出言道:“大哥,父親既然不在,下晌再來如何?我還要回去探望夕落,她之前可因驚嚇病過一次,這次比較上次還嚴重!”

  “她病?我看她也是有病!”林政武道:“今日不好好行禮逞什麼威風?妳可知道剛剛鍾公子說何言?本是定好瑕玉陪嫁爲一貴妾,如令他不要瑕玉,他要夕落!“林政孝瞠目結舌,“什麼?貴妾?這絕不可以!”

  “妳說話算數麼?妳也得問問老爺子答不答應!”林政武沈寂半晌,出言道:“好好的及笄禮、定親事,就這麼被攪和了,我都不知孩如何嚮父親交待!”

  林政孝依舊怔愣,顯然還未從鍾奈良要夕落爲貴妾之事中緩和出來,這就似一睛天霹靂猛擊頭頂,整個人如傻了一般。這些時日心中最爲擔憂的便是女兒婚事,泊言非其良配,可這貴妾之名怎能認?

  貴妾!林政孝品這二字,心中立即援過神來,“絕不答應!”

  這一聲喊,卻嚇了林政武一跳,林政武即刻道:“閉嘴,一切都聽老爺子的,輪不著妳做主!”

  “ 她乃我之女,怎由不得我做主?”林政孝初次出言頂撞,卻讓林政武驚愕不信,爲一丫頭至于如此?可見他如炸毛的刺蝟一般,林政武也知曉自己七弟偶有執著之性,緩言道:“鍾奈良之祖父乃是正三品,其父又乃刑部官員,他本人也已入仕,雖乃七品官銜,吏部給事中也比妳那六品千總的學生要手握實權,如今妳乃調職關鍵之時,與大理寺卿府攀了親,越職高升豈不正好?何況她貴妾也有嫁娶,並非賤妾直接入門,正妻乃其嫡姐,我之嫡女,她爲貴妾,姐妹同心,豈不圓滿?”

  “圓滿個屁!”林政孝平生初次大怒,顫抖著手,渾身哆嗦指著林政武道:“我。。。有你如此之兄長,簡直奇恥大辱,賣女去攀附官職?無恥之極!做人都擡不起頭!我林政孝甯肯吃糠咽菜、甯肯露宿街頭,我也覺不容女兒當妾!”

  話語至此,林政孝只覺頭腦血湧,卻舒心暢然,這些許年月,他受過侮辱、受過欺壓,可讓他嫁女換取官職,他林政孝怎能做得出?清正之名又會何在?他庶子出身便罷,還要孫輩也受庶子之苦,他林政孝還能是個人嗎?

  轉身離去,將林政武獨留“書閑庭”,林政武呆滯原地,從未見過跟在自己身後辦事的七弟如此發火,如此謾罵自己,那。。。那不過是個丫頭而已,至于如此?

  林政武還未等轉過頭,就見一瘦高人影恍過,未等看清,就覺出自己臉上挨了火辣辣一重拳,隨即再是一拳,眼冒金星,緩過神來,未等還手,就被椅子卡住喉嚨,聽人罵道:“連閨女都能賣之人,也配讓我喚你一聲大哥?無恥透頂!”

  林政武捂住臉,晃了晃腦袋,才看清打自己之人乃十三弟林政辛,恍然驚嚷:“誰賣閨女了?”

  “那姓鍾的是個廢物,妳想讓綺蘭去守活寡?還勸七哥讓夕落陪嫁,妳的腸子都讓狗吃了!”林政辛氣惱怒喊,心中之氣不比林政孝差一星半點兒!

  及笄之禮初始,他因事遲到此處,前往“書閑庭”時,正聽到錢夫人與鍾奈良二人所言貴妾之事,隨後魏青岩的出現,讓林政辛壯了膽子進了“書閑庭”,與魏海攀交相談。

  魏海應也存心言說此爭,才露出鍾奈良不能人道之秘,林政辛前思後想,將近日之事串至一起,才覺出自家之人的腌臜賊狠之心,從而一直緊盯鍾奈良,也聽到他非林夕落不要之詞,再爲林政武與林政孝來此未見成老太爺,所言那些幫語,他只覺無人可信!

  後聽林政孝言出“吃糠咽菜也不讓夕落爲妾”,他這心裏才舒暢些許,但林政孝之慨然未能彌補林政辛心靈的憤恨,不顧三七二十一便出拳打嚮林政武這位嫡兄,才有剛才一幕。

  林政武聽林政辛如此之詞,瞪眼道:“渾說,什麼守活寡,你聽誰胡言亂語?”

  林政辛瞧其如此之態,覺出他應也不知此事,荒唐許笑,“可憐,大哥,你這嫡長子,當的真是可憐至極!”松開椅子,林政辛拂袖而去,只往“宗秀園”行去,林政武癱在原地,眼珠子快瞪了出來,“不能人道?活寡?我可憐。。。”

  林夕落與胡氏回到“宗秀園”,也看到丫鬟婆子們有議論之態,胡氏發狠的嚷:“都在這裏扯什麼老婆舌?如若被我聽見有人嘴裏不幹淨,小心我割了妳們舌頭!”

  七夫人可從未如此狠辣.實然如此,婆子們即刻住嘴,連忙退去一旁。

  林夕落挽著她的手臂,母女二人一同行進正堂,卻都未先行開口,直至林政孝歸來,見他滿臉漲紅,怒氣沖沖,但行進屋內,見母女二人目光投來,林政孝則緩了口氣,硬將怒氣壓于心底,出言道:“無事,只是去探望一下老太爺。”

  “父親不必遮掩。”林夕落直接出言,“他們是要我嫁那姓鍾的人爲妾?”

  耳聽林夕落一言道出,林政孝臉色刷白,“夕落,妳怎得知?”

  胡氏大驚,“怎麼回事?”

  林政孝長歎跺腳,林夕落嘴角輕笑,從頭頂拿下魏青岩插于發髻之簪,仔細審度,隨即攥緊,看向林政孝與胡氏,她閉眼半晌,睜開之余,與二人道:“這筆賬,我勢要與她們算個清清楚楚!”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04:2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24 08:40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主意

  林忠德兩日未歸,府內鬧成了一鍋粥。

  林政武回到“紫苑”,大夫人未等將心中嘮叨訴出,就瞧見他一身傷,林政武也未顧臉面丟盡,直接叫人去查鍾奈良不能人道之事。

  大夫人聽見,驚的險些暈過去,林綺蘭哭成淚人,直接吊了白綾尋死。

  “紫苑”亂成一團,大夫人慌亂間無意小産,林政武氣急敗壞,直接去找二姨太太算賬。。。

  二姨太太也未能得了好,這事鬧出簡直就是荒唐!

  那日雖知魏大人前來尋老太爺,她也只得了下人回稟,但並未上心,這位魏大人乃宣陽侯府的爺、又是皇上極爲賞識之人,雖其與鍾家略有過節,但總不會壞了禮規吧?

  二姨太太只讓小廝跟著,卻未想到她派去的小廝早被魏海等人圈住不允亂動,故而二姨太太未能知曉他們那一行人在“書閑庭”。

  計劃周密之事,被突然攪亂,再想起老太爺之前要葬她于亂墳崗的警告之詞,二姨太太的心裏好似有把鉸刀不停的剜,剜的她胸口憋悶透不過氣,劉嬤嬤急忙傳人去請大夫卻被林政武堵住,一頓雞飛狗跳的吵鬧動手,連林政肅的臉都掛了花。。。

  四姨太太那一房沒有半絲聲響,閉門不出,那院子好似死宅,連絲響動都未有。

  林夕落除去詢問冬荷院子裏的事,便一如既往的去雜屋雕“百壽圖”,林政孝與胡氏心中忐忑,商議不出此事該如何辦才妥,胡氏欲離開林府,林政孝心中感傷,也覺如此甚好,這二日便在外尋租憑宅院。

  這一早,衆人剛剛起身,就聽到外傳老太爺歸來之聞,林政孝本欲出門繼續尋宅,但耳聽如此消息腳步略有躊躇,正值此時,門外有人引林大總管進門,林政孝心中不祥預感燃起,林大總管拱手道,“七老爺,老太爺請您去一趟。”

  “他。。。老太爺這二日如何?”林政孝忍不住問,林大總管乃老太爺的貼身跟隨,多少能知些詳情。

  林大總管搖了頭,“老奴此次未允跟隨並無所知。。。但好似是 進過宮,正房與鍾家結親的事也不成了。”

  此話說出,林政孝的心如沈谷底,林夕落從雜屋行出:“祖父可知曉這二日府內雞飛狗跳?”

  “已經知道。”林大總管臉上哀苦,“老奴來時,十三爺正在跟他說著。”

  林夕落繼續追問:“祖父有何反應?有惱?有氣?亦或渾然不知?”

  林大總管怔愣,思忖一二卻搖頭,“氣惱自不用提,暫未對此事有何處置。”

  “父親。”林夕落看嚮林政孝:“外面尋宅子的事先莫與祖父提起,女兒隨您一同去見祖父。”

  “夕落,這不妥。”林政孝又要“禮規”二字出口,孰料話至嘴邊,他卻無法開口,如此家宅還何談“規矩”?

  林夕落看著林大總管,他面色也有遲疑,顯然不知如何開口阻攔,林夕落道:“老太爺我今兒一定要見,府裏頭一哭二鬧三上吊,我最受委屈的還不能去尋祖父哭兩嗓子求份安慰?好歹我也是其孫女,縱使沾個女字,我也姓這雙木‘林’,林大總管若覺我說的對,便帶路吧。”

  這二日她不聲不響,等的就是 老太爺歸來。。。

  “九姑娘說得是,您隨七老爺一同走好。”林大總管側身引請,林政孝看向胡氏,示意她安穩候此,帶著林夕落便往“孝義閣”去。

  林政辛此時正與林忠德將此事原原本本的說著,待說到那鍾奈良不能人道之事,他特意的朝外呸了兩口唾沫,“連個棍兒都不直的腌臜東西,還要娶媳婦兒?還一妻一妾我呸!”

  林忠德這顆心本就忐忑煎熬,再聽林政辛所講府內雜亂,他恨不得一口氣把自己憋死!林府輔佐三代帝王,百年名號,如若于他這一代徹底損毀,他何顔去見列祖列宗啊?

  與此同時,林大總管進了門,回稟道:“老太爺,十三爺,七老爺到了。。。九姑娘也跟隨而來。”

  林政辛一怔,隨口道:“她來的正好,不來也要去找她,好好一姑娘家,可不能隨意被糟蹋了!”

  林大總管低頭不語,林忠德唉聲歎氣,擺了擺手,讓林大總管去傳。

  林政孝與林夕落二人行進,林夕落初次正式面見林忠德,先是 跪地行禮,隨即站于一旁,林忠德只作未見,先與林政孝道:“聽說你這二日在外尋租憑宅院?可有此事?”

  林政孝略有遲疑,余光看嚮林夕落,憶起她剛剛提醒,卻又覺對林忠德隱瞞此事不妥,便是 點頭道:“確有此事。”

  “混賬!”林忠德猛拍桌案,“這府裏已經破散一攤,你欲落井下石?這是往我心口上戳刀子啊!你!”

  林政孝面色漲紅,卻說不出反駁之言,林政辛也愣了,剛剛的確乃他說起林政孝在外尋宅,卻未成想被老爺子扣了帽子?

  林夕落心中苦奈,她就知憑借林政孝的性子,有一說一,不會遮掩。。。

  “祖父。”林夕落邁出一步,行一大禮,林忠德冷瞧她一眼,別過頭去,卻又覺如此不妥,出言道:“妳有何事?”

  “祖父莫聽衆人胡言亂語,何來破散一說?孫女敢言,府中無事。”林夕落如此話語說出,卻讓所有人都愣了,林政辛瞪大眼睛呆在原地,無事?他這說破了嘴皮子成了胡言亂語?這九侄女瘋了吧?

  林政辛欲出口,卻被林夕落狠瞪回去,林大總管即刻出了正堂,守于門外,不允任何人靠近。

  林忠德眉頭擰成一道深溝,思忖片刻,一指林夕落,“妳繼續說。”

  “孫女與五姐姐的及笄之禮,來往賓客衆多,二姨祖母爲給孫女與五姐姐將此禮辦的好,增大了排場,這番勞累著實辛苦,她身子突然出了變故臥床不起,與鍾府定親之事根本未有,即便鍾府有意,也與長房無關,都乃外人誤解了,否則長房之事非大夫人做主,怎會讓個姨太太出面?那也不合規矩?”

  此事拋開長房,自可收回幾分顔面,那日雖說商議定親議程,可還未等商議就散了,不如一口否了,也借此把二房踢出局。。。

  林忠德審度問:“依著妳這麼做,這就無事了?”

  “若說府中無事,倒也有一事乃祖父應當勞心,大伯母身子虛弱欲靜養,二姨祖母病臥不起,三伯母與六伯母要近身伺候,如今這府內少了管事的人,林府偌大的內宅,可少不了個主心骨。”林夕落這般說完,所有人都沈默無語了。

  不提魏青岩插簪,將鍾家的婚事否了,以二姨太太生病爲遮羞布,把此事完全的蓋起來。。。

  林忠德思忖這二日進宮之事,再比對此法是否可行,可還需一掌內宅之事的人,那左右算去,這院子裏豈不就剩林政孝之妻胡氏了?

  林忠德正過身子,仔細打量著林夕落,這一剛剛及笄的丫頭,哪兒來如此多的心眼兒?

  林政孝對夕落說出這一番話語驚愕難言,他本以爲夕落跟隨至此欲流淚訴苦,找老太爺訴訴委屈博份同情,他之所以帶其一同來到“孝義閣”,也是怕老太爺問起出外賃宅,夕落爲一丫頭,掉兩滴眼淚,興許老太爺心一軟也就點頭了!

  可。。。可林政孝沒想到,自家這閨女莫說眼淚未掉,反倒替老太爺出上了主意?她不會是希望胡氏出面當撐管內宅之人吧?

  林政辛心中仔細想想,也覺林夕落此舉乃合適之策,剛剛老太爺不也說起鍾家被賜婚,綺蘭不會嫁過去,這事牽連太大,在爲林府尋遮掩臉面的由頭?但胡氏當家,那位賢良嫂嫂,可做得了?

  林夕落站在一旁不多言,任由三人仔細思忖,半晌,林忠德才喘口氣,“那依著妳的意思?該由誰來做這內宅的主心骨?”話語道出,目光帶著審度鄙夷,無非是來爭這府裏的管事權,卻說的那番慷慨大度。

  “祖父問孫女?”林夕落歪頭看他。

  林忠德答:“問妳不得?妳欲要何,不必再繞彎子,直接說出既可,與老夫鬥那份心眼兒,妳還太嫩!”

  林政孝的臉瞬間漲紅,林夕落攤了手,“孫女不知祖父此言何意,孫女未想爲母親爭這掌權的位子,因她爲人太過良善,做不得整天打人板子,抽人嘴巴子的腌臜狠活兒,孫女本人還在爲您六十花甲之壽雕百壽圖,也無這空閑功夫。”

  此言一出,卻是讓三人都瞪眼?不是胡氏?還成了誰做此事誰狠了?這讓人如何安置?

  林政孝瞧出林夕落賣關子的模樣,也知老太爺已忍至底綫,催促道:“童言無忌,夕落,妳有何主意不妨與妳祖父直說,年幼言輕,他老人家不會怪妳。”

  林忠德冷哼瞪著林政孝,這話說出,他縱使想怪也怪不得?否則不成心胸狹隘之人?林忠德臉上已有不耐,林政辛連忙爲其沏茶倒水,嘴上催促林夕落道:“九侄女,妳快說,莫再爲此賣關子。”

  林夕落也知此時不宜再拖,停頓一刻,言語道:“林家少一拿得起,放得下的主事人,祖父續弦,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林忠德一口茶水噴出很遠。。。

————————

P/S: 不是噴血已經很好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3 04:28 PM

第四十五章 罰懲

  祖父續弦?這四個字一出,非但老太爺噴了茶,連林政辛都咬了舌頭!

  這種話語提起無礙,可從林夕落的口中提出,實在讓人驚後大笑,林政辛想忍、可惜忍了許久都未忍住,直接爆笑出口!

  林忠德氣急敗壞,將手中茶杯直砸他身上,哆哆嗦嗦卻再說不出“混賬”二字。

  林政孝早就躲于一旁不敢吭聲,但林夕落見他瞧向自己的目光中帶有無奈和擔憂,雖不言語,卻在思忖如何將此事圓下。。林夕落知此事唐突,但她對此事自有分寸,她自認並非良善之人,可也從不主動行惡害人,林豎賢對她屢次訓“忍”,但她屢次成爲案板魚肉,還怎能再忍?

  林夕落不准備去直接尋二姨太太的麻煩,也不打算搭理四姨太太和林瑕玉,她要從林忠德這裏入手,徹底的翻一把身!

  林忠德目光凜冽的看嚮林夕落,林政辛將笑憋回,連忙勸慰:“父親大人息怒,這 好事啊,兒子也願有一娘親,您不妨考慮考慮?”

  “出去!”林忠德初次對林政辛驚吼,林政辛怔愣之余,便聽林忠德道:“你與老七一同出去。”

  林政辛:“父親。。。”

  林政孝見林夕落微微點頭,他狠心拽著林政辛往門口走,待正門關上的一霎,林政辛掻著自己鼻子道:“連我也被攆了?”

  ***

  林夕落與林忠德二人單獨在“孝義閣”的書房內,老爺子上下審度看她,許久才道,“剛剛那是妳的主意?”

  “是。”林夕落痛快應答,林忠德點了點頭,“不覺如此荒唐?”

  “不荒唐。”林夕落頓後繼續道:“孫女此舉一爲自己,二爲林府,祖父如若覺此事荒唐也不會讓父親與十三叔離去,單獨留孫女此地言談。”

  林忠德冷漠看她:“爲妳自己?再爲林府?那妳說說如何爲妳自己,如若我覺得妳所言有理,我便放妳一馬,若妳心思不正,嫁與大理寺卿府的貴妾非妳莫屬!”

  林夕落微怔之余不免冷笑,口中道:“姨祖母爲綺蘭姐姐的納親事,瑕玉姐爲貴妾,這本應順理成章之事卻讓孫女成了墊背的,此仇我爲何不報?好歹孫女姓‘林’字,是祖父孫女,不是任主子們使的奴才,我憑什麼要聽之任之去做那貴妾?”

  “孫女惡名傳揚不假,‘匠女’之名也認,但這乃孫女所願,如非所願,我憑何聽從?爲免父親不認,孫女反駁,便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宗秀園’出事,先讓父親調職之事落于三伯父手中,隨即瑕玉姐與我同日及笄,再次爲您所雕‘百壽圖’起火,我成了被選之貴妾?”林夕落冷笑,看著自己的手道:“如若我從,我不配姓這個‘林’字,去抽巴掌,去砸院子我覺得汙此雙手,故而便硬著頭皮來爲祖父出此下策。。。一名姨太太可控林家,祖父這二品可覺踏實?林家大族的‘規矩’二字是擺設?孫女有此疑問,不知此理祖父可認同?”

  林忠德冷哼一聲,“歪理歪說,倒是硬氣。”

  林夕落道:“謝祖父誇獎。”

  林忠德怔了片刻,但見她並非自嘲,卻在等候他言,林忠德沈默半晌,開口問:“妳與魏大人。。。有何關系?”

  “無關系。”林夕落怔後回答,本還欲再補兩句,卻未多敘,林忠德略有不信,也未再問:“。。。妳此舉利弊參半,年幼的丫頭便有此妄想之念可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孫女只願平淡度日,祖父不允父親在外租賃宅院,遠離是非,孫女只能做這惡人,但也要祖父賞孫女這一機會。”林夕落說罷,爲林忠德行一福禮,“百年林家,族長之府,無林姓當家卻是姨太太跋扈做主,祖父,百年世家的幌子可堅持不了太久。。。”

  林夕落說完不忘翻一白眼,林忠德果真氣急猛斥,“混賬!小心我撕爛妳的嘴!”

  “祖父,您如今的動向可不止這宅子的人在瞧著,孫女剛剛提議雖也漏洞百出,但總好過連幌子都未有,孫女這張嘴破,但總比揣著壞水巴結您的要強的多!”

  林夕落絲毫無懼,最終一句雖刺,可她就要逼著林忠德下狠手。

  林忠德不再看她,林夕落自行離去,林政孝,林政辛留此續談,時至晚間,林政孝回到“宗秀園”才說起老太爺的安置。

  “那日老太爺離開林府,隨同魏大人一同進宮,田松海的折子皇上批了,一封斥詔頒下,只罰他磕二百響頭,但。。。”

  林政孝苦澀一笑,“大理寺卿府與林府的婚事乃是妄想,皇上賜了婚,將太常寺卿的孫女賜婚給鍾奈良。。。對林府半字未提,故意冷著。”

  胡氏瞪眼後確實冷笑,“雖說如今都未鬧明白怎麼回事,可正房有如此下場,也是活該!”

  “落井下石之言不必多說。”林政孝斟酌半晌,看著林夕落:“老太爺倒是就承了妳的話,讓林大總管往後不必陪同他外出行走,監管內宅之事,而妳要陪同跟著學。”

  “我?”林夕落指著自己的鼻子,林政孝道:“何人提議何人做,何況及笄後也應學習操持家事,但百壽圖少一雕字不可,族學也不得落科,之前罰懲繡的百壽字也不能免,但凡出現半點兒錯便留妳于府一年,錯兩件,留兩年,錯三件,便小宅小院拘一輩子,如若妳不應,那直接拘。。。這乃是老太爺原話。”

  林夕落心裏倒是樂了:“這是想難爲我?”

  “夕落。。。”林政孝納罕相問:“妳到底言出何話刺激了他?”

  林夕落聳肩,“女兒只說了實話。”

  “老太爺這是作甚?不讓離開林府出外租賃,又讓夕落跟隨處置家事,還。。。還要族學習課,雕繡百壽字?這不是難爲人嗎?她可是一姑娘家。”胡氏瞪眼抱怨,林政孝攤手苦笑:“就怕妳這姑娘不行女兒事。”

  林夕落倒是自嘲調侃,笑著道:“父親母親放心,惡人自有惡人磨,女兒行惡言,便要做惡事,祖父賞我一把刀,我也要看看這誰磨的誰。。。”

  翌日一早,風和日麗,難得的爽朗天氣,靜謐的祠堂之中,林忠德領先跪地,其後各房依著規矩跟隨跪拜堂上列祖列宗靈位,各個額頭是汗,心中忐忑不安。

  天還未亮便被老太爺叫起到祠堂跪著,這到底所爲何事?辰時便起饑腸轆轆之音,每每出聲,都恨不能往嘴裏塞上兩把香灰。。。

  “父親。”林政武首爲嫡長子,硬著頭皮也要開口問出明晰,半句不解便在此罰跪,縱使有錯,也要心中有數?何況他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泄,也欲尋機會讓老太爺做一份主。

  林忠德未理他,林政武忍不住磕頭再道:“父親,兒等知錯,望您言明訓導!”

  林忠德冷哼一聲,從地起身,林大總管即刻過去扶他坐與旁椅之上,林忠德一一掃過跪地兒孫,隨即開口言道:“今日,我已上折向皇上請辭左都禦史之位。”

  老太爺此言一出,所有人大驚失色,辭去二品左都禦史之位?這老爺子瘋了吧?如若此職不在,那林家名望豈不一落千丈?

  “父親,您這所爲何事?”林政齊略有驚愕,壯膽子開口,林忠德道:“林府百年之家,爲人所遵便是‘規矩’名號,年老體邁,顧得了朝政之事便忽略府內雜亂,如今再看,荒唐至極!”話語至此,林忠德直言道:“從即時即刻起,我便在祖宗面前好生悔過,三餐素食,直至花甲之壽當日再出此地,此事已定,誰若插嘴,便隨同我一同辭官。”

  林忠德這番話語說出,各自全將疑惑憋回了肚子裏,辭官?那不是有病?

  此事不問,衆人腦中立即憶起私事,林政齊依舊腦快嘴快,率先問道:“那府中之事誰管?”

  “你就這麼惦記?”林忠德冷哼駁斥,林政孝卻悶聲低了頭,因昨日老太爺早已對他行爲吩咐,由林大總管與夕落執掌,但今日老太爺還會如此?林政孝心中更願不會,只當老太爺昨日嚇唬夕落頂撞罷了,如若真是如此,那豈不更是荒唐?

  林政孝的心思未等停,林忠德便道:“往後林府內外宅事由林大總管接手,也可去問老七家的閨女,夕落。”

  “夕落?”衆人即刻面面相關,沒聽錯吧?一個庶嫡的孫女?來接管整個府宅?

  “父親,您這。。。這是玩笑吧?她一剛及笄的丫頭,屁事不懂,能管府宅?”林政肅張口便斥,連帶著看向林政孝都多幾分冷眼。

  林政孝的頭更低,林忠德道:“我說她行就行,難不成用你們這群廢物?”

  林忠德直指林政武等人,一一品評:“嫡長子,心胸狹隘!三子,詭計多端,六子,愚弄蠢笨,七子,老氣橫秋,十三未及弱冠古靈精怪,跪拜祖宗不覺羞恥還膽敢問我府宅管事?爺們兒長相娘們兒心腸,都是混賬!”

  ***

  衆人挨罵,林夕落一清早也未得閑,老太爺的話已下,她則與天祤繼續至族學修習,時隔多日未與林豎賢相見,時辰已到,先生卻換了個人,科結之余,林夕落直問教諭,教諭道:“豎賢先生病了,許是不在族學授課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08:50 AM

第四十六章 鋒芒

  病了?

  林夕落的眉頭蹙緊,二人及笄當日隔湖相見,這才一日的功夫便病了?狐疑不定,林夕落也未再多問,去了繡科,與曲嬤嬤商議可否科業繡老太爺罰的百壽字。

  曲嬤嬤瞧看她這些時日刺的百尺絲綫,便開始問起她欲如何繡百壽字:“聽說妳在雕‘百壽圖’,繡字有何想法?三十來日時間可不寬裕。”

  林夕落斟酌下道:“還望嬤嬤爲學生拿主意,學生聽從既是。”

  “時日不足只能投機取巧,妳繡綫手法倒是精細,繡一幅微壽吧。”曲嬤嬤語出此言,倒是細細端看她,“妳覺可行?”

  微壽?省穿綫的功夫卻要精細的手法,否則絕做不出。。。“曲嬤嬤可以教我?”林夕落起身福禮,曲嬤嬤開始與其說了繡法,本欲指點兩句便罷,但她教一招,林夕落便能舉一反三,曲嬤嬤心中起興,反倒尋了椅子坐下,二人專心致志的將這微繡百壽字的法子商議出來。

  學科散去,二人依舊未走,直至晚飯時分,丫鬟未有催促,反倒是林大總管尋上了門:“九姑娘,眼看就要入夜,您是不是隨同老奴一同去處理府中事?今兒的菜飯出了錯,修葺的工匠等領工錢,還有花園的移栽、遊湖的清淤都等著姑娘去做個主。。。”

  曲嬤嬤納罕的看她一眼,又如尋常般淡然無色,退至一旁思忖繡‘百壽字’之事,不對林大總管之言插半句嘴。

  林夕落沈歎口氣,側目斜眼看林大總管,“倒是忘記問大總管名諱?”

  “不敢,老奴得老太爺恩典,奴隨主姓,旁日無人都喚老奴一聲‘子群’。”林大總管依舊恭言,林夕落道:“群叔,爲何不晌午之時來尋我?夜晚時分,正值用飯。。。”

  林大總管苦笑,“上午一直在辦老太爺吩咐的事,老奴時至此刻連口水都還未喝上。”

  “哦?”林夕落這才仔細打量,林大總管身上也風塵泥汗,嘴唇幹裂。。。

  “錯怪了群叔,還望包涵。”林夕落即刻福了身,林大總管連忙躬身作揖,“九姑娘,那您看咱這就去?”

  “早間和晌午都未用,晚上的自不能省。”林夕落吩咐春桃和冬荷,“晚間的飯萊可都送來?將林大總管的也拿至此處,一同用過再說。”

  “這不合適吧?”林大總管湊近道:“可還有六夫人在那裏等著。”

  六夫人?林夕落撇嘴,明擺著是來尋麻煩的,本是二姨太太掌管院子裏的事,如今忽然換了人定不舒坦,二房還有臉出來跋扈?指不定又揣著什麼鬼心思,冷笑一聲,林夕落更是篤定言道:“那更要放心大膽的吃!”

  林大總管坐立不安,卻又拗不過這位九姑娘,只得在一旁的小桌椅上用了飯,這一日忙碌,飯菜入口好似未用咀嚼便都進肚,林夕落慢口細嚼,心中卻在盤算是否去探望一下林豎賢?

  林豎賢爲人清高,帶點兒文人酸腐之氣,可也稱得上良師善人、清正之人,何況師生一場理應探望。。。林夕落未等開口,就見林大總管正候著她,府中的事推脫不得,只得將探師之事推後,用上幾口,撂下碗筷,林夕落便與林大總管離開族學。

  管事們都隨同六是孫氏在“鞠林堂”處等候,可一等不見人、二等無蹤影,而後派人去族學處找,才知九姑娘在用晚飯,道用過之後才來!

  此言回稟,衆人炸鍋,如此多人等候在此.她居然用過飯後才來?

  這是多大的架子?多大的排場?連大夫人、二姨太都未如此,她一庶系的姑娘就如此囂張?這不就是擺架子給她們看?

  孫氏聽過之後氣的滿臉脹紅,她還在此地餓著肚子,她一丫頭倒是先用上了,還有沒有規矩了?

  “她可知我也在此?”孫氏忍不住問出口,小廝道:“。。。九姑娘知道。”

  孫氏恨不得咬了嘴,本尋思林夕落不知她在,只當輕瞧了管事們的厲害,她問此話也借機找回點兒面子,孰料她明知故犯?孫氏坐不住椅子,即刻站起了身,“。。。跋扈囂張,老太爺命她處理府宅之事就這麼大的架子,我倒要去看看,她多大的排場!”

  孫氏未等離去,遠處已有小轎行來,孫氏站在遠處,待看清林大總管于轎旁相隨,知是林夕落到此,轉回身坐于主位上,直背仰臉,不再往那方看一眼。

  林夕落撩起轎簾,目光細掃、這幾十個管事全都在此,後方還聚攏一班工匠,只覺人頭攢動,數不看有多少人。。。人多來嚇唬她?林夕落冷笑,周整一番衣裳,手下意識的往頭上撫著發簪,將胡氏早上別在頭上的流蘇簪抽下,繡盒中的木頭簪拿出插上,這木條乃及笄之日魏青岩別在發上之物,都說此人冰冷駭人,她個兒也借借這股冰冷氣勢,看能否將這些人唬住。小轎停下,冬荷扶林夕落下轎,還未等腳步落穩,就已經有管事的上前,禮也不拜,直接叫嚷:“九姑娘,您怎麼才來啊,今兒可出了大事了!大廚房新來的廚娘弄錯了菜,三老爺、六老爺好一頓發火,二姨太太的藥也未能熬成,若出了事算您的還是算奴才的?”

  “。。。這清淤的匠人,也應該發工錢了,還有老太爺的花甲之禮到底怎麼辦?您倒是拿出個章程來!”

  “全都亂了套了!”

  “二姨太太不在,這些人便不好好做事。”

  林夕落耳朵裏聽著這些人唏噓吵嚷,徑自的走嚮主位,也未給六夫人行禮,便坐于一旁,林大總管站在旁邊,本以爲林夕落會出言訓話,可她就這麼的看著,聽著,一字不提、一字不說,手裏拿出一把雕刀,取出一塊兒木料坐在那裏雕起了“壽”字。

  孫氏也納了悶,她這不行禮便罷了,坐此像來玩一樣?

  “夕落,妳在作何?下面人問話呢,妳倒是答一句?老太爺讓妳管事,不是讓妳來當擺設的,妳懂不懂應該作何?”孫氏沒忍住,連問帶斥,話語極快,林夕落側頭看她,“六伯母在問我?”

  孫氏瞪眼冷道:“不是妳還有誰?”

  “您坐了處事的主位之上,我還納悶管事們怎不問您呢?”林夕落目不轉睛,一句話將孫氏噎住,看看自己坐的位子、又瞧瞧林夕落,話語加重幾分:“。。。今兒的飯菜怎麼回事?六老爺請外客于府中吃飯,孰料這飯菜不是淡了便是甜了,堂堂的左都禦史府,就這等水准?妳這不是在丟老太爺的臉面!”

  “這才顯得祖父清正廉明,兩袖清風,我們府上吃不起鹽。。。何況我剛剛用過,覺得菜飯頗佳。”林夕落手裏繼續雕著木料,嘴上道:“大廚房的事另提,請客加菜爲何不在‘香賦園’的小廚房做?讓大廚房備飯食,給銀子了麼?”

  孫氏噎住,氣急敗壞道:“給。。。請的賓客乃是禮部侍郎大人,特意爲老太爺六十花甲之壽前來草擬章程,這還要自己填銀子?簡直是笑話!”

  “此人祖父請的?”林夕落繼續問。

  孫氏不知如何回,林夕落冷笑道:“不給銀子、不給交待,就想讓廚娘做出好吃好喝的招待?悶頭進來一著官袍的便要知此人是禮部侍郎大人?未有人引見,您能認得?

  廚娘只認識飯菜廚刀,如若懂這些規矩、會看眼色、手腳勤快那還當什麼廚娘?早就贖身出去小買賣做營生了!”

  “妳。。。”孫氏粗喘,“妳還有理了?”

  “您覺得我無禮,您去找祖父說啊?祖父正在祠堂,林大總管,您給六伯母帶個路?”林夕落說完此句,下面的管事們各個驚愕怔愣,這位九姑娘“囂張”的名聲雖早有耳聞,但如今親眼所見果真跋扈嘴利,與六夫人說話都敢句句頂撞?那他們這些人還能如何?

  禦史府可從未出過這樣的姑娘。

  孫氏被憋的滿臉通紅,找老太爺?她是來試試這丫頭,挑幾個錯處的,她去找老太爺作甚?瞧林夕落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卻又無話辯駁,呆在此處臉面也撩不下來,只得冷道:“我倒要看看妳能囂張多久!”

  說罷,孫氏帶著丫鬟婆子離去,林夕落看到她上轎時給一旁幾個管事使眼色。

  還想找茬?林夕落承認她對管制府中事不懂,可她卻懂這些人想得什麼、想要什麼。。。六夫人離去,管事們互相探看許久,又是上前一番嘰喳爭吵,林夕落依舊不出聲,爭吵越久,管事們心裏進沒底,一方要打,一方無反應,這也不是正常事啊?

  聲音漸漸落去,逐漸鴉雀無聲,林夕落用棉布擦拭手中雕木,一指林大總管,“群叔,這裏頭誰是大管事?您爲我介紹一番?”

  林大總管聽了命,只四處瞧上幾眼,便有人站出來,林大總管道:“九姑娘,這六位是宅院的大管事,掌管內宅外宅的修繕、衣飾、遊湖園子。。。”

  “管銀子的在何處?”林夕落再問,林大總答邁一步,“那是老奴的差事,主子出條子、老奴使喚賬房先生按規矩付銀子。”

  “那這幾位大管事的月例銀子就都扣了吧。”林夕落冷笑的道:“。。。扣光銀子,攆出林府,我良善,不打板子,但他們一件衣裳都不允許帶走!”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08:52 AM

第四十七章 賞銀

  扣銀子?攆出林府?

  這六位管事各個瞠目結舌,隨即又看嚮林大總管,二話不說就這麼處置了,好歹得有個理由?

  林大總管也呆住,而後低頭不言語,這話讓他怎麼接?

  雖說老太爺下令府中之事讓他負責、九姑娘隨從協管,可姑娘是主子,他是奴,這裏外裏不都要聽九姑娘的?

  何況跟隨老太爺如此之久,多少也知老太爺的脾性,明擺著是要看這府裏頭能亂出什麼模樣,尤其二房這始作俑者,老太爺無非是未到動手時機,否則早容不下,不然也不會允了跋扈無規禮的九姑娘出面?

  故而林大總管只順著林夕落的話做事,即便這要求出乎意料的不和章法,他也半句駁詞未有。

  林大總管不吭聲,可著實嚇壞了這幾個管事的。

  這是何人?老太爺身邊最近的大總管,雖說與他們同爲林家奴,可林大總管一句話興許比這府裏頭不起眼兒的爺們還重,他對這位九姑娘都毫無反駁,誰不心中忐忑?

  這到底還要不要繼續鬧?可總不能真光著屁股被攆出林府吧?

  “九姑娘,奴才不過前來請示事,您。。。您這克扣月例銀子又將奴才們攆出府,總要有個由頭?”一位管事的沒沈住氣,直接開口先問。

  而剛剛與六夫人使過眼色的管事立馬接話道:

  “奴才不過是管事的,是聽主子話的,出了事總不能全都怪罪到老奴身上?二姨太太在時,也未曾如此做過。”

  “就是。。。”

  “二姨太太不這麼做?她爲何不這麼做?”林夕落撂下手中雕木,正經坐好出道:

  “因爲她是姨太太,她不姓‘林’,你們不服氣,那這府裏頭如若沒個主子在,沒個主子吩咐事,你們就何事都不做,那用你們作甚?做力氣活兒你們不如工匠、灑掃不如丫鬟婆子、做飯菜不如廚娘、算帳的不如帳房先生、看院子不如把門的門房,憑什麼給你們這麼多銀子?當我吃飽了撐的?縱使花銀子賞了叫花子,還能得磕兩個頭、道兩句如意話聽著,你們拿銀子還歪脖子蹬眼的推脫責任?”

  “林府是百年興旺之族,可沒用銀子養閑人,也不養畜生,依著你們這麼說,索性往後全都是打雜的,一個管事的都不用。”

  林夕落這一番話說出,可讓其余的管事們也驚了!

  大管事們鬧騰事,可礙著他們何事?這看熱鬧都看出錯兒,反倒都成了打雜的?再看九姑娘那副模樣,已是有人沈不住氣,一人嚷嚷即刻其余跟隨,好似捅了蜂窩似的熱鬧開來,連帶著這六位大管事都沒了說辭,不敢再鬧。

  “吵什麼?都閉嘴!”林大總管一吼,頓時鴉雀無聲,各個瞧著他,只望他能說句話拿個主意?

  林大總管仰頭冷掃衆人,隨即側身拱手,“九姑娘,往日的章程雜亂,您今兒重新擬定,再有錯的,就依著規矩罰,您覺得如何?”

  “群叔說的好。”林夕落也知這是林大總管在控場,也爲她漲臉面,“府宅之事我剛接觸,事都不清楚,你們這幾個大管事,可能替我分擔一二?”未等管事們回話,林夕落補話道:“能分擔的就留下,不能分擔的就走人,你們瞧著辦,嗯?”

  六個大管事被所有人看著,無言反駁,再看林大總管腰背挺直,無半分搭理之意,只得跪地請願,即便存抱怨,也不能此事糾結沒完,時間還長著呢?

  一人跪地、接連二三便從,五位大管事齊齊跪下,一同言道:“願爲九姑娘分擔。”

  還有一人不跪地,就這麼直挺挺的站著。。。林夕落看向他,隨即瞧嚮林大總管,林大總管湊起耳邊道:“負責修繕的大管事。”

  “你不願分擔?”林夕落目光看著他,修繕可乃一肥差,連剛剛六夫人使過眼色的大管事都低了頭,這位卻紋絲不動?

  此人年約四旬,身材肥蠻,見林夕落如此相問不免言道:

  “我行的端、做的正,爲何要跪,修繕工匠的銀子都不給,我如若應下,豈不是還要替主子們昧這良心銀子?不做此管事也罷!”

  提及銀子?林夕落略有遲疑,掃量其目光更加深邃,這是爲工匠們要銀子?還是爲其自己?話語說的慷慨,誰知是否賊鼠心腸,林夕落看向林大總管,“賬目您說一說?”

  林大總管即刻吩咐賬房的先生取來冊子,也未當衆誦讀,直接遞與林夕落面前端看,噓聲道:“金四兒,故去老夫人的族弟。”

  目光低垂賬目之上,林夕落心中卻在思忖如何處理此人,單看這賬目,所有修繕的銀子雖非天價,但稍明白點兒事的人都能看出端倪,可故去的老夫人之族弟,這若牽動,恐出大錯。。。

  “工匠們可都來了?”林夕落合上賬目,臉上故做一絲不安。

  金四兒朝著那方努努嘴,指道:“都在那方,只等著領了銀子便走人。”

  “群叔,賬目上修繕是四百兩銀子,您讓賬房搬來。”林夕落話語說出,林大總管略有遲疑,林夕落使眼色催促,他只得轉身去吩咐小廝。

  衆位管事依舊跪在他上,左右觀看剛剛一嘴苛刻的九姑娘,就這麼發銀子了?應也知這位管事的是老夫人的族弟,她一庶系出來的姑娘惹不起了?

  看熱鬧的有、等著聽喝的也有,可林夕落這方不叫起、這五位大管事的就只能跪著,未過多久便腰酸腿疼,臉色也越發難看。。。

  小廝們的動作倒是快,未過多久便擡來了現銀,整整兩箱的銀子,光芒閃耀,格外刺目,衆人投去目光,那金四兒的腰杆子挺直,肚子前凸,直接吩咐人道:“來人,搬走。”

  “等等。”林夕落出言阻止,金四兒皺眉回頭:“九姑娘還有何事?”

  林夕落扯動嘴角:“這銀子還沒發呢。”

  “我帶下去分發即可。”金四兒還欲讓人搬銀子,林夕落卻已讓林大總管去將工匠們叫到此處:

  “。。。我雖乃林府的姑娘,可還從未見過這麼多銀子,金大管事給我一機會,讓我也瞧瞧匠人們領銀子的喜慶勁兒?”話語說著,林夕落已經擺手,賬目早就扔于一旁,工匠們齊齊跪好,她則道:

  “自個兒能賺多少銀子,你們都心中有數,大聲的喊出來,再給金大管事的磕個頭,謝他爲妳們出頭要工錢,然後領銀子出府歸家,喜莊團圓,我這主意可行?”

  林夕落這話一出口,可所有人都驚愕呆滯、反應快的即刻低頭忍住笑。

  林大總管在一旁捂嘴,舌頭都咬出了血,還以爲這位九姑娘服了軟,孰料這明擺著抽了金四兒的大嘴巴,當著面兒發銀子還讓工匠們磕頭謝金四兒?那他自個兒昧的銀子豈不都晾在這兒?

  金四兒氣的肥臉肉顫肚腩都跟著晃悠,卻又反駁不出半句話來,這林府的人但凡知他這身份的,還無一人與其對著幹,可。。。這丫頭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她老子都那麼慫包一個,她能有這份心眼子?

  第一個工匠已經上前,扯脖子喊:“十二兩銀子!”隨即轉身磕頭,“謝金大老爺恩典!”小廝取了銀子遞他手裏,工匠立即樂呵呵的順著引路人所指方向離開林府。

  第二個。。。

  第三個。。。

  第四個。。。

  金四兒看著接連給自己磕頭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了血,這可都是。。。他的銀子,這一句謝就完了?

  林夕落聽著工匠們吼銀子、道謝,手上卻還不忘雕著“壽”字,雕刀飛舞,絲絲木屑落下,管事們看夠了磕頭領銀子的,便都眼睛看向她,瞧著那雙嬌嫩柔荑在做此事,之前聽聞都覺可笑,爲何如今看到好似理所應當?就如

  女人繡花一般平常?

  跪在地上的大管事各個心慌意亂,這位九姑娘到底是忘了他們?還是故意如此?本有心出口問,可看著金四兒那副氣的冒火模樣,誰也不敢在此時出聲。。。

  一共三十幾個工匠,這領銀子走人,倒也沒用多少功夫,賬房先生清點了剩余的銀子,回稟給林大總管,林大總管行至林夕落身邊,悄聲道:“剩余二百三十五兩。”

  說是剩余,不過是金四兒還未往兜裏裝,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金四兒與林夕落之間徘徊,更多人想知道,這位金四爺就如此吃了癟了?

  林夕落看著金四兒,與林大總管道:“這府裏頭,可有過打賞的先例,最多是多少銀子?”

  “有過此類先例,不多于百兩銀子。”林大總管說此,林夕落道:

  “那我就取個整數,一百兩銀子賞金大管事,勞苦功高、體恤匠人辛勞,實乃一大善之人,也是我今兒所見的最痛快的一位大管事,金大總管,您功勞大啊!”

  “賞!”

  林夕落一字道出,小廝即刻捧了百兩銀子,林大總管怕鬧出事端,親自送予金四兒手中。

  衆人齊將目光看著金四兒,這位從不服軟的爺,不會就這麼從了吧?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09:02 AM

第四十八章 探病

  金四兒看著手中的銀子,很想將其甩到地上走人!

  他自來林府當大管事,吃香喝辣,從未有人在銀子上計較半分,哪怕是換了二姨太太掌家也沒敢把他如何,如今這九姑娘上來便耍一手給他瞧,他若服了軟,往後這臉面還何處掛?

  金四兒余光掃過周圍看熱鬧的,眉頭挑起,陰陽怪氣的道:

  “那我要給九姑娘道一聲謝了?”

  林夕落似是隨意言道:

  “金大管事莫謝我,您應該謝老太爺,這林宅中他最大,他若說賞千兩,我一兩都不敢少給,他若說半紋不送,我連個銅子兒都不敢拿出來。。。”

  林夕落說完,擡頭一一掃過所有管事,隨即又低頭雕字。

  誰不知她這是在敲打?可衆人心中不約而同納罕。這是那位跋扈囂張的“匠女”嗎?

  金四兒前後思忖,索性苦笑,老太爺賞的銀子?這無非是在告訴他收斂些,銀子賞在明處可行,但別把人當傻子蒙,傷情分。

  金四兒雖貪財,但他是個聰明人,這兩日府中發生的事他心知肚明,這九姑娘今兒沒撬動,他便認了這口氣,往後再說也不遲,朝著祠堂方嚮下跪叩拜,口中嚷道:“謝過老太爺賞!”

  “賞”字延了許久,還戲言小嗓兒,故意耍混,站起身捧著銀子一拱手,他則先行離去。

  瞧著金四兒離去,無人再敢明目張膽的鬧事,連金四爺都服了軟,誰還敢試試?

  一直跪地的五個大管事也算起了身,請示幾句便全都退下,油燈燃亮,林大總管合上最後一本帳薄,壯了膽子看九姑娘,她的手中依舊不停雕著“壽”字。。。

  跋扈?林大總管心中搖頭,囂張?依舊算不上,他不知如何評價這位九姑娘,可瞧其疲憊的眼睛依舊盯著手中雕字,就那樣一刀一刀,一針一針的刺下,擦拭,再刺,再擦,卻無半名的抱怨,這可還是一姑娘家?

  “九姑娘,事情已罷,夜色深了,您回院子歇了吧。”林大總管讓人收攏箱囊,連他都覺渾身疲累。

  林夕落問:“什麼時辰了?”

  春桃答:“酉時末刻了。”

  林夕落的手怔住,撂下雕刀雕木,看嚮林大總管:“群叔可知豎賢先生所居何處?聽他說病了,理應前去探望一番。”

  去探先生?林大總管納罕:“就在府外西街的宅子,出西門便是九姑娘,今兒晚了,明日再去如何?”

  “去吧,不然心不安穩。”林夕落起身,林大總管吩咐知曉那小宅的下人取了禮件跟隨前去,他則前往祠堂向老太爺他回稟今日之事。

  彎巷胡同的小宅,進至院子便可見一屋亮有昏黃油燈,林夕落看嚮小廝,意爲詢問可否此處?小廝點了頭,欲上前通傳一聲,林夕落阻他前去,讓丫鬟,小廝們都在此處等候,她自行走進屋中。

  門響,便有熟悉聲音傳來:“是誰?”

  林夕落看到屋中書架旁有一身影,也朝她看來,師生二人對視,林豎賢即刻轉頭道:“妳來何事?”

  “先生病了,特來探望。”林夕落壯了膽子走進,上上下下將他看個篇,再見他腰板筆直,未有一絲異樣,納罕道:“先生,您這是怎麼。。。”

  “心不甯,不已爲師,未有旁症,妳可走了。”林豎賢低頭會與桌前,仔細看書,林夕落站于一旁倒是愣了,心病?這也是病?再瞧他這副模樣,心中多幾分怨懟道:“先生心病字歪,但仍可教習我學書行字,您這一走了之,不覺師道不遵?”

  林豎賢一怔,道:“我自罰。”

  “不再回林府?”林夕落再問,林豎賢沈默了。。。他也不知爲何如此心緒不安只想離去,也未曾想林夕落會找上門來探望,心中苦澀,教習如此多的學生,反倒仍是這一最刁蠻跋扈,最資材天縱的丫頭有心了。

  “回,老太爺六十花甲之壽定會前去拜壽,不能同席,也應敬禮。”林豎賢話語道出,也覺心中松弛,林夕落點頭:“書本我已讀完,這乃心得之筆。”

  眼見林夕落遞書至此,林豎賢道:“我已非先生。”

  “因我沾染了刑克之人,先生厭惡我這學生了?”林夕落這句一出,卻讓林豎賢心裏頭揪緊一分,未等回答,林夕落自嘲搖頭:“罷了,人各有心,人各有意,來此作何?”隨即,她便轉身出門。

  “哎。。。”林豎賢開口欲讓其回,林夕落已經快步離去。

  爲何如此?林豎賢喃喃自語,苦笑搖頭,繼續看書。。。

  林忠德于祠堂聽完林大總管回完今日之事,倒是停了筆,冷笑言道:“這丫頭,半分不像她老子。”

  “隨了老太爺您的硬氣。”林大總管追捧,林忠德靠後思忖,“二房可有動靜兒了?”

  “六夫人去過,其余人沒有聲響。”林大總管回稟,余光偷偷瞧著林忠德的目光,猙獰中帶有一絲陰狠。。。顯然,他對二姨太太已經情至義盡了。

  過余半晌,林忠德道:“明兒讓十三跟著管管事,跑個腿兒。”

  “那十三爺與九姑娘二人若有爭執。。。”

  “這府裏頭,甭提什麼規矩了,誰鬥得過誰,誰就撐著!”林忠德沈歎口氣,即刻開始將手邊書信展開一一讀閱,林大總管思忖道:“。。。九姑娘去探豎賢先生了。”

  “嗯?”林忠德怔後,不再應答,“明日將林府與大理寺卿府婚事乃嫁一貴妾的消息傳出,並非欲嫁嫡長孫女與其爲妻。”

  林大總管略有猶豫,開口道:“那貴妾之事?您選何人?”

  “再沈一沈。”林忠德皺了眉,明顯不願多提此事。

  林大總管譗,隨即又問:“魏大人那方可要商議一番說辭?以免有人問起,應答不對。”

  “誰還敢去問他!”林忠德氣惱冷哼,卻也覺就此不妥,“讓老七幫著傳句話吧,這偌大的府,連能踏實辦事的人都未有,閉不了眼啊!”

  ***

  二姨太太聽了六夫人的回稟,躺與床上只有冷笑,這兩日的驚嚇,她並非裝病,實乃心症難解,三夫人在一旁回道:“今兒八姑奶奶來了信,告知老太爺下了令,不允她再登門,這可怎麼辦才好?”

  “旁日裏悶聲悶氣的人如今都得意的仰了頭,連個丫頭都能與我頂撞,如若尋常,我。。。我。。。撕了她的嘴!”六夫人想起林夕落就滿臉憤恨,未等嘀咕完,便見二姨太太狠瞪她,“妳以爲妳是什麼東西?這時候還上趕著去找沒臉,都乃妳自找的!”

  六夫人不敢吭聲,三夫人道:“芳懿的事,公主已經不肯再理了,連畫科的先生都辭離林府。”

  二姨太太沈歎道:“用銀子,別吝嗇,大把大把的用銀子砸宮裏的門,我一老婆子死了也罷,這一房能不能有出頭的日子都在芳懿了。。。”

  夜深人靜,林夕落被胡氏從雜間拽進寢房,直至爲其蓋上了被才行步出門,林夕落合上眼,卻依舊睡不著,起身從匣子中拿出雕刀雕木,手裏刻著,可心思不在此處,扭頭看到那一木條簪子,興趣一起,索性換了一根雕針,運筆于其上雕字。。。

  府中的事她雖出了頭,但這不過剛剛出事,老太爺在氣頭上,沒人敢在此時挑刺兒下絆子,過些時日,老太爺的氣消了,不知多少麻煩找上門,而這些人中,最難對付的並非二房,而是大房。

  大房乃林府嫡親,大夫人小産,也不過歇些時日,如若真找她的麻煩,她並不好應對,而二房如今雖不動聲色,可誰知在揣摩著什麼歹毒心思?如今被老太爺架了此處,林夕落雖表面如常,可她心底依舊不安。

  老太爺讓她來管府宅的確出乎意料,但凡事總有因果,林夕落欲尋一時間與林政孝好生商議,一人一家,她無問題,可父親,母親,弟弟,這都怕人朝他們這方下手。

  林夕落撫摸木條簪上刻字,來此地之時,只怕又因婚事丟了命,可如今?婚事不提,這五宅瑣事也要人命,日子,就這麼過?

  門外略有響動之聲,林夕落走過去看,卻是春桃守夜起了峰,見林夕落未睡著,她則連忙進了屋,“您還不歇著?夫人知道會擔憂的。”

  “陪我說說話吧。”林夕落讓她坐了小凳子上,“有什麼說什麼,不用拘束。”

  春桃點了頭,卻在獨自沈默,瞧其臉色好似欲言又止,隨即臉漲的通紅,林夕落側頭問:“臉紅彤彤的,可是瞧上了誰?我做媒,給妳許了親。”

  “姑娘又調侃人。”春桃連忙拒絕,“奴婢是有一事,不知。。。麼說出口。”

  林夕落道:“這屋中就妳我二人,有何話不能說?”

  春桃咬著嘴唇,籌措不安,最終似真忍不住,起身湊林夕落耳邊快速說完,隨即又回座位,低頭道:“奴婢也是聽十三爺與老爺,夫人說起的!”

  “不能人道?”林夕落下意識道,春桃即刻瞪眼,“您還說得出口?”

  林夕落心思松快,倒是笑了,可瞬間之余,她的臉色即刻僵硬,夢中的林夕落,會是因此喪命?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09:18 AM

第四十九章 事起

  如若沒有進入夢中,之前的夕落溫婉賢良、遵禮守規,父母之命定會聽從,林夕落所嫁之人應是李泊言。

  可從歸府以來,她雖不顧家規爲胡氏、爲天祤出氣,但始終未能躲開二姨太太等人背後的算計,成了被選貴妾之人,林政孝之前不知“不能人道”四字,都未答應嫁她去當貴妾,定會再嫁李泊言,而花轎之死,就不知是誰動的手了。。。

  但林夕落心底可以篤定,那人應不會是李泊言。

  雖屢次爭吵,林夕落知這因二人性格不合,也是她故意挑事,如若憑心而論,李泊言是一有擔當、有德行的男人,做不出這喪盡天良的齷齪事來。

  林夕落沈默了,剛剛還不知這日子怎麼過,如今看來,她這條命還在懸著,那她就要踏踏實實的過,勢必要成制定規矩的人,站得高才能望的遠,只有握了刀,才能不成案板魚肉。。。

  天色微微顯亮,林夕落才睡了過去,短短兩個時辰她便起了身,洗漱過後准備去族學休習,胡氏連忙追出來道:“妳去何地?”

  “去族學修習,今兒畫科。”林夕落說完,胡氏便摸著她的額頭,“才一日就累糊塗了。。。畫科先生已請辭離去,妳忘了?”

  “沒再請一位先生。。。”林夕落說到此忽然停滯,請什麼新先生?如今府中是她與林大總管二人管著事,請不請新先生還不是她說的算?何況這個節骨眼兒,她何必往自己的身上添包袱?

  見她緩過神來,胡氏卻無奈一歎,讓吉祥先送天祤去族學,她則拽著林夕落坐在院子裏歇著,“娘的閨女,可苦了妳了,實在不成就去尋老太爺認個錯,服個軟,妳一姑娘家,他還真下得去狠手?”

  “娘,我不累。”林夕落隨手拿了個水果塞嘴裏,心裏已開始盤算著今兒要做的事,胡氏繼續嘮叨著:“娘到今兒還沒緩過勁兒來,想起妳的及笄禮我便窩心,老太爺實在偏袒,二房那麼腌臜的心思,他都不打不罰,甚至連罵一句都未有。。。”

  “娘可心疼妳,瞧瞧這兩日累的妳,眼睛都睜不開了。”

  “。。。”

  胡氏喋喋不休,卻忽然發現林夕落好似未聽,林夕落嘴裏吃著水果,心中卻在爲今日做著計劃,如若畫科不習,她不如先去雕字。。。

  心裏這麼想著,林夕落則起身直接去了雕木的雜屋,直接把胡氏空在此處,胡氏怔愣欲喊她回來,春桃連忙阻住:

  “夫人,九姑娘心思直,想一件事就聽不進旁的,您可莫氣。”

  胡氏伸著胳膊半晌才撂下,合上驚愕的嘴,“這苦累的丫頭,還不如讓她早早嫁了呢。”

  林夕落悶頭在雜屋裏雕字,未過多久卻聽見院子裏有響動,冬荷悄悄進來,回道:“九姑娘,李千總來了。”

  “他?”林夕落的手停住,想起昨晚思憶之事,姻緣不成,不能如仇人相待,撂下物件則欲出門,孰料李泊言正行至門口,二人相視之間,李泊言先拘禮道:“師妹。”

  “師兄來了。”林夕落福身行禮,李泊言左右端詳雜屋,隨即邁步進來。

  二人都未再開口說上半句,李泊言則沈下心來端看她所雕“壽”字,修復好的物件已經拼合一起,從其上看這鋒銳刀痕,李泊言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其與心中的林夕落合二爲一,是他對早年印象保存的太深?自己鑽了牛角尖?

  李泊言苦笑道:

  “今日老師派人讓我到此,師妹可知有何事?”

  “父親叫妳來?”林夕落有些驚詫,“我不知何事。”小手依舊在擺弄雕木,李泊言本欲出口阻攔,又將話語咽回腹中,再看她的發髻上插著木簪,忽然想起這乃魏大人之物,解釋道:

  “及笄那日,本欲我阻鍾家人,但。。。但身份不足,才有魏大人出面,但都乃爲師妹終身大事著想,並非故意毀禮鬧事,望妳莫要見怪。”

  “爲何要怪?我不覺及笄禮被毀了,反而格外喜慶,師兄,妳心思過重了。”林夕落實心言此,李泊言怔住,而此時,林大總管也從外進來,先與李泊言互相見禮,隨即將今兒府內的事一一向林夕落回了:

  “。。。畫科先生空缺,是否再尋一位?另外大夫人的身子要補,這銀子上也要有個度,老奴不好定奪,老太爺的花甲之壽籌辦一半停下了,還有許多匠活兒未做完,夏季的衣裝要換,您要定個章程,城內有過壽的禮、結親的禮,上個月帖子就送來了,這不但要回,還有有人出面應酬。。。”

  林大總管話語一開,已不知多少件事等著要辦,李泊言納罕的挑了眉,看向林夕落,這些事來問她?

  林夕落斟酌片刻出言道:

  “畫科先生的事先空些時日,前位先生雖乃請辭離去,可他剛走便請新先生,如若心思狹隘之人恐有忌諱,何況府中近日不甯,也莫傳出閑話容外人詬病,老太爺的花甲之壽不得疏忽,換裝的事依著規矩辦就是了,壽禮、結親禮以往不是有例子?依著品級關系送,如若與老太爺關系好,就在禮上加兩成。。。”

  林夕落停滯住,隨即再道:“十三叔最近在作甚?他如若空閑,便讓他去應酬寒暄可行?”

  林大總管即刻道:“老太爺也有意讓十三爺幫襯著您。”

  “群叔定幫我說了好話。”林夕落討好一笑,“那這事就交給十三叔,大夫人那邊的事別苛刻了,但也別太過了。”

  “九姑娘爽利,但花甲壽誕之事還有阻礙。”林大總管看了一眼李泊言,才道:“還是金四兒。”

  “那就讓他來,我與他好生說說。”林夕落隨即又問:“老太爺的壽誕籌備銀子可有數?”

  “老奴這便回去取賬目。”林大總管將事一一記下,隨即連忙離開,李泊言此時顧不得規矩,一直都在看著林夕落,煩躁之事,她都能應對自如,這還是一及笄之女?是之前連說話都羞赧的師妹嗎?

  李泊言初次覺得是他錯了,也明了之前爲何與其見面便是爭吵,只因二人都霸氣、尖銳,都不願做俯首帖耳之人,性格相似,不正是兄妹?何以能成夫妻?

  看著他神色複雜,林夕落也未多思忖,與李泊言道:

  “祖父罰我處置家事,雕百壽圖,繡百壽字,學科也不得停歇,錯上三件,我就要禁宅。”

  “他到底想。。。”下意識出口,李泊言將此話憋回肚子裏,緩和道:“有何爲兄可幫襯到的,盡管開口。”

  “先謝師兄了。”林夕落納罕一笑,繼續雕字,李泊言依舊在一旁未說話,自個兒也拿出小刀來,在樹根子上切兩刀,可看著林夕落手中雕刀極爲流暢,他這一刀下去卻出了個坑?

  未過多久,林政孝從外歸來,李泊言出去與其商議事,臨近午時,胡氏來叫林夕落用午飯,李泊言已經離去,這才聽說他來此地是林政孝讓其爲魏大人傳話,林夕落道:“師兄應了?”

  林政孝點頭:“應了。”面色有欲言又止之態,林夕落故作不知,顯然二人也對及笄那日之事有話私談,但那已經過去,林夕落不願再提。

  下晌之時,林夕落正准備繼續雕繡百壽字,孰料林政辛忽然跑來,不顧三七二十一,開口便道:

  “鍾家來了人,商議貴妾之事,而且點名道姓,非妳不可,此時正在跟老太爺商議。”

  胡氏聽了立即驚了,“什麼?貴妾?這怎麼行?老爺,您那日不是已與大老爺說清楚了?”

  林政孝也愣了,隨即深思,“鍾府如此應乃落井下石,冤家宜解不宜結啊,此事,不好辦了”

  老太爺遞了辭呈,林綺蘭的婚事也罷休,而此時鍾家明目張膽來要貴妾,應是聽聞這一日聞言林府起初與大理寺卿府攀親便乃貴妾,並非欲嫁嫡長孫女爲鍾奈良之正妻。

  鍾家人動作夠快的。。。

  林夕落道:“此事誰在與其周旋?”

  “老太爺親自出了面。”林政辛拍著胸口,“我聽到此事,立即就跑來告訴妳,這事妳要有所斟酌。”

  “斟酌?這事自然不成”胡氏斬釘截鐵,隨即眼淚湧出,“這可是我。。。我的閨女”

  “稍安勿躁,此事還不知如何,妳不必就此擔憂。”林政孝滿臉愁容,話語底氣不足,胡氏只是哭,林夕落瞪著林政辛,林政辛也覺出他貿然來此有些荒唐,可。。。可這也是好心?

  整個院子靜謐無音,好似都在等著老太爺商議的結果傳來,林夕落也松不得心思再雕壽字,而這一會兒功夫,門外有人進來,所有人瞠目看去,各個心跳嗓子眼兒,小廝也嚇一跳,哆哆嗦嗦回道:“九姑娘,豎賢先生讓奴才爲您送書來的。。。”

  所有人都松口氣,林政辛略有氣惱,走過去一把接過書,翻開兩頁飄落出一頁紙張,拿起一看卻是一偌大的“善”字。

  林夕落無奈搖頭,“善?那不是等著死?”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09:34 AM

第五十章 難事

  整院子的人都在等,連林政辛也未再四處行走,專心坐在“宗秀園”的院子裏,等候老太爺何時傳消息來此。

  所有人都希望不見人來,因爲若是來人通傳消息,興許就是老太爺點了頭。

  林夕落的心也著實不安,去做一貴妾?

  如若老太爺應下,她要如何將此事推托掉?推不掉又如何?父母弟弟又會怎樣?林夕落忽覺心中沈重,好似壓的她透不過氣來。

  院子門口略有聲響,胡氏愕然的朝那方看去,林政辛率先起身,直接跑嚮門口,迎來的確是林大總管。

  林政孝即刻相問:“何事?鍾家人走了?”

  “走了。”林大總管也有難色不知如何開口,拱手道:“九姑娘,老太爺請您去一趟。”

  “夕落。。。”胡氏急忙起身拽住她,問嚮大總管,“老太爺應了?”

  林大總管即刻回稟:“七夫人不必擔憂,老太爺未答應。”

  “那爲何還要夕落去?”胡氏滿臉不信,轉身看嚮林政孝,“老爺,您倒是去老太爺那裏表個態啊!”

  “娘,女兒去去就回,您不必擔憂。”林夕落起身就往門口走,林大總管即刻追上,胡氏又坐在椅子上,捶手頓足,“這可怎麼辦啊,怎麼辦!”

  “妳擔心恐也無用,一切都依著她自己吧。”林政孝怔後感慨此句,胡氏卻火了,“那是妳的閨女,妳就這麼順著不肯幫忙?”

  林政孝側頭問:“她的事,妳我可能左右?”

  胡氏怔住,整個松懈下來,“可她終究是我的女兒。。。”

  ***

  林夕落隨林大總管行至“書閑庭”,林忠德還在此處的書屋中坐著,四面藏書,可其桌案上除卻一杯涼了的茶水之外再無它物,他也在深思當中。

  聽見林夕落到此,林忠德才從揉額之態擡起頭來,茶水淨眼,直挺坐好,林大總管爲其換了茶便出外守門。

  一老一少沈默許久,林忠德才開了口:“鍾家人爲何而來,妳應以知曉,有何所想,不妨說上一說。”

  “我不合適。”林夕落直接道出,“也不肯合適。”

  林忠德瞪她一眼,“說理由。”

  “這不能有何理由?誰樂意去當妾?”林夕落聳肩,“何況,您之前好歹二品左都禦史,即便請辭,也不能任由他鍾家欺辱,來要誰便給誰?他以爲他是皇上?”

  “不許胡言!”林忠德急忙制止,林夕落歎氣,繼續道:“孫女斗膽相問,祖父真欲頤養天年?遠離朝政?”

  林忠德瞪了眼,隨即上下審度打量,“我之事,與妳去不去當這貴妾又有何幹?”

  “自不一樣,如若祖父頤養天年,您自可聽了鍾家的,將孫女送過去,算是爲伯父等人討好巴結,免得您辭官歸府,他們沒了儀仗被人欺辱,林家之名也就此消殆,如若不是,您就要好生思忖,是爲何要賜婚給鍾家,不允其再與林府攀親交好。”

  林夕落說完,便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林忠德瞪視許久,深邃目光之中有驚,有惱,有歎,也有。。。無奈惋惜。

  半晌,他才感慨一句,“妳爲何不是小子?”

  “這又不是孫女說的算的!”林夕落心裏翻著白眼,林忠德繼續沈默。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林夕落站在這裏只覺腰腿酸痛,索性尋一小凳子坐下,只等著老太爺想個通透。

  並非林夕落聰穎過人,而是她剛剛在“宗秀園”候著消息時,挖空腦袋才想妥這一番說辭,而且林忠德未直接應下鍾府所求,這無疑也是老太爺心思不定,這窗戶紙捅破,林夕落心中有一半的把握,林忠德不會將其送去鍾府,並非因她聰穎,而是她不可控。

  官職之人,最怕便是事出突然,無能應變以對,縱使老太爺仍欲送一貴妾給鍾府,也會選一聽之任之的人,不會選她這種行事怪癖之人。

  不知過了多久,林忠德長緩口氣,又是一番審度打量,“依著妳的意思,送誰去好?”

  “隨意,只要非孫女既可。”林夕落說完,林忠德冷哼:“姐妹親情,絲毫不顧,妳這心思夠陰的。”

  “不以我爲德,反以我爲仇,有何姐妹情親可言?祖父明明深知其中誰做手腳,何以斥孫女陰狠?”林夕落冷笑,“何況她們偷雞不成蝕把米,活該。”

  林忠德瞪大眼睛,“這張刀子嘴,老夫早晚被妳氣死。”

  “謝過祖父誇獎。”林夕落又一福禮,林忠德急忙擺手,“快走快走,一刻都不想再見妳!”

  林夕落轉身就走,林忠德其後吼道:“妳來張羅與鍾家的事,若出差錯,定不饒妳。。。”

  ***

  回了“宗秀園”,林夕落與林政孝、胡氏說完這話,胡氏拍著胸口道:“還好不是送妳走。”

  林政孝感慨言道:“這也不是好差事,壞人都讓夕落來當,這仇恐是結大了。”

  胡氏仔細思忖,連忙問:“老太爺可說出選誰了?”

  林夕落搖頭,“未曾點出何人,但此事非瑕玉不可,無論是仇,是怨,她逃不掉。”

  林綺蘭嫡長孫女不成,林芳懿雖爲庶嫡之身,拋開其脾性不談,林政齊一次五品的官職在身,如爲大理寺卿府的嫡孫爲貴妾,這實乃是傷了林府的名聲,故而也不可,那便只剩下林瑕玉。

  何況林瑕玉的理由也好找,一乃之前選定之人是她,二乃其年旬二十周歲,是府中庶嫡姑娘們年紀最大的,何況林政宏的官職低,從何方面來看,所選這人只能是她。

  但林忠德誰都未提,明擺著將這惡事歸于林夕落身上,看她如何來解,林夕落心中冷笑,出這難題?那她索性就鬧騰開來瞧瞧!

  鍾家人來此之後,整個林府都人心惶惶,只知老太爺將林夕落尋去後,便再無聲息,這到底爲何?

  除卻林綺蘭外,所有人都覺莫尋到自家頭上,給一不能人道的鍾家當妾,縱使是貴妾那也等于送死,莫說姑娘受苦,自家臉面也無光彩?

  但二日一早,便傳出林夕落與林大總管已經派人四季上尋覓婚嫁之物,甚至邀了“錦繡緞莊”的師傅來量衣,可這欲嫁之人是誰?

  四處打探消息,卻都搖頭,那她總不會給自己做嫁衣吧?

  有人沈不住氣,直接到“宗秀園”問消息,可孰料這一日林政孝與胡氏都不在,細細問起乃是帶著丫鬟婆子們出了府,不知去向何處,所有人都恐慌了,林夕落不會真找上自家麻煩吧?

  一連三天,林夕落只讓人籌備婚事,不提是誰結親,林政辛出去應酬了喜事,歸來便到“宗秀園”道:“今兒已有多人問過我,林家到底哪位姑娘出閣,我愣是撐著頭皮沒出口,九侄女,妳這到底賣的什麼關子啊?”

  林夕落也在撓頭,“可以賣關子?我是想不出轍。”

  “那妳就先籌備婚事?”林政辛瞪了眼,“還以爲妳已心中有數!”

  “我怎能懂。”林夕落揉著額頭,她本以爲這兩天會有人沈不住氣來著呢,她借機打探一下四房的動靜兒,可孰料二房蹦的歡實,連大房都派許嬤嬤過來探問,四房卻依舊死宅一般,無聲無響?

  林瑕玉和這四姨太太到底在作何呢?

  林夕落越想越揉額,林政辛在一旁捶手頓足,“怎麼辦?要不我去與老太爺透透風?讓他點一人出來便罷。”

  “那他所點之人定會是我。”林夕落白其一眼,“如若明日還無動靜兒,索性我去便罷。”

  林政辛沈了氣,“只能如此了。”

  二人正值敘話,門我有小廝匆匆來報,“十三爺,九姑娘,鍾家又來人催了!”

  “來此何人?”林夕落忙問。

  “錢夫人。”

  林政辛跺腳,“我去。”

  “妳去也無用,還是我來吧。”林夕落周整衣裳,帶著春桃,冬荷離去,林政辛捶著手,轉頭便吩咐人:“去四姨太太那裏。”

  ***

  錢夫人今日來此也是被迫而來,那一日隨同鍾奈良到此爲他定親選妾,孰料魏青岩的出現將整件事都攪和開了,皇上爲其賜婚,但私下他不能人道之謠言也隨之傳出,鍾奈良這幾日氣的病臥不出門,更直言非那丫頭不可,鍾夫人今兒將其叫去,更是下了死令,此事必須談成,林家要爲此事負責!

  錢夫人這也氣火攻心,覺得自己委屈窩囊,這好事辦成了孬事,還要她來負責?她招誰惹誰了?

  來到林府,道出來意,下人們只道是請說話算數的主子去,這已有半個時辰還無音訊,可是有意將她晾在此地?

  錢夫人心中越想越氣,索性撒賴在此不走,吩咐林府的丫鬟們倒茶,接連砸了三個茶杯,不是茶溫,就是茶涼,要麼便是茶不可口,丫鬟們接二連三的換,她接二連三的鬧,直到門口有人傳話:“九姑娘到。”

  九姑娘?錢夫人手中握著的茶杯頓住,這名字怎聽的如此耳熟?

  待瞧見林夕落踏入這門,錢夫人瞠目結舌,大驚失色,這。。。這不是自己弟弟要的那個女人嗎?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0:04 AM

第五十一章 要命

  錢夫人驚愕呆住,林夕落與其對視後便走進屋內,坐于主位之上。

  丫鬟們送上茶,林夕落抿了一口,見錢夫人還在瞪眼納罕,才出言道:

  “錢夫人,兩日不見,您不認得我了?”

  “妳、妳怎麼。。。”錢夫人停住,隨即惱道:

  “林大人好歹也曾二品左都禦史,如今卻讓一姑娘自己來談婚事,荒唐透頂。”

  “自談婚事我不介意,但與您談不上,錢夫人今日所來何意?”林夕落掃著茶,錢夫人即刻道:

  “自是爲了貴妾之事,妳剛剛說與我談不上是何意?你們當家作主的沒了人,讓妳一姑娘拋頭露面?堂堂林府如此侮辱大理寺卿府?與妳說不上,讓你們當家的來。”

  林夕落冷笑:“這個家是我在當,您若談便與我談,不然便送客了?”

  “妳?”錢夫人瞪了眼,“你們林府出了何事?讓個庶嫡的姑娘來當家?”

  “您又不是我們林府的姑奶奶,問這話不合適吧?”林夕落冷言冷語,錢夫人心中愕然未緩過來,也著實不知該如何做了。

  來此之前,只想與林家好生說道說道,也讓鍾奈良出上一口氣,可誰能料到如今林府出來的人正是他要娶回家做貴妾的姑娘?

  仔細回想,那日她看此女就帶著一股子冷漠蠻氣,今日才對上幾句話就被她噎的張不開嘴,雖說事出突然,未在心中做好凖備,但即便心中有了準備。。。她也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沈默許久,錢夫人翕了翕嘴,卻半個字沒吐出來,林夕落讓春桃將雕針和雕木拿出,她又把玩在手中。。。

  錢夫人正想開口,瞧見她手中的那把刀銳利刺目,心中顫粟,再想鍾夫人逼著她談事,她總不能就這般回去?

  “那婚事妳做的了主?”錢夫人又問一遍,林夕落掃她一眼,“林府與鍾府早前的婚事已定下,那自不能違,既是貴妾,便有迎娶之事,錢夫人現在就下定?”

  錢夫人皺眉:“還未選人,談何下定之說?”

  “林府已有所選。”林夕落說完,錢夫人道:“結親之事可並非林府一面之詞既可,我弟弟瞧上了妳,妳有何條件,盡管說吧。”

  “可我沒瞧上他。”林夕落淡語,錢夫人冷笑,“妳一庶嫡出身,我弟弟瞧上妳,那是妳的造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妳父母可應?不過一七品小官的姑娘,也如此跋扈,著實該學學規矩。”

  提及林政孝與胡氏,林夕落的目光微凜,站起身,朝著錢夫人走去,錢夫人盯著她手上那雕刀便往後躲,林夕落依舊湊進,又道一遍:

  “我說了,我沒瞧上他,那這婚事索性就了了,我來之前您砸的茶杯都是老太爺的心愛之物,銀子就不用您賠了,老太爺六十花甲您來給磕三個頭既可,否則我可派人去錢大人府上要銀子,我不送了錢夫人?”

  林夕落話停,卻在錢夫人的身上來回掃量。。。直起身,林夕落轉身出了門,錢是撫著胸口,待其出門後才叫嚷驚吼:

  “瘋子,簡直就是瘋子。”

  林夕落未回“宗秀園”而是直接去尋了林大總管,吩咐道:

  “盯住四房,鍾家恐不會善罷甘休。”

  “您是要將五姑娘送去?”林大總管斟酌許久才探問,林夕落沈默半晌點了頭:

  “如若鍾府執意不肯罷休,也只能如此。”

  林大總管應下不再提起,轉了話題說起金四兒,“。。。已經與其談過,他道是明晚來見您。”

  “如今顧著府裏頭的事,身邊少個跑腿兒的,您可有能分派的人?”林夕落只覺如今事情繁雜,她身邊的春桃和冬荷雖乃丫鬟,可畢竟都是姑娘家,總不能當男丁使喚,吉祥雖機靈,可他是天詡的伴兒,林夕落縱使自己苦累,也不願搶小家夥兒的人。

  林大總管斟酌半晌,遲疑言道:

  “都是聽使喚的,不夠機靈。。。有一人合適,就怕九姑娘不願用他。”

  “何人?”林夕落問。

  林大總管答:“肖金傑肖總管。”

  林夕落怔住冷笑,“他倒還真是個狗腿子。”

  李泊言向魏青岩回稟林府請求:

  “那日大人與林大人一同進宮之後,林大人遞了辭呈,但鍾奈良得皇上賜婚,林府無顔遮面,故而請大人這方能幫忙圓兩句話。”

  魏青岩冷哼,“林忠德那老東西也著實油滑,尋人找門路,讓你來與我說。”

  李泊言未開口,魏青岩挑眉看她,“妳那丫頭如何了?”

  “您說卑職師妹,她如今在掌管林府宅事,卑職今日前去還見她忙碌不堪,未有閑功夫,林大人。。。爲其出了許多難題。”李泊言憶起夕落現狀,不免神色複雜,雖他問了林政孝爲何如此,可這位老師卻半晌未答出來

  魏青岩聽此緊蹙眉頭,見李泊言也神色納罕,不知因由,魏青岩多了幾分好奇,“鍾府與其可還有瓜葛?”

  李泊言答:“應該不會再有。”

  “這老東西,又耍什麼花招。。。”魏青岩沈默許久,才道:“你去回一聲,告訴他這事我知道了。”

  李泊言領了命,即刻便往林府趕去,魏海瞧他急促模樣,調侃道:“瞧這小子猴急的。。。”

  “他駕馭不了那丫頭。”魏青岩道:“沒聽剛剛他已稱之爲師妹?”想起那大行叩禮的丫頭,魏青岩心中也有納罕之意,兩次接觸,一乃騎馬嚇昏,二乃及笄插簪,可前後對比好似判若兩人?

  思忖半晌,魏青岩道:“盯著點兒林家,林忠德定會再出仕,他縱使不投我,也絕不能投齊獻王。”

  李泊言趕至林府,行至“宗秀園”時,林夕落還未歸來。

  胡氏本就悶聲憋氣,見到李泊言到此,可算尋到嘮叨的人,接二連三將鍾家人點名要林夕落當貴妾之事說出,“你說這鍾家人到底爲何如此?夕落這是招了哪門子怨了,當初我就不該縱容她,直接讓她與你定了親,也沒這等子亂遭事。”

  “少說一句”林政孝阻撓,李泊言也覺尷尬,但聽聞這個消息,他多少心中有數,“鍾奈良與齊獻王關系交好,齊獻王與魏大人乃對頭,姓鍾的也屢次吃了虧。。。”

  “怪不得,怪不得,原來是因這個。。。”胡氏連忙道:“那可否還請魏大人幫忙?”

  李泊言沒出聲,林政孝道:“你就別多操心了,林府婚事,怎容外人幹涉?”

  胡氏也覺她剛剛過分,怔後道:“我也是急了。”

  三人俱都無言,未過半晌,林夕落從外歸來,見李泊言在此,上前行了兄妹禮,李泊言回之,問起錢夫人到此之事,林夕落倒是一身輕松,隨意道:“打發走了。”

  胡氏瞪眼:“打發了?不硬來了?”

  “還留她用飯不成?”林夕落知胡氏擔憂,哄逗她道:“如今府裏頭女兒做主,我還能讓自個兒吃了虧?娘,您就放心吧。”

  “放不下心,妳一日不嫁,娘這心一日松不了。”胡氏說完,有意看向李泊言,李泊言輕咳兩句,與林政孝道:“魏大人已經知曉林大人的請求,學生著急前來就爲此事,還是莫與鍾府瓜葛太深才好。”

  林政孝拱手,“替我謝過魏大人。”

  李泊言回禮,還有公務在身,便先行離去,胡氏看他背影,緩言道:“這也是不錯的。。。”帶了幾分哀怨的看著林夕落,林夕落連忙轉頭,她好不容易才與李泊言劃清關系,怎能因胡氏一個眼神就從了?

  胡氏知她在躲,拽她看向自己,林夕落求救的看著林政孝,孰料自己這位老爹早已遠遁,根本不見了蹤影。

  此事,一個小腦袋瓜的影子映進了院,林夕落即刻大喊:“天祤。”

  “姐”外面一聲童音,隨即跑進來一小書生,“大姐,妳有空啦?”

  “何事?”林夕落問。

  林天祤撓頭笑:“妳上次給弟弟的印章已經殘了,蘿蔔太脆。”

  “行,這就去給妳再刻一個。”林夕落拽著林天祤就欲走,胡氏冷哼,“這就想跑。”

  林夕落腳步更快,胡氏連跺兩腳,賭氣道:“定要捉妳好生說說。”

  錢夫人回到大理寺卿府將今日之事說出,鍾夫人瞪眼,“一個庶系的丫頭還敢說看不上我兒子?讓其做一貴妾都乃擡舉,不知天高地厚,還反了她?”

  “母親,您是沒瞧見,”錢夫人想起林夕落那副陰冷模樣:

  “這丫頭名爲林夕落,是林家老七的女兒,她可不能拿尋常丫頭想比,我尋林府的人打探過,這林府中最不守規矩、最跋扈的就是她,連連闖了不知多少禍,還。。。還手裏握著刀雕木頭,這哪裏有姑娘樣子?”

  錢夫人說完,又看嚮鍾奈良,勸慰道:“弟弟,要不這親事就算了吧,左右皇上都已賜婚,爲一貴妾不值如此,實在不成,換一人選?”

  “換?當然要換,我也要看看,林忠德那老東西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來。”鍾奈良面色陰狠,咬牙道:“還有這個林夕落,我也要定了,縱使要不來她的人,我就要她的命。”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0:15 AM

第五十二章 奴才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若說旁人不覺,但肖金傑對此話實在刻骨銘心。

  最早在林府他就是個小打雜的,後被二姨太太待見,提了總管,風光多年,孰料因九姑娘一巴掌他便破落了,隱忍許久又得二姨太太叫去傳話,被十三爺噎了一頓大饅頭,他又一邊站了。

  如今林府天翻地覆的改變也讓他心驚膽顫,這位九姑娘他只見過兩次,可哪一次他都沒落著好,今兒再聽林大總管讓他去見九姑娘,肖金傑的腿兒立刻就軟了,這不是九姑娘閑著,准備拿他開刀耍著玩吧?

  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肖金傑美味用過、幹草嚼過、硬窩頭啃過,如今只求有填飽肚子的飯菜既可,再無奢求。

  跪在地上,他渾身發顫,旁邊所放便是冰盆,渾身冰冷卻一身水珠,也沒知是嚇的還是虛的。

  林夕落看著他,除卻審度心中也在思忖,肖金傑這奴才,典型的喂兩口就跟人走的畜生,他是身上根本瞧不見情義二字,可只要喂得飽,唬得住,他倒是個做事的奴才,善人善用,糙人糙用,這宅府大院裏還少不得他這樣的人。。。

  “肖總管,您這幾日過的舒坦?”林夕落撂下茶不開了口,肖金傑渾身一顫,臉皮都哆嗦著卻仍能擠出來笑:“九姑娘,您罵奴才,奴才能不舒坦,還不都您一句話?”

  “把你的嘴閉上!一口大黃牙!”林夕落斥出,他即刻嘴唇緊抿,林夕落道:“你說說最近府裏頭的事,你都聽了多少?給我講講。”

  “嗚嗚。。。”肖金傑不敢張嘴,卻也不能不出動靜兒,林夕落瞪他一眼,肖金傑低頭回話:“奴才只知道九姑娘及笄之禮十分熱鬧,二姨太太身子不好,出了意外,還有人說鍾家的人來定親。。。”

  林夕落:“嗯?”

  “那根本都是瞎掰胡扯,鍾家的人是來給姑娘及笄之禮捧場的,九姑娘著實風光。”肖金傑這話說完,只覺得額頭冒汗,林夕落瞧其這副模樣,吩咐道:“那府裏頭若有人傳閑話怎麼辦?”

  “奴才抽死他!”肖金傑擡頭,即刻又低下去,悶頭道:“九姑娘,奴才之前雖有錯,但好歹還有雙手,有兩條腿兒,奴才願爲九姑娘賣把力氣,請九姑娘賞奴才這一機會?”

  “你還好意思跟我討差事?”林夕落話語說出,肖金傑即刻道:“奴才總不能在府裏頭吃閑飯?光吃飯不幹活,奴才也沒這份臉啊。”林夕落冷哼,“我告訴你,你那點腌臜心思莫以爲我不知道,飯我給你一頓飽的,事你也要給我辦的利利索索,但凡讓我不滿意,”林夕落拎裏頭的紙張,“你就自個兒洗洗脖子,尋根繩子吊死了事!”

  林夕落將紙張扔下,肖金傑撿起來看卻是一張死契。。。雙手哆嗦,他的牙快咬出了血,這張死契是他賣身入林府時所簽之物,也是他啃窩頭也離不了林府的根由,如今九姑娘將其拿出,無非是在警告他掂掂分量別有賊心,肖金傑哆嗦著雙手,咬著牙,仍出笑臉:“九姑娘,奴才本就是林府的人,如若辦不好差事,打罰還不是您一句話?奴才一定盡心盡力辦事,您就等著瞧好吧!”

  “那就在這死契上,再摁一巴掌?”林夕落看著春桃,春桃拿了章泥,肖金傑故作雜耍,哈著手,捧著那章泥好似寶貝似的供著,抹幹手上,一巴掌摁下,隨即雙手奉上,“九姑娘,奴才往後就是您的人了!”

  林夕落道:“這話我聽著不順耳。”

  肖金傑仰頭大喊:“奴才主後就是您的狗!”

  林夕落冷哼,春桃遞過去一把銀子,肖金傑接于手中,眼睛都放了光,林夕落道:“去把你那牙都用銀子鑲上,滿口大黃牙,我瞧著惡心。”

  肖金傑連忙磕頭,林夕落起身離開,春桃扶其上了轎,回頭厭惡的看了肖金傑一眼,悄聲道:“九姑娘,他用得住?這人也太沒骨氣了。”

  林夕落無奈歎氣:“他若是有骨氣,我反倒不敢用了。”

  回了“宗秀園”,林夕落用了飯便回屋歇著,雖說是休息,但手中仍舊未忘拿起繡針,繡著那副百壽字,胡氏進門就看著她,越看越心疼,“娘幫幫妳?雕刀用不得,這繡針還沒問題!”

  林夕落搖頭,緩言道:“繡的再醜,也是女兒自己繡的,如若您幫忙,這繡字再美也是女兒的錯,娘,放心吧,女兒不累。”

  “整日說妳不累,瞧瞧妳這小臉,都瘦了一圈,這才幾天功夫啊。”胡氏嘴上嘮叨,拿起水果就往林夕落的嘴裏喂,林夕落咬著一口,手依舊不停。

  胡氏心裏頭有意提一提李泊言,可還未等張口,門外便有丫鬟來回稟事,丫鬟一走,又是管事的到,管事走了,便是春桃來回:“九姑娘,金大管事到了。”

  胡氏這話未說出,索性咽回肚子裏,起身先出了屋,林夕落瞧其歎笑搖頭,娘就是娘。。。

  金四兒候在“宗秀園”的正堂,與林政孝二人在敘著閑話,林夕落到時,他二人正說著老太爺花甲之壽邀請的賓客已有退帖之事。

  “。。。老太爺在位時,都當成祖宗供著,出站但凡提及林家,誰不點頭哈腰?如今倒好,這幫孫子改頭換面全都忘了早先老太爺對其恩德,忘了老夫人施舍,翻臉不認人了!”

  金四兒大嗓門一嚷嚷,轉手給林夕落請安,“九姑娘。”

  林夕落坐于一旁,伸手讓金四兒也坐,丫鬟上了茶,林夕落感慨道:“還錢不忘借錢恩,現在沒人記得這句話了,也都無這份良心了,連金大管事都看不過去了,您倒還真是個義氣人。”

  林政孝此時借機離去,金四兒又起身道:“九姑娘,叫奴才來有何事吩咐?”

  “老太爺的花甲之壽,可耽擱不得啊金大管事。”林夕落開口直言,金四兒道:“沒銀子,怎能繼續修下去?這之前的慣例,可都是先付三成匠工銀子,如今一分不出,讓我何處去找人?剛剛九姑娘也聽見了,如今旁府已有人退了帖子來,連官家之人都如此做,何況這些做買賣的?以前巴結著林府,如今臉上還跟妳掛了笑,其實都踹不出好屁來,奴才說話糙,九姑娘不要見怪!”

  “無論禮言還是糙語,只要有道理我就認,但金大管事也知曉現在府中情況有變,您總要爲府裏分擔一二?”林夕落對他倒多幾分苦口:“老太爺花甲之年突遇此事,官員退帖子他已心中不舒坦,如若這壽誕再辦不爽利,這可不是好事。”

  “我就是一打雜的,又不是主子,沒轍。”金四兒口氣生硬,擺明不肯讓一步。

  林夕落道:“您可是大管事。”

  “大管事也沒轍。”金四兒毫不退讓,“我又不姓林。”

  “可妳吃用都是林家的,老太爺若不舒坦了,您往後的日子就能舒坦了?”林夕落語中帶著刺兒,金四兒也不是傻子,詭笑回:“在這府裏頭呆不得,我就離開這府,去別處討生活,九姑娘,您這話哄哄外人行,跟我就繃繞圈子了。”

  林夕落撂下茶杯,臉色落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金大管事,您也好生思忖思忖,您離了這林府到外面討生活不過換個主子孝敬,何況離開這林府,外人認得您是誰?”

  金四兒的肥臉氣的肉顫,眼神也露出凶意,“這些年辛苦勞 命也積攢些銀錢,不當打雜的,出外混個小營生還是夠了,九姑娘,您這話說的不上路啊!”

  “上不上路是我說的算,輪不著妳說。”林夕落冷哼直言:“你若這番說辭,那索性我也明擺著話告訴你,老太爺六十花甲前,各院子,園子的修繕全都由你擔了,你若覺不先付定銀就不肯做事,那你立馬卷了包袱滾蛋,我也要看你怎麼再回來求我。”

  “離開林府,您能把我如何?”金四兒換了自稱,明擺著要翻臉,林夕落冷笑,“不信你試試?我從不自諭是個良善之人,落井下石,挖坑埋人的事,本姑娘做的出來。”

  “妳。。。”金四兒起身站這正堂裏來回踄步,林夕落話語收攏回來:“。。。您是老夫人留下的人,在這府裏對能挺直了腰,但如今老夫人過世了,老太爺念你的好,你旁日裏貪點兒銀子哄他兩句,也就睜眼閉眼算了,但你如若連老太爺的事都不給辦妥當了,這事可說不過去,金大管事,你可別烏鴉站在豬身上,看得見旁人黑,瞧不見自己黑,剛剛來時你罵的那些糙話,可別輪你自個兒身上?”

  林夕落瞧其一眼,嘲諷道:“。。。你一管事的娶了三房妻妾,六個通房,府裏的丫鬟你沾手的也有倆仨個?她們可都跟林府簽著契呢,你未跟林業府簽過契,但總不願她肚子裏懷的孩子生下就是奴才吧?”

  金四兒只覺額頭酥麻,心中悔矣,這哪是個及笄之年的姑娘?簡直是個閻王,怎比姨太太還難纏,他實在大意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0:31 AM

第五十三章 爭吵

  林夕落繼續喝茶,可她余光一直都在瞧著金四兒。

  金四兒腦子激靈、聰明,雖說貪財,但他事都能擺得平順,這種人軟硬不吃,只看銀子說話,林夕落也想了一天才算拿出最後的殺手锏。

  這幾天功夫,林夕落但凡空余出時間,就將冬荷娘叫來給她講林府各個管事家的瑣事。

  漿洗房接觸人多,遇的事也雜,但冬荷娘起初略有不情願,林夕落終歸乃一及笄未嫁的姑娘,這些腌臜事怎能說出口?

  而後還乃冬荷勸,這是爲了府事,冬荷娘才應承下來,對金四兒,林夕落問的格外清晰,這家夥兒雖好色貪財,但還算有幾分大男人的擔當,不是兩面三刀、吃幹抹淨、提了褲子就不認賬的主,女人雖多,但還算都肯認這份責任。

  金四兒知曉自己沒了轍,只得看著她道:“九姑娘好手段,您說吧,您想讓奴才做何事?”

  “老太爺大壽之前,這院子裏所有的修繕活兒得辦的亮亮堂堂,其他管事若有不服的,您得站出來幫襯著我,”林夕落軟言笑道:“這事但凡穩穩當當的過去了,我可候著爲妳辦上兩桌酒席,娶第四房媳婦兒,您說怎麼樣?”

  “成了!”金四兒一拍腦袋,“九姑娘豪氣,這事兒我他媽認了!”

  能消了奴籍、掩了懷了娃子的事,這不是所有主子都能應的。。。林夕落不再多說,當著金四兒的面就吩咐人去伺候好那懷了身子的丫鬟,而就這一會兒,門外有人進來,傳話道:“九姑娘,六姑娘的丫鬟來請您過去一趟。”

  “她有何事?”林夕落的心沈了幾分,這林綺蘭自盡未遂,大夫人小産未能出宅院,她又要作甚?

  丫鬟臉上爲難的道:“說是換季的衣樣不合心意,讓您過去幫著挑選料子。”

  。。。找茬?林夕落冷哼,金四兒眼瞧著不對趁機先行離去,林夕落本是起了身,又坐回原地,“告訴她,都是依著舊例發的銀錢,若想尋那千兩一尺的料子,讓她大房掏銀子。”

  丫鬟怔住,有些不敢回去,林夕落瞪她道:“還站此作甚?”

  “九姑娘,就這麼說?”丫鬟小心翼翼。

  林夕落一字一頓:“就這麼說,若是我去,說的更狠,妳去不去?”

  丫鬟縮了脖子,連忙行禮離去,林夕落冷哼的插腰,“嫡長孫女?活的如此窩囊還想找茬?”撂下此事不管,林夕落繼續去了小雜屋雕木料,可心思不甯,她不敢下刀,余光四處掃落,正瞧見一本書林夕落怔住,走過去拿起,仔細翻看,是林豎賢送來那本夾有“善”字的書。“善”?林夕落瞧見那字心中苦笑,這個府邸縱使有善心,也不能有善行,否則不又成了被人欺辱的魚肉了?

  尋地坐下,林夕落仔仔細細的翻開那本書,倒是心思落定讀了進去,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宗秀園”的院子內嘰喳吵鬧,隨即有人朝此走來,推門進屋,接二連三的物件扔來,將林夕落書中的書一把搶過扔在地上,斥罵道:“妳個庶系的丫頭擺什麼臭架子?讓丫鬟來請妳都不去見我?十兩銀子四件衣,妳拿我當什麼人了?”

  林夕落猛吸口氣,轉頭看去,正是林綺蘭在與她吵嚷,胡氏跟隨其後,丫鬟婆子們聚集到此,見她目光轉過,林綺蘭繼續道:“少拿舊例與我說事,往年都對我有額外的補項,這事妳不做成,我就去問問祖父,母親身子有恙還有我和哥哥在,這府裏頭輪不著妳個‘匠女’的丫頭當家,刑克之人插簪還好意思四處招搖,簡直不知羞恥!”

  “滾。”林夕落輕聲一字,林綺蘭頓時氣惱,朝其走來,伸手欲打林夕落,她的手未等豎起,就被林夕落擋回,反而一巴掌抽了她的臉上!

  這一聲響,林綺蘭捂臉暴跳如雷,“妳敢打我?”

  “妳不是要去找祖父?我帶妳去。”林夕落拽著她便往外走,胡氏在正屋瞧見驚了,連忙吩咐人跟著,隨即便要更衣前去,林政孝急忙將其拉回,“這事妳當沒看到就罷了。”

  “她。。。她怎麼忽然就出手了?”胡氏有些驚呆,“好歹是嫡長孫女,老爺子會不會惱?”

  林政孝走進屋,將那本書撿起,彈撣其上的灰土,“惱?這府裏頭亂了,就甭尋思嫡庶的規矩了。”

  林夕落拽著林綺蘭就往祠堂走,林綺蘭執拗不過,被拽的踉踉蹌蹌,沒忍住一下子摔了地上,林夕落過去拽起來繼續走,林綺蘭疼的掉了眼淚,許嬤嬤此時趕到,連忙上前阻攔,“九姑娘,這可是六姑娘,是您的嫡姐姐!”

  “六姑娘?少在我面前提嫡庶,也莫在我跟前說姐妹親情,沒那金剛鑽兒少攔瓷器活兒,妳想在這府裏頭當家?也不掂掂妳的分量,上吊自盡死不了,妳跟我這兒充什麼硬氣?”林夕落指著便是罵,林綺蘭坐在地上就是哭,許嬤嬤道:“九姑娘,您如今當著家,但您不能如此欺負她。”“我欺負?十兩銀子四件換季衣裳,是舊例吧?這只有妳們大房才有,二房與我們院子都是六兩,誰抱怨過?以爲填補妳,那是二姨太太貼補的,跟我有什麼關系?如今府裏頭亂七八糟不來幫忙反倒挑事,這是嫡長孫女能做的事?我呸!我都替妳臊的慌,妳不是欲找祖父?走!”

  林夕落罵著,又去拽林綺蘭,林綺蘭嚇的往後躲,許嬤嬤連忙護住,“九姑娘,您發發慈悲吧!”

  “慈悲?憑什麼慈悲?死了都活該!”林夕落罵完,轉身就走,所有人松氣兒的一霎,又把心提了起來,這九姑娘去的方向可是祠堂?她這是去作甚?

  許嬤嬤哀歎兩句,連忙找人將林綺蘭扶上轎。。。林夕落這一股火泄完,瞧瞧自己的手,邁步進了祠堂中。

  林忠德聽林夕落說完打了林綺蘭之事,咳嗽不止,好端端的幾日過著,非要鬧出這種事?

  “孫女打她一巴掌確實爲了出氣,但她出言不遜也怪不得我,其一,不幫忙反而挑刺是錯,其二,提魏大人刑克是錯,其三,說孫女是匠女還是錯,祖父傳的話自個兒府裏頭都不守著,這一巴掌她挨的不冤枉。”林夕落在一旁掰手指頭數著,林忠德冷哼一聲:“打了人妳還有理了?”林夕落瞪眼,“您嫌孫女打的輕了?這一巴掌她疼我也疼,這手還得爲您雕百壽圖、繡百壽字呢,我舍不得再用。”

  “妳。。。”林忠德不耐擺手,“妳想氣死我不成?成何體統!”

  “您若還惦記規矩,何以讓孫女來管這府裏的事?”林夕落反問:“莫說您了,這城裏頭可傳遍了,林府除了大亂子,庶出的當家、嫡系的窩囊、老太爺被拖累的連官都辭了,若有一主母當家,何以有此下場?”

  林忠德縱容林府雜亂,就是要做一委屈模樣,之前那筆糊塗賬算在府中不甯之上,林府百年名號爲此而丟,禦筆欽點林氏家族匾額的皇上也無顔面?他再倚老賣老去告罪。。。皇上一道折子,他便能徹底翻身!

  這一步棋走的著實驚險,但林忠德若沒幾分把握應不至于用這險招,林夕落自己未能想通,這是與林政孝聊起此事,父女二人言談一宿才推斷如此。

  在皇上面前裝可憐、扮慫樣,不但不會降罪,興許因此高升,而林忠德請辭也在躲朝堂紛爭,不得罪任何一方,老東西,狡猾的很。。。林忠德冷瞪她一眼,斥罵道:“滾,不要再來煩我。”

  “孫女告辭。”林夕落行了禮,轉身就出門,林忠德沈口氣,又派人尋了林大總管到此,見面便吩咐道:“去把十三叫來,我有事交待!”

  林夕落回了“宗秀園”,這一夜府中安甯無聲。

  每個院子都在候著老太爺的消息,可除去將與此事無關的十三爺叫去之外,未再有半句傳出,九姑娘將六姑娘打了,難道就這麼算了?這可是庶嫡之爭,九姑娘霸道出圈了,老太爺如此縱容到底爲何?

  所有人都納罕唏噓,而林綺蘭卻氣的痛哭一場,大夫人許氏早就爲小産哀痛,如今得知女兒被打,她恨不能立即去找林政孝與胡氏算賬,也去找老太爺說兩句道理!

  可還未等下了床,大夫人就腿軟在地,林政武回了“紫苑”,與許氏吵的天翻地覆,而這時,門外有人大嚷哀嚎,二人俱都止了聲,隨即便有婆子來回道:“老爺、夫人,大少爺聽妳二人吵架欲來此勸慰,還未等出門口便咳血了,快請大夫!”

  林夕落是初次見這位只聞其名的林府嫡長兄,骨瘦嶙峋的身子、慘白無色的臉,那一雙眼睛凸的嚇人。

  一場喧鬧終究要有人出了事才可停歇?林夕落站在床邊瞧著,來此處也非她所願,是林忠德逼著她請大夫帶到“紫苑”,大夫診治完出門開方子,林政武等人追過去問詢問病情,林夕落瞧床上的人微微睜眼,看向自己,也未多話,轉身欲走之時,聽身後忽然言道:“妳是夕落嗎?我去找夕落了。。。”林夕落心中揪緊,轉頭看他,熟料那眸中熒光逐漸淡去,林夕落即刻喊:“藥,大夫,快!”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0:56 AM

第五十四章 瘋了

  一陣忙碌,這位大少爺未給林府添了白,可惜鼻息有氣,但整個人昏睡不醒,吩咐了丫鬟小廝輪番看守,連大夫都縷縷搖頭。

  林政武看林夕落的眼神中帶有狠色,可話語憋在口中,他不知如何說辭,老太爺壓在頭上,林政武不敢如旁人般放肆大鬧,也覺他一長房當家的與這一小丫頭說話跌份兒,便只搖頭不語。

  林綺蘭此時緩過勁兒來,離林夕落很遠,口中道:

  “可是妳與長兄有何說辭?否則他怎會忽然如此?陰狠歹毒,小心不得好死。”

  “綺蘭!”林政武朝林夕落擺手,“妳走吧,這院子不用妳來了,有事讓林大總管來此既可。”

  林夕落看著那昏死之人,轉身離去,未與這父女二人再有何辯駁。

  有可能辯?給瞎子指路豈不是自找苦吃,林夕落在意的並非旁人,而是這位瀕死邊緣的大少爺林揚。

  剛剛他口中那兩句話,讓林夕落心底著實不安,“妳是夕落?去找夕落?”這話好似知曉什麼。。。

  林夕落不知自己到底希望他醒來還是死去,醒來,會否說出不利自己之事?亦或對此有何先知的判斷?如若死了,一了百了,林府大房徹底成了空架子。

  搖頭不再想,林夕落准備去尋林大總管,而這時,卻有人急忙跑來,回稟道:“九姑娘,十三爺尋您,請您快去一趟。”

  林夕落問:“他在何處?”

  “在‘意悠閣’”

  意悠閣?那不是四房的院子?林政辛跑了那死宅去作甚?

  林夕落顧不得過多思忖,吩咐人去尋林大總管,而後急忙趕往“意悠閣”,那院子可就四姨太太和林瑕玉兩個人,如若有事,定與其二人有關。

  趕到意悠閣,林政辛正在門口焦急等候,他就覺這四房不動聲色著實可疑,這昨兒去老太爺那裏,還未等說起四房,便有小廝前來回稟,意悠閣裏好似不對勁兒,總有哭聲,林政辛則直接就沖了這院子裏,幸好來此早,否則還不出了大亂子!

  四姨太太已死了好幾日,卻在咽最後一口氣之前吩咐林瑕玉,不可告訴任何人,如若這府裏逼著她去守活寡,那時再爆出死訊,林瑕玉依著規矩是要守靈的。。。若說四姨太太爲何而死,林政辛聽了婆子們的回報,不免連捶額頭。

  及笄那日出了如此大事,四姨太太氣惱不堪,回了意悠閣便狠打了林瑕玉,嫌她連累四房,拖累四房,如今鬧出了事,老太爺若查下來,四房絕逃不了幹系。

  林瑕玉被打的狠了,慌亂躲閃之間將四姨太太推開,就是這一推,四姨太太腳下不穩,跌滑在地,再也沒起來床。。。

  林夕落聽完林政辛叫罵著把此事說完,也覺得額頭發麻,再看這院子裏都覺瘆得慌,林瑕玉如今瘋瘋癲癲,依舊窩在角落中不是肯出來。

  “簡直都出了花了,四房挑挑揀揀沒一個好東西!”林政辛斥罵,踢踹著桌椅,林夕落知,他對四房格外有仇,因他的生母就是四姨太太的丫鬟。

  林夕落沉吟半晌,才道:“此時得讓老太爺拿主意了。”

  “這事不提,那老太婆死了就死了。。。”林政辛目光掃過其他人,湊至林夕落耳邊道:“鍾家如若還要貴妾,怎麼辦?”

  林夕落微微皺眉:“您不去問老太爺問我?十三叔,您這心眼兒可夠多的了!”

  “我不也是爲了妳好!”林政辛說完,卻見林夕落還在瞪他,只得撓了撓頭,長歎口氣,“我認還不成?我怕父親選了妳,我沒法開口,我。。。我更怕恨他。”

  林政辛自幼便得老太爺寵,他雖特意討好,但父子之情是他唯一依靠。。。林夕落掃他一眼,這院子裏,還有個正常的人麼?

  思忖片刻,林夕落讓春桃把這院子裏的丫鬟婆子一個不剩的全都帶走,又吩咐小廝去把肖金傑叫了此處,本就在候著差事,肖金傑聽到小廝來傳即刻便往意悠閣跑,待到這裏,先是大禮行完,隨即道:“九姑娘,要奴才作何?”

  “這院子裏死了人了。”林夕落看著他,肖金傑點了頭,隨即大驚,“死、死誰了?”

  林夕落道:“你不能問。”

  “那要奴才作何?”肖金傑臉上的笑開始發抖,林夕落歎口氣:“你就自個兒在這候著,誰要來問,都給打回去,哪怕是主子來也不成,知道了?”

  肖金傑苦著臉,“九姑娘,這。。。下人們奴才擋的住,主子們來,奴才哪敢啊?”

  “你做不做?”林夕落毫無表情的看著他,肖金傑知如若搖頭,他這好日子可沒得過了,硬著頭皮道:“做!”

  林夕落即刻叫上“咱們走。”

  所有人都隨著林夕落離開意悠閣,肖金傑看這空蕩的院子,只覺頭皮發麻,心中狠想,索性這裏一人沒有,這好物件總應有一兩件,拿來壓壓驚也成吧?心裏想著,肖金傑鬼鬼祟祟的掃看,腳步輕輕的朝著主屋行去,那桌案上正有一金鑲玉的佛像,肖金傑眼睛冒了賊光,搓著手便欲拿,口中念叨著道:“佛祖,給奴才壓壓驚吧。。。”

  “啊!”

  一聲女聲驚嚎,肖金傑只覺頭發絲都豎起來,整個人被雷劈一般呆住,半晌才叫破喉嚨的大嚷:“鬼啊。。。”

  林夕落將四姨太太的死訊與林忠德說出,就站在一旁不再言語,眼瞅著不足一個月就是林忠德花甲大壽,此時林府鬧出白事著實不妙,這壽宴還辦不辦?雖乃一姨太太,不辦白事,林忠德沒情分,辦了白事,壽宴便辦不成。

  何況這花甲大壽可不止是個歡慶,林忠德定是借此有旁事周旋,何況鍾家屢次上門,如若得知林府有了白事,還不落井下石?

  林夕落不說話,林忠德的臉色陰沒可怕,過了許久,才開口問:“此時,有何人所知?”

  “意悠閣裏的丫鬟婆子都知道。”林夕落沒了半晌,“十三爺也知道,還有肖總管。”

  “怎麼還有他?”林忠德的目光到時候凜,“何事都來問我,要妳作何?”

  林夕落瞪眼:“又不是我的姨太太,我做不了主。”

  “放屁!”林忠德猛斥道:“這府裏頭除了二房哪還有什麼姨太太?死個婆子也如此大鬧,妳就這麼當家?丫頭就是個丫頭,擔不起大事!”

  林夕落的心灰意冷,“瑕玉可瘋了!”

  “那就候著鍾府來娶她做那貴妾。”林忠德擺手,轉過身去,顯然不再提及此事,林夕落的拳頭攥的緊緊,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雖她厭煩林瑕玉,也恨她曾將自己推上被選貴妾的位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林夕落雖厭煩怨恨,可那是她,但瑕玉好歹是林忠德的孫女,他就如此對待?

  林夕落冷笑,怪不得林政辛如何都不肯來此相問,果真。。。果真容易心冷。

  轉身離開,林夕落正遇上來此的林大總管,二人沒說話,錯身而過,瞧她如此之相,林大總管無奈搖頭,背後道:“九姑娘,大局爲重。”

  林夕落轉身一笑,繼續離去。

  林忠德見林大總管進了門,口中言斥:“剛囑咐過十三別到處尋亂,這小子就是不聽。”

  “十三爺也是好心。”林大總管額頭擦汗,“老太爺,不如借著這個白事您上折子。。。”

  林忠德即刻搖頭,“一個姨太太死了,怎夠分量?”

  林大總管不再接話,約一刻鍾的功夫,林忠德才再次開口:“你盯著點兒,那丫頭如若漏了什麼,你要盡快補上,另外讓老三來一趟,老七和老九的事他得用點兒勁。”林忠德看著手邊有一寫好的折子,其上是他想訴怨請續弦的折子,一把甩了桌案之上,冷哼道:“早不死晚不死,怎麼不都死絕了?”

  林夕落沒有直接就去意悠閣,先回了“宗秀園”,可未過多久,她便起身離開林府,去了南街的那處小宅,林豎賢還在那裏。

  瞧見林夕落忽然到此,林豎賢略有驚詫,可林夕落進了門就去他的書架之處翻看書籍,角落之處選中一本,拿起便坐在一旁的小桌上細細看起,自始至終未說一句話。

  林豎賢不知所措,有意開口問她何事?可瞧其看書仔細的模樣,他實在不願打擾,可就這麼不問是否有違待客之禮?林豎賢隨即搖頭,她何時遵過禮數二字?索性對其視而不見,林豎賢也繼續伏案看書行字,二人互不幹擾。

  不知過了多久,林夕落才撩下此書,行至門口,給林豎賢行一師生禮便即刻出門,林豎賢心道荒唐,可無論怎番讀誦都無法書字入心,只得站起身走到門口,看不見其蹤影,才行至剛剛她看書之地。

  有意看她剛剛看那般入神,可書拿到手,林豎賢頓時臉紅耳赤,連脖子根兒都泛起紅紋,眼睛瞪冒出來,完全不知所措!

  三言之喻世明言,那頁便是“鬧樊樓多情周勝仙,赫大卿遺恨鴛鴦縧!”

  這。。。這不是藏了角落?她怎麼翻出來的?這種書她怎能看?天啊,大意啊,大意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0:57 AM

第五十五章 上門

  林夕落回到林府,林政辛就在門口等她。

  二人對視,林政辛即刻低下了頭,顯然他已知曉老太爺對四房的心思爲何。

  林夕落吩咐回“宗秀園”,林政辛上前阻攔,“這事怎麼辦?”

  “空一晚,看是否有變,”林夕落頓了下,“不過是往亂墳崗子扔個人,沒什麼難的。”

  林政辛的手一顫,松開轎簾子,林夕落吩咐轎起,這一路她都未再開口。

  林夕落承認自己非良善人,可四房這下場,她不知爲何高興不起來,是因爲非她所爲沒有報複的快感?因心中慈悲而忘記仇怨舊恨?苦笑搖頭,林夕落不願細想,怨恨越想越深,不妨思忖如何將此事了解。

  進了宗秀園的屋子,林夕落尋到林政孝,將四房的事說了,也將老太爺的話傳了,林夕落道:“父親,我欲尋師兄幫忙,但此事您知曉便罷,不欲插手。”

  “夕落。。。”林政孝拳骨重捶手掌,眉頭緊皺:“爲父去尋老太爺說清楚,這不是一姑娘家能做的事!”

  林夕落止住:“父親,我問您,老太爺爲何破天荒的讓我一庶嫡的姑娘出面管府事?”

  林政孝道:“此事妳我已談過,因妳蠻橫跋扈,不守規禮,可拿妳當了話題由子,再尋時機出仕。”

  “不對。”林夕落嘴角輕動,口出言道:“因我是一好靶子,也適合當靶子,母親可不提,妳的官職攥了三伯父手中,二姨太太這一房如今惹了老太爺,也知低頭藏隱,大房如今慘不忍睹,即便有心爭權也無人撐得起,我能成貴妾之選,二房,四房逃不了幹系,大房也遭我恨,讓我掌權,要麼鬧開了,吵亂了,要麼府中井井有條,但誰出了差錯都可算我頭上,他從不將子孫當子孫後輩當晚輩看,而是當棋子走。”

  “說是大局爲重,不過隱藏私心,林家爲重?比不過他二品官銜兒,但他不再被任用,林家也會逐漸衰落。。。”林夕落搖頭苦笑,“父親,如若我現在松了手,誰不來趁機踩上兩腳?閑散度日?奢望!”

  林政孝思忖之余,更感慨林夕落心思如此縝密,“夕落,妳。。。妳長大了。”

  “父親。”林夕落拿出一支筆杆,“女兒之心,請父親收下。”

  林政孝接過,拇指粗的一根黃花梨木鏤空雕“孝”字筆杆,精致,極美,但其上字意更讓林政孝心中顫動,連連贊道:“好,好!”

  父女二人相視一笑,未再對此事多言,林夕落二日一早便帶丫鬟小廝出府,直奔“麒麟樓”尋李泊言。

  小轎停在“麒麟樓”對面的茶樓之下,李泊言公事辦完,臨近午時才趕到,二人未去茶樓,只在路邊敘起正事,李泊言聽她說起欲將十幾個丫鬟婆子轉賣出都城,不免眉頭皺緊,“這事倒不難,但此事爲何?”

  “家醜,不外揚。”林夕落道:“師兄,能否幫襯妹妹?”

  李泊言點了頭,“師妹開口,自無問題,用了飯再走?”李泊言覺此略有唐突,補言道:“候此多時,怕妳勞累。”

  林夕落沈刻,點了頭,掛上面紗下轎,二人則同往茶樓一旁的館子行去。

  雅間用飯,李泊言規矩守禮,與林夕落間隔一桌,林夕落苦笑用飯,食不言寢不語,這如若說話還得申了脖子喊?飯菜倒是精細,林夕落也不顧斯文規矩,大快朵頤吃了個飽,李泊言時而探目過來,不多言一句。

  直至館子的夥計撤掉盤碗送上茶,林夕落才有意問起鍾家,“師兄可知鍾家近日在忙何事?”

  “妳惦記鍾家作何?”李泊言面有不悅,“鍾家已然與妳無關。”

  “與林府有關,我便要問。”林夕落道:“貴妾之事是心病,早晚要了了。”

  李泊言沈默半晌,走出門口打探一番,才回屋道:“朝上之事自不用提,鍾奈良得齊獻王的吩咐,專心籌備大婚,此事不結,不允其作他事,故而妳不必擔憂。”

  “如此即好。”林夕落起了身,“明晚便將人爲妳送來?”

  “讓妳們府上的十三爺送,妳一姑娘家拋頭露面不合適。”李泊言堅持,“必須他送。”

  “依你。”林夕落說完,則又掛上面紗,李泊言松了口氣,這好似她初次如此順從聽話?出外叫了丫鬟婆子們來,前護後擁,送林夕落上了轎,直至送到林府正門,李泊言才上馬折回。

  回到“麒麟樓”,李泊言便被挖苦一通,魏海拽其胳膊便開始問何時大婚,候著喜酒,李泊言苦笑搖頭,“師妹乃有事求我,否則怎會如此?”

  “何事?”魏青岩在一旁問。

  李泊言未隱瞞:“要送十幾個丫鬟婆子離開此地,家醜。”

  “帶去城外雲沈寺旁的宅子。”魏青岩直接下令,“順便問問是何醜事。”

  李泊言略有躊躇,但仍應下,魏青岩沈默半晌問道:“離林家老頭子的花甲之壽還有多少天?”

  魏海動動手指,“應還有二十四天。”

  魏青岩不再多問,閉目養神,可腦海中總會浮現剛剛從窗探去時所見那少女的身影,好似發髻上所插還乃他的那一木條簪?這丫頭,倒是個怪人。。。

  ***

  鍾奈良去齊獻王府,進門便氣急敗壞,“王爺,這仇不報,我咽不下氣!”

  “大婚之事都辦妥當了?”齊獻王口中飲酒,身邊兩個小倌陪著嬉笑,鍾奈良目中厭煩,指著那倆小館道:“都走,滾遠點兒!”

  小倌兒略有不滿,但見齊獻王沒有阻意,只得起身離去,齊獻王笑道:“這氣兒撒到我這兒了?”

  “王爺。。。”鍾奈良跪其榻前,“這也可試探試探林忠德那老東西到底有何打算?那日事情一出,林政齊和林政武二人再未上門,連朝上都悶聲不語跟死人一般,占了好位子,奪來豈不正好?”

  “你想怎麼試探?搶個女人?”齊獻王挑眉捏住他的下顎,“你還想要女人?”

  “我沒有!”鍾奈良即刻搖頭,可惜下顎被捏的生疼,即刻補言:“這也是爲了王爺著想,林家始終不肯歸順您,不妨就此端了,林家家族的空殼子也著實給對方擡不少分量。”

  齊獻王撒手一撇,鍾奈良只覺嘴都發麻,半晌才聽他道:“那你就去試探試探,那女子總是魏爺手下的人,他可是個護犢子的,你要不來怎麼辦?”

  鍾奈良陰狠道:“。。。您就等著瞧吧。”

  一連十日過去,林府風平浪靜,未再出任何差錯,雖然閑談之時無人提及四房,但許多人都知道四房出了事,可具體是何事,無人問,也無人敢問。

  林政辛自那日送了人給李泊言之後,便覺在林夕落面前低矮一頭,爲何如此他也說不清楚,再無閑聊半句,只有商議府事才會見面相談。

  老太爺的六十花甲之壽已籌備的差不離,林夕落這些時日早出晚歸,卻也將百壽字繡好,唯獨還差幾個百壽雕字未能雕出,但最好的那一幅字林夕落一直都未動手,並非有意擱置,而是她總覺心不夠甯靜。

  每每看到林豎賢後補的那一幅字,林夕落總覺其中略有缺憾,拿起最初被燒的那一塊雕木,無論如何相比都有無法彌補之感。

  遺失無法尋回才會被人遐想成美好,可如若握于手中或許並非如此。。。林夕落隨即放置一旁,不再多想。

  吩咐好管事的差,林夕落正准備回“宗秀園”去將未完的字雕出,林大總管此時舉了帖子來回稟:“九姑娘,這些帖子都需要前去探訪,十三爺忙不過來了,老奴去身份不夠,您瞧瞧可否請七是幫襯著?”

  林夕落拿過一一翻看,都乃壽宴,喜宴的帖,還有一張喪殯。。。

  “三老爺和六老爺都不在府?”林夕落問,林大總管答:“都忙的脫不開身,連大老爺那裏都已問過,可。。。”林大總管未答,“七老爺如若也無空,就只能您幫襯著了。”

  “我一姑娘去,不合適。”林夕落只得接過帖子,吩咐人回“宗秀園”,可這轎子未等擡起,遠處一小廝匆匆忙忙跑了來,跑至此處粗喘,“九姑娘,九姑娘鍾家,鍾家又來人了!”

  “誰?”林夕落問。

  “鍾公子,他,就是他來了!”小廝驚慌,“他正在門口候著,說讓您親自去迎。”

  林夕落與林大總管面面相視,俱都意外,前些時日問起李泊言,他不是在忙大婚之事?今兒怎麼又來此地?所爲何事?

  “要不老奴先去探問探問?”林大總管有意出在,林夕落搖頭:“您去通稟祖父,鍾家的事可不是我能做主的,”隨即吩咐小廝,“你去回他,讓他在門口等著,讓我親迎?本姑娘忙,沒空,愛進來就進,不進來就等!”

  小廝嚇了一跳,可見林夕落那副模樣也知自家這位主子就這硬脾氣,喘兩口粗氣又往門口跑。

  林大總管往祠堂趕去,林夕落坐在小轎之中,問春桃道:“肖金傑爲可還在四房守著?”

  春桃點了頭,“還在,昨兒奴婢去看過。”

  林夕落沈口氣,囑咐道:“告訴他守住了,四房要是出一點差錯,他就等著吃板子滾蛋。。。”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1:20 AM

第五十六章 擠兌

  一個時辰過去,鍾奈良依舊在林家正門處等候未走,臉上也無半分惱怒之意,好似今日非見不可。

  林夕落聽著小廝的回報,心中更爲狐疑,此人到底爲何?如若尋常之時,這等跋扈劣根的人恐一刻鍾都等候不耐,今兒居然如此有耐性?

  斟酌許久,也知此事不宜再拖,否則鍾府的人在林府門前候一時辰都不允見,這話語傳出去絕非好聽,何況以訛傳訛,不知會傳出什麼花樣。

  “請鍾公子到‘書閑庭’,那裏,他熟。。。”

  林夕落吩咐完小廝,帶著春桃、冬荷便往那方前去,好似憶起何事,林夕落忽然看著冬荷,卻把冬荷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奴婢未再被尋去問話。。。”林夕落點了點頭,上轎前去。

  鍾奈良得此消息心中一涼,冷言道:“林府沒地兒了?非要去那地方見我?”

  小廝躬身道:“九姑娘說了,那裏,您熟。”

  “她。。。”鍾奈良這口氣憋回肚子,硬捶兩下胸口,讓臉色恢複如常,轉身邁進林府,直奔“書閑庭”而去。

  林夕落已候在此處,鍾奈良一進屋目光便直接掃上她頭頂的發簪,依舊是那一根木條簪鍾奈良的目光湧出惱意瞬間消殆,隨即上前見禮,等候丫鬟奉茶後再開口。

  一杯清水送上,鍾奈良端在手中不知喝還是不喝,斟酌片刻撂下杯,開口道:“九姑娘,林府就如此待客?不覺荒要見怪。”林夕落因未嫁人,臉上依舊掛著面紗,鍾奈良只能瞧見她的眼睛和發頂那根木條簪,越看越刺眼,索性轉過身道:“今日前來,乃是有意談迎娶之事。”

  “鍾公子大婚之前談此事不妥吧?”林夕落笑道:“正妻未進門,貴妾先從了禮,您這不是抽戶部郎中的嘴巴子?何況前陣子錢夫人來此,已經說了,貴妾之事就這麼算了,您爲何再來登門?”

  “還望九姑娘多多包涵,家姐性子急,做不得鍾府的主,故而這次乃我親自前來,戶部郎中已認大婚之後十日可迎貴妾進門,喜上加喜,這不沖突。”鍾奈良又端起茶杯入口,可忘記此乃清水,隨手放于桌上。

  “您可是聖上賜婚。。。”林夕落的目光緊瞪他,鍾奈良與其對上,調侃道:“此事皇上已應允,九姑娘,您自可放心?這次我可不是來要妳,而是要之前那位五姑娘,怎麼著?您不樂意了?”

  四房剛剛出事,鍾奈良便親自找上門,而且直指要林瑕玉,這明擺著是有人漏了風林夕落的心中揪緊,目光卻多一分謹慎,“這事沒人樂意,可也得老太爺說的算,待我回了老太爺再說。。。”

  “林府不是九姑娘做主?何必還問老太爺?”鍾奈良道:“我可還等著籌備此事,耽擱不得。”

  林夕落冷道:“娶親是兩家結好,又不是還欠您的債,您等不了就不必等,這時候來催,早幹嘛了?”

  鍾奈良薄唇禁抿,他初次與這位九姑娘相對而談,雖早已派人查過此女跋扈刁蠻,可未成想她話語這般帶刺兒?不僅帶刺,還讓人無法回駁,腦子著實的快。。。

  “那就請九姑娘處置一番?鍾某就在此候著。”鍾奈良撩襟正坐,擺明不走,林夕落見其賴定,只得吩咐人道:“請林大總管來一趟。”

  小廝前去尋人,屋內靜謐無音,鍾奈良偶爾目光掃嚮林夕落,林夕落在一心看著帳目,偶爾出手劃上幾筆,後再繼續翻看,不知看到何物,林夕落一把扔過賬簿,吩咐人道:“去把金四兒叫來。”

  話語帶著怒意,林夕落見鍾奈良探來目光,隨口道:“家事耽擱不得,鍾公子若覺不適,不妨先回府上,這方有了消息再派人去商議?”

  “不急,我等。”鍾奈良坐定,林夕落給丫鬟擺了手,丫鬟繼續爲其續水。

  金四兒從外腆著肚子邁進,一進門金四兒從外腆著肚子邁進,一進門就瞧見鍾奈良在此,先是上下打量,隨即拱了手,嚮前幾步給林夕落見禮,“九姑娘,叫我何事?”

  “金大管事,您這肚子肥肉不少了,一頓飯就花去十兩銀子,您也不怕撐著?”林夕落指指帳薄,“舊賬不提,你給我說說,這幾日早、中、晚飯銀就百兩,銀錢花至何地?工匠們的飯例可都額外貼補。”

  金四兒接過賬簿,屢屢翻看,歪歪嘴道:“九姑娘,我可不止這一個肚子,家中人多啊。”

  林夕落帶著嘲諷緩緩的道:“妻妾三人,月例銀子共十一兩,通房六個,共十二兩,就算大肚子的丫鬟你補貼點兒銀子,也不足百兩,何況這是月銀,你這百兩是幾日的飯錢,你要是不說明白了,我就去你院子裏問問,銀子都吃她們肚子裏沒?如若沒有。。。金大管事,您可說不清了”

  “九姑娘,您夠狠”金四兒一豎拇指,“這數算不清,您從我賬面上扣。”

  林夕落不依不饒:“不成,我就要聽,你這銀子花哪兒去了。。。”余光一掃鍾奈良,林夕落心中冷笑,指桑罵槐的看著金四兒:“你不會家中成群,外面的也不放過吧?我可聽有人說了,你最近連小倌兒樓也走動走動?”

  金四兒即刻火了,不顧林夕落在此直接糙言罵道:“誰嘴裏填了糞的放這狗屁我是好色我認,可我是根棍兒,絕不幹那軟蛋子事”

  林夕落心中哈哈大笑,若有所指的看向鍾奈良,陰陽怪氣的道:“鍾公子,我們府上的大管事脾氣躁,您聽這糙言糙語的可莫往心裏去啊?他可不是沖著您”金四兒是個聰明的,瞬間便反應過來,知道被當了話把子,心中一抖機靈,索性罵開了:“。。。我承認自個兒貪銀子,可這都是爲了女人啊,提了褲子不認賬的事我絕不幹,更不好那賣屁股的腌臜貨,九姑娘,您可得把這人告訴我,這麼誹謗汙蔑我,嘴巴子抽爛他,屁股踹開了花”

  “別嚷嚷了,這還有客人呢。。。”林夕落吊稍的眼上下打量著鍾奈良,那不屑目光恨不能讓鍾奈良沖來掐死她。

  鍾奈良冷哼道:“早就聽聞九姑娘性子銳,如今所見才知您果真是豪爽人,跟個老奴才都如此言談”

  林夕落指著金四兒緩緩道:“鍾公子您誤會了,金大管事雖爲林府的大管事,但這可是我們府上的親眷,老夫人的族弟,若論輩分兒,您還得稱他一聲祖爺。。。”“南方金家人?”鍾奈良連忙打斷林夕落,讓她說完,他還不得開口叫聲祖宗?

  金四兒橫掃一眼,拱了拱手,“自幼混日子,狗屁書字不愛讀,學個一二三四五也是爲數銀子,得族姐照應,才來此地當個管事,不值一提。”

  這會兒功夫,林大總管前來此處,“九姑娘,老太爺請您過去一趟。”

  “那鍾公子這裏?”林夕落給林大總管使眼色,林大總管道:“老奴先代您照應著。”

  林夕落點頭,帶著丫鬟們便離去,未等上轎,金四兒便追出來,湊其轎旁悄聲道:“九姑娘,指桑罵槐完了,總得給個說頭?”

  “百兩銀子作罷,如若再犯可沒這麼容易了,家裏都快住不下院子了,外面的野娘們兒你還玩的盡興,讓我給你付了銀子?再有下次我全都買到府裏當奴才,讓你各個看得見吃不著”林夕落冷瞪他一眼吩咐起轎。

  金四兒連忙拱手,瞧見小轎離去,不由得納罕苦笑,這丫頭可真夠勁兒,還真有點兒不敢惹了外宅的人。前來“麒麟樓”回稟帶走的十幾個丫鬟婆子口中說起林府的事,魏青岩與李泊言等人俱都無言,死個姨太太都不張揚,這林忠德果真是沒死心,還有出仕之意。

  李泊言心中忽有如此行徑愧對林政孝與林夕落之意,魏青岩瞧其面色複雜,淡淡言道:“愧疚什麼?死人才能封口。。。人便有傳言,林家下手不夠狠。”說到此,魏青岩的嘴角卻有一絲無人察覺的自嘲。

  李泊言沒回話,而這一會兒有人來:“魏大人、李千總,鍾家人又去了林府。”

  “誰?”李泊言最先出口,魏青岩眉頭緊皺,侍衛道:“鍾奈良,而且剛剛得知消息,齊獻王爲鍾奈良向皇上說情,讓其喜上加喜,貴妾于大婚之後十日進門,皇上也點了頭。”

  李泊言倒吸口冷氣,“前些時日師妹剛剛問過此事是否穩妥,孰料他居然執意不肯罷休。”

  魏青岩未理其慌亂,繼續問道:“他這次是要誰?”

  “不知,但在林府門口點名要見林府九姑娘,等候一個多時辰,林府迎其入門。”

  “夕落族中行九。。。”李泊言說到此便欲出門,魏青岩一口將其喝住,“林家的事,輪的著妳操心?你不是放棄了婚約?””

  李泊言怔住,急迫回道:“連齊獻王都出了手,這是在與大人您較量,林府成魚肉卑職不管,與師妹婚約未成不假,但卑職真心將其視爲己妹,絕不能眼瞧她羊入虎口。”

  魏青岩喃喃自語,“她?是羊麼。。。”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1:32 AM

第五十七章 稻草

  林夕落去見林忠德,林忠德正在宗祠處歸行叩拜列祖列宗。

  小廝通傳,林夕落從外進來,林忠德起了身,用棉巾擦擦額頭上的汗,開口直言道: “鍾府的事應下,妳一心只顧花甲之壽便可,婚事自可不必操心。”說罷此話,還不忘補一句:“。。。也要避嫌。”

  林夕落心中冰涼,開口道:“瑕玉瘋了您還欲送去做妾?鍾家這是來挑釁!”

  “她一瘋子,豈不正好?妳只應下不必再管!”林忠德轉過身來,“花甲之壽爲先,只辦這一件事就好。”

  何事都只讓她出面,收尾卻一句話了事,林夕落只覺心中不忿,可又細究不出原因,沈默半晌,林夕落道:“婚事我可不插手,但是誰漏的口風我定要查,讓我這一對外事不明,對府事不清的人來當家,祖父,您這心可夠累了!”

  說罷,林夕落轉身離去,林忠德的目光露出幾分銳意,隨即繼續跪于列祖排位前。。。 林夕落離開宗祠,卻著實不願再見鍾奈良,派人去請了林政辛,將老太爺的吩咐交代完,言道:“林大總管應知老太爺的吩咐,但十三叔還是去一趟穩妥。”

  林政辛有意推脫,林夕落瞪他道:“你是個男人!”

  “我。。。”林政辛話語怔住,這若不去,他就成娘們了?

  “去就去,誰怕誰,幹脆打出去算了。”林政辛說著就往那方走,未走幾步就停住,“他怎麼會來要瑕玉?”心中明顯的納罕鍾奈良忽然改了主意。

  林夕落翻了白眼,“你不覺更應關心老太爺爲何點頭應了?”

  林政辛怔住無語,連忙轉身離去,林夕落心燥意亂,不願理這些亂事,可又不知何處可去,上轎半晌,只得吩咐道:“回‘宗秀園’吧。”

  沈寂一日,林夕落悶頭在雜屋裏雕“壽”字,心中不甯,但手中雕刀未停,刀刀劃下,木痕帶著一絲銳紋,好似雕刻,並非再雕這“百壽圖”

  百壽?林夕落將二字與林忠德無法聯系在一起,並非她恨,而是她覺“萬般不得已”與“大局”二字都乃私心借口,他口中常誦:“混賬”二字不知是不是自責?

  未過多久,天祤從族學歸來,林夕落聽著小傢伙兒嘰嘰喳可是在院子裏說話,吉祥忽至此屋,“九姑娘,豎賢先生讓奴才給您送一本書另外還問您的字許久未送,不知何因?奴才說您這些時日爲府中事操心擔憂。。。”

  林夕落放下手中刀木,走過去欲拿書,卻又放下去淨了手,將書本捧于手中,問道:“他還說何話了?”

  “未再說旁的,只說這兩句便走了。”吉祥見林夕落已沈寂書中,躡手躡腳的悄聲離去,林夕落翻開《中庸》,臉上不免苦笑,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正理,可她如今深陷權爭,不肯束手爲刀俎魚肉,如何能讀引書?

  林豎賢之爲人林夕落敬,可其文人正意,林夕落敬而遠之,古人之道用于今朝在于有經驗介之,而非死板規禮必須聽從否則便是大罪。

  翻看幾頁,林夕落看不下去,而就在此時,李泊言忽然到此,與林政孝與胡氏寒暄幾句便到此地尋林夕落,開門見山道:“鍾奈良來此處何事?”

  “求親。”林夕落未有隱瞞,“求娶五姐姐瑕玉爲貴妾。”

  “她?不是瘋。。。”李泊言住了嘴,悄聲道:“她不是瘋了?怎麼送去?”

  “鍾家要娶,與我何幹?”林夕落看著李泊言,“。。。魏大人又有何意?”

  “妳怎會突然想起魏大人。。。”李泊言略有驚愕,來之前的確與魏青岩相商此事,可卻未曾想到夕落先問出口。

  “他不應,你怎會三天兩日往返林府?”林夕落輕笑,“師兄,男人在外逢迎謀生,可不見得女人就必須只會在家端茶倒水洗衣繡花,今兒你來此何事?只說吧!”

  李泊言不知該如何開口,林夕落也不催,取下發髻上的木條簪,用小刀削出了圓孤圈綫,又將那銀針于蠟上燒熱,纏繞木條簪上,放于冰中一冷,二者融合爲一,李泊言在一旁看著,時而瞧瞧那物件,時而看看林夕落,瞧其擦拭此物,不免心中略有酸溜溜,“妳倒是呵護此物。”“及笄大禮,怎能不護?”林夕落道出心中所言,“何況魏大人威懾旁人語不敢言,我借他此物沾沾氣勢,師兄覺此不可?”

  “未嘗不可,只覺稀奇。”李泊言不提此話,說出魏大人之意,“他有意讓林忠德歸他一方,可惜林忠德左右逢迎不肯。連上面的那位都瞧不過去,否則也不會有他請辭一事,只不知他如今有何盤算。”

  林夕落看李泊言,“妳想知老太爺的心思何不去問父親?”

  “老師。。。”李泊方沈了半晌,接話道:“爲人正直。”

  “你來問我,便知我會應?”林夕落自嘲一笑,“有何好處?”

  李泊言怔愣,林夕落朝其擺手,“無利不起早,何況此事與我何幹?如若未想好,師兄便不必開口了。”

  “師妹有何意?不妨說來聽聽?”李泊言搖頭苦笑,心中納罕,剛剛與魏大人商議之時,魏大人早就攤出底牌,告訴他可讓老師這一家得何好處,李泊言卻接連搖頭,如今看來確是他有些固執了。

  林夕落深思許久,感歎道:“此事突然,我還未想好。”

  “不急,妳可多想一想。”李泊言有意先走,林夕落一把拽過他,“不許與父親和母親提起。”

  李泊言嚇了一跳,看看被拽的衣襟,連忙點頭,林夕落松開後便繼續雕壽字,好似未有絲毫芥蒂,李泊言的臉卻紅了半天,可因其赤面未太顯出,磕磕巴巴不知如何開口,斟酌一二則出門去見林政孝和胡氏。

  林夕落的心裏好似多了一根草。

  林忠德一直用她,也是因及笄那日,魏大人親自插簪,故而老太爺始終認爲林政孝這一房與魏大人一方有何關系,回歸林府便乃侯府侍衛首領率隊護送,及笄當日又有魏大人,李泊言前來,何況她最早穿出的青紫紗裙百兩一尺,也絕非是尋常人能送得起。

  李泊言與她之前的婚事始終未明確告訴外人就此作罷,林忠德恐是以爲林政孝不聲不語的與魏大人一方有何關聯。

  這一方與侯府有關,林政齊與林政孝歸從鍾奈良與齊獻王那一方,林忠德上書辭官,不過是遠離朝堂,欲看哪一方最終擡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如若再次出仕也好有個斟酌。

  林夕落心中卻是苦笑,如若林忠德最終選以鍾奈良與齊獻王那一方,她與父親,母親恐都無好下場。

  被架著去管府中之事,能得罪的她都得罪了,沒得罪的也是因林忠德之前有吩咐,不敢在臨近他大壽之帶刺地惹事端。

  大壽?林夕落心中湧出狠意,怎麼不是大喪呢?

  此事拋開不想,林夕落想著魏大人這一棵稻草可否抓的住。

  那個人。。。林夕落的腦中憶起他的身影,冷,著實的讓人覺出桀驁冷漠,但從李泊言的口中所知,此人雖狠,卻對屬下之人極好,跟隨此人之下,縱使林忠德選了齊獻王那一方靠攏,恐也不敢將林政孝這一房供人踩踏。

  但林夕落心中始終不敢輕易應答李泊言,也因爲不過是一個案板跳去另一案板,心中無法安穩啊!

  拋開此事不想,林夕落覺得應沈一段時間再思,想著林忠德吩咐的話,林夕落便是冷笑,露出林瑕玉瘋了的那個人,她一定要好生收拾收拾!

  離開雜屋,林夕落去了鞠林堂,直接讓春桃去叫來肖金傑,這些時日只有他守在四房的院子外,每日定時有人送飯菜,留了丫鬟伺候著林瑕玉,漏風之人也無非就她們幾個了。 肖金傑,林瑕玉的貼身丫鬟,還有輪番送飯菜去的丫鬟婆子,林夕落一個不落全都叫至此處,挨個的看著,瞧著,特別是肖金傑,這幾日在外守著,衣衫破落髒兮,連頭發上還沾著枯草,臉上有茬滿面格外破敗。

  林夕落瞧著他,“讓你去守院子,你爲何做出這副糙模樣?博同情?訴委屈?”

  肖金傑見林夕落問他,第一個跪地磕頭,叫嚷著:“九姑娘啊,您饒了奴才吧,奴才快被嚇破了膽子,您就讓奴才去守著院子 ,奴才半步都不敢離開,可。。。可那麼大的院子,奴才長八條腿也看不過來,只能去了房頂上,一雙眼睛就瞧看過來,可晚上睡不踏實,連飯都不敢多吃,九姑娘,您饒了奴才吧,奴才何事都不知道,只求您讓奴才合合眼!”

  林夕落看嚮那貼身伺候的丫鬟,送菜的婆子,各個眼神慌亂,不知所措,林夕落沈片刻,忽然開口問:“這些時日,除去你們之外,還有誰去過?”

  “沒人,絕對沒人!”肖金傑插了嘴,林夕落面容一凜,冷斥道:“她們要不肯說,我就認定是你,你瞧著辦!”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1:39 AM

第五十八章 打砸

  肖金傑聽著這話,下巴都快掉了地上,目光瞧嚮丫鬟婆子們,各個咬緊了牙不開口,明擺著讓他當這替死鬼。

  本不過是守個宅院,他是累也累過了、苦也吃夠了,那地界時常還傳出幾聲瘆人哀嚎哭笑,活生生的能把人苦膽都嚇出來,誰還敢去?

  可肖金傑不敢應,爲何?因他心中有鬼。

  雖說不能繞著宅院幾個門來回的走,他站了房頂之上,但人有吃喝拉撒,他時而下來去別處歇歇、停停、偶爾聽點兒腳步聲響不聞不問,如若真是此時傳出去什麼消息,他也說不清到底何人?

  肖金傑看著林夕落,跪在地上不知所措,那些個丫鬟婆子偶爾目光偷瞧兩眼,但所見都乃林夕落直盯肖金傑,腦袋更低,而貼身伺候林瑕玉的丫鬟最先站出來道:“九姑娘,奴婢貼身伺候五姑娘,從未離開一步,奴婢敢以腦袋擔保,如若有何閑言傳出,絕對不是奴婢傳的,奴婢也敢擔保,無人見過五姑娘!”

  林夕落未開口,周圍的幾個婆子面面相觀,心中略有訝異,她們旁日送飯菜過去,可卻不知院子裏是何人,如今這丫鬟若不提,她們根本不知其中乃是林瑕玉。

  “五姑娘?”肖金傑訝異之余腦袋更低,他雖站在房頂看院子,可卻看不到屋內,他哪知那院子裏的是林瑕玉?

  肖金傑見林夕落在看他,即刻道:“九姑娘饒命,奴才真不知院中人是五姑娘,奴才如若敢說半句假話,就。。。就讓奴才爛舌頭!”

  “那你就問問,是誰說的?一刻鍾的功夫,如若你問不出來,我就割了你的舌頭,讓你給五姑娘陪嫁當奴才!”林夕落起身進了屋,關上門,肖金傑傻眼,起身看著身後之人,跳腳大罵,“都他媽的給老子說,誰若不說出來,我。。。我抽爛你們的臉!”

  ***

  屋外吵嚷聲格外喧鬧,林夕落將林瑕玉的貼身丫鬟叫進了屋內。

  “五姑娘。。。真瘋了?”林夕落斟酌探問,丫鬟小翠跪地道:“奴婢覺得應該是真瘋了,連。。。連小日子都不知。。。”

  林夕落沈下心,“旁日裏嘶嚷哭笑的也是她?”

  小翠點頭,“是,時而半夜睡醒,就哭嚷鬧人,九姑娘,奴婢……奴婢害怕!”說罷,小翠連連跪地磕頭,“奴婢以前不是伺候五姑娘的,是四姨太太將五姑娘的丫鬟叫走,才讓奴婢去伺候!”

  林夕落即刻問:“以前的丫鬟呢?”

  “奴婢也不知。”小翠連忙搖頭,“十三爺帶走的人裏也沒有,奴婢以前就是院子裏掃庭院的,沒進屋伺候過?”

  林夕落沉默了。。。

  院子裏破嚷聲、打罵聲、哭叫聲縷縷傳來,林夕落只沈坐在屋內仔細思忖,未過多久,屋外的動靜兒漸漸落去,冬荷湊來道:“九姑娘,一刻鍾的功夫過了。”

  林夕落讓小廝開了門,破衣亂衫的丫鬟婆子們映入眼簾,肖金傑目中的賊鼠陰光還未散去,待見門開,立即跪在地上道:“九姑娘,奴才問出了,就是這兩個家夥傳的話。”

  林夕落一指,肖金傑立即拽著二人頭發就往屋裏扯,丫鬟婆子抱頭嚎叫,林夕落連忙擺手,“誰問的話?給了你們多少銀子?”

  “九姑娘饒命,奴婢。。。奴婢也是沒轍的,是六夫人問的!”

  “老奴也是六夫人吩咐的,老奴閨女在六夫人身邊當差的,老奴也是不得已啊,九姑娘仁慈,饒命啊。。。”

  林夕落繼續問:“六夫人問過之後做了何事?”

  二人紛紛搖頭,“奴婢不知。。。”

  肖金傑上去便是一人一腳,“還不說?再敢隱瞞,踹死你們兩個。。。!”

  婆子撲在地上便是道:“老奴真的不知,九姑娘饒命,肖總管饒命,老奴爲了閨女,可不是爲了銀子!”

  “說說,妳們怎麼給六夫人傳的話。”林夕落依舊不應,繼續探問。

  二人沈了片刻,丫鬟率先道:“奴婢只說不知給誰送的飯菜,不過那屋好似以前五姑娘所住的地界兒,而且瘋哭瘋鬧的,特嚇人。”

  “老奴是去送換洗的衣裳,瞧見都是。。。都是紅。”

  林夕落沉默不語,肖金傑即刻上前躬身巴結:“九姑娘,可還要奴才幫著問什麼?那幾個雜種打死都是活該,居然敢蒙騙九姑娘,實在不想活了!”“你閉嘴!”林夕落看嚮那丫鬟婆子:“六夫人給了妳們多少銀子?”

  俱都無聲,林夕落猛拍桌子,“給多少?”

  “五、五兩。”

  “老奴沒收,都是替閨女做事。”

  林夕落一指肖金傑,“六夫人的院子在何處你可知曉?”

  肖金傑立馬道:“奴才當然知道,就在南口的‘景園’,從‘香賦園’可進去,也可從園子裏繞過去,奴才在林府呆了快一輩子,犄角旮旯每一處不熟的!” “那你現在就去‘景園’,把六夫人的屋子給我砸了!”林夕落字字句頓,肖金傑欲點頭隨即呆滯,舌頭都打亂,“什麼?九,九姑娘。。。”

  “去把六夫人的院子砸了,你聽清楚了嗎?”林夕落的聲音不大,可卻滿屋皆驚,砸六夫人的院子?好歹也是一六品夫人,九姑娘這膽子實在太大了吧?縱使六夫人問話有錯,可也不能如此囂張,這林府還不鬧翻了天!

  肖金傑好似傻了一般,砸院子?他去?他也得有那個膽子啊!

  “九姑娘,奴才認錯,奴才偷懶,可奴才也要有睡覺的功夫?”肖金傑立即跪在了地上,抽著自個兒的嘴巴子,“九姑娘,您饒了奴才,奴才錯了,奴才錯。。。”

  “讓你看著宅子,你偷奸耍滑,還在這裏訴委屈?早先我說什麼了?如若出錯,你就尋根繩子吊死,你怎麼不去吊死?”林夕落冷言,肖金傑又跪地磕頭,林夕落指著他道:“狗改不了吃屎,你敢說你不知道是六夫人傳話問的?你收了多少銀子?”

  “奴才連一枚銅錢都未敢往兜裏狀,九姑娘,奴才如若說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肖金傑說著話,林夕落道,“。。。如今再賞你一機會,去砸六夫人的院子,你如若不去,你就給五姑娘陪嫁去鍾家,你瞧著辦,”林夕落給春桃使個眼色,“一炷香功夫。”

  春桃轉身去點香,肖金傑抽自個兒嘴巴子的聲音更響,可臉腫成開花饅頭,林夕落都不動聲色,肖金傑的巴掌抽疼,也知這事他逃不掉,可砸了六夫人的院子,他還能有活路嗎?

  “九姑娘,您,您給條活路吧!砸了六夫人的院子,奴才還能在這府裏頭混嗎?”肖金傑壯著膽子說話,這嘴巴子抽的自個兒臉蒼腫,連說話都含含糊糊不清楚。 林夕落道:“你不敢?”

  “奴才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啊!”肖金傑嘴角都露了血絲,林夕落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你可敢?”

  肖金傑怔愣,九姑娘去?肖金傑咬了牙,“有九姑娘做後盾,奴才豁出去了!”

  “耗子膽,沒出息!”林夕落說罷便起身往外走,春桃急忙跟隨,冬荷連忙湊其耳邊道“要不要與老爺,夫人回一聲?”

  “回老爺夫人有何用?去尋十三爺!”春桃說完,冬荷恍然反應過來,不顧林夕落是否會怨念,也不尋再別人傳話,自個兒跑著便尋林政辛而去。

  林夕落未上轎,就這麼帶著肖金傑和丫鬟們前去,而後還命小廝拖著那收銀子傳話的丫鬟,婆子,肖金傑的手下的非常狠,這倆已經被打的兩腿都走不了路,就那麼架著,拖著往外走。

  一路上所見之人全都驚愕呆住,瞧著林夕落一行人走過,便是各自往院子裏跑去通稟消息,沒多大會兒功夫,就連欲尋林夕落回稟修繕之事的金四兒都得知了這個消息。

  砸六夫人的院子?金四兒愣後便是笑,真的的稀奇了。這林府多少年不出一次奇葩了,就讓這位九姑娘攤上,還真得瞧瞧這熱鬧!

  進了“香賦園”,門口的媽媽們全都上前來迎,更有上前攔著說話,意圖等主子出來說和兩句,莫把事情鬧翻了!

  香賦園這陣子一直沒出來惹是生非,都乃二姨太太千叮嚀萬囑咐,不允二房任何一人去與林夕落作對,無非是爲了躲老太爺的怒火,尋找時機,可剛剛一傳九姑娘吩咐人來砸院子,這可是讓所有人都愣了!

  未等有人通稟完,林夕落已經帶人進了院,下人們硬著頭皮上前阻,可話語還未開口,林夕落推搡開斥道:“告訴你們,誰再攔我,我就打誰,回頭別怨我手黑心狠,不想挨巴掌的都給我躲開!”

  婆子們下意識的便往後退,林夕落闊步向前,肖金傑低著腦袋跟著小跑在後,還有硬著頭皮上前阻攔的小廝全都被他推搡開,“膽子夠大的,連九姑娘都敢攔,嘴巴子不想要了?”以往的肖金傑便是跋扈之人,如今滿口大銀牙更讓人駭然不敢接近。

  一連走到“景園”,林夕落站在門口看著哆嗦的丫鬟婆子便是道:“砸!給我狠狠的砸!”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1:45 AM

第五十九章 棋子

  林夕落話語說完,最先看的便是肖金傑。

  肖金傑自知躲不過去,跳腳便是叫嚷道:“砸!砸!”

  接連踹了兩個木凳,隨即便在這院子裏撒丫子開鬧,林夕落冷哼一聲,直接往六夫人的正房而去。

  孫氏此時正從屋中趕出來,未等出門,就被林夕落迎回屋內,上前道:

  “四房的事,是您透出去的信兒?”

  “妳個死丫頭,妳瘋了!還敢砸我的院子?不搭理妳這不知羞恥的,還找上門來砸我?我看妳敢動一個!”孫氏話語還未落地,就聽“啪!”的一聲,林夕落隨手便推倒一個青瓷梅瓶,孫氏嚎啕驚嚇,隨即大嚷:

  “妳個不要臉的丫頭,我跟妳沒完!”

  “劈裏啪啦!”林夕落所到之地,無一處不被她砸爛物件,孫氏身邊的丫鬟婆子連忙上前阻撓,卻都不敢硬來,然而被林夕落推開!

  孫氏氣急敗壞,親自上前,她走一步,林夕落砸一樣,再快幾步,林夕落隨手將她擺正堂的架子都推倒。。。

  瞧那碎瓷滿地,碎砂成泥,孫氏險些氣昏過去,林夕落停了手,站她跟前,指著便是罵道:

  “四房出了事,這林府都快成了被人吞進腹中吧嗒兩下嘴嚼吐的東西,您居然還出外去捅家醜?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鍾家給了您如何好處?各個都要爲私利謀官謀財,你們這腦子裏就不想想,林府出了醜,你們臉上也掛的住!

  “血口噴人!”孫氏即刻還嘴,“這院子裏如此多人,妳憑什麼就認定是我說的?”

  “就妳家的閨女小,夠不上嫁人的年齡,不是妳是誰?”林夕落上下打量著孫氏,“好歹也幾十歲的人了,說瞎話臉都不臊的慌,是該誇您城府深?還是損您臉皮厚?”

  “妳。。。”孫氏氣的說不出話,伸手就要去打,林夕落抓住孫氏的手一撇,卻將孫氏的胳膊扭了,朝後方擺手,肖金傑即刻把那丫鬟婆子全都拎來,林夕落道:“剛剛都說什麼,再說一遍!”

  丫鬟婆子擡頭看到孫氏,即刻低頭閉緊了嘴,就是不肯開口,林夕落冷笑,“這時候不說?那就打掉了牙,一個字也甭說!”

  “奴婢說,是六夫人給奴婢五兩銀子,讓奴婢去看四房到底怎麼回事,奴婢回了,好似是五姑娘出了事。”

  丫鬟即刻出口,婆子斟酌半晌,略微點了點頭,“老奴,老奴沒辦法!”

  孫氏被這二人氣的臉色刷白,再見林夕落咄咄逼人之態,繼續反駁:“我去探問四房的事,就是我告訴鍾家瑕玉瘋了?妳耳朵長邪了吧妳!?”

  林夕落拽著孫氏道:“我有說過瑕玉瘋了麼?您知曉的倒是真清楚,誰把這話傳出去的,誰生兒子就是個閹貨!”

  “不要臉的丫頭,滿口髒言,氣、氣死我了。。。”孫氏被她拽的衣領格外緊,臉色通紅的上不來氣,正值此時,門外沖進來一人,正是六老爺林政肅。

  剛剛林政肅正與林政齊說著府中事,熟料小廝即刻來回稟,道是九姑娘去砸院子!

  雖說此事過于荒唐,但這老七家的閨女誰都不敢確保不惹事,故而,林政肅才匆忙歸來,熟料一進院子就是滿地狼藉,沖進屋,正瞧見林夕落揪著孫氏的衣領,頓時就火了,沖過去便將二人扯開,一把將林夕落推個跟頭,“妳。。。妳找死!”

  孫氏看到林政肅,眼淚頓時“嘩”的流出,上氣不接下氣的道:

  “老爺,老爺您得做個主啊,連個庶系的丫頭都爬上了腦袋,這日子沒法過了。。。”

  林政肅聽著孫氏的哭嚎,看嚮林夕落的目光中滿是狠意,“不跟妳一般見識,妳還真拿自個兒當個人了,連我的院子都敢闖,妳是不想讓一家子消停!”

  “那也要看六伯母是否做了不消停的事,將四房的醜爆出去,鍾家人逼婚上門,你們不怕醜,我怕個甚?明兒我就去找鍾奈良說說,不行把你兒子送去給他當個玩物,也免得女人嫁去守活寡!”

  林夕落話語說完,林政肅伸手就要打,林夕落挺身不動,卻是肖金傑閃身站到了跟前,林政肅這一巴掌結結實實的甩了他的臉上,嘴角出血,肖金傑“噗噗”吐出兩個帶著銀光的顆粒,舌頭一舔,倆板牙沒了!

  “混賬東西,我今兒打死妳!”林政肅接茬還要打,林夕落站在肖金傑身後繼續罵,但凡遇上的物件繼續砸:

  “各個狗扯羊皮,裝模作樣,六品官兒?我呸!你們不怕家醜外揚,索性我豁出去了,將你們的醜事全都抖落出去,不就是在外還養倆姨奶奶不敢領進門麼?下兩個野兒子都不敢認,其中一個還是你手下的媳婦兒,不知羞恥,也不知誰的臉皮最厚,穿身官服就真當自己是青天大老爺了,也不把鏡子擦亮堂點兒,看看腦袋瓜子頂上長不長綠苔!”

  林政肅氣的兩手不停,可他終歸近四十年歲,被氣的身子發虛,腳步跟不上林夕落這靈活的,兩手不停的抓打,卻都打在肖金傑的身上!

  肖金傑嘴巴子一個接一個的挨,心中苦不堪言,他剛剛不知是哪根弦兒搭錯了,非選在那時出面護著九姑娘,本想舍身一把,孰料這可不是一把,再如此下去,一口牙算是徹底廢了!

  林夕落嘴皮子快,可話語卻格外清晰,遇上敏感字詞,她的語氣更是加重,孫氏聽的目瞪口呆,眼淚也不流了,看著林政肅便喊嚷:“還有野兒子?我。。。我活不下去了!你當我是妒婦容不下姨娘?居然還在外養,你這是在剜我的心啊!”

  林政肅還未等打到林夕落,殊不知身後卻接連挨了幾巴掌,乃是孫氏出的手,心中本就氣惱,林政肅回手一巴掌打了孫氏的臉上,孫氏嚎啕大哭,撒潑瘋癲,林政肅這會兒瞧見個空便一把抓住林夕落,“都是妳個死丫頭,妳怎麼不去死!”

  手掌伸出,未等抽下,卻被一人抓住!

  林政肅回頭欲罵,卻見此人是林政辛,愕然之間,林政肅結結實實挨了林政辛一巴掌,就聽林政辛道:“惡心!”

  林政辛早已到此,看到林夕落如此打砸、如此泄憤,他並沒有出手阻攔。

  爲何要阻攔?林政辛只覺自己的手都跟著癢,如此的家、如此的宅,如此的富麗堂皇不都是擺設?還何存幾分情義在?

  鍾家本已息事甯人,如今林瑕玉瘋了被傳出,鍾奈良借機上門,就是逼迫林忠德做出選擇,可齊獻王那人卑鄙無恥,野心勃勃,若投其門下,林家百年的名號徹底作廢,此人心思更是極爲狹隘,如若不投其門下,林家便只能投宣陽侯門下。

  宣陽侯一直都乃太子之人,這也是正道,只可惜林家長子、六子大理寺行職、三子吏部行職,而這二方之首卻都乃齊獻王之人,這如何選?

  林政辛明曉林忠德之無奈,可也對其畏首畏尾、左右逢迎、以子女爲棋換林府名號興旺心中冰冷,到底哪個更重要?

  他沒有答案,也不想再去尋答案,他就這樣看著林夕落砸了六夫人的院子,破口大罵,連林政辛都忍不住叫一聲好,佩她的膽量,這種事,林政辛自認混不吝,可他絕對做不出來。

  爲何她一個姑娘就能做的出?僅僅因爲林瑕玉嗎?林政辛只覺此理由不夠充足,可還有何因,他不知道,就這樣的看著、聽著,直到林政肅抓緊林夕落的手,他才奮不顧身的沖上前制止住,並且給了林政肅一巴掌。

  林政肅捂著臉,這是他的弟弟,老太爺最疼愛的幼子,林政肅縱使氣湧心頭,也要想一想若真對他動手的後果。

  林政辛明曉林政肅所思所想,不屑一笑,拽著林夕落便往外走。

  二人對此無話可說,一直到出了“景園”大門,林夕落才從林政辛的手中掙脫,“十三叔。”

  “夠了,妳發泄夠了?”林政辛轉頭問,目光極爲複雜,在等待她的解答。

  林夕落冷哼,“落井下石?活該。”

  “妳不僅如此,還爲何?”林政辛正經相問,臉色未再有尋常調侃嬉鬧之態。

  林夕落沈了片刻,才道:

  “他們吃裏爬外,砸個院子算懲的重?索性無人要這臉面,那就全都掀了,”林夕落見林政辛沈默,走去道:“您甭以爲這幾位伯父是自個兒願意的,十三叔,這都是老太爺擺的棋子,任何一個人都是棋子,誰都不例外。”

  “夠了!”林政辛怒斥,“好歹他是妳祖父。”

  “祖父?”林夕落冷笑,“自欺欺人,我騙不了自個兒,你做的到?”

  林政辛無法應答,而就這一會兒,林大總管匆匆跑來,回稟著道:“九姑娘您惹了大禍了,老太爺發火了!”

  “發火?那正合適。”林夕落探看林政辛一眼,轉身就往宗祠而去,林政辛瞧其背影,目光中的落寞沈頓下去,那一句‘自欺欺人’紮入了他的心!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4 11:46 AM

第六十章 撣子

  林忠德氣惱發抖,在祠堂內也無尋常的沈穩,背手來回行走,時而悶咳幾聲,臉色漲紅,時而怔住張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對。

  本是還有十天,便乃他的六十花甲壽日,可偏偏在如此之時,傳出林夕落砸了二房的院子,這不就等同于在他心窩子上扔塊石頭,憋悶的上不來氣,連火都爆發不出來。

  林忠德拍著自個兒的胸口,告誡自己莫太動怒,否則氣昏過去,可就前功盡棄,可林夕落一踏進此門,林忠德將這話全都忘至腦後,劈頭蓋臉便是道:

  “妳到底有多大的膽子?連長輩的院子都敢砸,妳想氣死我才肯罷休?”

  “府內井井有條,祖父不悅,府內雞飛狗跳,祖父還不滿,您到底有何心思,不妨直說。”林夕落直接攤牌,“孫女雖蠻橫跋扈,但也不是任人刀割的傻子,祖父,好歹我們都是您的晚輩,個個都被當呆子一般呼來喝去,您就舒坦?”

  “放肆!”林忠德猛斥,“妳。。。妳給我滾,往後府中之事不再由妳把持,妳給我滾!”

  “您說不用就不用?”林夕落冷笑:“那我也告訴您,如若您不用我,大房,二房,四房有人敢找我與父親,母親的麻煩,我就將你私下爲齊獻王獻銀子的帳目,與幾位大人勾結將吏部侍郎彈劾罷官,全家抄斬,爲此所得的銀子帳目都送出去,,您想順順當當過這花甲大壽,恐怕沒那麼容易!”

  “妳個丫頭,如此賊心,妳到底是不是我的孫女!”林忠德斥惱之間也有驚愕呆滯,這是個及笄之齡的丫頭,怎麼可能?

  林夕落站在林家列祖列宗牌位之前,鞠躬上香,口中道:“玉石俱焚,我做的出來,不信您就嘗試嘗試。”

  “妳。。。妳個混賬!”林忠德話語凝噎,不知如何斥罵才好,“混賬”二字出口無數。可卻無一如今日這般讓林忠德發自內心的惱怒驚恐,林夕落轉頭看他,自也看到那副不可置信之態。

  誰會信?她這些時日讓帳房先生將帳目拿出,屢屢翻看,時而討問,她似不懂不會,林大總管試探兩次,又見她只看不抄,不記,也未曾將帳目拿,所問的事也不過尋常雜七雜八的小事便未放在心上,而後連帳房先生都不在多言,任憑林夕落隨意拿看。

  林夕落該記的事自然記得清楚,李泊言屢屢來林府,林忠德只讓門房接待,他卻一句不問,反而那日憶起這幾位叔伯,都乃齊獻王的手下的官差,林夕落的心裏自然納罕疑惑,待帳目之上有幾筆大額出入,來往之人都乃朝堂官員,再與林政孝問起這幾人,無一是忠良之臣,再問李泊言,他冷哼撇頭的做派明顯是與宣陽侯對立之人。

  那不就是齊獻王的手下之將?

  屢屢推斷,林夕落心中略能知曉,林忠德這是盤算著自動辭官將這些事抹個幹淨,尋個由頭,皇上將他再請回朝堂,這些事自然不了了之,他反而依舊誰都不依不靠,從中周旋,但何事能讓他哭訴委屈?

  這委屈便在家事不甯之上,首當其沖便是林夕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一人得敗,全家都要受牽連,她如若出了事,林政孝能得了好?胡氏能有好日子過?連帶著林天祤恐怕都前程無明啓之途。

  林夕落可自忍,但她忍不得父母受苦,兄弟受累,她只能撕破臉皮來對這老頭子,特別是在他花甲之壽將臨,更借了六夫人孫氏將林瑕玉瘋了的消息傳出這個時機。

  何況。。。魏大人那方不還惦念著林府中有一接洽的人?

  林夕落不再有聲響,林忠德也不知該說何言。

  當初選這丫頭當家,他捫心自問的確事出有因,一乃不知她與魏青岩手下的婚事到底如何,可接二連三由魏大人出面幹涉,這的確非比尋常,二來,這府裏的確也需一何事都不懂,且能由他所控之人來攪和攪和。他的選擇無錯,錯就錯在對這丫頭了解太淺!

  這會是一才十五歲的丫頭?林忠德將其與林政孝聯想起來,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這會是他那蔫兒子教出的丫頭,更無法想象,這個年紀的丫頭中能有如此心計之人。

  屋內聲無可聞,一老一小就這麼平靜對峙,誰都不再開口。

  不知多久,門外傳來腳步之聲,林夕落率先轉頭探去,卻是林大總管。

  林大總管也瞧出這二人神色不對,只拱手稟道:“老太爺,皇上身邊來了人,稍後就到。”

  “誰來此地?”林忠德即刻起身,慌亂之余有些不知所措,林大總管道:“是陸公公。”

  陸公公。。。林忠德的腳步更爲焦躁,林夕落看此事不可再談,叫進來春桃和冬荷,“替老太爺更衣,凈髪。”

  林忠德怔片刻,隨即任由兩個丫鬟上前侍奉,林夕落就坐于一旁不聲不響,直到林忠德准備出門時,才與林夕落道:“林府容不得妳胡意放肆,花甲之壽若有半分差池,決不輕饒!”

  林夕落隨意福身,林忠德快步離去,林大總管松口氣,連忙張羅府中之人去門口迎陸公公。

  看著林府的列祖列宗牌位,林夕落閉目養神,心中道,都是祖宗,就讓我這一家人能有個痛快日子過吧!

  林家衆人去迎此位陸公公,但陸公公只與林忠德敘言兩句就請他上車入宮,所有人站在正院門口被晾在此地,各個都不知所措。

  林政齊冷哼的看了一眼林政孝,目光中帶有不屑,林政肅早已轉身離去,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林政孝這時心中也已難安,剛剛林政辛已來說了林夕落今兒砸了六夫人院子的事,林政孝僵成木頭人似的,堅決不肯信此事。

  夕落的確有股子硬脾氣,可不至于如此跋扈。但胡氏被大夫人叫去問長問短歸來之後,夫妻二人一對口徑。各自心裏好似澆了一盆冰,這丫頭啊!膽子到底像誰呢?

  回到“宗秀園”,林政孝與胡氏雖心中忐忑,可見林夕落已在雜屋之中繼續雕“百壽圖”,林大總管在一旁回著府中內宅差事,二人滿肚子話語都未出口,只站在門口看了她許久,才相攜進至屋內。

  夫妻二人無心咽飯,舉起筷子面面相關,胡氏忍不住開口道:“老爺,這丫頭的性子像誰呢。”

  林政孝苦笑,“未曾想出。”

  胡氏似不敢確信,卻又忍不住說出口:“可我怎麼覺得這樣的日子反倒舒坦了些。。。大夫人今兒雖抱怨了幾句夕落跋扈太無規矩,可未如以往那麼刻薄了。”

  林政孝看著她,一個女人家,自不懂這其中哀苦,但夕落如此所爲不正爲家人的日子安穩?

  “吃飯。”林政孝率先入筷進碗,胡氏點了點頭,二人俱都無言。

  林忠德歸來之時,已經是二日天剛露出清亮,可他一進門,林府所有宅院不出一刻鍾的便全都知曉。

  林政武,林政齊,林政肅未能忍得住,直接便去祠堂尋林忠德問清皇上召見所爲何事,可惜林大總管于門口攔見,道是老太爺已累了,有事明日再提。

  三人面面相覷,而林政肅更納罕老爺子將夕落那臭丫頭叫去,不責、不罰,砸了院子連罵上兩句都未有,就這麼算了?縱使她與魏大人的手下定了親事,可也不能如此縱容?

  林政齊看出他心中之事,使了眼色連忙將其叫走,兄弟二人好歹有個商議,但林政武的腳步邁的格外緩慢。

  他是這一府嫡長子,可如今呢?老太爺壓制在上,連府內宅事都一丫頭所管,大房被視爲無物,這是爲何?林政武前思後想,而後苦笑搖頭,還不是因他子嗣不足?只有一兒,一女,且長子還病臥在床,吊著口氣隨時撒手人寰。

  要另娶嗎?可許氏還在。。。林政武無心回“紫苑”,就坐了祠堂之處等。

  天色漸漸亮起,一切平淡如常。衆人見過老太爺,林忠德卻未提進宮見駕,更對出仕還職半字未有。所有人都心中打鼓,但他不說誰都不敢問,這時候誰當了出頭鳥,可最容易出茬子了。

  接連幾日,這府內最忙之人便是林夕落,自林忠德見駕歸來,雖不言語此爲何事,但欲爲其賀壽的拜帖接二連三的送來。有些是前陣子退帖子的,有的是一直觀望此事才送來的。林夕落讓人歸類,每日都檢查修繕的園子,宅子、湖水的清淤。連帶著丫鬟,婆子們的衣裳都挨個過目。

  後日便乃林忠德的六十花甲,林夕落這兒日除卻忙碌府事,也不忘精修百壽圖與百繡字這二件壽禮。衣衫不整,灰頭土臉,任憑胡氏跟在一旁擦也無法抹掉汗泥汙漬在她臉上凝出的花兒。

  而就在此時,李泊言忽然來此,瞧見林夕落如此模樣,呆滯歎氣,“魏大人讓我來送妳一樣禮。”

  “何物?”林夕落擦拭著手,李泊言的眉頭皺緊。從侍衛手中接過一包裹嚴密的物件,林夕落拆開瞧看,卻是一雞毛撣子?

  臉上嗔笑,林夕落道:“師兄,我有意請見魏大人。”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10:37 AM

第六十一章 預見

  小葉檀杆兒、杆子上的雞羽整整齊齊、顔色統一,撫在手上可比輕紗般柔軟、拂面都覺溫潤舒坦,頂部的象獠牙雕帽兒上的銳尖鋒利刺目。。。

  這是她最早拿來刁難李泊言的物件,如今卻是魏大人送?

  林夕落的嘴初次笑不攏,再見李泊言一臉鐵青,她更是笑燦如花:

  “師兄,等著你說話呢,別黑著臉,我可不愛看。”

  李泊言沈口氣,苦澀道:

  “我能說何?上次回稟你問要何好處,今兒魏大人便讓我將此物送來。。。妹妹,妳、妳可想好了?”

  林夕落笑著打量李泊言,“師兄,依舊那句話,你的心眼兒太多,心胸寬窄無度,四字:君子不器,你可要好好品一品。”

  “無論是何聖言,在妳嘴裏一說怎麼總覺得不對味兒呢?”李泊言揉額,“妳請見魏大人,我去回稟一聲,等著信兒吧。”

  林夕落送其到門口,胡氏從屋裏出來道:“他還想著這物件呢?”

  “這是魏大人送的,與師兄無關。”林夕落倒覺這物價格外稱心,拿其回閨房尋一落地瓶放至其中。胡氏追進屋中“魏大人送此物作甚?夕落,妳。。。妳可不能胡來!”

  “娘,妳說什麼呢?”林夕落翻了白眼,胡氏不依不饒“那魏大人刑克。。。”

  “娘!”林夕落笑容落下,轉回身來直盯著胡氏,倒把胡氏嚇到,後覺此話不妥,補言道:

  “娘也是擔心妳與他、他跟妳”

  林夕落依舊看著她“娘,您真的想多了。”

  “好,好,娘不想,娘這也是爲妳的婚事擔心。”胡氏坐在一旁,林夕落爲其倒茶,思忖半響才與胡氏細聲道:“我如若不攀附魏大人,讓老頭子忌諱、讓這府中人忌諱,女兒還能有安穩日子嗎?那所嫁鍾家的妾就不會是瑕玉,會是我,娘,您的好意女兒知曉,但其中彎彎繞繞,您不懂。”

  府中之事林夕落只與林政孝私談,未對胡氏說,一乃胡氏無主意,二來也是怕她擔心。

  如今事已至此,林夕落有意透幾句,讓胡氏心中也有底,最主要是讓她莫要胡亂猜忌。

  “瑕玉還要嫁?”胡氏驚了“她不是,不是瘋了?”

  “瘋了嫁豈不正合適?”林夕落冷笑“這是那老頭子的原話。”

  胡氏倒吸口冷氣,翕嘴不知該說些什麼,林夕落爲其揉肩,賠笑,胡氏就此再不開口。

  時間至晚,林夕落與林大總管又確定了後日老太爺花甲之壽的各項事,也將林忠德有吩咐下的帖子一一備好,林夕落想起林豎賢:“豎賢先生的可是送去了?”

  “他?”林大總管翻翻名冊“還未有,他乃林族後人,未送請帖,如若送了,還顯得關系遠了。”

  林夕落點了頭“我去一趟。”

  林大總管略有猶豫卻未阻攔,林夕落回去周整好衣裳,又拿了書本,帶著春桃、冬荷便往府外行去。

  小院依舊靜謐安和,屋內一盞油燈閃亮,偶爾有幾聲輕咳、腳步聲,但隨即便安靜下去。林夕落站于這院子半響,讓春桃和冬荷在此等候,她則邁步進屋。

  依舊未敲門,林豎賢怔刻,未往這方看,開口道:“妳來了?”

  “先生就知是我?”林夕落走至書架旁,林豎賢坐在書桌之前依舊未擡頭“除了妳,還有誰不叩門請進?”

  林夕落笑了“後日老太爺的大壽,特意來請先生。”

  “自會前去。”林豎賢放下手中書本,林夕落在書架上細細尋書,俱都乃文人典籍、豎賢手抄書本、心得筆記,連角落中都無閑書雜文,林夕落心中笑,這定是怕她來此再看到,又不知藏于何處了。

  怕她來?林夕落心中狐疑,他怕嗎?

  林夕落對古人聖言已無心再讀,走至林豎賢對面“先生,還未調理好心態?新到此的先生所教我無興趣,每日行書兩篇即可,只有誇贊無半句建言。”

  林豎賢只覺她到此後,手中書本一行字都未看進去,索性放于一旁,敘言道:“新去教書科的先生也非凡人,興帝十三年的探花,書卷略有迂腐,都因一手好字而得寵,他去教習妳都婁惡,可見這些時日妳更爲心高氣傲了。”

  “那又如何?”林夕落隨意道:“一季百兩紋銀,請的便是皇上寵的先生。”

  林豎賢怔住“這乃妳意?”

  “自是老太爺的意思,我一府院裏宅著的女眷,我認識他是誰?”林夕落語氣不屑,林豎賢也看得出“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可蓋棺定論。”

  “先生君子,學生小人。”林夕落話語調侃,林豎賢卻帶怒氣“自我糟蹋,荒唐!”

  林夕落愣了“先生,我可是來躲清靜的,您再訓斥,我可走了?”

  “我有意教文、行、忠、信,此徒卻徑、力、亂、神,債啊!”

  林豎賢自我感慨,頻頻搖頭,林夕落倒是笑了“後日清早便有宗祠齊拜,先生不如明晚便至府上,族學你不願再去,我已命人在“宗秀園”收拾妥當一屋子,父親也欲與你細談。

  林豎賢點了頭”我也有意向表叔父請教。”

  林夕落奉上這二日所看書本及她所行大字,林豎賢看了片刻,從書架上再拿一本送入其手。

  “先生告辭。”林夕落接過,行了師生禮,林豎賢也起身回禮,二人四目相對,心中都明對方之意,一日爲師,終身爲師,林夕落認定,林豎賢心中已應。

  未再多言,林夕落出了門,林豎賢瞧她離去,直至院門關上,心中猶豫,此徒?一輩子的麻煩,如何教矣?

  林夕落回了“宗秀園”這一晚可乃她最清閑的日子,明晚還要忙碌壽日大禮,恐怕都閉不了眼,故而進院子洗漱便早早睡下。

  “宗秀園”如此清靜,可其他院子則爲這份清閑,首當其沖的便是大夫人許氏。

  小産乃她心中之痛,連帶著林政武這些時日都時常不歸,她的心裏更是憋屈,嫁入林府,乃是嫡長房的夫人,光彩耀人,可如今?落魄苦衷,連個庶系的丫頭都不如。。。

  林綺蘭整日陪伴其身旁,好似也受了刺激,時而忽然掉淚,時而怒斥下人,這無疑是一把銳刀,更割許氏的心。

  想起林夕落,許氏的牙都咬出了血,打了林綺蘭,老太爺不責罰,連林政武都悶聲不語,只是不允她再來“紫苑”就這麼算了?就這麼忍了?許氏直至今日都不敢相信,曾經一言九鼎的大老爺、曾經恢宏榮耀的大房,怎麼就過成這樣了呢?

  後日乃老太爺的大壽,許氏還有幾日才出小月子,她也咬牙要露臉面,任憑許嬤嬤勸慰了一整日,她都不肯罷休“內宅如若再不出手,大房就成了冷房,大老爺在何處?”

  許嬤嬤尷尬難言:“在。。。在後面的小院。”

  許氏沈心閉眼,幽怨言道:“如若我再不出去,這大夫人,恐怕就要換人了。。。”

  “香賦園”二姨太太聽著林政齊和林政肅說起後日安排,不免面色露苦笑,“不允我去叩拜?他這是要我的命啊。”

  “母親,我去與父親再說說。”林政肅說話就往外走,二姨太太猛斥:“滾回來!”

  “娘”林政肅急道:“整日讓個丫頭來管府事,連我院子都砸了,老爺子半句話都不肯說,這成什麼了?我雖爲庶子,還帶也是他的兒子,瞧瞧如今這日子怎麼過?那臭丫頭也不知會什麼招,居然把老爺子給糊弄成這幅模樣!”

  “。。。連林大總管都對其俯首帖耳,簡直見鬼了。”六夫人孫氏在一旁插話,卻被二姨奶奶不屑的掃了兩眼:“他見鬼?你們的腦子都怎麼長的?個個都守著鍾家、守著齊獻王就覺得榮華富貴一輩子了?他不是太子,縱使強勢,那位子也名不正言不順,老太爺爲何會辭官?你們就不用用腦子?”

  二姨太太不等他們回話,似自言自語道:“老七一輩子窩窩囊囊,唯獨就收了李千總一個學生,而李千總又是魏大人的走膀右臂,都能爲不允錢夫人給林夕落做及笄正賓而出面,這層關系妳們就不想想?各個填了糞的腦袋,讓你們安穩的過老太爺的花甲之壽卻把四房的醜事漏出去。砸院子?活該!”

  “娘,老六知錯了,明兒鍾家來人,那魏大人會不會來此?”林政齊給林政肅使了個眼色,讓其閉嘴,要說這府中最油滑之人便乃林政齊,否則這些時日他與三夫人、林芳懿也不會如此悶聲不語。

  二姨太太冷笑:“他會不回來?就看老七請不請得動了!”

  李泊言將林夕落請見之意回稟給魏青岩,魏青岩未有意外之色,貌似理應如此,李泊言道:“魏大人可有意見她?那丫頭性子可有些劣。。。”

***

  “後日是林忠德那老頭子的花甲之壽?”魏青岩未答反問。

  魏海應道:“是,鍾府已經接了帖子,會有人去,但皇上後日命您進宮陪同閱戲。。。”

  魏青岩斟酌後道:“就選那一日。”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10:40 AM

第六十二章 灑錢

  農曆九月已入深秋時節,落葉褪去嶄綠,露出紅黃葉邊兒,如畫筆繪上,微風輕撫便落于地面,層層疊疊,好似一片花毯般美。

  林夕落喜愛這幅美景,可惜胡氏卻連連搖頭,“蕭條。。。”

  林忠德的六十花甲大壽便在這一日。

  穿好事先在錦繡緞莊訂的衣裳,林夕落初次在臉上擦點兒胭脂粉。可惜頭上的發簪她依舊用自己動手做的銀針木條簪,堅決不肯換上胡氏擺在妝奩台子上的珠翠。

  胡氏無論如何說勸都無用,而這一會兒,林大總管、金四兒等人都已過來追問府事如何處置,林夕落借機逃走,胡氏只得抓著天祤,給這小傢伙兒打扮。

  聽著林夕落在院子裏吩咐管事們做事,更有應急的事要處置。林天祤豎著耳朵聽,半晌才看著胡氏道:“娘,大姐真厲害!”

  胡氏心疼道:“你大姐也累啊,好好讀書,給妳姐爭口氣。”

  天詡點了頭,“放心吧娘,豎賢先生把大姐教的這麼好,我也是他的學生,我也能厲害!”

  “咳咳。。。”

  林天詡話語剛落地,便有人輕咳入門,所進之人正是林豎賢。

  昨晚他便來到“宗秀園”,與林政孝二人吃茶敘談。一早醒來用了早飯,便到正堂來給胡氏請安,稍後隨同一起去宗祠叩拜。可孰料進門就聽天祤如此說辭,林豎賢心中著實的不是滋味兒。他把林夕落教成如此模樣?他到底是該榮幸?還是該羞愧無顔?

  林政孝也覺此話格外羞人顔面,連忙讓天祤背上幾句論語給大豎賢聽。胡氏吩咐人上茶果點心,這話題才就此揭過。

  林夕落聽著林大總管回稟已經到府上的賓客名單,隨即便派人前去照應。林大總管心中爲難:“。。。賓客已經到此,大老爺,三老爺和六老爺已經到門口相迎稍後欲拜宗祠,這可有所沖突了。”

  林夕落看嚮這大大小小的管事們,看嚮金四兒:“金大管事,您幫著照應一二?”

  金四兒連連擺手:“不成不成,我張口便是糙言歪理兒的,這精細活兒可做不了。讓我之乎者也的拽恭維,比拉不出屎還難受!”

  林夕落瞪他一眼,又細細的看起已來賓客的名冊。無非都是前來巴結林忠德的小官,要麼就是之前退了帖子,得知林忠德面聖後又厚著臉皮上門的。。。

  “那就請這些賓客一同到宗祠,看林家大族齊拜。”林夕落這話一出可讓金四兒嗆咳,“九姑娘,參大族齊拜祖宗?那不等于讓人家也跟著磕頭嗎?”

  林夕落怔住,“還要同拜?”

  金四兒與林大總管對視一眼,點頭道:“倒沒這規矩,但尊規守禮,樂于隨的定會磕倆頭。”

  “那正合適,來這麼早不去磕頭作甚?”林夕落一擺手,隨意道:“就這麼定了。”

  林大總管驚了,“九姑娘。。。”

  “還有何事?”林夕落看他的目光,明擺著是不允回駁。林大總管翕了翕嘴,索性就這麼點頭認了。金四兒在一旁也抽抽著臉上肥肉,讓賓客跟著磕頭?這位九姑娘,絕了!

  林大總管離去,林夕落則與金四兒吩咐著遊船的河工以及守著防出意外的下人。今兒可是百桌壽席,還不算小間貴人們的席桌,不算跟隨賓客來的下人們的席子。這細細數起,林府今日前來應有千余人,雖有幾位老爺、夫人們跟隨應酬。但那是面子活兒,林夕落不願做,也不想做。這私底下防出事,可就是林夕落的責任了。

  林夕落從昨兒就拽著金四兒,這府裏頭他能拿得住管事們,也對付得了下人,不選他選誰?

  金四兒推脫不開,又有把柄在林夕落手裏,只得硬著頭皮跟著忙。但林夕落也不刻薄,好吃好喝的供著,只要你把差事踏踏實實做了,其余都無二話。

  府中的事都交待完,林夕落緊隨著林政孝與胡氏、天祤、林豎賢等人往宗祠而去。

  這地兒走熟悉了,祖宗牌位不知見了多少次,林夕落不覺有何新鮮。林豎賢則帶著天祤,每行一處有故事之地便停下細細言談。有敘林家祖宗的輝煌成就,有敘驚濤駭浪,扭轉乾坤的故事。林天祤聽的一驚一乍,心中多了幾分自豪,腰板都跟著直幾分。

  林忠德早已在宗祠正位站好,其下第一排乃林政武一房,而後便依著男人輩分相隨。因四房未有人來,林政孝等人便站于最後,自此後乃是林家大族其他家人。賓客等人站于兩旁,雖有椅凳但無人坐下,都站直立身子。

  林夕落這乃初次將林家所有人都見全,特別是看向大夫人許氏。小月子的日子未到她便裹裝出席,甚至連昏迷之態的林揚都擡出來。雖有意擡長房威風,但實則是引人發笑。

  林忠德一身公服,擺手奏樂,子子孫孫隨之行禮。林忠德率先上香,隨即便同宗之人輪祭,一家一禮。雖祭祀之禮稍減,但林家大族輪番叩拜完,也已經一個多時辰過去。

  隨即賓客上前跟隨行禮,更有巴結之人言說,“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故而也爲林家祖宗磕頭。

  林忠德瞧著賓客上前,余光越過林政武等人看林夕落。雖說這副吹捧之詞讓老頭子心花怒放,但這種作爲實在囂張至極!

  把賓客請來觀禮作罷,可不必把桌椅擺成行祭之位?除此無座,不明擺著讓人跟著磕頭嗎?

  林夕落故作不知,待此禮行完,便由林忠德出言道謝。衆人追捧,一同離開宗祠,隨即便至正堂吃茶、戲樓看戲。女眷們三三倆倆聚集寒暄,丫鬟小廝們則伺候的跑斷了腿兒。

  戲樓所請乃是幽州城最好的班底,所品之茶入口韻味極雅。連品杯都乃素瓷雕碗,吃用茶點都格外有講究。

  衆人談笑間對這細節格外入心,都說林府破敗,可如此花銷尋常人家可著實負擔不起。這可不單單是銀子的事,即便是暴發戶也做不出這等雅致的規矩來。都傳林府宅事不甯,家門不幸,可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戲樓聽完一出《五女拜壽》,林忠德率先叫好。林夕落立即朝一旁小廝擺手,銀子稀裏嘩啦的往台上扔,衆人的巴掌都拍的手疼。

  林忠德瞧這副模樣臉上雖笑,心中卻抽抽的疼,這可都是銀子!銀子啊!

  這青瓷雕碗,這銀盤銀匙,這紅,綠,白,岩,黑,烏龍各類茶品。再看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廝身上都是新綢緞料子的衣裳,連鞋都是繡花新納的,這丫頭到底花了多少銀子來辦此壽宴?

  林夕落在一旁笑著看,自也覺出火辣辣的目光盯著她。二出戲剛一開場,林忠德就派人叫了林夕落過去。湊齊耳邊低聲道:“第一出戲妳就賞了這麼多銀子,二出,三出妳還要賞多少?”

  “一出扔銀,二出扔金,三出翡翠。。。”林夕落道,“最後一出是孫女的,您也一樣要賞。”

  林忠德瞪了眼,“胡鬧!”

  “祖父,您今兒可是大壽!”林夕落臉上笑的格外燦爛。周圍也有目光朝此瞧來,林忠德的臉也不能太陰沈,“妳收斂點兒!”

  林夕落道:“林宅北面還有一座三進兩塘的院子,我要了。”

  “妳。。。”林忠德未等說話,林夕哀痛其擦拭嘴角,“不給我就把銀子賞出去,百壽圖也不是白雕的,百壽字也不是白繡的。。。”

  林忠德冷哼,“看妳能有多大的能耐!”

  林夕落笑著行了福禮,便退居一旁。女眷們的卡爾都朝其看來,連林芳懿都沈著瞧她。這些時日,她也聽說了林夕落的行爲,更知她打了林綺蘭都未被林忠德罵上半句。林芳懿快憋出病來,如此得意之人不應該是她?爲何會成了這個死丫頭?

  想起林夕落曾捏臉撂下的話,林芳懿下意識的摸摸臉。更是往林綺蘭那裏投去目光,二人似都如此怨恨,目光都在跟隨著林夕落。。。

  林芳懿壓制心底怨恨,想起八姑母的告誡,她在心裏不停的道:“我一定要忍住,一定要忍!”

  林芳懿如此安慰,但林綺蘭卻未忍住。戲台上正唱著,林綺蘭則忽然起身道:“不如借著這機會,讓我們也看看九妹妹所繡的壽?還有那幅百壽圖?這百壽圖可讓九妹妹受了不少委屈,連‘匠女’之名都背了身上。今兒這好日子,可得讓祖父爲妳正名才成。”

  林綺蘭話語一出,便見林政武皺了眉,許氏也覺氣悶,接話道:“這些時日我身子不成,也勞累夕落了,可得好生安慰安慰。”

  林政齊與林政肅冷笑不語,三夫人與六夫人只陪在二姨太太身邊,壓根兒不往那方看。雖說戲台上還唱著,但這方乃是焦點,三層戲樓上的賓客齊齊將目光投來。議論的格外熱鬧,林忠德目光瞬間冰冷看嚮林綺蘭。林綺蘭膽怯,可依舊硬挺著道:“夕落,不敢拿出來?”

  林夕落瞄瞄林綺蘭。她這是明擺著找茬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11:15 AM

第六十三章 召贅

  林綺蘭主動挑釁,除卻大夫人之外,未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如此。

  家醜不外揚,縱使一家人鬧成一鍋粥,但林忠德今兒的花甲大壽可不僅僅是過壽,也是面向朝堂官員、面向整個幽州城的一個門面。

  這時候出岔子,這不明擺著告訴所有人林家不甯、雞飛狗跳是確有其事?

  林政齊接連陰損的瞪向大房,林政肅擺明了看熱鬧,林政孝略有擔憂的看嚮林夕落,道理所有人都知,他能確定夕落心中也知,但明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便要另說了。

  天祤站在一旁看著,只覺胡氏攥他的手越來越緊,最後忍不住“哎呦”的叫出聲來。

  這一聲童音,好似讓所有人繃緊的神經都松了,林夕落看著林綺蘭,臉上倒是綻出了笑道:

  “爲壽星獻禮是有安排的,五姐姐不必著急,不妨先坐下聽聽‘慶喜班’的戲,這尋常可是請不來的,妳別錯過這好時機。”

  林綺蘭還欲還嘴,林忠德冷面沉咳幾聲,林政武即刻拽住綺蘭坐下,林綺蘭壓不住氣,坐在椅子上緊咬著嘴,許氏拽著她往戲台上看。

  林夕落給肖金傑使個眼色,肖金傑立即在戲台子底下喊:“猴崽子們,都蹦起來,老太爺可有賞啦!”

  台上大鑼敲聲更響,醜角們接二連三的全都湧出。林忠德趁機:“賞!”字出口,台下一把又一把金燦燦的金粒子便往台上撒。。。三層樓的賓客齊齊起身拍手叫好,呼喝與敗家將剛剛的凝重全部遮掩。林夕落此時冷瞧林綺蘭,把她看的渾身都不舒坦。

  林芳懿在一旁瞧,二姨太太拽著她道:“這丫頭,妳抵不過,縱使不與其交好,也莫交惡。”

  “孫女知道了。”林芳懿咬牙應下這句話,臉上卻通紅一片,她就真的不如林夕落嗎?

  鬧出這個岔子,後續的幾出戲也不能拖。林夕落去一旁與林大總管查看已經到此的賓客名冊,大部分已經至此,都等林家壽星拜壽之後再來與林忠德拜壽見禮。

  “這出猴戲耍久點兒,告知各位老爺,准備拜壽的禮。”林夕落囑咐道:“而且挨個的告知,別再出岔子,否則我可不給他們臉了!”

  林大總管點了頭,“可還有幾位未到場?不再等等?”

  “不等,鍾家的人不來更好,至于別人,沒必要等。”林夕落知林大總管所指乃是鍾奈良和魏大人,但魏大人今日會否前來林夕落不知,那鍾家人她巴不得一個都不見。

  林大總管應下前去安排,林夕落則又吩咐管事們去督促席面快些備好。。。林豎賢一直都在看著林夕落,見過她讀書行字,見過她手握雕刀。但她執掌府事,林豎賢是初次所見。

  如若說近些時日林府大大小小的亂子,林豎賢也多少有所耳聞。打人、砸院子,這些事林豎賢能想像出來,可他心中時常湧現的卻並非林夕落跋扈之象,而是雕木起火之後,她窩在角落中掉淚的模樣。

  憐憫?疼惜?林豎賢都覺不足以涵蓋他心中之感,但他如今卻真將林夕落納入心中當一門生,而且是發自內心的接納。

  林忠德余光看嚮身後的子女後輩,看到林豎賢,他則讓小廝去將其叫至身邊。

  “叔祖父。”林豎賢未道恭祝賀詞,只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林忠德連忙扶其起身,“不必多禮,都乃自家人。”

  “這都是叔祖父認親,否則這叔祖父之前還需綴上表字才可。”林豎賢道此,林忠德擺手,“這麼算就是你的錯了,林家大族如若鋪開少說也有萬人。林林總總牌輪輩分都是親,這稱呼已然不重要了。”

  林忠德轉頭看嚮豎賢,“昨兒在老七那裏歇的?可覺安妥?”

  “七叔父爲侄孫點撥有道,讓侄孫開闊眼界,幫助甚大。”林豎賢對林政孝格外崇敬,林忠德滿意的點了點頭,下巴撇嚮林夕落,“這丫頭也是妳的學生,對她妳有何品評?”

  說起林夕落,林豎賢啞口無言,如何品評?他能有何說辭?囂張、跋扈、刁蠻、無理,這話林豎賢心中雖有但絕不出口,因他之意恐與旁人心中這四詞截然不同,但如若說其開明、聰穎,林豎賢自個兒都覺與她關聯不上,這讓他如何開口?

  面紅耳赤,林豎賢半晌說不出一句,林忠德細細端看,便是道:“這丫頭性子野、膽子打,讓人不知何時就闖出點兒禍事來,可終觀其人,也不乏是一才女,可惜她不是一男娃子,唉!”

  “夕落讀書行字都有傲骨風韻,也的確刻苦認學。若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在她身上實在不合適。林家祖祖輩輩也出過不少天資聰穎的女輩,叔祖父不妨放其一搏,興許又在族譜上畫上一筆。”林豎賢斟酌片刻道出如此之話,卻讓林忠德更爲滿意,若有所指的道:“那她,我就交給你了。”林豎賢本欲點頭,可見林忠德的目光中帶有旁意。。。林忠德追問:“你不願意?”

  林豎賢道:“若論規禮,她乃侄孫之徒,若論輩分,她可稱侄孫一聲兄長,侄孫自認對其有份責任在身。”

  林忠德搖頭,指著林豎賢道:“滑頭,此事不用你現在應下。思慮一二,丁憂期過,我再找你詳談。”

  “謝叔祖父。”林豎賢起身回了他的位子,可如今再看林夕落,林豎賢的心裏著實不安。

  林忠德之意,林豎賢剛剛一清二楚,之前他就欲召己入贅,林豎賢卻正乃丁憂期,三年而過,便在林府族學教習。本對林家家主敬仰萬分,可三年的零零碎碎,林豎賢直覺耳聞不如親眼所見。亂,就是一個字:亂。

  林豎賢承認,所教之徒,他對林夕落有股探奇的特殊好感,因其骨子裏的堅韌、硬朗、膽識、胸懷連林豎賢都自愧不如。他對此早已品到,故而才辭去林府教習之位,獨居後院,遠離此地,心不靜,何以爲師?

  但如今林忠德如此提出,林豎賢便不得不去面對,可他不願爲此而認成林忠德手中棋子。而自己這學生,林豎賢也知她定也非所願。二人都非乃任人擺布的性子,此事即便他應,恐怕這丫頭也絕不答應。

  入贅?林豎賢搖頭,他雖姓個林字,但好歹也有股傲氣存心。不靠己利行遍天下,他不配有這狀元三甲及第之名!

  甯可清貧自樂,不可濁富多憂。林豎賢心思鎮定,再探嚮林夕落之目光,更多幾分純淨師生之感。

  林夕落此時自不知林忠德與林豎賢的對話。讓金四兒派人去將百壽圖搬來,又叫上林政辛稍後一同拜壽。林政辛卻接連退讓:“這字是妳雕的,我跟著湊什麼熱鬧,我自有安排。”

  “木料銀子是你出的,自要算妳一份兒。再說這事兒不挑開了,上哪兒弄銀子補妳體己錢的虧空?”林夕落可知這後續木料乃精致品材,花銷的銀子可不少。

  林政辛連忙搖頭擺手,“不妥不妥,這事兒是要面子的。我私底下再去討銀子就可,面子上的事,妳不妨拽著豎賢一同拜壽。好歹這雕字都依著他手筆爲模,師生獻禮,著實能讓老太爺開心。狀元及第的先生,也爲妳掃了‘匠女’的汙名。”

  林夕落朝林豎賢看一眼,“就怕他不樂意。”

  “他一定樂意!”林政辛也頗沒底,“要不先去與其商量一二?”

  林夕落點了頭,便往林豎賢那方走。

  林夕落目光一直未離林夕落,如今見她走來,索性起身上前,“何事?”

  “稍後要拜壽,這雕字。。。先生可否隨同?”林夕落略有躊躇,“如若您怕汙名,自可不去,丁憂之身,可免拜禮。”

  林豎賢瞪她,“師生同禮,理所應當。妳乃我徒,縱使不上前,這汙名也揮之不去,何時這般婆婆媽媽。”

  “喲。。。”林夕落瞪了眼,爲其所想反倒成了婆婆媽媽?他今兒不是吃錯藥了吧?

  林豎賢不等她開口,直接道:“我應,稍後前去,妳去忙吧。”

  林夕落怔了半晌,索性轉頭就走。這師生二人之狀讓林忠德看了幾眼也心中納罕,可誰都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林綺蘭心中的怨恨。。。戲台散了場,所有的子子孫孫也都准備完畢,兒孫拜壽便是開始。

  林政武終歸乃林府嫡長子,首當其沖率夫人、林綺蘭上前賀壽,獻禮、磕頭,齊賀,一旁的小廝將禮揭開。在這戲樓的台子上走個遍,讓衆人所觀,一副山水壽圖,乃林政武與林綺蘭所繪,其上還有大周國書法大家文月山人題詩。

  不提此畫,但見此詩就已無價之寶,賓客齊齊呼喝,連聲贊歎,更佩林府大家之風!

  林政齊、林政肅等人也俱都如此,所獻之禮並非水墨詩畫,卻都價值不菲。輪到林政孝這一房,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此投來。林夕落站在台上,本欲先拿出百繡字,孰料不知何處有聲音傳來,“小匠女,把妳的木頭字拿來看看!”

  此聲傳出,林夕落瞬間尋音探人,所有人目光齊齊而去,卻見戲樓門口正踱步來此一人,旁邊立即有人喊出:“齊獻王!”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11:40 AM

第六十四章 兔爺

  齊獻王到此乃所有人出乎意料。

  目光探去,其後跟隨之人中,最先映入眼眸的便是鍾奈良。

  林夕落心中冰冷,這個兔子果真沒揣著好心眼兒。那次之後未再找上門,恐怕早已預謀好在林忠德六十花甲之壽當日到此找茬。

  林忠德心中驚愕,連忙起身迎上前,“王爺駕臨有失遠迎,還望不要見怪。”

  “林大人壽辰,本王自要前來恭賀一聲。”齊獻王往台上看去,指著林夕落道:“正巧趕上這小匠女獻禮,本王藥好好瞧瞧,她到底有什麼能耐。”

  “王爺,這可不是尋常女子。。。”鍾奈良在旁插話,臉上所掛的笑容都帶著幾分陰損。

  林忠德訕笑,“老夫也著實奇怪後輩有好此藝之孩童,都是自幼頑劣,不值一提,王爺別汙了眼,”說罷,即刻吩咐林大總管,“請齊獻王去雅間敘談!”

  “不!”齊獻王推開林忠德,斬釘截鐵:“本王就在這兒瞧瞧,給林大人賀壽爲的就是粘粘喜氣兒。關門私談,何時不可?”說罷,齊獻王直接往主位而去。鍾奈良則吩咐跟隨的太監上前清理桌凳,茶壺茶具都乃隨身攜帶之物。

  林忠德心中冰冷,卻不得不跟隨上前。本是六十花甲之壽星,如今卻成了巴結逢迎的奴才。林忠德率林政武等人在旁隨候,其余衆人一一前來給齊獻王請按拘禮。待所有人都回了原位,齊獻王將目光投于台上,“等什麼呢?不是要給老壽星獻禮?”

  林政孝與胡氏剛剛驚慌失措,林夕落早就將二人與天祤硬推下台;獨身站在這戲台之上。齊獻王直言匠女,沖的便是她,林夕落可不要家人一同跟著受牽累。

  本是欲展百繡字,但齊獻王已說出匠女之名,林夕落只得讓小廝換了物件。等候之時,林夕落望嚮鍾奈良,二人對視之間不免都帶著濃重的恨意,今日前來明顯是逼著林忠德有個表率。否則也不會挑在此時此刻,再看林忠德刷白的一張臉,顯然他也不知如何死活好了。

  金四兒在台下也捏一把汗,瞧著那鍾奈良便不是好眼色,齊獻王能知“匠女”之名定是從他口中得知,兔子沒個好屁股就是幹不出人事來!

  齊獻王瞧著台上的林夕落,三角眼中露出的光芒帶股子邪性。鍾奈良手中持扇故作翩翩公子,可眼目之中露著等看好戲的鄙夷。

  林豎賢站于一旁,他剛剛已應下隨同林夕落共同拜壽,可齊獻王到來,林政孝阻他邁步,沖其搖頭。林豎賢昨日與林政孝長談許久,多少明知林府如今的處境。今日齊獻王與鍾家人一同至此,無非是在等著老太爺叩拜歸從,如若不從,這花甲大壽也就甭過了!

  林豎賢明白林政孝阻攔之意,他丁憂期已快過去,終歸早日要步入仕途。雖乃狀元及第,但與齊獻王相比,不過指甲小蟲而已,不值一提。但林豎賢卻不予相比,他既已答應與林夕落一同拜壽就必須要去,爲人之師豈能言而無信?

  林夕落看著小廝們將一寬大的物件擡來,這自是林夕落所雕刻的百壽圖。其上遮著紅布,只等林忠德親自揭下,話語還未說出,卻見林豎賢邁步上來。

  金四兒連忙擋前,“先生,剛剛九姑娘已特意囑咐,您不能上去。”

  “她乃我徒。怎可隨意而行?”林豎賢推開金四兒的手,繼續朝前走。

  一步、一步,風輕雲淡,其目光清碩,溫文爾雅,帶有幾分文人正氣。

  鍾奈良的眼中更多幾分陰狠,再看齊獻王目光不閃的盯著他,即刻湊其耳邊道:“林豎賢,前科三甲及第,丁憂。”

  齊獻王似略有耳聞,“原來是他。”

  “酸腐文人罷了。”鍾奈良順口加上。齊獻王掃其一眼,不再多話。

  林豎賢先行拱手作揖,隨即開口:“此禮賀壽,師生同行,孝字當頭,匠名不足一提,還望各位口中留德,獻醜了。”

  “先生。。。”林夕落站于一旁,對林豎賢出面各位驚詫。行之師生大禮,隨即上前道:“爲祖父賀壽了!”

  跪地磕頭,林夕落起身便與林豎賢一同去揭雕字之上的紅布。可正值此時,齊獻王忽然道:“停!”

  林夕落的手停住,看嚮齊獻王,只聽他道:“這字又不是你雕的?不是個匠女?你湊合上來作甚?你乃何人?報上名來。”

  林夕落心中冷厲,不願林豎賢爲此受牽連。上前道:“回王爺的話,此乃民女先生。”

  “又沒問妳?妳閉嘴!”齊獻王一指林豎賢,“你說。”

  林豎賢未搭理她,直接上前道:“吾林姓,名豎賢,字超逸,林夕落之師,此百壽雕圖乃我行字,她執刀刻,故而師生獻禮。”

  “好一個師生。”齊獻王拍手掌,笑著道:“三甲及第的狀元,爲何不表此言?超逸,這字我倒有所耳聞,好似皇上欽賜?本王所言可有錯?”

  “丁憂之期,虛名不足掛齒。”林豎賢話語說完,便見齊獻王道:“好一個丁憂之期,那還能出面參壽禮?林大人,這好似不合規矩?”齊獻王看嚮林忠德。林忠德即刻道:“他論輩分乃我表侄孫,故而才破例拜壽。”

  “原來如此。”齊獻王站起身,直接問林豎賢道:“你可願隨從本王?不離不棄?”

  這話一出,衆人皆驚,連鍾奈良都帶有怨意!

  他好不容易鼓動齊獻王此日來林府逼林忠德投靠,嘴皮子更是快說破了。本是打算林忠德不從,齊獻王的脾性定不會放過這老頭子。他再隨意挑撥,林府衆人還不過來巴結?那臭丫頭還不得過來舔鞋底子?

  可誰成想,這事還未成,齊獻王卻先挑中了林豎賢這個小白臉。這不但壞了正事,還有可能將自己的位子給頂了!

  鍾奈良在齊獻王與林豎賢之間看來看去,湊其耳邊道:“王爺,這人皇上極爲賞識,您如此帶走,恐不合適。”

  “閉嘴!”齊獻王狠瞪鍾奈良,隨即繼續看嚮林豎賢。

  林夕落心中可知這位王爺和鍾奈良二人所好脾性,如今再見林豎賢這唇紅齒白、五官端正俊朗之姿,不會被這兔子爺給瞧上了吧?這可是他的先生!

  林豎賢對此也有耳聞,一張臉漲的通紅。而這戲樓之上也有人噓噓聲起,嘲笑聲此起彼伏他有意上前痛斥拒絕,但來此爲何?爲林忠德之壽,更爲與學生一同揭壽禮,如若因他而惱,豈不好心辦成了壞事?

  躊躇不定,林豎賢只覺頭腦發暈,臊的滿面通紅。林忠德、林政武、林政齊等人各個啞口無言,半句話都不敢回。

  這可是林府的門面,讓這王爺給收攏成個兔子玩物,這嘴巴子抽的多麼狠?

  可誰敢反駁?誰敢上前頂撞?那不等著找死?

  無人回言、無人回聲,林豎賢文人青澀,遇上如此突發之事,不能順心而爲。他便不知所措,齊獻王看他嘴角掛了笑意,轉頭看嚮林忠德“林大人,您不會不給吧?”

  林忠德額頭滲出汗珠,連忙道:“他。。。老夫雖乃林家家主,但從不任意爲晚輩定命,他好歹也狀元之才,更有自己的見地。。。”這話婉轉的將決定權踢回給林豎賢,更把林家與其拋開。這一句話出,所有人都心寒意冷。連齊獻王都鄙夷斥道:“您花甲大壽,本王不敘汙言,可妳這話說的可不夠地道!”

  林忠德拱手不回,目光則又看嚮台上。。。

  剛剛林忠德之言林豎賢聽的一清二楚,驚愕之意已顧不上。滿肚子怨語他一個字都不想說,拳頭攥緊。如今還有這位齊獻王在等他回話,那目光中上下掃度的淫意,林豎賢只差即刻氣昏過去。

  林夕落只覺此事難平,剛剛不讓林豎賢上台也有此因。並非林夕落心思多,而是任何事都要避免發生,孰料禍不單行。果真,這文質彬彬之師合了齊獻王之眸了。

  怎麼辦?林夕落自不會讓林豎賢點這個頭,那他整個人便毀了。但林豎賢出言拒絕,齊獻王定會借機大怒,將這六十花甲之壽攪散。

  看嚮那遮蓋百壽圖的紅布,林夕落心中忽起一意。伸手獨自拽下,閉著眼將這雕成的百壽圖推倒。。。 !

  “唏哩嘩啦”一陣聲響,拼湊而成的壽字即刻癱毀,陣陣聲響湧起。看客驚愕,周圍的人即刻上了台,開始將那一百個小壽字接連拾起!

  “意外,意外,這丫頭就是如此莽撞,王爺莫要見怪!”林忠德即刻作揖行禮,齊獻王三角眼中的陰狠更盛。

  林豎賢還怔愣在台上,林夕落大勁兒將其推下,幸好有金四兒扶住,否則定會摔個四面朝地!

  小廝們收攏好,林夕落即刻爲林忠德叩歉:

  “。。。孫女初次見到齊獻王太過緊張,還望祖父莫怪。這一百小壽字也可表孫女孝意,望祖父接納!”

  “放肆!”齊獻王率先道:“一個匠女在本王面前砸落孝禮,妳還提什麼孝字?早就聽聞妳跋扈張揚,不知規矩。今兒本王就替林大人治妳,抽她一百牙板,少一個本王不依!”

  林夕落牙齒緊咬,胡氏沖上前去卻被三夫人拽住,林政孝起身給齊獻王和林忠德磕頭,可惜卻絲毫無用。

  皇衛將林夕落摁住,林豎賢有意攔阻,卻見林夕落在朝其搖頭。未等牙板抽上,門口又一聲斥喝:“打我的人,找死!

  齊獻王聞聲看去,站其面前之人乃是魏青岩!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12:28 PM

第六十五章 帶走

  魏青岩的出現讓齊獻王驚後臉上湧現惱怒不爽,鍾奈良驚訝的嘴都合不上。之前他可特意打探過,今日魏青岩欲進宮陪皇上,故而才竄動齊獻王到林府,誰知他居然此時出現?

  李泊言隨之而入,看到林夕落在台上手臂捆綁,被摁在地,急忙沖上前去。可惜皇衛跟隨,也不退讓,俱都看嚮各自的主子。

  魏青岩盯著齊獻王,齊獻王眼神對之,笑著道:

  “今兒父皇不是召你進宮?還有空跑到這兒來?”

  “來接人。”魏青岩淡吐三字,齊獻王道:“何人?”

  “你要放掉的人。”魏青岩眉頭微皺,齊獻王看看台上的林夕落,再看魏青岩,冷嘲:

  “她不是你手下的女人麼?怎麼成了你的?連這都能搶?你這主子當的可真自在。”

  “放人。”魏青岩的眉頭更緊,齊獻王撇嘴瞪眼,“不放又如何?”

  魏青岩的手放置桌上,齊獻王連忙朝台上擺手。皇衛退去,李泊言爲林夕落解開繩子,齊獻王冷哼道:

  “又來嚇唬本王,你小子不過是得父皇的寵愛就橫行霸道。小心過了風頭,不過今兒這女人我可以不罰。但你得告訴我,她是你什麼人?不然我不放,雖說都是奴才,可你的面子我給,別人的。。。”齊獻王掃了一眼台上的李泊言,驚嚎一嗓:“沒門!”

  魏青岩皺了眉:“這是我看上的女人,又如何?”

  他的話語一出,所有人都驚愕呆滯。林府的九姑娘是魏大人的人?那。。。那。。。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怪不得這九姑娘能在林府主掌府事,連大總管都跟在屁股後面聽喝。砸了院子,打了嫡長女,林忠德都不聞不問,原因卻在魏大人的身上!

  林忠德聽此話也覺驚愕不甯,連連看嚮林政孝與胡氏。可他二人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顯然之前對此並不知曉。但魏大人爲何能應此事?單爲林府?與齊獻王較勁?

  林豎賢此時還未從剛剛的一幕中緩過神來,可耳聽魏大人說林夕落乃他的人。林豎賢心中不知爲何湧起一股酸澀和氣惱。可瞬間此感便被強壓心底,靜觀此事如何了解。李泊言聽到此話卻並無反感,從侍衛處拿來傷藥,爲林夕落的捆綁的手上擦塗。。。

  林家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看著此地,各個心中此起彼伏,如若林夕落跟了魏大人,對林府來說恐怕要有很大的改變。

  之前林府與齊獻王有著很大的關聯,如今魏大人插手,他們到底何去何從?

  齊獻王對他此話也略有驚愕,可二人如此對峙明擺著都不肯放手,齊獻王不依不饒,冷笑道:

  “你看上的?看上了就是你的了?”

  魏青岩點頭,“看上便是我的,王爺不同意?”

  “自當不同意,你睡過了?沒睡過的不算數。”齊獻王這話一出,魏青岩一腳將隔二人之間的桌子踹開一邊。腳觸齊獻王所坐軟椅,齊獻王被嚇的瞪了眼。急忙起身後退,嘴上道:

  “沒睡過算什麼你的女人?我還說她是本王的呢!你點頭麼?”

  魏青岩的神色更冷,“王爺要試試?”

  齊獻王撒嘴,有意就此罷了。但鍾奈良卻不願就此罷休,有意當衆擠損林家。更對魏青岩前陣子搶在他前面給林夕落插簪心存怨恨,今日賓客如此衆多,他何不當衆揭了短兒?

  如此思忖,鍾奈良湊到齊獻王身邊,看嚮魏青岩道:

  “。。。王爺的喜好魏大人自當知道,這丫頭也非天姿國色,自入不得王爺之眼。何況跟刑克之人有染。王爺心裏忌諱,定當不妥。魏大人,您下屬都不要的女人,您來撿這剩飯也不合適吧?”轉頭看嚮齊獻王,鍾奈良繼續道:

  “王爺,您身邊倒是缺個伺候捶腿的小丫頭,她雕刀都用的自在,手力更足,,豈不正合適?”

  齊獻王一怔,倒是瞪了鍾奈良一眼。當面被提刑克之言,這是魏青岩不能碰觸的逆鱗。如今這片逆鱗被揭,誰都不知他會發多大的火,連齊獻王都不敢輕易挑破 。這鍾奈良豈不是自個兒找死?

  魏青岩狹長雙眸所露出的凶惱之意所有人都已看出,林夕落看著胳膊上留下的青紫。再聽鍾奈良如此挑刺,她恨不得上去狠狠的打掉他的牙!

  此想法剛剛落她,便聽那方一陣嘶喊傳來。卻是魏青岩上前一步捏著鍾奈良的脖子在不停的抽其嘴巴。一巴掌下去,他的嘴角便已流血,二巴掌下去,他的牙便掉落一顆,三、四,巴掌“啪啪”響起,鍾奈良一動不動。

  齊獻王在一旁有意阻攔,卻根本張不開口,只得看著鍾奈良挨打。。。心中更是連連斥罵其活該。“刑克”二字可乃皇上的禁言,旁日他雖時而念叨。但在他人面前從不輕易說出。鍾奈良這小子被打都是好的,如若讓宣陽侯找上門來,連他都要受拖累!

  巴掌抽的格外響,堪比剛剛戲班兒的鑼鼓點兒,林夕落心中叫著好,她的手都跟著癢,打死這個姓鍾的她都不解恨!

  林忠德老臉無處可放,只得忍著胸口揪痛不讓自己昏厥過去。六十花甲大壽,這是他盼了多久之事?前些時日被皇上召進宮去,斤責、安撫都有,更話中表明有意召他繼續任二品左都禦史之位,讓其好生過這花甲之壽。

  林忠德得此消息之後,任憑鍾家逼迫、任憑府中雜亂,他都硬挺過去,定要將這六十大壽辦的圓圓滿滿。只盼望皇上能在此時恩賞,也將林家臉面徹底的圓場。孰料聖旨未下,先是齊獻王來此,明擺著等他叩拜歸順,隨即便是魏大人出現,而且直言這丫頭是他的人。

  雖說二人在搶百年名號之林家,但這被當魚肉分割之感實在苦不堪言。

  如今再看魏大人抽著鍾奈良的巴掌。林忠德心中不知何感覺,活該?的確有覺如此。但這可是大理寺卿之孫,于這些貴人眼中不過一螞蚱般捏死,兔死孤悲。如若林府未有百年名號撐著,他這一家子會不會也有這番下場?

  林忠德如此思忖,但其余之人心中更多在盤算官職可否保得住?這老七家的閨女到底怎麼回事?

  林政武、林政齊、林政肅三人雖不合,可其上級官員都乃齊獻王的人,如今魏青岩插手進來,他們如何是好?

  話語插不上、心中更不敢開口。這番滋味兒格外難受,特別是林政武。之前已認鍾奈良爲良婿,如今雖說婚約已消,這曾巴結之人被當畜生一般抽打他心中卻無爽感,反而好似挨打的是他自己一般。

  大夫人、三夫人等人則都在看著林夕落,納罕這丫頭到底是不是跟隨了魏大人。當初不是說她只與七老爺的學生有婚約?如今怎麼忽然變成了魏大人的人?如若真是如此,她可算攀上高枝?但這一刑克之人,誰敢沾染?

  林琦蘭的心裏說不出的恨。她乃林府堂堂的嫡長孫女,可惜卻要這一丫頭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剛剛這魏大人爲何不晚來?起碼等她的臉被抽花了再來也不遲?

  五十巴掌抽下,魏青岩才松開鍾奈良的脖子,鍾奈良吐血,吐牙,一張臉已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模樣,好似一張腫了猴屁股!

  齊獻王看著鍾奈良的模樣格外厭煩,再看魏青岩手上的血,斥道:“你倒是不嫌手疼!”

  “這也是爲了王爺。”魏青岩冷哼出言,齊獻王瞪眼,“爲了本王?這話妳說的倒是痛快!”

  魏青岩冷笑,湊齊耳邊道:“牙都沒了的嘴,您用著不也方便?”

  說罷,魏青岩轉身走嚮那台子,看嚮林夕落,吩咐侍衛道:“帶她走。”

  林夕落沒有開口問,卻因膝蓋磕破,腳步蹣跚難行。李泊言躊躇不知如何是好,魏青岩瞧其束手束腳之態心浮不耐。走過去胳膊一夾,林夕落便被提起。腦袋慌的格外暈厥,只差昏過去,被塞入馬車當中,透過車窗便嘔吐不止。

  魏青岩離去的動作格外迅速,衆人還未等反應過來。這一行人已經離開林府,林政孝、胡氏有意上前,而後李泊言交待兩句他二人才放下心來。整個戲樓上上下下鴉雀無聲,這番場景之前可從未有人見過!

  樓上的人伸頭看著被皇衛擡走的鍾奈良,唏噓議論起此人的下場是否活該。

  林忠德不知所措,卻見齊獻王低頭思忖,不敢出言打擾。林政武、林政齊連忙出面應酬衆位賓客。賓客也齊齊拱手話語安撫,這種情況,還吃何壽宴?索性禮品已經送到,不如全都借機告辭才好。

  但未等走至門口,衆人就發現不對。齊獻王還在此處未走,他們怎敢先行?

  齊獻王讓人將鍾奈良送走,就一直坐在位子上,摸著下巴,仔細思忖:“打掉牙,好用?這他媽有何關系?”

  周圍之人聞聲不敢出口,只等候這位王爺自個兒想通。

  不知過了多久齊獻王忽然想明,起身拍案大罵:“好你個魏崽子,你這肚腸子居然比本王還花。。。哈哈哈。。。本王就讓你這一次!”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01:01 PM

第六十六章 微雕

  林夕落渾身不舒服,嘔吐之後便覺眩暈難受,也不知魏大人問了何話,自己如何作答便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就見自己在馬車之內。

  此輛車駕應是魏大人所用,桌案、雙層書架、臥席俱全.她身下乃是溫潤朱玉毯,身上披了一層薄紗被,撩開被子,衣裙已經換了另外一套,發髻散落,仔細看去,她的銀針木條簪就在桌案之上。

  從一旁的窗縫隙中偷偷看去,林夕落微微發出輕咳之音。

  聽到腳步之聲,便有一人行至轎旁,“夕落?”

  “師兄。”林夕落聽出這乃李泊言的聲音,“此爲何地?”

  “魏大人進了宮,吩咐妳在車駕上等候,妳。。。”李泊言話語頓住,“妳可好些了?”

  林夕落想起自己被扔上馬車那副糟粕之相,頓時心中苦歎,“還能如何?今兒如若無師兄到此,我恐怕不知什麼模樣了。”

  想起齊獻王那副陰損之相、再想鍾奈良被打的滿嘴流血,一口牙全都報廢,林夕落倒笑了。

  聽其輕笑,卻見不到她的表情。李泊言略有擔憂,“妳衣衫不整,魏大人到宮中尋了宮女爲妳更換。他也只騎馬前行,未與妳同乘,師妹不必擔憂名節受損。”

  林夕落愕然發愣,她的腦子裏倒未對此有太多念想,“師兄放心,我無事。”

  “那就繼續等吧。”李泊言欲言又止。離開車窗,行至另處等候魏青岩從宮中出來。

  林夕落靠在一旁的軟枕之上,細細尋思林忠德這六十花甲大壽過的著實荒唐。他心中恐怕絕沒想到會是這副場景。。。人心多欲則窄、寡欲則寬,林夕落雖不願林家就此破天荒的敗了,但對老頭子所布之局就此破散著實想悵然大笑。狠吐倆字:活該!

  但此事荒唐開始、荒唐結束。她如今被帶至此地,林夕落不知後續會如何。本欲有心請見魏大人,爲自家父母弟弟尋一靠山謀生路,但如今她開不了口。並非因破敗得魏大人援手,而因林夕落不知自身還能有何價值讓人另眼相看。

  林忠德如今恐怕都已無從選擇,只能任人魚肉宰割。她這一內宅丫頭即便把林家祖墳刨出來給魏青岩,恐怕都無能讓此人得以垂目。她如今只有等待,等待這位魏大人開口要,她再衡量自己是否能做好這個奴才。

  想到“奴才”二字,林夕落心裏酸澀。無論多大的官兒,無論如何身份,不都是老天爺的奴才?

  看著桌案上有茶和果點,林夕落也未客氣,拿起便吃,隨後又小寐半晌。

  玄月高空,繁星閃耀,林夕落一醒就看到對面有一人坐在那裏無聲無語。

  “醒了就起來說話。”

  冷峻之聲入耳,林夕落即刻起身上前行禮,“魏大人。”

  魏青岩看著她順滑而下的長發,拿起桌案上的發簪,“這是怎麼弄的?如何將銀針纏繞上?”

  林夕落一怔,未想到他會問及此事,開口道:“雕出繞紋,將銀針燒化,繞上入冰,便可合二爲一。”

  “那這上面妳雕刻的是什麼?”魏青岩仔細看,“不像圖案,倒像是字?”

  林夕落答:“《多心經》。”

  “這如何看到?”魏青岩拿到她的面前,“戴上。”

  林夕落有意說解,卻未開口,將發絲梳攏,挽成一個盤發髻,隨即將銀針木簪穿過便好。

  魏青岩未在開口,吩咐車馬朝林府行去。林夕落跪坐一旁不聲不語,只聽著馬蹄之聲有節奏的行進。

  夜晚的街路燈火通明,林夕落卻無心查看。她心底在想林府如今怎樣?父母如何?也有心再攀談幾句卻找不到話題。

  一個內宅女子與一侯府大人能有何事可談?心中惴惴不安,再見魏青岩臉上已露疲憊之色,閉目不言。林夕落這一路上只掃過路旁燈籠,心中千絲萬縷般雜亂。

  快至林府,林夕落忽然開口:“大人,比這發簪上更小的字也有法子看到。”

  魏青岩忽然道:“停!”

  車駕停下,李泊言在馬車外道:“大人,有何吩咐?”

  魏青岩未答,而是看嚮林夕落。林夕落未再垂目低頭,而與其四目相對,重複道:

  “我有法子能讓您看到比這更小的字。”

  “去‘麒麟樓’。”魏青岩道出這話,李泊言卻略有猶豫,“已至林府,不先去通個信兒?”

  魏青岩沒開口,李泊言則吩咐車馬前行。就這般從林府正門而過,倒是讓門房的人都愣了。。。遠遠就得回報侯府車駕行來,停下卻又走了?這是爲何?九姑娘到底在不在馬車之上?

  有下人壯了膽子上前問,可惜侍衛卻閉口不言。魏海前行折回,朝著門口道:“妳們九姑娘的丫鬟在哪兒?叫來一個跟著。”

  “九姑娘,可。。。可在車駕之上?”門房回話,管事的則出來賣笑探話。

  “廢話。”魏海急催,“快些,難不成讓魏大人等妳們?”

  管事即刻點頭,口中連連賠著不是,可腦袋卻往車駕隊伍中探去。馬上之人未有魏大人的蹤影,那就是。。。管事立馬閉口,那就是跟九姑娘一同在車駕之中?狠狠的咬了一口嘴,管事的閉口不言。連忙跳腳的催小廝,魏海瞧其這副德性,咬牙詭笑,心中嘀咕道:

  “他媽的,探老子話?”

  春桃很快便被小廝們用轎子擡出,魏海抓著她就扔了馬上,管事上前追問:“九姑娘何時能歸來?”

  “這也輪的著你問?”說罷,魏海上馬便追上隊伍,門房小廝各個探目看去。回頭看嚮管事:“晚上要守夜嗎?”

  管事心中好似有火燒一般,“守?守個屁!”說罷,管事的連忙往院子裏跑,直接去尋林忠德。

  車駕行至“麒麟樓”,林夕落下了馬車,見春桃也被帶來,她的心中略微安穩。但魏海未允其馬上跟著林夕落,林夕落只得微微點頭,讓她別慌,跟隨魏青岩行至樓上。

  屋中只有魏青岩與林夕落二人,其余之人都在門外等候。魏海盯著李泊言看,目光中的調侃詭笑不言則明。

  李泊言時而看看緊閉大門,時而瞪魏海一眼,他的心中也揪緊的難受。本是欲送夕落歸家,卻又被帶至“麒麟樓”。她與大人。。。李泊言的臉上赤紅,心中的滋味兒難以形容。

  行進屋內,林夕落不等魏青岩開口,取下發髻上的木條簪,又在四壁架上尋找物件。

  魏青岩坐在主位上看著,見她皺著眉頭,四處找尋,待高處眼望不到,愣是板著凳子踩上再翻。。。不知翻了多久,才拿了一個水晶的棋盤下來。

  拿在手中似是略有不滿,斟酌半天開口道:“能砸嗎?”

  魏青岩揚手,“我只要結果。”

  林夕落點了頭,走到一旁拼命的朝牆上扔去。。。

  稀裏嘩啦一陣碎響,水晶棋盤碎落在地。門外之人各個瞪眼驚愕,李泊言沒忍住推門而進,卻被魏青岩斥吼,“出去!”

  李泊言下意識關門,可臉上急色更是難忍。魏海上前將其拽走,“大人欲作何事,與你無關,你如此擔心作甚?不是與這位九姑娘婚約消了?”

  “可。。。”李泊言話語出不了口,“可她。。。是我師妹,還一剛剛及笄未嫁的姑娘,這若傳出,于禮不合啊”

  魏海忍不住哈哈大笑,“大人是從不尊禮,但你這位師妹好似也從未遵禮守規吧?親手打人、又要撣子、砸院子,毀壽禮。規矩二字放這二人身上就等同于放屁。你這腦子裏都尋思什麼呢?”

  李泊言瞧著魏海瞪他,再看一旁守著的春桃低頭不語,他自言自訴:“羊入虎口了。。。”

  禦賜水晶棋盤就這麼的碎了。可瞧林夕落將碎片拿于手中好似仍有不滿,從發髻上抽下木條簪。林夕落用衣襟將碎水晶片擦拭許久,放置木條簪上,不妥,再尋另外一片。。。

  挑挑揀揀,終究找到一個合適的。拿著在地上又磨蹭許久,借著屋中光亮,比試半晌,好似終究滿意,遞于魏青岩的面前道:“大人,請看。”

  魏青岩看她半晌,隨即接過此物,透過水晶碎片,看嚮那銀針木條簪上的雕字。。。

  光綫不明,折射起來隱約可見其上雕字,可如若手中碎片一動,便又不見。

  林夕落一直在旁看著,可見他拿此物姿勢不對。光綫角度也不妥,忍不住上前道:“我爲您拿,您來看?”

  魏青岩點了頭,林夕落從其手中接過此物,折射好,又將瑩燭尋好角度,光綫折射,兩個碎水晶片正好放大銀針木簪之上的字,“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魏青岩將《多心經》從頭至尾看一遍,林夕落持片翻簪,心中格外緊張。

  經文看完,林夕落的心裏松口氣,手指一抖,晶片錯位,魏青岩擡頭,正看到她赤紅的臉,掌握其手,目光中帶有威懾冷意:“此法還有何人知曉?”

  林夕落答:“除我無人。”

  魏青岩道:“如今還有我知。”冰冷目光中所散之殺意,讓林夕落的心豁然繃緊。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01:17 PM

第六十七章 不離

  林夕落被他的目光盯住,一動都不敢動。

  她心中略覺魯莽,更已想到將此法說出,魏大人會否得知後便處置她,可隨即再想,他應該不會,一來除她之外,再尋能微雕文字的人不提是否可以尋到。但總要耗費精力,二來,他如若要下手,不會再說剛剛那一句話。

  盡管心中已將此事想明,但林夕落的心依舊不由所控的戰粟,硬挺著讓身子不予顫抖,可她的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順著面頰滑落下來。

  魏青岩就這樣的看著她,伸手抹掉她額角的水珠,口中道:

  “跋扈,張狂,妳不是個能任人所控之人。不殺妳,心不穩,可如若殺了妳。。。倒覺屈才了。”

  “民女願爲魏大人效力,只求安和度日,父母無憂。如若非此,民女也不會張狂跋扈到如此地步。”林夕落咬緊了牙,讓自己鎮定下來。魏青岩成歎口氣,“泊言與魏海,妳擇其一?”

  “誰都不選。”林夕落豁然鎮定,“大人吩咐之事可以盡力做好,我也有份依仗,樂得做這奴才,但婚事乃民女底限,不爲交易。”

  魏青岩繼續看她,林夕落目光中堅定如鐵,絲毫未有半分退縮。

  “更微小的字如何看?這水晶碎片可否做成物?”魏青岩轉了話題,問起正事,林夕落沈了半晌,將心思落定,便回說此事:

  “更微小的字可見,但並非所有人都能刻出,這水晶碎片可以制出成物,但如若此法被人所知,傳播開來,這微雕之字也就徒勞無用了。”

  魏青岩沒有反應,而是靜默思考。林夕落在一旁也未閑著,隨意去藝架上尋找木料,拿起一把折扇。她四處找尋,未有合用之物,則將發簪取下,將銀針掰出,握于手中,閉目之余,小手卻簇動不停。

  魏青岩在一旁看她,直至她收手,起身過去,林夕落將剛剛砸碎的水晶棋盤碎片和瑩燭取來,挨個比對,終究選中合適的展給魏青岩看。

  站其身後,魏青岩看到折扇上一行細細小字:“口說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見”。

  “野心不小。”

  魏青岩說出此話,林夕落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如若惹了妳如何?”魏青岩看她,林夕落道:“有魏大人撐腰,無人敢惹,即便惹我,也有跋扈囂張的根在。。。”

  “妳倒是夠精明。”魏青岩口中“精明”二字乃是擠兌,林夕落絲毫不入心,“謝大人誇獎。”

  魏青岩不再問話,轉身出了門。李泊言與春桃即刻從未跑進,見她毫發無傷、只是碎片滿地,不免松了口氣。春桃帶著膽怯,半句不敢開口問,李泊言看著地上碎片,開口道:

  “妳惹大人生氣了?”

  “我砸的。”林夕落說完,李泊言瞪眼看她,“大人,可。。。”

  林夕落看他道:“大人什麼都未做,這是我砸的。”

  李泊言的臉瞬間漲紅。而這時,魏海也從外進來,“九姑娘,大人吩咐,您要在此處留宿。已經爲您選出休憩的屋子。”

  “謝過魏首領。”林夕落起身行禮,魏海連忙側身,看嚮春桃:

  “隨我去收拾妳們姑娘就寢的物件,此處就妳一丫鬟,辛苦。”

  春桃應下跟隨,屋中則只剩李泊言與林夕落。

  李泊言斟酌半晌,“師妹,妳。。。此事不可魯莽。”

  “我無從選擇。”林夕落看著他,“難不成讓我回去看著父母被他人欺辱?而我則像個家畜一樣被送去嫁人?”

  “魏大人並非妳所想。”李泊言道:“他爲人霸氣,冷漠,但不好女色。身邊更是從不用丫鬟侍奉,這妳也瞧得出。否則不必將妳丫鬟帶至此地,妳用此法,低劣”

  林夕落瞪了眼,“師兄,你想什麼呢?”

  “你。。。你不是。。。”李泊言支支吾吾不知如何開口,指了指她淩亂的發髻,再看她剛剛爬凳尋物、擦拭碎片被扯壞的衣紗。林夕落自己低頭相看,心中才明,合著李泊言認爲她在勾引魏大人?

  目光狠瞪嚮他,林夕落語氣甚怪的道:“師兄,您該娶個媳婦兒了”

  “不許轉移話題。即爲妳兄,我要爲妳負責。”李泊言猛斥,“這讓我如何與老師交待?”

  林夕落起身叉腰冷哼瞧他:“交待個屁!”說罷,林夕落轉身出門,李泊言追出門外,卻被魏海攔住:

  “行了行了,你在這兒嚷嚷什麼?全被外人聽見了”

  “她。。。”李泊言說不出口,可那副表情誰都看得出,他是認爲林夕落以色相誘。

  魏海點了點頭,“九姑娘說的無錯,你是該娶個媳婦兒了。”說罷,他轉身欲走,可好似此話不說心中憋的難受,走回上下打量著李泊言,湊其耳邊噓聲道:

  “你就不尋思,尋思。。。九姑娘剛剛那副模樣是在作何?發髻亂糟,裙上碎口撕裂還沾了泥,好似個土人似的。勾爺們兒的女人妳又不是沒見過,會是這副模樣?縱使她無此心,大人有意,那也不會這麼短的功夫就出來啊?書呆子,你倒是用用腦子”

  “那她是在幹什麼?”李泊言恨不得尋個地縫兒鑽,可心中依舊擔憂。

  魏海朝他腦袋就是拍一巴掌,“那是大人的事,輪的著你管?”揚長而去,單留李泊言在此,李泊言僵持半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嘴巴。。。

  林夕落這一晚未有睡意,用掉春桃拿來的燕窩粥,她躺在床上回想著今日的事。春桃守夜,林夕落讓她到床上來,有意問起府內之事:“府裏頭如何?”

  “亂套了。”春桃說完仨字,倒是話匣子也打開了:

  “您被魏大人帶走,王爺也走了,老太爺與各位老爺、夫人連忙送客,百桌壽宴無人吃上一口,都各回各的院子。倒是七老爺被老太爺叫去,奴婢被喊出門跟您來此,他還未回院子。”

  “母親可是擔心了?”林夕落想起胡氏,這也是她最擔憂的。

  “六姑娘當衆說您鬧事,夫人與大夫人吵了一通。老太爺親手打了六姑娘一巴掌,但夫人回了院子便開始哭。奴婢來時,她特意讓傳回個信兒,讓奴婢與您寸步不離。”春桃低頭,不再說話,林夕落想起林綺蘭,心中冰冷,添油加醋也是時候?她這腦子白長的?

  胡氏只得回去再好生安慰,但府中的事她也要知曉清楚。思忖片刻,林夕落繼續問道:“二房有何動靜兒?”

  “沒有,二姨太太未被允去拜宗祠,但戲樓聽戲她也在。事出了以後,她就帶著三夫人、六夫人和七姑娘回了‘香賦園’。三老爺、六老爺則被老太爺一同叫走。”春桃有些爲難,斟酌半晌才道:

  “九姑娘,明兒咱能回府嗎?若要夫人問起,奴婢怎麼回?”

  林夕落想到魏青岩還未有任何表態,她無奈搖頭,“我也不知了。。。”

  二日清早,林夕落起身之時,春桃便在一旁已經備好洗漱的水,更是奉上一碗茶,“魏大人說,茶可明目。”

  林夕落用手沾茶水,抹一抹眼,本是酸澀的眼睛倒清亮幾分。

  起床穿衣,不再是昨日破損的衣裳。銀紅錦綾裙,外有一鴉青色披風,林夕落穿于身上,倒正合身。春桃見她驚詫之色,在一旁道:“昨晚魏首領便派人來問了姑娘衣裳的尺寸,讓錦繡鍛莊的師傅連夜趕制。”

  林夕落釋然一笑,發髻上依舊是那銀針木條簪。臉上不施脂粉,穿戴整齊,帶著春桃出了門。

  門口正是李泊言在等,見林夕落出來,他意欲上前,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林夕落瞧見他那副模樣,上前見了禮:“師兄。”

  “先去用早飯吧,已經備好。”李泊言引其往另一方嚮而去,林夕落左右探看,“魏大人呢?我可能回府?”

  李泊言答:“一早進宮了,他歸來後妳才能回。”

  林夕落對此倒不覺驚奇,更覺如此甚好。魏青岩有囑咐,便所證她昨日所爲還是有價值的。

  帶著春桃隨李泊言去用早飯,李泊言自坐另外一席,待早飯用過,春桃在一旁上了茶,他才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給林夕落行了一禮,“師兄昨日有錯,在此賠罪。”

  林夕落不得已站起身,“師兄,何必如此?”

  李泊言又欲一番道理要述,林夕落則立即擺手:

  “您怎麼比爹和娘的話語還多?”

  “我。。。”李泊言話語憋回,“我也是爲妳好。”

  “師兄心意夕落感激不盡,但三言二語便想將我變成知書達禮、循規蹈矩之人。您覺得能成嗎?”林夕落笑著看他,李泊言卻愣了,“罷了罷了,我多嘴。”

  林夕落給春桃使了眼色,春桃即刻上前倒茶,而未過多久,外面便有侍衛回報魏大人歸來。

  起身相迎,魏青岩進門便將一折子遞給李泊言,“速去林府宣旨。”

  聖旨?李泊言連忙道:

  “大人,可是要卑職隨傳旨官前去?”

  “你就當一次傳旨官,耍威風要銀子還不會?”魏青岩指指林夕落,“再率侍衛去將其父母家人帶至金軒街的宅院,往後他們便安居那裏。”

  “大人,我回。。。”林夕落話語未等問出,魏青岩看她一字一頓道:“妳自今日起便隨我而行。不離半步。”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02:00 PM

第六十八章 交換

  魏青岩此話一出,讓所有人都愣了。

  不離半步?這到底算何事?終歸男女有別,而且中間還有李泊言在此?

  林夕落瞪眼看著他,魏青岩看著李泊言,又看魏海:

  “妳不是不嫁他二人?那就始終跟隨于我,擇二選一,妳自己定奪。”

  說罷,魏青岩轉頭看李泊言,“先去林府傳旨,皇衛已在路上。並且告訴林忠德,他們這一家子雖搬出林府,但仍要擇一寬敞的院子備著。如若他不肯應,就讓他一直跪著,旨意不宣。”

  李泊言面紅耳赤,應下連忙就走。魏海也覺此地不合時宜,擇個理由去一旁吩咐事。

  林夕落僵持住,往往都是她出言讓旁人啞口無言,果真現世報,如今她也面臨此境。

  “大人,您這是不信任。”林夕落斟酌半晌才出此言,魏青岩點了頭,“智者不如行者。何況我也不知妳是否真做得了,讓我信妳?那就讓我瞧瞧妳有何本事值得我信。”

  林夕落心底的銳意湧上,“可否隔些時日允民女歸家探望父母和弟弟?雖說他們離林府而居,但民女不露面,母親依舊不能心安,如若不允,民女甯死不從。”

  魏青岩斟酌一二,點了頭,“十日,十日後妳如若讓我滿意,我便陪妳歸府探親。”

  “應了。”林夕落即刻褪去披風,“有何吩咐,大人請講。”

  “妳有何必用之物,先寫紙張。”魏青岩讓侍衛拿來筆墨,林夕落拂袖行字,密密麻麻幾頁,遞上道:“還需安物,容民女思忖後再提。”

  魏青岩讓那紙張給了魏海,隨即走在前。林夕落跟隨其後,往魏青岩的屋中行去,春桃意欲跟著,卻被魏海拽住,“你跟去作甚?”

  “奴。。。奴婢跟去伺候姑娘。”春桃略有膽怯。魏海瞧著她,調侃道:“甭跟著了,妳去也無用。妳家姑娘欲留此地許久,爲其采買需用的物件,我個大老爺們兒不懂,妳跟著。”

  “哦。”春桃雖有不情願,但魏海出言她不敢反駁,心中連連念叨:“夫人,奴婢也沒轍了。。。”

  李泊言前往林府宣旨的路上心裏格外忐忑不甯。

  剛剛魏大人說辭雖乃實言,可在李泊言的心底就好似一根刺,尖銳,難忍。

  他自己說不清爲何如此,但心中卻知自己這師妹應乃得魏大人垂青。否則魏大人不會爲此連夜入宮請旨,更不會將夕落留在身邊。

  師妹。。。李泊言仰頭一歎,必須護得住她!

  與皇衛接頭,一同前往林府。林忠德一家老老小小都已聚集此地。

  一早便得皇上頒旨的消息,香案備好,貢品擺上,正服齊齊上嶴。林忠德等候在此心中忐忑,一宿未眠,臉上晦暗,眼袋黑沈,好似老了五六歲一般。這一宿,熬心啊!

  一旁的林政武,林政齊等人都思忖這旨意到底與齊獻王有關,還是與魏大人有關。昨日其帶走那丫頭,至今都未有消息,林府上下俱都音訊未無,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政孝與胡氏二人也心中憂沈,胡氏一夜都在擔憂著夕落。她的閨女啊,昨日就那樣被帶走,她卻問不出消息。一早得知傳旨,若非林政孝硬拖其到此,她恨不得即刻出去尋李泊言問個清楚。

  門口小廝前來傳信,傳旨官已經到此,林忠德即刻率衆跪地相迎,可擡頭之余,卻見傳旨之人乃李泊言。目瞪口呆,驚愕難信,可隨即便知此事與魏大人有關了。

  “李千總,您。。。”林忠德厚著老臉有意探問,李泊言目光掃去,看嚮林政孝與胡氏,朝二人微微點頭,示意夕落無事,二人憂色全無,即刻露出喜意。

  隨即李泊言看嚮林忠德,手中聖旨未展,開口道:“林大人,魏大人有話讓卑職傳給您。七老爺這一家要搬出林府,于金軒街擇宅而居。但林府要尋一院落留給這一家人,說不准何時歸來探親訪友,您可能應下?”

  李泊言這話一出,林忠德險些咬了舌頭,搬出林府?而且乃金軒街所居?這是要林府分家?

  “李千總,林府世代子孫群居,這乃百年都未變過的舊例啊!”

  林忠德反應極快,他如若放走林政孝這一房,魏大人這一方如何牽制的住?話語停頓,他繼續道:“老夫有意先問,九孫女可好?”

  “她很好,您不必擔憂。”李泊言自知林忠德的狹隘之心,淡言道:“魏大人也說了,您若不應此事,這旨意便不宣。大人他連夜入宮請旨,這份人情,您可還不起。”

  “父親,七弟一家終歸姓林,即使搬出林府,不也是您之子,兒等七弟?何況金軒街離此不遠,不如。。。”林政武即刻上前給林忠德一台階,林政齊破天荒的與林政武同一言辭,“父親,大哥所言有理。”

  林政孝納罕之間再聞此話,心中意冷。胡氏的眼中卻掉了淚,夫妻二人對視之余,都看出對方心中所想,俱都將說辭憋回腹中,任由他們在此作戲。

  林忠德知此躲不過去,只得硬著頭皮再問:“老夫自會留出宅邸給兒孫,之前還應夕落將北面一三進院落送她,不如就讓他們搬去那裏?老夫年邁,不願兒孫遠離,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李泊言冷笑,“林大人此言有理,但魏大人興許時而到此。您這年邁的身子也不能總跪地磕頭?”不容衆人驚愕再開口。李泊言的臉色冷了下來,“大人的脾性衆人皆知,他吩咐的話從未有改回之意,你們如若不應,我便回了。”

  “李千總稍候,父親也是舍不得弟弟一家。”林政武急忙看嚮林忠德,俱都知此事無得更改,擠眉弄眼讓林忠德應承下來。

  林忠德也知只能如此,便是跪地接旨。李泊言淨手,叩拜後展開聖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林忠德爲官多載,功過各半,老成油滑,家事不甯,毀百年林族之名號,特此痛批。朕用人之際,特召回朝繼任左都禦史,再汙族名,決不輕饒。。。欽此!”

  李泊言宣完,林家所有人的臉上都抹了一把汗。隨即臉上榮光煥發,本就在等皇上下詔召其入朝繼任,但昨日荒唐之事後,所有人都半截心涼。

  林家大族早已成爲幽州城之大笑柄,誰還敢想此事?

  但今日此旨頒下,不僅林忠德老懷欣慰,連林政武,林政齊等人都跟隨松了口氣。有林忠德再入朝任官一事,無人再提昨日荒唐,以訛傳訛,成佳話都有可能。

  林大總管即刻上前送上銀子,李泊言本就心思不爽。掂掂分量,撂下一句:“不夠。”

  林忠德即刻跳腳的吩咐人取銀,“少拿銀子,要金的!”

  小廝齊齊擡來,整整一箱,李泊言上前左看右看。念叨著:“您給看戲的都撒金粒子,林府財大氣粗啊!”

  “再拿!”林忠德咬牙吩咐,即刻又一箱搬來。李泊言讓人打開瞧,金燦燦,黃澄澄,格外刺目,更刺人心。

  不耐的擺了擺手,侯府侍衛箱而走。李泊言將聖旨雙手遞于林忠德手中,便去與林政孝,胡氏敘話。

  “泊言。”胡氏遠遠見他,也不顧眼中含的淚,“夕落怎樣?”

  李泊言怔住半晌,回道:“師母放心,她很好,真的很好。”

  胡氏瞧其尷尬之色追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魏大人與夕落。。。”

  “師母多心了,師妹多此靠山,您應高興才對。”李泊言隨意敷衍,林政孝也看出來,“此話暫時不提,先收攏東西吧。”

  胡氏點了頭,帶著侯府的侍衛一同往“宗秀園”而去。

  此地師生二人漫步敘談,林政孝道:“泊言,你是爲師最引以爲豪的學生。”

  “老師。。。”李泊言連忙道:“夕落自當吾妹,絕不容她受半分委屈。”

  “好。好。”林政孝駐步看他,卻把李泊方看的心裏發虛,“老師,師妹性銳,我馴服不了。”

  “我是其父都無能爲力,何況你了?”林政孝苦笑,“人生一世,如駒過隙,旁日不覺。自她日前險些離去,才有此感。泊言,爲師無有宏圖大志,只願家居其樂。夕落能平安無事,我便安心了。與妳,爲師亦有同感。”

  李泊言心中釋然,嚮林政孝躬禮,林政孝扶其直身,師生二人索性繼續朝“宗秀園”行去。

  林府爲這一旨意熱鬧非凡,有喜,有悲,林忠德更爲皇上痛批“家中不甯”將林府衆人挨個怒罵,更思忖這府事尋何人來管?

  與此同時,林夕落卻在面對魏青岩在辯的面紅耳赤。

  “大人,雖說您吩咐半步不離,但不用民女在刻字之時,您在旁邊如此細看吧?”林夕落回頭就見被魏青岩盯著,她這心跳加速手顫不穩啊。

  “妳怕?”魏青岩挑眉,林夕落敷衍:“怕冷。”

  “嘴硬。”魏青岩起身行去一旁,半晌,林夕落就覺身上多一件厚重的大氅披風,隨即又見魏青岩坐其身旁,吩咐道:“這回不冷了,繼續!”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02:14 PM

第六十九章 三日

  一連三日,林夕落都隨魏青岩在屋中微雕字。

  起初只是用小木片,林夕落也許久未動手做微雕,不寢不眠的練,反倒是入了進去。

  手速越發流暢,字也越發雋秀,即便微小,若不用晶片放大幾乎無法看到,但她卻樂此不彼,連帶著壓抑的心也徹底放下,將這當成樂事一般。

  清早起身,春桃伺候著洗漱後,林夕落便准備去那屋子,可剛出門口就看到魏青岩那張冰寒無比的臉。

  “大人。”林夕落行了禮,魏青岩側身端詳半晌,才開口道:

  “今兒去尋料,妳提前思忖一二,讓泊言來幫妳。”

  林夕落應下,魏青岩則先行離去。用早飯之余,李泊言便來此地,二人用過早飯後,李泊言才開了口:“老師和師母已經搬到金軒街的宅子,我這兩日時常過去,妳不必惦記。”

  “有勞師兄了。”林夕落想起胡氏,心中也添幾分思念。自那日後,李泊言也知曉魏大人爲何將林夕落留此。再想他之前所想的確是愧疚無比,可他一個大男人又不願將此事再掛嘴上。便接二連三去安撫林政孝和胡氏這一家子,算是做出些補償。

  但李泊言對林夕落這手藝格外驚詫,連番回想,不知道她到底何時習會這門本事。前日魏青岩讓他與魏海親眼所見那不用晶片瞧不到的刻字。二人驚呆的嘴都合不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隨即再思忖魏大人讓夕落寸步不離也實屬應當。。。對于他們,傳消息被截是最頭疼之事,而如今有此方法,便是最穩妥的了!

  但此法應只有魏大人心腹能得知。魏海乃侯府賜姓守衛,李泊言卻不是,如今能得此信任,他的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兒。。。

  撂下心中所思,李泊言道:“師妹還需何物可提前思忖。此外大人已吩咐在樓院之中爲妳單蓋一個小院和閣屋。妳有何要求可預先提出,大人自會應允。”

  “容我想想再議。”林夕落說上經,不免思起林府,“林府如今怎樣?那日事後,可有可變動?”

  李泊言撂下茶杯停了半晌:“大人留妳于此,便吩咐我去宣旨。林忠德被皇上召回續任二品左都禦史。這兩日林府應酬頻繁,鍾奈良沒了消息。齊獻王與大人私談一次也未再有所動作,師妹還想知何事?”

  “無人掌府,林府的弊病依舊存在。”林夕落苦笑道:“如今我也不知是該盼著他們倒黴,還是盼他們撐著了。”

  “林政武欲另娶二房了。”李泊言說此,“此事也是聽老師提起。”

  許氏要被休?林夕落略有驚愕。隨即搖頭,女人,終歸都是靶子。她如此拼爭,不也是爲了躲?

  用過茶,林夕落隨李泊言去尋料,雖為尋料,卻未出“麒麟樓”。而是往後方一空場而行。林夕落此時才看到“麒麟樓”的景色,三層閣樓的“井”字大院中央是一湖泊。湖泊中央還有一庭院,柳葉紛落,紅楓飄逸,水面上泛起微微輕紋,卷起草木清香,雖無富麗堂皇之感,卻讓林夕落心感清爽。

  有意往湖泊中的庭院行去,但見李泊言已至另一樓中,林夕落只得心思撂下只待空閑之余前往。

  屋閣之中擺放滿滿料物,木料玉石俱在,林夕落披上一身工衣,上前挨個搬看,李泊言在一旁道:“這些可都是有用處?”

  “自當有用,做不出傳信的物件,不可以雕出把玩的藝品。”林夕落諷刺道:“師兄,遠方傳信所用可還是鴿和鷹隼?”

  李泊言點頭,“不出意外應是如此。”

  “那這玉石重木,多壯的牲畜能帶著飛得動?”林夕落問出這話,卻讓李泊言愣了,隨即面赤撓頭,“不是只需輕薄一片?”

  林夕落看著他,不作答,卻把李泊言看的不知所措,“疏忽了,的確是疏忽了。”

  “並非疏忽,而是傳信路程以及何種方式都要與我說清才可,擇選也有斟酌。”林夕落見李泊言的臉上略有爲難,出言道:“我會與大人說清楚。”

  “師妹,妳入的太深了。”李泊言罷聲叮囑,“妳好歹一姑娘,往後還要嫁人,但。。。何人敢娶?”

  不提沾染刑克之人,再爲魏青岩做如此秘事,她將來可怎麼辦?

  “師兄,你意我知。但以婚事爲交易,我心容不下。”林夕落低頭,“何況此時一切都還未平,待過幾年再說吧。”

  “過幾年。。。”李泊方沈默了,不再多說,幫著林夕落一同搬選木料,斧鑿切片,打磨,另外要雕一水晶鏡與魏青岩,這才是重事。

  李泊言幫襯時許就被魏海叫走忙公事,一直忙碌至午時,林夕落才覺出疲累,春桃提了一籃子午飯到此,她才覺出肚子餓。

  不顧髒亂,坐在地上就吃。春桃這幾日也習慣,在一旁拿著帕子爲其擦拭,口中說道:“剛剛魏大人讓奴婢問姑娘,可否還需丫鬟來侍奉?怕奴婢一人照料不到。”

  林夕落連連搖頭:“不必,此地進來便出不去,就莫再尋人進這牢了。”爲此,林夕落看看春桃,“妳怕不怕?”

  春桃怔愣,“怕?爲何?”

  “這地兒不像個籠子?”林夕落問,春桃連忙搖頭,“吃穿用都齊,而且比在林府更好,姑娘怎麼如此說?”

  林夕落輕笑不提,她的心思始終與春桃等人無交集。吃用過後,林夕落淨了手,灌了整整一大壺茶提神,全繼續在木堆裏忙碌。

  日後黃昏,紅霞漫天,林夕落依舊在打磨木料,連一旁豎起瑩燭都未感覺到。

  魏青岩已在門口呆了有近一個時辰,可惜這丫頭至此都未發現。只在那裏“叮叮噹噹”,棉布擦拭木料,但凡挑揀好的便放于一旁箱籠之中,好似呵斥寶貝一般。

  她這是故意的?魏青岩極爲納悶,警覺性未免太低了吧?

  春桃在一旁也站了許久,她可乃初次與魏大人如此近,瞧其眉頭微蹙許久,更在此地近一個時辰,連春桃都覺腦門發汗。

  自家姑娘就這脾性她早已知曉,但如今可不在自己院落而是看魏大人臉色行事?

  天色漸暗,魏青岩讓春桃再送一盞瑩燭進去。春桃應後送了進去,林夕落依舊未察覺到。

  魏青岩的神色又冷峻些許,看著春桃指向林夕落,春桃即刻跪地道:“大人,九姑娘尋常也是如此。她如若用心做事,許是外人說話都聽不到,直至做完爲止。”

  如此怪人。。。

  魏青岩從位子上起了身,直接走進屋中,腳步無聲,見林夕落在磨一晶片,護手早就破裂,被扔于一旁,一雙小手通紅,卻依舊在用勁兒。。。

  “這是作何?”魏青岩瞧其力氣太小,可這晶片形狀奇怪,他不由得問出口道。

  林夕落一心都在做這水晶鏡用于放大,可忽然身旁有人說話,她嚇的“嗷”一嗓子,回頭就見魏青岩冰冷的臉,下意識的嚷道:“搗什麼亂?嚇死人了!”

  春桃在外被嚇的即刻蹲下,就當不在,魏青岩初次被斥吼,而且還乃這丫頭,眉頭不由蹙的更緊。

  林夕落看著剛剛正在磨的水晶片劃出了一道很深的裂紋,心中更是氣惱,“都弄了一下午了,如今卻成這樣!”

  魏青岩冷意更盛,“不過一道裂紋?至于如此?”

  林夕落舉上前道:“不信你看。”

  魏青岩拿于手中,取下她頭上的發簪比對,的確,如若無這裂紋,此鏡的確完美,但有此紋痕,除卻效果有瑕疵之外,倒無太大影響。

  “這不也可用?”魏青岩隨口道,林夕落卻瞪了眼。刀子嘴似的絮叨著:“這可是爲您隨身攜帶所做,如若此片外雕一麒麟木紋將其包裹在內,自可當腰佩攜帶,也不引人注目,如今中間裂紋這麼深,怎麼戴?”

  魏青岩低頭看她,滿臉惋惜的看著那晶片,好似天大的遺憾。心中雖惱,可不知爲何,魏青岩批駁不出半句,未等開口,就聽林夕落道:“往後民女在此做事,您不要再進來搗亂了,物件一定做好就是。”

  說罷,林夕落繼續又紮至木堆,用小工具繼續打磨,好似在看可否將此物挽回。

  搗亂?魏青岩被斥責晾在原地,說不出有何心情,想要開口卻又覺如此計較不免狹隘,但就這麼算了?

  “起來。”魏青岩開口。

  林夕落轉身,手中還攥著那塊晶片,“大人有何吩咐?”

  “隨我用飯。”魏青岩轉身先行,林夕落略有不滿,“這物件還沒做完,民女還不餓。。。”

  魏青岩走過去,另尋一塊晶片,抽出腰間匕首,上去幾刀起落,那晶片削成與林夕落手中之物一模一樣!

  扔于其手,魏青岩不願再開口,林夕落訝異相看,連忙道:“這刀我要了!”

  魏青岩將匕首遞上,林夕落接過刀,尋晶片試去,但卻無論如何都削不出那般效果。

  “笨女人。。。本大人要吃飯。”話畢,魏青岩拎著她的小胳膊就往外走,林夕落跑著跟上。此時李泊言正巧進來,眼見如此,不免心意更沉。。。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6 02:19 PM

第七十章   惹事

  此日過後,魏青岩派四名侍衛助林夕落打磨木料石料,另外也吩咐隨身護衛。

  對此李泊言也覺甚好,因林夕落畢竟女子之身,力氣不足,何況行此秘事,有人護著終歸更爲安全。

  林夕落這連續十日功夫,除卻用飯、睡覺之外,便爲魏青岩微刻消息于木片之上。但都乃李泊言亦或魏海傳信,對此她也只需交待兩句既可。

  十日好似一眨眼,林夕落心中依然記得魏青岩允她十日後歸府探親,故而一早便起身,洗漱裝扮好,讓侍衛去回稟她可否歸家。

  未有多大會兒功夫,李泊言則從外進來,“魏大人還在忙事,道稍後來此。”

  林夕落嘟嘴,“歸家探親而已,至于如此?十日仍不放心,他未免心胸太過狹隘。”

  “安全爲重。”李泊言不知說何才好,只得如此敷衍,他總不能告訴林夕落,魏大人在應酬齊獻王吧?

  這一早齊獻王便到此,非要四處看看魏青岩這些時日把玩的木料和玉石,推脫不掉,賴此不走,魏青岩只得尋物敷衍,這已有大半個時辰了,齊獻王還無去意。

  這等事李泊言不願告知林夕落,這丫頭既然專心在此刻字,不妨少知些事爲好。李泊言更有私心,他不願夕落太出風頭。。。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夕落被魏青岩帶至“麒麟樓”本就引多人議論,如若再出謠傳,她將來可怎麼辦?

  如此思忖,李泊言閉嘴不說。

  林夕落也無心再做雕件,索性坐于一旁盤養著鏤雕的手串,一粒一粒,極爲細致,李泊言在一旁看著,雖女子如此也不規矩,可總比在木頭堆中幹活要強吧?

  不大一會兒,春桃忽然從外進來,本欲開口說話,孰料見李泊言在此,春桃的嘴連忙閉上。走到林夕落身旁,說出來?又覺李千總不會應,可不說?她又怕九姑娘不安心,壯著膽子湊上前,在林夕落耳邊噓聲的道:“九姑娘,剛剛跟魏首領出去遇上了吉祥,吉祥說豎賢先生要走了。”

  “走?他去哪兒?”林夕落忙問,春桃搖頭,“好似要離開幽州,奴婢未等問,他就被魏首領趕走了。”

  林夕落怔住,林豎賢上一次在林忠德六十花甲大壽上被齊獻王那番羞辱,如今要走?會否與此有關?

  他一清正文生,定受不了如此屈辱,離開幽州出去消散一陣對其倒也無壞處,萬卷書行萬裏路,他總會有些收獲。。。林夕落站起身,一日爲師,終生爲師離開幽州,她總應要送才對。

  林夕落下意識便往外走,李泊言連忙起身攔住,“師妹,妳去何處?”

  “我。。。”林夕落未提林豎賢,話語道:“家中有急事,可否讓我先走?”

  李泊言皺眉,口中帶絲埋怨,“老師和師母那方也有侍衛護著,如若有事理應來報,有何事妳不妨直說,何必遮掩?”

  林夕落見他有怒色,只得道出實情:“師兄,先生欲離開幽州,我總要去送一送。”

  林豎賢?李泊方眉頭更深。對這人,李泊言不知如何做評。但見林夕落執意如此,他只得道:“此事欲回魏大人一聲,妳在此等候,我去去就來。”

  李泊言離去,到門口與魏海特意囑咐莫讓林夕落露面,魏海應下,道稍後便去。

  林夕落等上半晌,卻依舊不見李泊言歸來,心中焦急便欲至“麒麟樓”正門等候,可還未走出這院子,就見魏海將其迎回:“九姑娘,您不能走。”

  “大人允我歸家,爲何不可?”林夕落瞪著魏海。魏海撓頭,轉頭看看,才出言道:“齊獻王在此,外面都乃他的人,妳若露面易惹出是非。”

  齊獻王?林夕落愣了,剛剛李泊言未說?想起此人林夕落就覺渾身發冷,可還未等轉身回去,就聽到身後有話語之音:“魏老弟,你鬼鬼祟祟的弄什麼雕物雕件的,可就給本王看那兩幅雕品,你糊弄鬼呢?忒不實在,你不說?不怕,本王定會問個明白。”齊獻王邊說邊走,卻見角落中有一人影在匆匆離去,再看略覺眼熟,不等思忖何人,立即指著便道:“何人?站住!”

  魏青岩在其身後早就看到林夕落,可未等遮擋就被齊獻王先瞧見。

  林夕落站住腳步,齊獻王快步走來。一見是她,目光再看魏青岩則多了幾分諷刺:“喲,都說這‘麒麟樓’中變了樣,本王今日才會來此,果真是變了樣了!”

  “給王爺請安。”林夕落叩拜禮,魏青岩冷看其一眼,“妳出來作何?先回去。”

  林夕落應下便要走,齊獻王連忙上前,“別走啊,怎麼著?妳這一番折騰,就爲了這‘匠女’?”齊獻王仔仔細細的盯著林夕落瞧,“也非天姿國色,老弟,妳這口味不佳啊!”

  魏青岩邁步將林夕落擋在身後,“我樂意,不勞您費心。”

  “本王怎舍得讓你太過勞累?你讓那鍾奈良牙都沒了。給本王行了方便,本王總也要爲你操勞一二?”齊獻王笑著行至一旁:“林忠德那老王八被你給搶了先,可他那幾個兒子還在我手上。可本王總覺得差點兒什麼,如今見了這丫頭才恍然想起怎麼報復你小子。”

  說到此,齊獻王湊合到魏青岩跟前。指著林夕落道:“這丫頭你留著無謂,本王這就去林府提親,讓他們家那嫡孫女跟了本王。魏老弟,本王可等著你磕頭認慫的喚一聲姐夫?哈哈哈哈。。。”

  齊獻王笑著離開,臨走時不忘在林夕落的身上橫掃幾眼。林夕落被其盯的渾身發抖,直至齊獻王出了門,就聽魏青岩朝後猛斥:“誰讓她出來的?”

  魏海即刻拱手,“卑職疏忽,未能守住。”

  “是卑職的錯。”李泊言即刻站出,卻被魏海拽回去,“少在這兒搶,逞什麼英雄?”

  李泊言被頂,閉口不言,只得看向林夕落。此事都乃他太過縱容,哪裏是魏海的錯?他站出來也是爲不讓魏青岩惱意太盛。

  魏青岩看著林夕落,目光中的凶意格外深沉。林夕落心跳更快,連忙道:“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齊獻王在此。。。”

  “本就是妳的錯!”魏青岩的目光更冷,“妳以爲這籠子單單是爲了囚妳?張狂的沒有腦子!”

  魏青岩一指魏海,“怎麼罰妳自己看著辦。”

  魏海即刻跪地,赤祼上身,吩咐一旁侍衛道:“二十棍!”

  林夕落站于一旁看著那棍棒落于魏海之身,劃下道道紅痕,幾棍之後便沒出血。林夕落驚呆不知所措,她不敢看,卻又覺應隨魏海一同領罰,斟酌之余,索性跪在地上,“連我一起打好了!”

  侍衛看向魏青岩,顯然在等候領命。魏青岩未等發話,林夕落從一旁拿過棍子,狠狠砸在腿上,幾棍落下,腿骨便浮青紫之色。

  李泊言未等上前阻攔,魏青岩氣惱過去,一把將她手中的木棍扔飛,拎起她的衣襟道:“妳想作甚?”

  “民女認罰,大人如若不解恨便殺了民女。”

  林夕落一副淡然之色讓魏青岩惱怒更甚。李泊言在一旁接連搖頭,即刻去扶魏青海起身,更讓侍衛去取傷藥。

  魏青岩揪其衣襟氣惱極盛,吩咐侍衛道:“將所有的木料都一把火燒了,一塊不留,加人守衛,日夜守此,不得有半點兒疏忽。”

  “是!”魏海領命,因身上有傷,自不能跟隨出行。

  李泊言上前問:“大人,可用卑職去傳一聲改日再去金軒街?”

  林夕落的腿上有傷,怎能回府探親?

  魏青岩未搭理他,夾起將林夕落便闊步往外行去,扔上了車駕。魏青岩竄上來,看她腿上的青紫,冷漠道:“往後不要拿這種方式敷衍我。不是妳想死就可以死,再有下次,我就親手打斷妳的腿!”話畢,魏青岩下了馬車,春桃急忙拿著傷藥爬上來,爲林夕落擦拭。

  林夕落沉悶的心長舒口氣,待藥擦上身才覺出絲痛。

  而此時,便聽魏青岩上馬吩咐:“往金軒街後宅。”

  車駕行走,春桃才敢開口說話,“九姑娘,嚇死奴婢了。”

  “別怕。”林夕落本想接“有我”二字,可自嘲一笑將此咽回,她如今都不是自由人,怎能護住別人?

  春桃斟酌半晌,說道:“都怪奴婢,如若不說豎賢先生的事就好了。”

  “與妳何幹?”林夕落用手帕系在腿上,將裙子拉低遮掩,再聽春桃道:“李千總要是直說就好,姑娘也就不會直接出去。”

  林夕落搖頭,“師兄也是好意,不願我多思忖。”

  春桃不再開口,主仆就聽著馬車輪轂的聲音。

  可惜未走多遠,車駕便停止不前。外面嘈雜之聲屢屢熟悉,林夕落思忖片刻,這不是林豎賢的聲音?

  撩開車駕的簾子,林夕落正見有人上去撕掉林豎賢。一旁的小廝正是吉祥,破衣爛衫,臉都被打腫,見此車駕路過,吉祥看到林夕落探頭出來,急忙喊道:“九姑娘,快救救先生!”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09:42 AM

第七十一章 尷尬

  林夕落聽見此聲,即刻大喊“停車”,未等起身下車駕,就聽魏青岩在外斥道: “妳不許下來!”

  林夕落不敢再動,只得回到座位在一旁看著。

  春桃探問:“要奴婢下去看看?”

  林夕落從車窗處掃一眼魏青岩是否在此,待見他在遠處,擺手讓春桃從一旁下車,她則在此焦急的等待消息。

  今日本就欲見豎賢先生,因爲齊獻王意外出現,她才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回去探父母,路上又遇到他,是老天爺安排好的要見這一面?

  林夕落心中雜亂,外面熙熙攘攘的吵鬧,還有歇斯底裏的叫喊,未過多久,春桃倉促的爬上車來,車駕便繼續前行,林夕落忙問:“怎樣了?”

  “是齊獻王的人來截先生,魏大人已經攔下了,九姑娘放心,先生正隨從一起去探是和是。”

  “齊獻王?”林夕落心中一緊,這位王爺算是不肯放過林家了。。。

  一直行到金軒街的宅子,偌大的院門高聳矗立,橫匾乃題“景蘇苑”三個大字,外圍都乃侯府侍衛把守。林夕落下了馬車,才見林豎賢在其後的小轎上下來,一身破爛衣衫,臉上劃出幾道傷痕,但無半絲氣餒,腰杆更直。

  師生二人對視,各自看到對方目光中的惦念,林豎賢卻先轉頭,直接行至魏青岩跟前深鞠一禮,“學生林豎賢謝過魏大人。”

  魏青岩隨意擺手,在他與林夕落之間各自看上半晌,當衆說道:“你離開此地也躲不了齊獻王之手,不妨在此想想,往後你要怎麼辦、如何辦。”

  林豎賢停滯片刻回道:“使口不如自走,求人不如求己。躲必是躲不了一輩子,爲此屈居苟活對不住習書二十六載的年歲,學生還欲離開此地,待丁憂期過後再歸幽州城內。螻蟻之身,胸懷只爲黎民百姓,無權爭勢力之心,如若不能一展胸懷抱負,不妨于林間做一佃農,清貧自樂度日才好。”

  魏青岩對其略有鄙夷之心,但未表露,無話可說便先進了院子,李泊言見林夕落與其似有話談,輕咳二聲站在一旁,明擺著不走。

  林豎賢看他一眼,也無戒備之心。看嚮林夕落道:“刑克乃鬼神之說,魏大人雖冷漠之人,但文武雙絕,功績卓越,堪稱一大丈夫,妳若能爲其出力是一好事。”

  “先生不以禮訓學生了?”林夕落看著他臉上滲出的血絲,瞧其蒼白的臉色,不免伸手上前爲其擦拭。林豎賢快步躲開,臉色赤紅:“女子也有豐功偉績之前輩,禮拘不了妳,不妨豪邁一把,也不枉爲此生添一佳筆,何況以己之身挽林府正名,可佳。”

  “你仍在躲”林夕落緊緊咬唇,眼中略有濕潤。林豎賢忽然轉頭,二人未表各自心跡,但都看得出對方目光中的情分。

  李泊言在一旁翻了白眼,盡管醋意萌生,卻也轉身過去,不看二人。

  林夕落的目光一直在看林豎賢,自嘲一笑覺此無趣,轉身離去,行出多步,忽聽背後聲響:“如若。。。如若我有一番能事所成。。。”

  “先生不必再說,您多保重!”林夕落話畢,行步更快,直接往院中而去。

  林豎賢站在原地看她身影消失,心中略有尷尬懊悔。李泊言轉過身來看他,冷哼道:“書生誤國,文腐無家,果真如此!”

  “你也文生出身,何必如此自嘲。”林豎賢直面看他。李泊言輕笑,“雜念于心,失了師妹對你那絲師生情分。你喜歡她,爲何要躲?爲何不說?臨至最後也不肯表露心緒?虛僞。”

  林豎賢怔住,隨即駁道:“你但說無妨,心中無愧自可,何必與你釋解?”

  “荒唐人做荒唐事,待你日後自有體會。”李泊言朝其拱手先行離去,林豎賢怔立半晌,但心中自覺無錯,跟行進宅。

  林夕落看到胡氏便賴其懷裏撒嬌,摟著胡氏不肯松手,胡氏摸著她的臉蛋瞧個夠,“可是讓娘擔心死了!”

  林夕落道:“我也想娘。”

  “倒是豐潤了。”胡氏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連忙問:“泊言說妳在那裏幫魏大人做事,卻還不能與妳父親和娘說,到底是何事?”

  林夕落連忙搖頭擺手:“不能說,娘也不必問,總之能爲魏大人做事,您與父親也離了那破宅院,省心省力,可是舒暢?”

  “哎呦,妳可甭提了,起初娘總嫌棄‘宗秀園’小,可如今來此大宅,裏裏外外就妳父親、我和天祤三個人,其余都是丫鬟婆子小廝侍衛,怪冷清的。”胡氏說到此,不由得一笑,“娘是不是太挑剔了?”

  “放心,待女兒忙過這一陣,定會歸來陪娘。”林夕落上前,親胡氏一口,母女二人笑意濃濃,胡氏忍不住又問起她,“魏大人不會是對妳。。。”

  “沒有。”林夕落連忙回絕。胡氏歎口氣,裏外看看無外人在此,拽著林夕落低聲道:“他雖救過妳,但畢竟乃一刑克的,對妳名聲有礙,如今外傳之言,娘實在擔心,如若不成,娘再與泊言說一說親?”

  “不可。”林夕落連忙擺手,“此事女兒自由斟酌。”

  胡氏道出心中之言:“娘不放心。”

  “娘,如今總比在林府被當成畜生隨意送人好吧?”林夕落覺出此事不能再躲,要與胡氏說清楚:“齊獻王已經放了話,會向祖父要人,估計會是綺蘭。王爺有正妻,她送去也不過是個側室。娘,女兒爭累了,只想安安穩穩的過段日子,何況女兒剛剛及笄之年,婚事不要再提可好?”

  胡氏倒吸口冷氣,“那她可沒好日子過了。”

  母女二人俱都沈默,胡氏再看著林夕落道:“娘知道妳是個有主意的,可爲妳操心是娘的本分,嘮叨妳也要聽。”

  “女兒願意聽,您隨意的說。”林夕落笑著回,母女二人又說起悄悄話,不過一會兒,便有人來傳話,正堂的席已擺好,魏大人請二人一同去。

  林夕落拽著胡氏出了門,這短短路程也有婆子擡轎。行至正堂,林政孝正與魏青岩在敘話,林豎賢、李泊言也都在此,似是關系不近,輩分又不明,只得讓林夕落與胡氏也湊至此地,算是用一餐飯作罷。

  魏青岩見林夕落從外緩步而行,與尋常大步流星判若兩人,知她因腿傷才如此,卻又在父母面前忍著,就這樣一步一蹭的往前走,連笑容中也帶幾分忍痛。

  胡氏欲帶其給魏青岩行禮,魏青岩瞧她呲牙咧嘴的模樣便擺手,“人少,不必分尊卑之禮,都坐一席吧。”

  林政孝覺此不妥,看著李泊言。李泊言點了頭,他才上前先行禮,隨即坐半邊椅,李泊言、林豎賢一一坐好,胡氏與林夕落才坐下。

  衆人無話,魏青岩話詞極少之人也不知如此場合應該說何,只端起碗道:“用飯。”

  一一舉筷,食不言、寢不語,只有輕微筷碗相碰之聲,無人多說一句。這一桌上,只有林夕落一人吃的暢快,獨自在屋中用慣了,見著飯菜就香。魏青岩一直看她,胡氏連忙在桌下踢了她一腳,林夕落“嗷”一聲喊,連忙捂住嘴。

  胡氏尷尬賠罪,“大人莫惱,夕落她。。。她獨自用飯是習慣了,規禮不熟。”

  林政孝也是滿面尷尬,手中握著筷子都顫抖不已。林夕落連忙到一旁去清理衣襟,可腿上的傷被胡氏這一腳踢的生疼,歸來便一瘸一拐。

  林豎賢略有擔憂的看著,春桃連忙上前扶著,胡氏納罕道:“這怎麼弄的?我沒。。。沒用力啊。”

  “沒事的娘。”林夕落忍著疼坐下,看向魏青岩擠出笑道:“給大人賠罪了。”

  魏青岩掃其一眼,繼續端起碗,依舊二字:“吃飯。”

  此話說出,他率先舉筷用飯,也無斯文規禮一說。李泊言知他這是有意而爲,索性跟隨著端碗狼藉吃用。林政孝松了口氣,胡氏一邊往口中送著一邊看林夕落,心中納罕卻不敢說出:這魏大人到底用自己姑娘作何事呢?

  齊獻王聽到下屬來報,道是本欲直接將林豎賢這前科狀元郎爲王爺直接帶來,孰料冤家路窄,這會兒功夫遇上了魏大人,被魏大人打了不提,還直接將林豎賢帶走。齊獻王砸碎一桌子的茶碗,連連罵道:“他媽的,這個魏崽子,手腳可著實夠快的,又被他給搶了。”

  “大人,您何必盯著林府跟魏大人爭搶?”手下之人納罕提問。齊獻王冷道:“本王不跟他搶跟何人搶?林府算個屁,什麼百年林家的名號不過是個屁簾子而已。本王要的是角力,是要他把本事都用出來,更讓那位怕了他,把他逼上絕路。

  手下繼續巴結問道:“他雖得皇上喜愛,但不過是宣陽侯一庶子,王爺犯得上與他爭嗎?”

  齊獻王似自言自語,陰狠敘道:“他可不僅僅是一庶子,也不僅僅是得父皇喜愛。他身上的事,沒那麼簡單,刑克?那他媽都是放狗屁,你瞧著吧,老子非要把他背後那點兒遭事逼出來,讓那位爺活活氣死,宣陽侯?他老人家能不能豪橫的進棺材就不一定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10:15 AM

第七十二章 提親

  與林政孝、胡氏用過飯,魏青岩便欲帶林夕落歸去。

  胡氏依依不舍,眼睛裏湧了淚,卻硬憋著不敢流出來。林夕落心中也有動情,強忍著笑。

  還未等她說出再歸府探望胡氏的日子,就見一小腦袋瓜“蹭”的竄出來,直接撲到林夕落懷裏,高聲大喊:“大姐!”

  林夕落本就腿傷,被天祤這一撲結結實實的坐個屁墩兒。

  胡氏連忙上前拎著小家夥兒耳朵揪起,斥道:“沒規矩,還有長輩在,你怎能如此無禮?”

  林天祤撓頭,看著魏青岩略有膽怯,嘟著小嘴賠禮道:“給您賠禮了。”

  魏青岩隨意點下頭,看著林夕落。林夕落腿上傷疼,如今又屁股疼,不敢齜牙咧嘴的叫出聲,只得看著春桃,讓其扶她起來。

  可春桃也一小丫頭,林夕落這身子她撐了半晌都未起來。胡氏略有納罕,上前道“摔傷沒有?可要請大夫來瞧瞧?”

  林政孝在一旁皺眉,看林夕落遮掩的模樣怎麼好似腿上也不舒坦?

  “夕落,妳的腿。。。”林政孝還未等問出口,林夕落即刻頂回,“父親,我無事。”隨即給李泊言使眼色。

  李泊言不敢上前,他總不能因爲此事與林政孝這位老師說假話?

  胡氏聽林政孝這般問,納罕的欲看她腿,林夕落道:“娘,外人還在。”

  “那就回去請個大夫來。”胡氏開口欲與魏青岩說。可初次與這位魏大人交談,她有些不敢開口。

  魏青岩未看胡氏,直接看著林夕落道:“能不能走?”

  林夕落翻著白眼,明擺著是走不了,否則她還會坐在地上不動?

  天祤在一旁自覺犯了錯,“大姐,我不是故意的。。。”

  “乖,無事。”林夕落摸著他的腦袋安撫。林天祤站起身,小胳膊拽她的手:“姐,我扶妳。”

  魏青岩未讓他上前,只向林政孝一拱手,“得罪!”隨即一手將林夕落拎起來夾在胳膊中,大步流星往門口走。。。

  胡氏瞪了眼,再看林天祤急忙將其眼睛捂住。林政孝的神情依舊擔憂夕落的腿,轉過身道:“夕落的腿怎麼回事?”

  “這些時日忙碌,興許是累了。”李泊言破天荒的說了謊,自覺實在說不下去,只得連說告辭追上魏青岩。

  林豎賢站在此地,一直看著夕落離去。胡氏看著人影漸漸離去,感慨道:“她的名聲算是毀了,往後怎麼嫁啊?”

  無人能應此話,林政孝感慨:“難爲她了。”

  林豎賢忽然轉身看嚮林政孝,深深鞠禮,“表叔父,夕落乃一大氣女子,爲林家大族立下汗馬功勞,此乃衆人所見。豎賢在此向您表證,如若三載之後,因名聲無人娶夕落,我自願娶她爲妻。”

  不等二人有反應,林豎賢跪地朝二人磕上三個響頭,隨即便進屋准備收攏東西離開幽州城。

  胡氏與林政孝二人面面相觀,俱都驚愕無言,林政孝道:“如今妳不擔心了?”

  胡氏摸摸胸口,“我怎麼覺得這心更不踏實了。。。”

  ***

  林夕落被魏青岩夾的胃腹翻滾,手腳亂踢,“疼死了!”

  魏青岩索性搭上另一只手,將其橫拖著,林夕落感覺自己就像是盤菜被端著,可終歸比剛剛那般舒坦些許。

  李泊言已吩咐侍衛尋輦來擡她,魏青岩將其放在上面,出門便上了馬。林夕落于車駕之上坐好,春桃追跑著跟上車,手中拿了傷藥,“九姑娘,奴婢可被嚇死了。”

  “怕什麼?”林夕落緩著氣,心中在埋怨魏青岩又當著衆人將自己夾走。。。

  春桃在一旁道:“您可沒瞧見,剛剛豎賢先生的臉色極爲尷尬。。。”

  “不必提他。”林夕落不願再提此事,更覺剛剛乃她心中多情,春桃不再說話,沒過多久,車駕便已行走,林夕落心中極爲雜亂。

  雖說不願提起林豎賢,但不知爲何,此人之相在她腦海中揮落不去。

  林夕落承認自己對林豎賢有幾分情,但她自己說不清這份情到底爲何。是遵他彬彬君子?還是敬他師德正道?憶起二人同時雕百壽圖,憶起他出面爲自己擋責罵,再看他日險些被齊獻王的人抓走,臉上浮出的傷,林夕落自覺愧疚。

  先生,就是一輩子的先生吧。。。

  車駕緩慢,林夕落疲累之意湧上,躺在一旁睡了過去,待她醒來之時,卻已經是在“麒麟樓”的屋子當中。

  屋外的侍衛在收拾燒焦的雕木灰渣,玉石與水晶石留了下來,林夕落看著熟稔的雕刀,雕鑿,雕針,她起了身,披上工衣繼續做此事。

  “麒麟樓”的另外一間屋中,魏青岩與李泊言在談論林豎賢此人。

  李泊言對此人一直都乃無喜無厭,但剛剛在金軒街的宅子中,他與林夕落的對話讓李泊言極爲反感。魏青岩問起此人,李泊言直接回以四字:“酸腐書生。”

  魏青岩瞧其如此複雜之感,開口道:“爲何?”

  李泊言不知如何答,他總不能說剛剛發生之事?

  “心比天高,兩袖清風,卻不知腳踏實地,徒有志嚮之心,大意大禮,這不正是書生之氣?”李泊言口中帶幾絲不屑,魏青岩冷哼,“你之前不也如此?”

  李泊言不知如何回答,“大人,您有意拉攏他?”

  “齊獻王看中的人,自要拉攏。”魏青岩道:“尋人查探他欲去何處,隨即再看可否能幫襯一把。”

  李泊言知這乃正事,點頭應下,又聽魏青岩吩咐道:“這幾日我欲出城,你與魏海誰來護著那丫頭?”

  “魏海。”李泊方斷然拒絕,也不隱原因,直接道:“一乃避嫌,二來,遇上事,卑職說不過她。”

  魏青岩未再開口,門外有侍衛前來送信,李泊言見信之顔色,便知乃侯府的人所送消息。

  眉頭緊蹙,魏青岩將信扔給李泊言,李泊言拿于手中,驚呆道:“他還真去提了親?”

  “這畜生。”魏青岩怒罵一句,思忖半晌便道:“她。。。我會帶走。”起身出門,魏青岩去了林夕落所在之地。

  從門口看去,一弱小背影,工衣著身,在不停的打磨晶片。

  “我進來了。”魏青岩說罷,則邁步進屋,林夕落也未行禮,只聽魏青岩道:“齊獻王已經到林府提親,欲娶林政武之女爲側室。”

  林夕落的手頓停下,看嚮魏青岩,驚訝的張大嘴:“側室?”

  魏青岩點頭:“休歇一日,後日我欲離城,妳隨同我出行。”

  “爲何?”林夕落下意識相問,卻覺出自己此話多余,早就說出不離半步,她必然要跟隨。但見魏青岩忽然提起這門婚事,她琢磨半晌道:“可要民女回去問問?”

  魏青岩搖頭,“林忠德會來尋妳,妳離開正合適,此次離去不可帶丫鬟。妳准備好欲用之物,後日清晨便動身。”魏青岩離去,林夕落無心再做這晶片,而是想起林綺蘭。

  她本就是林家的嫡長孫女,之前欲與鍾奈良結親,但婚約未成,嫁于一王爺爲側室,名分足矣,但她這般嫁過去,林忠德會不會應?

  如若應下,那他依舊脫不開齊獻王,可如若不應,齊獻王恐怕不會輕易罷休。

  林夕落不知他與魏大人爲何要爭奪林家,但林夕落可知,她如今跟隨的魏大人,與林府反而格格不入。

  林忠德會來找她嗎?林夕落不敢確信,她更惦記的乃是林政孝與胡氏,不過所居宅邸門前都乃侯府的侍衛把守,想必應該不會有太大差錯。

  一家人,被權爭劃的四分五裂,好比“林”字分開,全都成了“木”了!

  不再多想,林夕落便去准備出行所需之物,而林家大宅內,林忠德與林政武在談論齊獻王提親之事。

  “父親,齊獻王好歹一王爺之身,綺蘭與鍾家的婚事不成,已然無人上來提親,您如若不應,她豈不是要困死在林府?”林政武道:“何況我與六弟依舊在大理寺行職,鍾家已經得罪,如若再不尋一穩妥靠山,鍾家若反擊,我與六弟的官職都極爲危險。”

  林忠德冷哼,“鼠目寸光,還有意尋我開口?你個混帳東西!”

  “父親!”林政武跪于地上,“魏大人終歸乃宣陽侯庶子,他的背後乃是太子殿下,與齊獻王無從相比,您難道欲投他不成?”

  “此事容我思忖一二再議。”林忠德不願多提,齊獻王提親之事來的實在突然,但自家三子都歸于其手上,如若再嫁嫡孫女給其爲側室,豈不是全都拴住了?此事也應探探魏大人的口風。。。

  林政武見林忠德不提,只得先行離去,而許氏也正在與林綺蘭說此婚事,哭訴道:“綺蘭,娘是否能保得住這名分,可就都靠妳了。”

  林政武欲娶二房已不是秘事,許氏誕下二子,一個生死由天的病秧子,一個是丫頭,自此之外再無所出,被休也無話可說,但如若林綺蘭嫁與齊獻王爲側室,她于禮也能保住這名分。

  林綺蘭心中想起林夕落,再想自己婚事的前前後後,腦中憶起最喜的豎賢先生,喃喃的道:“娘,爲了您,我嫁,但女兒的日子,怎麼過的如此慘?怎麼連一庶系的臭丫頭,都不如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10:31 AM

本帖最後由 shancone 於 2013-8-27 10:32 A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遇刺 

     林忠德後日派林大總管送拜帖求見魏大人,李泊言駐守在此,直接告知魏大人不在,再敘老太爺想探孫女,李泊言不免輕笑:

  “魏大人他都見不到,九姑娘就甭妄想了。”

  不再多說,李泊言轉身回至“麒麟樓”內,林大總管納罕不明,這九姑娘到底與魏大人是何關系?

  千方百計的打探到林政孝與胡氏所居之地,可見門口侍衛把守森嚴。林大總管只敢尋人傳話,不敢妄自上前,好在林政孝傳話讓其進院,敘談之間得知林府如今之事,林大總管有意讓林政孝幫襯著問一問,林政孝擺手,苦笑道:

  “不妥,前日魏大人與夕落才歸來探望我與夫人、天祤,下次還不知何時?”

  九姑娘。。。魏大人,探家?

  林大總管只覺這頭皮發炸,林府內所有人都在猜度這七老爺一家到底與魏大人乃何關系,可如今這一句話他就不敢再問下去。

  將府中林林總總大事小情一一說個遍,林大總管恐也有尋地兒發發牢騷之意,林政孝招待他于此用了飯,便放之歸去。

  胡氏在一旁冷哼,“之前壞事都能想著老爺,如今還不放了您。”

  林政孝搖頭苦歎,“府上,亂了。”

  “老夫人過世後就未平衡過。”胡氏不免想起之前的苦,再想如今的日子,“女兒,可苦了她了。”

  “如今逍遙自在,索性兩耳不聞窗外事。夫人,別再想了。”林政孝如此勸慰,可心底不平,林綺蘭欲嫁齊獻王,這日子還能靜多久?

  林夕落天色未亮便跟隨魏青岩出了城。

  不帶丫鬟同去,是因爲不方便有馬車跟隨,林夕落看著馬背與自己齊高的駿馬,再看魏青岩,瞪眼問:“我怎麼上去?”

  魏青岩眉頭擰緊,看向魏海,“不是讓尋一匹小的?”

  “這是馬隊中最小的了,年紀不成的馬匹性子傲,九姑娘不安全。”魏海看著林夕落,也覺此事不太安妥,“大人,不如您帶九姑娘同乘一匹可好?即便她自己會騎,速度也跟不上馬隊,依舊是拖累。”

  魏青岩點了頭,將林夕落身上背行的小包袱遞與魏海手上,帶她至頭匹馬前。不等林夕落感慨這馬比自己高出如許之多,就見魏青岩率先上馬,隨即單手將她拎上馬背置于自己身後。一條布繩將她捆于自己身上,林夕落緊緊抓住這布繩,未等開口抱怨,就被魏青岩的披風遮擋住,行出幽州城,才將披風撤掉。

  駕馬速度越發的迅捷,林夕落閉緊雙目,只聽到耳邊呼呼風聲,待屁股都被顛的麻木,這馬匹才算停穩下來。

  魏青岩解開身上捆綁的繩索,林夕落瞬間就歪倒險些掉下馬匹。魏青岩揪著她的胳膊,“爲何不扶好?”

  “我渾身都僵了。”林夕落抱怨著,魏青岩看著魏海,“接著她。”

  “卑職不敢。”魏海連忙往後退一步,林夕落瞪他,可這馬實在太高,否則她跳下去也無妨?

  不容她多想,魏青岩單手將她拽至胸前。林夕落未等坐穩,就被魏青岩舉著跳下馬。

  身子落地,林夕落還腿腳發軟,魏青岩讓魏海在此護她,他們則往前方的軍營而去。

  魏海遞上她的包裹,便遠遠站于一旁,林夕落四處瞭望,此地風沙遍地,偶有草葉都乃枯黃幹乏,軍營在這種地方,大兵要有多苦?

  包裹中只有兩年衣衫和雕具,魏海遠處見此,忍不住道:“九姑娘,您不會只帶了此物吧?”

  “怎樣?”林夕落看他,“不夠?”

  “這地兒興許要呆許久,妳。。。”魏海嗤笑,“老爺們兒無謂,可您是否夠用便不得而知了。”

  林夕落一怔,“要呆許久?沒人與我說起。”

  “這您尋大人啊!您的事都他吩咐,卑職等人不敢插嘴。”魏海話語中帶有調侃,林夕落瞪他一眼不在說話,揉著自己的腿腳,待舒服之後,便起身四處瞧看。

  這一天的功夫,魏青岩都未在出現,魏海帶她到一營帳之內後也離去,只吩咐兩個侍衛陪同。

  馬背顛簸,林夕落晚間便覺渾身酸疼,躺在營帳中的床上睡去便不再醒來。迷蒙間偶聽說話聲傳出,魏青岩正與幾名將領在此秘談。

  林夕落已無法再睡,起身之余忽然見所有人都齊刷刷向她看來,魏大人的床上有個女人?這是。。。

  魏青岩轉頭就看到她,睡眼惺忪,迷糊之態,著實容易讓人誤解。。。輕咳兩聲道:“妳過來。”

  “是。”林夕落整理好衣襟發髻,隨即緩步走出,就見這三個身著甲胄之將的目光不離己身,她的神色冷漠下來。

  三人覺出如此不妥,但目光依舊在她與魏青岩之間盤旋。其中一人先出言道:“大人,談此事有她在,不妥吧?”

  “一個女子,大人縱使再寵,也不可將正私混談!”此人說完,還不屑的看了林夕落兩眼。林夕落回瞪,卻敵不過這軍將之威,低頭不語。

  魏大人如今特意趕至此地,乃說傳于三人一送信之法,可此話還未等提,就看一女人在此。而且瞧其年歲不大,這可如何是好?原本都知這位大人不好女色,兩次娶親未果之後,便都獨來獨往。大人成家他們自然樂意,但將一黃毛丫頭帶至此地,實在荒唐!

  另外一人雖不開口,但審度之色依舊不離,即便是魏大人的女人,也不應摻雜軍中正事。

  林夕落被這三人盯的有些惱,只得看著魏青岩,“大人何事請吩咐。”

  “將妳的物件拿來,給他三人演示一遍。”魏青岩撩下話,也未多解釋。林夕落應下後便去取來包裹,打開一盒又一盒都乃雕刀,雕木,雕針,雕鑿,隨即便是零零散散的木條,木片,以及小石子兒。

  三人訝然看她,林夕東在其中翻了半晌。本欲取下怪髻上的簪子,可剛剛三人那嘲諷之詞,鄙視之語卻讓她停了手。取一木片,拿出雕刀,橫趴在魏青岩的桌案之上,手速極快的刻字。

  木屑微微抖出,三位將領看的驚詫,難不成大人所言之事,就是這丫頭做的這玩意兒?

  林夕落很快便刻完,從包裹中取出一晶片,與三人淡漠道:“用這晶片照著,尋好光綫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看嚮魏青岩,魏青岩擡手示意如此即可。其中一人率先取過,但無人演示,他實在不懂如此怎能看到?只摸出那木片之上有微微痕跡,如若不細細摸去根本看不出來。

  林夕落諷刺,“好歹也一將領,如此之笨。”

  另一將領手扶刀上,魏青岩皺眉,看向林夕落,顯然是讓她去教習一番。林夕落歪頭不從,魏青岩只得親自動手。

  晶片置木條之上,隨即拿瑩燭對好光綫。三人俱都看見木片上所刻之字,“蒿草之下或有蘭香,茅茨之屋或有侯王”,明擺著罵他三人狗眼看人低。。。

  被一丫頭斥罵雖心中憋屈,但這微字傳信一事著實讓三人目瞪口呆,心中驚詫。

  “大人英才,如此傳信,絕不怕外人竊取,妙哉!”其中一將喜形于色,臉上的興奮溢于言表。

  另一將拱手道:“大人能尋此法,實在乃老太爺的恩賜,如若以此法傳信,不但可放心他人竊取,方式定下,也可分辨消息真假。”

  魏青岩點了頭,一指林夕落,“此法乃她所創,特意來此也爲與你們三人定下此事,有何不懂,自可問她。”

  三人訝然,這辦法是一黃毛丫頭所創?而不是魏大人,不過想起剛剛她的那番作爲,好似除她之外還真未見過有此手藝之人。

  面面相關,不免俱都拱手向林夕落拘禮。賠罪話語未有,但明顯已對剛剛言語有歉意。

  林夕落雖不懂官銜兒,但此三人剛剛能與魏青岩那般說話,顯然都不是逢迎巴結的主,還了禮,剛剛的小隔閡就此作罷。

  兩位將領至一旁向林夕落請教此事,魏青岩與另外一人說完近期軍營動嚮,此人不免問道:“此女何地尋來?能會如此妙少?實在少見。”

  “林家人。”魏青岩隨口敷衍,此人驚詫,連忙問道:“。。。可有意納其爲續弦?”

  魏青岩看著他,“你覺得如何?”

  “這自然爲好,侯爺也在惦念大人的婚事,巴不得早日抱孫。”此人說完,魏青岩苦笑搖頭,“先去用飯,此事再議不遲。”

  衆人就此告退,魏青岩未讓林夕落跟隨,帶三位將領離去。魏海將飯菜給林夕落送來,又親自拎來洗漱的水,“九姑娘,您將就些。”

  “謝過魏首領。”林夕落沈口氣,一邊用飯一邊想剛剛那兩位老將提起的事該如何解決。

  直至深夜,魏青岩等人也未再回來,林夕落洗漱過後便躺于床上准備睡去。

  孰料一陣促步臨近,四周瞬間便有箭矛穿入,林夕落小腿被劃出一道,瞬間疼醒!

  忽然一人撲于她身,壓的她透不過氣,未等驚嚷呼喊就被堵住了嘴。待看清此人卻是魏青岩,她狠狠的張嘴咬他的手,口中有血,但魏青岩紋絲不動,湊其耳邊命令道:“不許出聲!”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11:14 AM

第七十四章 誘餌

  林夕落聽魏青岩這番一說,松開了嘴,可滿嘴的血腥讓她不免作嘔。

  鴉雀無聲,只有輕輕的呼吸和緊促的心跳。

  林夕落閉緊雙目,可腳上被劃的傷極爲疼痛。她輕推魏青岩,示意他可否起來,而就在這時,營帳簾子被撩起,借著帳外透入的月色看去,一人持刀走了進來。

  一步,一步,幾乎查無可聞的腳步之聲越來越近。林夕落的心跳更快,但魏青岩依舊不動。

  那人好似在尋瑩燭,未至床邊,刀先伸過,淋漓刀芒在眼前疾閃,林夕落即刻閉緊雙眼不敢再看,否則難保喊出聲來。

  刀尖從二人身上擦過,魏青岩被削掉的發絲正落與她的面頰。

  林夕落害怕了,顧不得發絲刺的她口鼻發癢,制止不住的顫抖,這、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未及多想,便覺身上豁然一輕,隨即打鬥聲響,刀刃碰撞。“稀裏嘩啦”帳中這物被撞落四濺,一聲悶哼倒地,林夕落聞到很強的血腥氣。

  魏青岩聲音召喚,外面的人匆匆進來。

  瑩燭點亮,林夕落起身就見一無頭屍首在地。驚天哀嚎,歇斯底裏,一件偌大的衣裳蓋在她的頭上,她仍然在喊,直至嗓子喊破!

  “夠了!”

  魏青岩的聲音叱喝,林夕落仍未住嘴,索性一把將其扛于肩上,魏青岩帶她出了門。

  外面依舊屍橫遍地,其余的士兵正在打掃。林夕落的嗓子喊不出聲,被放下後便開始作嘔。有人前來爲其腿上的傷口擦藥,她卻躲的遠遠的,不允任何人靠近。。。魏青岩的手也在不停滴血,兩位兵將即刻跑來,跪地道:“大人,受驚了!”

  “不知那猴崽子有這賊心,簡直太過大意。”另一人致歉,再看林夕落的狼狽模樣極爲可憐。

  魏青岩也看著她,卻未出聲,直至她喊不出聲,眼淚稀裏嘩啦的往下掉,他才從魏海手中拿守傷藥,與他人道:“此事不必張揚,順便找尋一下可否漏網的人,挨個審,具體之事明早再議。”

  說罷,魏青岩扶著林夕落往另一剛剛搭好的營帳行去。

  因爲剛剛支起,屋中除卻一張床被毫無它物,魏海親自送來了棉巾和水就退了出去。

  魏青岩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林夕落,親手爲她腿上的傷上藥。林夕落欲躲,卻被他狠狠將腳腕抓在手中,塗抹好藥,隨即繃纏繞。林夕落哭了半晌,斥道:“你早就知道那個不對勁。拿我當誘餌引其動手,你卑鄙!”

  魏青岩擦著自己手上的血,口中道:“那又如何?”

  林夕落無法回答,她能如何?她要依著此人活,那就要爲其所用,當誘餌又如何?死了不過一了百了。

  她的眼淚依舊在流,不再說話。她恐懼,剛剛那一具無頭屍就出自眼前人之手,她害怕,很想回城內,撲在胡氏的懷中好好哭一場。

  “娘。。。”哭聲中夾雜此音,卻讓魏青岩的手頓片刻。

  攬其身子入懷,魏青岩看著她。林夕落的哭聲更甚。旁日唧唧喳喳,如今哭的梨花帶雨,好似一受了極大委屈的可憐人兒。。。她的手在不停的打他,他就任這般捶打。

  哭夠了,打夠了,未過多大一會兒,林夕落便睡了過去。魏青岩就這樣的抱著她,口中喃喃的道:“娘,是什麼樣子。。。”

  ***

  二日一早,林夕落醒來時已天色大亮,外面兵營呼喝之聲屢屢入耳,她卻紋絲都不想動。

  想起昨日之事,好似一場夢魘,如若不是腿上包紮的傷口仍有疼痛,如若不是哭成紅腫的眼睛酸脹,如若不是換了這空蕩的營帳,她真會覺得昨晚好似一場夢。

  從床上起身,她看到一旁的桌上擺了一碗清粥,除此之外還有傷藥和棉布,一盆清水。

  洗漱了臉,又用手縷一縷頭發,盤成一圓髻罷了,自己換好傷藥,重新捆綁好傷口,她才一瘸一瘸的往營帳之外走去。

  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綴有幾片淡淡的雲,她無心再碰雕刀,雕針,只站在原地看著這片荒蕪的沙土地。

  魏海從一旁行來,“九姑娘,歇好了?”

  林夕落微微點頭,她的喉嚨很疼,更不願開口說話。魏海在一旁看她半晌,也知昨日之事定將她嚇住,心中仍存陰影。

  “昨日刺殺妳的人。。。”

  “別說。”林夕落立即制止,“我不想聽。”

  魏海閉了嘴,可好似又忍不住,“他是大人的親娘舅。”

  林夕落怔刻,冷笑諷刺,“甥舅動刀見血,不知是誰可憐。刑克之人不見得只克母妻子,連親娘舅都能親手殺了。”

  “放肆!”魏海忽然厲喝,卻嚇了林夕落一跳,未等回駁,只見魏海冷目視她,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凜意。

  “九姑娘總自諭爲硬氣之人。打個管家,抽打姐妹罷了,能爲父母舍身,外人都知您乃一孝女。但這其中並非未有您自己私心,旁人都眼瞎瞧不出。但您蒙蔽不了大人的眼睛,妳硬氣?那昨日不過見一死人而已,您喊什麼?您哭什麼?不過腿上一道輕傷,一瘸一拐便罷了,大人爲護妳手上的傷不提,背後被刺四箭您可知道?”

  林夕落怔住,魏海繼續道:“大人如若不親手殺他,昨日死的便是妳。如若真拿妳當誘餌,何必如此費事?不過是刻倆字傳信而已,您還當此事非您不可?莫把自己個兒看的太高,林府也不過是一狗屁!硬氣?笑話!”

  魏海說罷氣惱離去,林夕落被晾在原地,不知心中該說何話。呆呆的站了許久,到底誰的錯?

  午飯林夕落未吃用,晚上二位兵將則來尋林夕落傳信之事。

  林夕落沈上半晌,將心中想好之策一一說出,更教習如何看此物以及刻字特有的筆跡。

  昨日三人,今日兩人,一切平淡如常,好似那被砍了腦袋的人從未出現。

  林夕落見其二人拿著刻好的字和碎晶片來回嘗試,忍不住開口道:“大人曾說過,如若是特別緊要之事便以此法相送,周身之人還是戒備一些,別被人窺見,免得再出人命。”

  耳聽林夕落說此,其中一軍將將手中之物放下,自知她所言爲何,開口道:“人命怕啥?沙場裏滾出來的,還怕沒了這條命嗎?怕的是兄弟反目,那可不單單是二人對峙,而是死傷千萬。”

  “林姑娘,朝堂之爭您本不應知。但替大人刻字傳信,您還是要清楚的好。文辭道理我早已不會講。但曾因一道消息被截,與他國交戰時死傷十萬于衆,這非乃對戰之國的陰謀詭計。只因朝堂各派爲了那位子所做的惡事,您說這些人死的冤嗎?”另外一人冷哼講著,繼續道:“而且爲此敗仗,朝堂的官被滿門抄斬的又有多少?一個雷霆大怒便是不知其數的人掉腦袋,可非您所想‘人命’二字那麼簡單。”

  “說這作何?林姑娘大族出身,怎麼能知摸爬滾打之人死活?”另外一人撂下晶片,“這事大概明了,往後就靠姑娘了!”

  另外一人同其撩物拱手告辭,林夕落收攏這些物件,心中起伏不定。對這二人所說之事,她不懂,但死傷的數量格外震撼人心,僅僅爲了讓另外一方失敗,便可葬十萬余人性命?她時常自諭非善人,但與此較惡,她真覺自己渺小。

  腦中回想魏海今日當面的斥罵,林夕落咬緊了牙。旁人死活與她無關,護著自家父母,弟弟才是她所求。。。也要紮紮實實的硬氣起來才可!

  心思想通,林夕落晚間用了兩大碗,吃飽睡覺。二日一早便洗漱裝扮好,出門讓侍衛教習騎馬。

  魏海不在,侍衛不知如此可行,可見林姑娘執意如此,只昨到馬隊中尋一小馬牽來,提前告知道:“林姑娘,此馬雖小,但性子不熟,您興許會被摔下來。”

  “我不怕!”林夕落說著就要上去,侍衛連忙擋住,“您稍候,還未系好馬鞍。。。”

  林夕落尷尬怔住,就見侍衛將馬鞍,韁繩都系好,又拿了一把菜葉遞給林夕落。叮囑道:“您在其右側喂它半晌,將菜葉攤平于手中,它便不會咬到您,千萬不要去它身後。”

  林夕落依著侍衛所教這般喂著,心中帶了一絲緊張,但手掌攤平,果真不會被它咬掉,喂上幾片菜葉之後,她便嘗試著欲湊進馬鞍,邁腿欲上。。。

  踩著馬鐙,好容易騎了上去,林夕落正欲松口氣。可腿還未等放好,此馬忽然擡起前蹄,嘶鳴不已,林夕落驚愕喊出聲,一聲叫出。周圍幾乎都可聽到,隨即小馬前蹄落地,尥蹶子一拱。林夕落縱使手再有力也拽不住韁繩,如此順勢飛出,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

  渾身好似散了架,胳膊,腿不是自己的一般,但左右看好似還未摔斷,可卻癱倒在地起不來身,侍衛上前探看,見其還有口氣即刻跑去向魏大人回稟。

  林夕落幾次欲起身都未果,只得這樣躺著,讓繃緊的身子緩一緩。

  過了不久,林夕落就聽耳邊急促腳步聲來,仰頭往身側一看,就見魏青岩正在看著她,口中只斥一個字:“笨。”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11:34 AM

第七十五章 活該

  魏青岩有意上前扶她,林夕落堅決不肯,昨日之事,她依舊心中緩不回味兒來,不願那雙沾滿人血的手再碰自己。

並非她有意如此,而是見他便能憶起那具無頭屍。。。

  她的心裏煩亂不知所措。

  僵持在此,魏海去尋一隨軍大夫來,大夫來此也撣手無策。他終歸是一男大夫,這是一女病人,旁人家的女眷病了不過號脈即可。這位是摔傷,怎麼辦?再看魏大人那冷峻的臉,他更不敢下手了,但這話要怎麼說?大夫心中一凜,忽見魏海的眼色,只得硬著頭皮道:

  “大人,這摔傷單以目瞧,是瞧不出端倪的。您可否勞累的幫襯著將這位姑娘扶起?卑職也要依傷准備藥。”

  魏青岩依舊看著林夕落,林夕落仰頭自見不到後方魏海所使眼色。但魏青岩來扶她不願,掙紮著自己欲起,卻動彈一下,又被石頭子咯的生疼。

  “不必忌男女尊卑,你親自扶她瞧傷即可。”魏青岩這話一說,大夫則立即看向魏海,剛剛那眼色是他理解錯了?這大人不是要尋台階?

  魏海轉頭自作不知,而此時,魏青岩已轉身離去。。。魁梧闊姿,身後的單束發隨風飄起,帶一分孤寂冷漠。

  不知爲何,林夕落見此,心中浮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心酸。魏海吩咐侍衛在此陪護,他則快步追上魏青岩。

  林夕落擺了手,未讓大夫瞧,就這樣在沙土幹草上躺了很久。直至身子能動彈些許,才扶著木樁子,由侍衛送回營帳內。

  一連幾日,林夕落除卻幫魏青岩刻字送信,便出門學騎馬。摔過幾次,都是靜靜躺著,直至能起身,才由侍衛送回營帳。魏青岩未再踏入她的營帳半步,即便讓其刻字傳信,也由魏海轉述。

  林夕落倒覺如此甚好,以免心中那烙印無法消除。如今跟小馬熟稔,已經可以讓她騎在背上不將其摔下,每日這番駕馬溜上兩圈,時而它噴鼻不耐就即刻下來,時間一久,林夕落心中感慨:馬,比人的脾氣還大。。。

  清晨一早,林夕落洗漱用飯過後便准備去溜上兩圈馬。而此時軍營二兵將迎上前來,時間一久,林夕落也知二人身份,一乃陳淩蘇,此地營將,年歲稍長。二爲張子清,參將,隨同宣陽侯出生入死,兩肋插刀之屬下,魏青岩對此二人格外信任。

  互相見了禮,林夕落則道:“二位大人有何事?”

  張子清先上前半步,拱手道:“魏大人昨日深夜便帶侍衛出行,本是說好今晨便歸,但如今已過約定時間,可否請林姑娘刻一信送去?卑職也好斟酌是否前去迎大人。”

  走了?林夕落想起昨晚的確未見魏海出現,便問道:“刻信隨時都可,但此地可有能送信方式?”

  “有一鷹隼,林姑娘放心。”陳淩蘇朝天哨音,繞出三旋,未過多久便有一黑影急速飛來。

  林夕落立即進了營帳,取來雕針,隨手從地上拾起一根極小的木枝,看著二人道:“如何寫?”

  二人面面相觀,索性此事推給了林夕落,“姑娘斟酌。”

  林夕落沈上片刻,只與其上劃道:“何時歸”三字,陳淩蘇捆綁于隼爪之上,鷹隼提爪飛去,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陳淩蘇先回營訓兵,張子清在此與林夕落一同等候消息。

  林夕落無心再去溜馬,而是安安靜靜在此等候。心中焦慮,索性尋一話題敘起。張子清知她乃林家出身,話題縈繞便說起其父林政孝,繼而便轉至李泊言身上。張子清恍然點頭,“泊言時常會提起林姑娘之父,道是他今生的恩人之一,如今知曉姑娘身份,便不覺稀奇了。”

  說罷此話,張子清再看林夕落的目光中多幾分不自然,卻未開口探問。反倒讓林夕落覺出不愉,“參將有何欲問不妨開口。”

  張子清悵然一笑,說道:

  “曾知泊言的婚約乃是其師之女,想必乃是林姑娘?大人曾爲其提親,他便以此推脫。”

  “正是民女,”林夕落未想到衆人都知此事,自嘲一笑,張子清點頭,“兵部統領大人之女,多少人想攀的高枝,可惜泊言卻堅決不應,林姑娘好福氣。”

  林夕落搖頭,“師兄此時恐怕已消此念。”

  張子清怔愣,隨即大笑,“林姑娘大氣,性子剛烈,比之某些文人書生都慨然大義,深閨中拘不得,泊言雖已從軍,但身上難免還有幾分文氣,的確不妥。”

  “民女也納悶,師兄當初科考很順,爲何忽然從軍。”林夕落一直都納悶爲何李泊言投入魏青岩麾下,而且如此盡職盡忠。

  張子清沈默半晌,才開口道:“此事也已有幾年了,泊言不願多提,但與林姑娘敘一二句也無妨。”

  林夕落不言,等其開口,張子清道:

  “不多追敘,從其科考府試過後講起,本已上榜。可惜,那時卻遇奸人考官,收了銀錢,將其卷宗調走給一紈绔公子哥兒,故而他便落榜。本以爲是學識不夠,孰知那紈绔明目張膽的在他面前將此事說出,泊言急了,一刀捅死此人,便被收押大牢,等候處斬。”

  “那時正趕上監斬的官乃宣陽侯之徒,隨意談天說起此事,本是痛罵這貪銀子的官。也感慨窮苦出身之人的命,這話正巧被魏大人聽見,便是發了話,如若泊言敢將那貪官也捅死,他就親自出面保泊言一命,那人自然不信,孰料泊言還真紅了眼,將那貪官數刀捅死,隨後魏大人出面,將其收攏麾下。”

  林夕落心中怔愣,她一直都覺李泊言是一矛盾的人,文生去做武將,硬氣之中還不乏幾分文生規禮,可較比文生來看,他對儒雅聖言又多幾分鄙夷。

  如今張子清所言正可解這迷題,林夕落感慨命運多厄,大起大落,富貴榮華又能有幾時?

  “師兄這命,還真是殺了人換回來的。”林夕落想起魏青岩,“魏大人倒是一言九鼎之人,還真瞧不出他有如此善心良意。”

  提起魏青岩,張子清本不欲多說,但再想這林姑娘與他。。。張子清不妨開了口:

  “林姑娘,魏大人並非對任何人都如此善心良意。泊言孤苦,他憐憫,故而才肯伸手。對您,魏大人心意也足了。”

  林夕落心中一抖,低頭閉口不言。二人索性如此沈默等候,未再交談。

  可時間越發的長久,二人心中越不能安穩。林夕落本是平緩的心不免焦慮起來,他不會真的出什麼事吧?

  午時已過,飯菜放于面前,林夕落卻顆粒未曾入口。張子清與陳淩蘇二人換了職,輪番在此等候消息,他則大口大口的將食物填入口中,好似無事之人一般。

  “您還咽得下。。。”林夕落苦著臉帶一絲抱怨,陳淩蘇看她,又往嘴中塞了幾口,咽下便道:

  “有何咽不下?魏大人不在,難不成還尋死覓活?不填飽肚子怎麼等?把自個兒餓成了鬼,還如何出去營救?如今不過才半天而已,出兵交戰之時,等上三五十月都是好的,婦人之仁”

  林夕落被這通斥,不免也端了碗,可往嘴中塞了幾口,怎麼都嚼咽不下。

  在營帳前這般坐著,陳淩蘇則就地補覺,醒來便瑩燭看書,只有林夕落一人默默在營帳前坐等。。。

  時至深夜,張子清訓兵歸來,陳淩蘇二人噓聲商議此事該如何辦才好。林夕落在一旁焦急的等,可孰知二人居然商議結論乃是就此作罷,明日再議。

  林夕落跳了腳,“此時不出去尋一尋?”

  陳淩蘇不願對其一女眷解釋,張子清安撫道:“林姑娘,此時不佳。您不妨先進營帳安歇,一旦有消息自會來尋您。”說完就走,林夕落連追幾步都未能留住。

  就這麼等?林夕落心底不安,但營兵歸來人員雜亂,她只得行進營帳之內,不再出去。

  這一夜,林夕落未能閉上眼,雖有侍衛在此看護,可一旦外有紋絲聲響,她就豁然驚醒。一直都睡不踏實,旁日雖然也一人獨睡,可知魏大人在,她好似未有何事擔憂,如今這人不在,怎麼就睡不著呢?

  翻來覆去,覆去翻來,林夕落這一宿瞪著眼直至天亮,侍衛在外已備好洗漱的水。林夕落隨意撫了一把臉,整好衣裳,出去問陳淩蘇與張子清可否有消息傳來。

  張子清不在,只有陳淩蘇一人,待見林夕落來問,他才恍然道:

  “忘記告訴林姑娘,魏大人已經回城了。”

  “回城?”林夕落頓時火冒三丈,“那我怎麼辦?怎麼不來說一聲?”

  “應會有人來接妳,如若無人,自會派侍衛送您回去。”陳淩蘇轉頭吩咐營兵做事,待見林夕落站此不走,則問道:“林姑娘還有何事?”

  林夕落僵在原地,只覺頭暈腦脹,氣的渾身發抖,這一宿她如何熬過?她一直擔憂其安危,孰料卻將她扔此地歸城?張子清還提什麼良心善意,狗屁!林夕落指著自己鼻子罵道:“自作多情,林夕落妳活該!活該!”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11:44 AM

第七十六章 威脅

  再隔一日,林夕落才等來接她回城的人。

  不是魏海,也非李泊言,而是宣陽侯府的人。林夕落略有驚訝,此人從未見過,即便張子清與陳淩蘇都能確認此人身份,她依舊心中有疑。

  “魏爺果真妙算,就知林姑娘不會相信卑職,請看此物。”此人從懷中拿出一包裹好的錦盒遞給林夕落。

  林夕落接過打開,裏面是一帶有劃深印痕的晶片,正是她當初沒制成之物。。。

  行了禮,林夕落才開口問:“您如何稱呼?”

  “卑職乃侯府的管事齊呈。”

  “齊總管。”林夕落看嚮行此的車馬隨從,卻無一輛馬車,她要如何回?

  似是看出林夕落心中所想之事,齊呈上前道:“此處有一段山路,馬車行走不便,故而這一段路林姑娘要騎馬前行。”

  “騎馬。。。”林夕落略有擔憂。她不過是剛剛騎在馬上不摔,能不能安穩騎駕心中沒譜。

  “林姑娘放心,有護衛隨從,即便您不能騎馬,也可以支架擡著您過去。”齊呈與張子清和陳淩蘇告辭,便讓林夕落上馬,侍衛前後左右護著,她的心依舊沒底。

  因有林夕落在,回程的路走的很慢,她的馬由侍衛牽著,倒是未如之前的小馬那番倔強不屈,不過時而響鼻、時而低頭嚼上幾口草。

  就這樣慢慢前行,林夕落也不再有緊張之感,倒是放眼嚮四周看去。茫茫荒野,極遠之處才能看到村落的裊裊炊煙。。。行出不知多久,便見一崎嶇山路之地,齊呈駕馬在前,看著林夕落道:“林姑娘,此地狹窄,您莫害怕,有侍衛牽馬,您別太緊揪韁繩,以免馬匹忽然驚躥。”

  林夕落點頭,齊呈不放心,自行爲林夕落牽馬。一條小徑,一面山壁,一面懸崖,林夕落來時因被魏青岩的披風蓋住眼晴,不知還曾走過此地,如今回去,心中的確害怕。

  齊呈在前緩慢帶馬行過這一段窄路,林夕落只閉著眼晴聽到石子掉落懸崖之下的聲音,盡管眼中看不到實景,可她的心依舊跳個不停。。。腦海中浮現起初被魏青岩披風蓋住時的抱怨,還有那將二人勒緊的繩子,林夕落忽然開口問:

  “魏大人那日爲何沒歸此地?”

  齊呈搖頭,“卑職只奉命來接林姑娘,並不知具體之事。”

  他如此說,林夕落便未再細問,行過這一段狹隘之地。林夕落除卻松了口氣,心情索性也豁然安穩,忽然心中湧起一個念頭:她真的是一硬氣的人嗎?

  前方有一輛馬車等候衆人,林夕落騎馬行至那裏便被扶下,上了馬車,她見眼前之人便愣了,魏青岩與其對視半晌,言道:“上來。”

  他怎麼會在此地?林夕落顧不得多思忖,坐于馬車一旁,不知該如何開口。

  魏青岩扔過一封信來,“妳看一看,然後告訴我如何回他。”

  林夕落看著那封信,感覺格外眼熟,心中驚愕。連忙拾起打開,一筆風韻之字映入眼簾,幾行書筆表明心跡。林夕落余光偷偷看了一眼魏青岩,他卻在一旁閉目不語,心中憂沈,這讓她怎麼回答?

  此信乃林豎賢所寫,其上之意無非是丁憂期出仕之後願爲魏青岩行正事三載,請魏大人莫在三載之內爲林夕落許婚,甚至將其慨然大意、以身救林府聲名寫的淋漓盡致,快塑成一偉岸之人。

  但三載不許婚,林豎賢卻未提三載後嫁誰。。。林夕落仔仔細細又將這封信看了一遍,自嘲道:“先生人心正直,將民女當成如此佳人,實在心中有傀。”

  魏青岩睜開眼,“好壞無分,依妳之意,此信如何回?還有一個時辰,他便要離開幽州城,朝南方而去。”

  林夕落搖頭,“聽天由命吧。”說罷,將此信一條一條撕碎,撕成極小的碎片,林夕落雖未說出口,但她卻有些失望。

  一直以來,她都迫切欲將命運握于自己手中。從回林府的種種作爲,跋扈,張狂,歇斯底裏。任憑別人汙言斥她、諷她,她都置之不理,只求這命能握自己手中。當初選擇跟隨魏青岩,不也是爲搏一把?

  李泊言也好、林豎賢也罷,他二人終歸都乃好人,都乃好意,可惜卻都欲將她困住。好比籠中野鳥,如若不能掙脫,便是死亡,她不要如此。

  將碎紙扔出車駕,林夕落的心思再明不過,魏青岩並未對此感到驚訝,繼續問道:“妳欲送他?”

  林夕落搖頭,不再說話,此事已有結果,魏青岩吩咐車駕啓程。

  盡管林夕落婉拒,但行至幽州城門處,魏青岩依舊讓車駕停在一旁。

  撩起車窗輕紗,林夕落能見到遠處一書生之人、還有小廝吉祥在那裏等候。。。林政孝應是允了吉祥隨從他,這倒讓林夕落略微放心。遠遠隔看,林夕落的心卻無以往那番波瀾,平靜如水。。。

  魏青岩只看著她,直至林夕落撂下紗簾,他才吩咐馬車繼續往城內走。

  林豎賢等候半晌都未得回音,臉上不免多幾分失落。。。吉祥在一旁站的腰酸背疼,索性蹲在地上安撫道:“豎賢先生,魏大人可許久沒歸了,此時說不定還未見到信兒。”何況魏大人乃侯府的爺,即便不看也無妨吧?吉祥這後半句未出口,只在心中所想。

  林豎賢搖頭,“依他爲人,應該會看,再等一等。”

  “那興許是九姑娘不願意如此呢?”吉祥隨意嘮叨,卻讓林豎賢怔住,“她。。。她會看那封信嗎?”

  吉祥沒答話,林豎賢尋不到答案,心底卻在煩亂。他不敢表明三年後欲娶林夕落,當初林忠德欲將他招贅,便是他最忌諱之事。三年,他林豎賢拼搏三年,如若能有成果,自當八擡大轎風風光光迎娶她入門,但如若無成。。。

  林豎賢心中對魏青岩沒有音訊而覺納罕,可轉眼太陽西落,如若再不走,可就過了今日。

  吉祥在一旁早已提起包袱等候,林豎賢只得道:“走吧。。。”

  魏青岩的車駕未歸“麒麟樓”,而是宣陽侯府北側門的一座宅院,林夕落左右探看納罕相問:“民女可還至‘麒麟樓’等候?”

  “一同下來吧,這幾日就在此地。”魏青岩聲音無以往那番冷峻,林夕落看他從位子上起身,才注意到他右腿上扣綁了木板。。。是那日受的傷?

  未多問,林夕落下了馬車便上了橋輦,隨同魏青岩一同進了侯府側宅。

  此地進門便是一三進的寬敞大院,林夕落來不及多看就隨同魏青岩行進最後一道門,他因腿傷一直被擡進屋內。

  褪去身上的披風,卻是赤裸上身,橫七豎八纏的繃帶上,隱約透出血紅之色。林夕落不敢往那處看,連忙站在一旁閉目揉額。如今暈血之症雖有緩解,不似那時見到便暈倒,但頭皮發麻、渾身顫酥之狀仍在。

  魏青岩看她,“妳何時有守禮之心?”

  “暈血。”林夕落不忘補上一句,“上次大人駕馬將民女嚇昏之後便留下此症。”

  “倒也練了妳的脾氣。”魏青岩指著一旁的衣裳,“拿來給我。”

  林夕落走過去,隨意拿出一件遞去。魏青岩披在身上,才與林夕落議起正事,“林府已經應下齊獻王提親之事,媒聘之禮都已送到,于大年初二迎娶。”

  “這麼快?”林夕落驚愕,如今已是十月,那豈不是還有兩個月林綺蘭便欲嫁人了?那林瑕玉怎麼辦?

  “其上還有一個姐姐。。。”林夕落知此事定當隱瞞不過魏青岩,魏青岩未意外,諷刺道:

  “林忠德稱府上除此之外,待嫁二女只有林政齊的女兒和妳了。”

  這是不認了?林夕落垂頭不語,四姨太太便走給扔至亂葬崗給埋了,林瑕玉又不認,這四房豈不是就等著死了?她的那位從未謀面的九叔父就這樣不聲不響?如若當初鍾奈良選她爲貴妾,未有魏大人的出現、未有她的反駁,那夕落的下場是不是就如同林瑕玉一樣悲慘?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夕落未掩蓋複雜的神色,就這樣沈默著,魏青岩繼續道:

  “‘麒麟樓’這些時日暫且不去,我養傷還需一陣子,妳也在此所居,待其大婚過後,露面不遲。”

  魏青岩受傷一事定是隱瞞衆人,特別是齊獻王。否則這偌大的三進院子也不會只有侍衛把守。。。但她也要在此呆至過年爲止?

  林夕落心中不太情願,可她未說出口,與魏青岩商議好這些時日的事,她便至東閣間中靜歇。

  未有丫鬟侍奉,林夕落只能自給自足,好在侍衛每日都將飯菜送此。她隨從魏青岩吃用即可,偶爾魏青岩召其過去,刻一封書信傳出。偶爾有侍衛送出,但這些時日都未有外人到此,更沒有侯府的人出現。

  林夕落覺此靜謐之日格外舒心,每日就在竹園裏讀書品茶,魏青岩也會在此靜思,話語不多,互不幹擾。

  可惜這舒坦日子過了沒多久,齊呈便一早趕來,見林夕落與魏青岩正在用飯,苦笑道:

  “爺,您安生不得了,齊獻王尋不到您,已經在‘麒麟樓’前揚言,如若您再不出現,他要將那裏一把火燒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12:23 PM

第七十七章 燒樓

  燒了“麒麟樓”?林夕落聽此險些咬了嘴,目光立即看嚮魏青岩。他如今這幅模樣如何出面見齊獻王?

  腿傷還未好,不能觸地行走,身上纏繞的繃帶在衣衫之下都能看到影子,何況他尋常冰冷的面龐上依舊還有一絲病哀疲憊。

  魏青岩似遇棘手之事,撂下手中書本,臉上帶幾絲不耐道:

  “讓他燒。”

  齊呈面帶猶豫,林夕落也愕然。他是在判定齊獻王不敢動手嗎?

  “大人,您受傷一事,能允多少人知道?”林夕落未忍住,開口問道。

  魏青岩看著她,目光中帶幾分探許,齊呈上前道:“林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如若連聖上都不能所知,那您不能讓齊獻王燒,否則進宮去訴您幾句,縱使不提其中糾葛,只說您不肯露面,也難免會讓人起疑。”林夕落說完,齊呈連連點頭,二人都看著魏青岩,他的臉上不免多有一分煩躁。

  誰都未再多言,林夕落先進了屋子,留他主仆二人在此敘話。

  齊呈道:“林姑娘所說也有幾分道理,侯爺昨日已經被召進宮去,皇上未問。太子殿下卻特意請侯爺品茶,更問起了那件事。。。”

  “父親如何說?”魏青岩不免問起侯爺之意,齊呈聳肩,“侯爺的性子您知,大庭廣衆就說了那人本就該死,死的太晚了”

  魏青岩斟酌半晌,無奈吩咐:“備馬吧。”

  “魏爺,您的腿。。。”齊呈上前阻攔,“騎不了馬了”

  “擡我上去,做做樣子總好。”魏青岩話語篤定,朝屋中喊著:“丫頭。”

  林夕落從屋中走出,“何事?大人請吩咐。”

  魏青岩上下打量她半晌,緩緩道:“陪本大人騎馬。”

  ***

  林夕落苦笑,什麼陪他騎馬?明擺著被他當了轉移視綫的靶子,二人如此騎馬出去,明日這城內還不開了鍋?林忠德會不會被氣死?胡氏會不會多心?父親又會如何?

  腦中一片紊亂,挨個把所有人的訝然反應想了一遍。林夕落索性心中道:不如此又能如何?背後這棵樹倒了,她也安穩不了幾日。

  出了侯府,魏青岩身體虛弱,駕馬不快。林夕落緊緊的攥著馬鞍,風起拂面,略有幾分微痛,轉過身去,正被披風擋出了臉。。。

  “大人,我可否用面紗遮掩?”林夕落豁然想起懷中有一深色帕子,魏青岩諷道:“這時思忖起規矩了?”

  林夕落翻了白眼,“風吹的睜不開眼而已。。。”

  魏青岩沒答話,她則將帕子折疊成面紗,掛在發髻之上。二人這般行出林府,一路上不知多少人駐步停看。這魏大人可是提及便知的人物,如今就這樣帶個女人在街上走,這可是有意續弦?

  侯府侍衛在前後左右圍擋,未過多大一會兒。這街路上便議論紛紛,好似多大一件樂事成爲談資。

  林夕落腦中思緒紛飛,卻忽然開口道:“大人,您這一箭多雕的計策果真高明。”

  “妳數一數,我聽。”魏青岩未有反駁,林夕落則只用二人能聽見的聲音數道:

  “其一,您拿我當幌子見了齊獻王。其二,齊獻王與六姐姐的婚事也定了,而我這位林家人隨您出行。林府的規矩成了空架子,好比在齊獻王炫耀與百年大族結親的喜慶上澆了一盆冰。給祖父又與齊獻王勾搭的事敲敲警鍾,也讓齊獻王這股火只能憋了肚子裏。”

  魏青岩接道:“還有?”

  “還有便是往後無人再敢娶我,我如若還想保一條命,就只能跟隨您的左右,興許是直至老死。”林夕落停頓後,念叨:“暫時只想到這些。”

  魏青岩點了頭,“妳的腦子動的夠快,不過最後一點我不認同。”

  “爲何?”林夕落即刻道:“民女婚事不允您插手,這是底綫。”

  魏青岩不再說話,而這一會兒已行至“麒麟樓”這條街道,遠遠就能看到皇衛把守緊密,但依舊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層層圍觀。

  侯府侍衛上前清路,林夕落沈沈的喘口氣,算是做好了被諷刺的准備。

  魏青岩的腿輕輕一敲馬肚,駿馬嘶鳴,朝前狂奔。此時正巧人群散開,正面便是齊獻王坐在那裏仰頭叫罵,轉頭就見魏青岩騎馬飛奔而來,嚇的他連忙跑到一旁。。。

  韁繩勒緊,駿馬駐步,林夕落感覺背後的心跳夾雜粗喘,知他需有平複的時間,林夕落則先開了口:“給王爺請安。”

  齊獻王瞪了眼,快步行至馬前,仔仔細細的繞一圈,將二人看個清楚,隨即道:“魏崽子,行啊,開始泡上女人了,這丫頭是何人?給本王請安也不下馬?成何體統”

  “大人不允下馬,民女也沒轍。”林夕落說完,魏青岩便接了話,“你不是要燒了‘麒麟樓’?怎麼還不點火?”

  “你小子瘋了吧”齊獻王目光中依舊存疑,“這娘們兒是誰啊?讓本王瞧瞧。”

  魏青岩淡道:“不可。”

  齊獻王:“爲何?我又不好。。。”齊獻王連忙閉嘴,他可是欲大婚之人,這話不可出口。

  魏青岩冷笑,齊獻王指著道:

  “這些時日你都沒了影兒,不會就在跟著妞玩樂吧?如若不提燒了此地兒,你恐怕還不出現,怎麼?這地兒有寶貝?”

  “燒此地自然不怕,不過得來尋您要銀子,重新再建一次也不錯。”魏青岩話一出,齊獻王指著自個兒的鼻子道:“跟本王要銀子?你真開得了口”

  魏青岩看了一眼‘麒麟樓’,口中道:“此樓乃皇上所賜,不然。。。我進宮去尋皇上討?”

  齊獻王噎住,他來此也不過是爲了讓魏青岩出面。真燒了此地,再借他仨個膽子也不敢下手,但這小子好似安然無恙,不是說那兩方人廝殺時,帶頭的受了重傷?難道不是他?

  齊獻王不再揪著燒“麒麟樓”的話題不放,繼續看著魏青岩,可後有披風遮蓋,前面還有一女人遮擋,單單看個臉能看出個屁?

  一指林夕落,齊獻王道:“妳下來”

  林夕落搖頭,“魏大人不允,民女不能從命。”

  “本王的話妳都不聽?長了幾個腦袋?”齊獻王看著她面上遮掩的輕紗,心中也在疑慮是不是林家的那個丫頭?都知那丫頭跋扈張揚,可終歸未出閣,不會這些時日都不歸林府吧?

  但如若真是她,齊獻王便要好生思忖,這事該不該挑明了。

  二人僵持在此,齊獻王忽然問:“孝盛侯是不是你殺的?”

  林夕落身子一僵,卻被背後手臂緊住,魏青岩道:“我也正尋此人。”

  “你直接找上此人不就得了,何必在此蒙騙?”齊獻王說此話,貌似隨意,可三角眼中的銳光一直都在看著魏青岩。

  魏青岩道:“孝盛侯的功夫可曾乃大周國之魁,能把他弄死的人。。。”魏青岩側頭看著齊獻王,“估計王爺您也擋不住?”

  齊獻王心中一冷,“放屁,本王、本王礙著他什麼事了”

  “難不成您要爲一死人撐腰?”魏青岩話語中帶幾分顫抖,明顯已有撐不下去的感覺。

  齊獻王白他一眼,“好奇,怎麼著?”

  “你不去尋人,跑來燒我的樓,撐著了?”魏青岩話語中帶幾分銳意,不願再與齊獻王糾纏不清,齊獻王卻故意拖延,“撐的。不如請本王進去喝一杯茶,消消腹中餐食,如何啊?”

  魏青岩道:“無茶品伺候。”

  “來點兒水果也成?”齊獻王在馬前來回的看,“這麼半天都不下馬,你在怕什麼?”他疑心已起,林夕落的手中已出了汗,魏青岩已有粗喘,她硬著頭皮道:

  “這地兒克人,王爺不怕?”林夕落接了話,魏青岩的手豁然繃緊。齊獻王卻驚愕的長了嘴,目光緊緊看嚮魏青岩,指著便道:

  “她說這話,你都無反應?魏崽子,你不會這麼慫了吧?”

  “民女可是被魏大人嚇死又活過來的,自然不怕。”林夕落忽然將臉上的面紗揭去,衆人豁然見至真顔,都訝于此女的身份到底爲何?

  其中似有見過林夕落之人,在一旁喊道:“林家的九姑娘”

  “林家?”

  “齊獻王不正與林家結了親?”

  “是林府的嫡長孫女,這個是庶系的。。。”

  話語忽然轉至齊獻王大婚一事之上,讓他的臉赤紅到脖子根兒,接連指著林夕落說不出話。

  林夕落笑道:“王爺莫怪罪,興許過了這一年,民女便能喚您一聲姐夫,犒賞的紅包可莫太少了。。。”

  “沒王法了,沒規矩了,沒、沒他媽的規矩了”齊獻王被噎的說不出話,周圍議論紛紛,皇衛出刀都壓不住傳言的迅速蔓延。

  此地不宜再留,否則與齊獻王糾纏起來,魏青岩必然撐不住。林夕落話畢,索性仰頭大笑,自己輕敲馬肚,抓緊韁繩駕馬離去,林府“九姑娘”的名號也迅速傳開。。。

  腿上的木板拆掉,換上緊緊的棉布纏繞,身上裹了一件超大的披風,齊呈和侍衛一起扶著魏青岩上了馬,林夕落在他身前坐著,也被裹進了披風之內。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12:56 PM

第七十八章 病重

  駕馬離開這條街道,林夕落便感覺身上很沈。

  心中焦慮,欲回頭看上兩眼,卻聽到他的聲音很虛弱,“別動。”

  他的腦袋放置她的肩膀之上,雙手抓緊韁繩,將林夕落整個人都壓在懷中。駕馬馳奔,迅速的往侯府而去。

  林夕落連忙喊,“不能回侯府了。”

  魏青岩似也覺如此不妥,頭腦空白,林夕落則拽韁繩往金軒街而去。。。

  ***

  林政孝與胡氏二人在門口處踱步不甯,初次魏大人帶林夕落歸府探親。而這一次招呼不打一個,駕馬而歸,直接進了屋子至今未出,這到底怎麼回事?

  門外侍衛重重,將此地團團包圍起來。胡氏感覺自個兒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老爺,這。。。這怎麼辦啊!”

  林政孝自知胡氏擔憂爲何,思忖半晌,“此事只當不知便罷。”

  “啊?可豎賢那孩子。。。”胡氏連忙閉上了嘴捶手頓足,繼續焦慮的等。

  林夕落在屋中看著魏青岩身上的傷全都迸裂不知所措。又因暈血不敢上前,魏青岩往自己身上倒了一盆冷水硬逼著自己清醒,隨即用棉布捆綁傷口。林夕落爲其尋一木板將腿捆好,卻見他因騎馬腿上青紫脹腫,格外嚇人。

  “去尋人來幫您?”林夕落站在那裏已經有些腿打顫。魏青岩不說話,手上的動作極其迅速,可惜背後的傷因無法夠到,只得道:“後面交給妳了。”

  林夕落道出實情,“我暈血!”

  “克服掉!”魏青岩的聲音焦躁淩厲,林夕落咬牙上前,瞪著眼讓自己不昏過去。

  可惜她的手依舊在抖,頭皮四肢酥麻難忍,耳邊只聽著魏青岩的話。照著他所說而動。。。渾身冒出冷汗,終究將他背上的傷纏好。但見此傷林夕落豁然想起魏海曾說,他爲護她所擋的箭,兩道巴掌長的傷口,一個拇指粗的深洞曆曆在目。但林夕落卻只想遮擋,不願多看一眼。

  全都包紮好,魏青岩直接倒在床上,林夕落探其鼻息,便聽他輕微聲道:“沒死。”

  嚇了一跳,林夕落就坐在一旁,待知他昏睡過去,才去一旁的淨房重新洗了把臉,隨後出門與林政孝,胡氏相見。

  見自家女兒的發髻濕漉漉,胡氏差點兒咬掉了舌頭,連忙盯著她上下相看,特別是對她的小屁股盯著瞧,林夕落恍然明白胡氏在擔憂何事,“娘,您瞎擔心什麼!”

  胡氏瞪眼,“沒有?”

  “沒有!”林夕落帶一絲怨念,胡氏才拍著胸口道:“娘安心了,安心了。。。”

  林政孝即刻問道,“魏大人這是?”

  “不要外傳魏大人與女兒在此,更是誰都不見。”林夕落沈沈的歎口氣,“有些事,您與母親還是少知爲妙。”

  林政孝認同的點了頭,胡氏則拽著林夕落問長問短:“魏大人好似病了?用不用請大夫?這兒好歹都是侯府的侍衛,請來一個侍奉他吧?”

  “醒來再議。”林夕落知胡氏不願她與魏青岩有過多接觸。但這件事如若被傳出,齊獻王興許又追上門來。。。心中略有後悔將魏青岩帶至此地,如若真出意外連父母都受牽連,但情急之時實在無處可去,下意識所想便是父母身邊。

  如今再想也已無用,林夕落更納悶魏海和李泊言二人到底去了何處?

  她從城外軍營歸來,也是齊呈前去接她,上了馬車進了城,卻也未有二人身影,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顧不得多想,林夕落知魏青岩身上的傷行動不便,則先回屋內守著,待他醒來也好問一問接下來該如何辦?

  十月的天已經寒冷,屋中擺了兩個火盆兒卻嗆的口幹舌燥。林夕落也累了,坐于一旁自嘲的回想今日之事。也不知哪來那麼大膽子。。。不知不覺,她扶在桌子上也睡了過去。待醒來之時,天色已黑,起身去點瑩燭,轉頭就見魏青岩在看她。

  又是嚇了一跳,林夕落拍拍胸口半晌才平複過來。一張臉慘白無色,本就冰冷的面相,如今再看好似寒霜。

  上前探其額頭,滾燙滾燙。林夕落取來一個偌大的棉被蓋在他身上,“大人,如今怎麼辦?此地乃侯府的侍衛,可否讓他們去將齊呈請來?您身上的傷沒有藥,而且。。。而且也缺一個伺候您的人,您覺得何人可行?”

  魏青岩渾身滾熱,眼睛依舊看著她,“去取藥,不需要別人的伺候,有妳即可。”

  “我是一姑娘。”林夕落聲音大起來,“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魏青岩看著她,淡言道:“克服一下。”

  “不行。”林夕落堅持不從,“我去找齊呈,魏海和李泊言都在何處?”

  “魏海傷了,李泊言不在城內,齊呈不會來的。”魏青岩閉上眼下,不再開口,林夕落在一旁抱怨半晌,他卻一句不答。

  林夕落坐在一旁瞪他半晌,怎麼辦?換個傷藥,清理傷口倒無所謂,可除卻“吃喝”總還有“拉撒”之事?

  出了門,林夕落去尋林政孝。她如今也不得在城內露面,否則定會有人借此尋到魏青岩身上。而且此事到底會引起多大的聲勢,林夕落也要預先知道。此事只能問林政孝,也算提前告誡,免得他知曉後慌亂失措。

  父女二人尋地兒私談,林夕落將今日之事大概說出。林政孝半晌都沒合上嘴,怔了半晌,他才道:“夕落,妳跟魏大人。。。”

  “這事兒您甭提了,現在所要的是傷藥,還有誰能來侍奉他?”林夕落歎氣,歪著頭看林政孝,“爹,女兒給您添麻煩了!”

  “妳也爲這個家,怎會是麻煩。”林政孝緩過神來,連忙安撫,林夕落卻搖頭,“不,不全爲此,魏海訓的對,我也爲己。”

  林夕落將林豎賢給魏青岩送信之事說了,“他之心意女兒自知但對此我不能接受。一直掙紮不願做個木偶被人擺弄,而他此舉,雖乃實心實意,可。。。”

  “夕落,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善惡乃相對而言。”林政孝道。

  “損人利己,乃爲己行善,利他損己,乃對己行惡。如今妳爲人爲己,也乃大善。此事不可一言概論,豎賢此舉爲父未曾想到。善心善意,但對妳不公。父親苦熬多年,爲官多年,早已不圖大富大貴,只圖于己心安。而妳此行此舉,爲父自豪!”

  林夕落的眼中蘊了繼續濕潤,“爹。。。”

  “爲父自有安排,妳且安心便罷。”林政孝言語雖輕,卻讓林夕落懸于心口的大石頭落了地,父母永遠是心頭最重的人。

  這一夜,林夕落都未能睡的安穩。

  林政孝從外取來了藥,林夕落爲魏青岩一一換上。退燒的藥也灌了他嘴裏,可惜深夜時分,他卻依舊高燒不退。。。

  屋內的炭盆不敢滅,厚厚的棉被濕濕漉漉的。魏青岩整個人已近昏迷之態,林夕落無奈,只得讓林政孝尋一盆冰水,用棉布一遍一遍爲其擦身。

  未覺有半分的男女之礙,因其身上的傷實在駭人,藥也熏的嗆鼻。林夕落累了,便將棉巾包裹上冰塊放置他的額頭,休歇一會兒,便繼續擦。

  這一宿過去,她只覺頭腦暈脹,天色微微見亮,他身上的高熱才退去。

  胡氏從外瞧瞧進來,林政孝叮嚀囑咐許久不允她多問,送來清湯熱面,林夕落自己先填飽肚子,胡氏則爲她擦拭著臉。

  “娘,女兒沒事。”林夕落撫摸胡氏的手,她伺候魏青岩一晚。如今娘疼她,都說人這輩子是還債的,她本欲依靠己力讓一家人安妥,可如今來看,她依舊是受父母庇佑。

  “娘心疼妳。”胡氏爲其吹著熱面,往裏間看上兩眼,“魏大人如何了?”

  “高熱退了。”林夕落剛剛說完,便聽到裏間有聲音,哀歎的起身進去看,正是魏青岩醒了過來。

  二人對視之余,林夕落看到他的臉上多一分複雜,“用飯?”

  “我。。。”魏青岩沈了一刻,“可有拐杖?”

  林夕落問:“你要那物作何?”

  “淨房。。。”

  林夕落怔住,昨日本還想著此事,但他高熱不退,忙碌之余將此事徹底忘至腦後。。。

  瞧她這副呆愣的模樣,魏青岩就知沒有准備,只得道:“扶我起來。”

  林夕落只得上前,可一魁梧高大,一嬌小瘦弱,她根本就扶不動。他的手剛剛扶上其肩未等起身,林夕落就覺被壓的腿軟。

  胡氏從外進來,站在一旁有意上前幫她。魏青岩的臉上尷尬,初次結結巴巴不知該怎麼開口,這時候卻一小家夥兒從外跑進來:“大姐,我來幫妳!”

  林夕落看著天祤,胡氏有意攔他,好好一小子,怎能做伺候人的活兒?

  林政孝在外輕咳兩聲,魏青岩直了直身子,出言道:“放此即可,你們出外等候。”

  胡氏擔憂的看了看,林夕落則拽著她與天祤出門,他這人霸氣慣了,絕不願這倒黴的模樣被更多人見到。。。

  瞧見林夕落從屋中出來,林政孝則上前噓聲道:“老爺子忽然來了,夕落,妳是見還是不見?”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01:16 PM

第七十九章 找她

  林忠德到此,林夕落並未驚訝。

  昨日在“麒麟樓”前發生的事,想必林家早就得知。但他能沈至今日才來應也想看齊獻王與魏大人各有何動作。

  魏大人定無所想,齊獻王那方如何林夕落也想知,但這位祖父。。。她不能見。

  思忖片刻,林夕落道:

  “父親見吧,女兒在一旁聽一聽他有何說辭即可。”

  想到魏青岩的傷狀,林政孝也未強拽,只得道:

  “那便于前堂相見,妳在側面小廳就能聽到。”

  林夕落點了頭,林政孝讓胡氏和天祤也跟隨而去,還未等轉身,就聽到屋內“嘰裏咕嚕”一陣響。她連忙跑進去,卻正看到地上的桶倒,魏青岩單腿戰地、雙手扶床,正歪頭看她。

  桶中空空如也,想必這位大人還沒處理好內急。。。

  “笨!”

  林夕落叉腰單吐一字,明顯是在報復。魏青岩的臉色不大好看,她過去扶起桶,扶著他蹭到床邊,轉過身去,等候水響。可半響都沒聲音。。。

  “怎麼了?”林夕落不敢轉頭,魏青岩苦著臉,咬著牙硬道:“妳還是出去吧。”

  林夕落朝天翻個白眼,只得出了門,心中不太妥當,則讓宋嬤嬤在門口守著。

  行至正堂,林夕落從引門進了側屋,已能聽見林忠德與林政孝敘話的聲音。

  “老七,你這輩子碌碌無爲,但生了個奇才。夕落當街與魏大人同乘一馬,而且揚言頂撞齊獻王。老七,這讓爲父情何以堪?已是快被城內的唾沫星子淹死,連出門都不敢擡頭。”林忠德話語越說越重,林政孝卻無反應,靜片刻道:

  “父親,夕落言行敢愛敢恨,一大義之女,總好過背後行髒惡醜事,依舊被人戳脊梁骨。”

  “你。。。”林忠德話語冷下,“如今腰板子硬了,與爲父都這般說話?”

  林政孝拱手道:

  “就事論事,何況所言乃兒子引以爲傲的閨女,這事兒不可同日而語。”

  林忠德咬牙冷哼,“她在何處?”

  “不知。”林政孝補言道:“偶爾魏大人會帶其來此探望。但行程從不多言,兒子也不多問。”

  “政孝,爲父老了。”林忠德感慨萬分,“可如今見你兄弟幾人如此之狀,爲父閉不得眼。老大庸碌、老三油滑、老六更不用提。。。草包一個,但這三人如今都被齊獻王一派抓攏在手,這不是正道。”看著林政孝,繼續道:

  “夕落雖被魏大人所賞,但終歸是女娃子。你如今已近不惑之年,正當人生好時機,不如借此也往高處走一走,也圓爲父心中一願了”

  “父親之願,兒子雖有志向,但力不從心。”林政孝轉頭摸摸天詡的腦袋,“也只能期待他了”

  林忠德被他這話憋的半句回不上,冷哼的歪過頭飲茶,卻因氣嗆咳許久。林政孝連忙上前,爲其擦拭著嘴,天祤在一旁遞著帕子,口中道:“祖父,您放心,孫兒一定好好讀書,爲林家光宗耀祖。”

  林忠德看看林政孝,再看這小孫子,怔上半晌,他卻一句話都未答出。

  旁人見他,乃挖空心思吹捧求官。但這兒子,卻屢屢退後,不願求官。只提孝字,他的確不虛“政孝”之名。再見這孫子,年僅六歲,依舊把讀書置于前,起碼在林府的孫輩中,難得啊!

  如此感慨不過是于他心中一過,林府的名聲、林府的未來依舊要謀劃,林忠德擦拭好衣襟,繼續說著:

  “政孝,並非爲父多心,即便爲子、爲女你也不可就此棄罷仕途。爲父直言,夕落終歸要嫁。你一七品縣令,又非嫡系,雖都乃爲父手心之肉,可外人對此絕對分的清。你讓她如何攀得上宣陽侯府?若不夠名分,寵夠了,她豈不被人扔在一旁置之不理?連丫鬟都不如?”

  看了一眼林天祤,林忠德繼續道:

  “還有這小娃子,待他長大,你已近花甲。縱使交友再廣,你也幫不上他半分了。雖是求人不如求己。但你是他父親,能幫一把,何必看兒女苦熬?”

  林政孝心中略有氣惱,可卻未提,爲父幫一把?

  他當初在府中寒窗苦讀,一心科考才得這七品小官。他這位堂堂二品左都禦史的父親可幫襯過?他林政孝可以敬他爲父。但于心,他不敬,這話隱藏心底多年。林政孝不願提,如若此話真的爲他所想,林政孝也認!

  但林忠德此言是爲他這一家著想嗎?林政孝不是傻子,毫不猶豫的便能想出此舉爲何。

  林政武、林政齊、林政肅被齊獻王把持。林忠德不願林家在這一根繩子上吊死,如今有魏大人在,他巴不得再尋一人攀附上,也給林府留一契機。可惜他才七品小官,如今又不居林府,不爲林忠德所控,他自要尋法子再將他握于己手,能爲林府出力!

  林夕落在側屋聽著林忠德的話不免心中冷笑。這老頭子到如今還想把持這一家子,如若林政孝對此點了頭,他定會提林政齊在吏部,幫襯一二,豈不是又被卷入紛爭?一人揣八個心眼兒,但與自己家人動這份心思,怎能不讓人心寒?

  林夕落一心等著林政孝的回答,可惜屋中半晌都未有聲。

  靜了不知多久,林政孝才開了口,“父親好意兒子心知,此事容兒子考量一番。”

  林忠德雖未能得到最滿意的結果,但如此也罷。二人寒暄起家事,更提過年之時必須回林府,林政孝點頭應下。林夕落不願再聽,悄聲無息的離開此地。

  魏青岩瞧見她一進門,臉上帶幾分怨氣,“妳去了何處?”

  林夕落見屋中之物已經收攏幹淨,答道:“祖父來此,我過去聽一聽他與父親如何說。”

  “怕名聲有礙?”魏青岩的眼睛一直在看她。

  林夕落坐在床邊,探他額頭已經不再發熱,索性手中又把玩起雕針來。坐于床邊嘮叨道:“名聲?民女的名聲還用提?最初被您嚇昏,名聲已經有礙。而後‘匠女’,跋扈、囂張、無禮、蠻橫全都罵來,還何提名聲二字?”

  剛剛聽林忠德與林政孝相談,林夕落的心裏也有幾絲不忿和抱怨,悶在心裏難受,一口氣兒全都倒出。

  魏青岩初次見她抱怨,倒是繼續問:“那妳何必一臉怨氣?”

  “自然要怨。”林夕落話語欲出,卻連忙閉嘴,瞪他一眼道:“不與你說。”

  魏青岩閉上眼,二人不再說話。林夕落的心底五味繁雜,可卻不知從何怨起,索性剜著手中木塊兒,一針一針的刺下,好似以此發泄。。。

  一連幾日過去,魏青岩的身子略有好轉,可惜卻依舊要在此休養。林夕落每日除卻伺候他換藥、喝藥,便無他事可做。可惜離開稍長,就會被魏青岩叫回。

  二人也不說話,一個躺臥休養,一個在床邊把玩小物件。天祤偶爾來此尋林夕落,起初膽怯害怕,而後被魏青岩叫住拷問,熟稔些許,他的膽子也大起來。

  林夕落剛剛爲魏青岩換好傷藥,門口就有一小傢伙兒大嚷:

  “大姐,泊言哥哥來啦”

  話音未落,這小家夥兒就沖進林夕落懷裏,直接趴在她的腿上,舉著手中之物給林夕落看:“泊言哥哥送的,大姐看看。”

  魏青岩仔仔細細端詳天祤,可看他的小手就這樣摸著林夕落的大腿,目光複雜。。。他只得道:“泊言在何處?”

  “魏大人,他在前堂與父親、母親談話。”天祤自來熟,又拿過這物件給魏青岩,卻是一類似魔方之物,“大人,會嗎?”

  魏青岩伸出手,來回轉擰,可卻總差幾塊對不上形狀?

  此時李泊言也從外進來,進門就見魏青岩躺在床上,林夕落坐于床邊,天祤個小家夥兒在瞪眼看著他把玩物件。。。心中湧起幾絲酸溜溜的醋意,在門口輕咳,“大人,泊言求見。”

  “進來吧。”魏青岩口中說著話,可手上依舊不停。

  林夕落與李泊言互相見了禮,魏青岩看他,“事可成了?”

  李泊言點頭,“成了。”

  魏青岩沒再多話,只是一門心思玩那小物件。天祤年幼,在一旁比比劃劃,林夕落怎麼看都覺得別扭,一冰冷之人把玩魔方?這不是在玩,是在較勁!

  不願再看,則與李泊言說起他的傷,“齊獻王欲燒‘麒麟樓’,大人硬撐著去了一趟,歸來便傷重了,魏海的傷勢如何了?”

  “他無大礙,已經休養的差不多。”李泊言思忖一二,言道:“我自會去請大夫再備傷藥。”說到此,李泊言轉頭看嚮魏青岩,“大人,何時歸?”在此地久留畢竟不合適,何況李泊言也有私心。

  魏青岩看他一眼,“不走了,就在此休養甚好。”

  李泊言驚愕,連忙道:

  “可軍中之事您要有令下,何況齊呈也欲找您。糧、鹽商行、錢莊、賭場等地的掌櫃還都等著爲您報賬。另外遠郊的地已至冬日,佃戶也在等領銀錢過年,還有府外的莊子如何建也要您發話。”

  魏青岩不吭聲,手上的動作疾速,終歸是將這圖形魔方擺正。往天祤手中扔去,一指林夕落,輕言道:

  “這等碎事我早受夠了,往後找她。”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01:25 PM

第八十章 上當

  魏青岩這話道出,著實讓林夕落愣了,交給她?這是額外添的事兒?

  糧鹽商行無謂,錢莊、賭場這等事她怎麼處理得了?

  未等反駁,她就看李泊言的神色額外複雜,似是有話憋于心口不說。林夕落忍不住反駁道:“大人,這事民女做不了。”

  魏青岩看她,篤定道:“妳做得了。”

  “不做。”林夕落換了說法,“當初隨您一起爲刻字傳信,可如今這什麼賭場、錢莊。。。可民女好歹是一姑娘,如何管?”

  “都是皇上賞賜,無人敢惹。”魏青岩似是起了興致,“具體之事待齊呈來時讓他與妳細談,詳情我也不知。”頓了半晌,他補充道,“賺的銀子分妳一半的紅利。”

  以銀子誘惑。。。林夕落承認她略有動心。糧鹽乃民用之根,自不用提,錢莊是放高利貸的,賭場是紈绔享樂之地,不過皇上會給他這等賞賜?這事兒怎麼聽都覺得別扭!

  林夕落還欲再說,李泊言卻伸手阻攔,看她道:“師妹不必再出推脫之詞,大人吩咐照做即是。”

  林夕落不知李泊言內心還揣著何意不說,她卻也只得應下,幫他打理這些事,好歹也算得另外一用,多幾分安穩之心。

  李泊言似有事回稟,林夕落拽著天祤出了屋。

  魏青岩看他,李泊言卻有意低頭,出言道:“毀屍滅跡,卑職親自督檢三遍,應該不會出差錯。”

  “辛苦妳了。”魏青岩頓了一下,“你對我分配這丫頭管雜事有異議?”

  李泊言答:“能得大人重用乃師妹的造化,卑職沒有異議。”

  “話語中都帶著酸味兒,你何必如此!”魏青岩道,“林豎賢曾傳信于我,爲我做事三載,換這丫頭三載不許親。你覺此事如何?”

  李泊言瞠目結舌,嘴巴張合半天才說道:“他。。。他應也爲師妹名聲著想。如此甯折不彎的人道出這番言辭,他對師妹的心意足矣!”

  魏青岩皺了眉:“你爲何不問那丫頭如何想?”

  “她。。。”李泊言本欲說出口的話咽回腹中,她不應覺如此甚好?憶起之前林夕落與林豎賢在此地相見,她還欲伸手爲他拭汗。

  李泊言悶頭不語,魏青岩道:“她將那封信撕了。”

  不等李泊言開口,魏青岩續道:“人各有志,你雖離開書本三載,介中毒太深。禮教于民所爲祥和,如若都如你們這番尊規守禮,大周國的始祖怎能拼出如此天下?泊言,你缺的是擔當。”

  耳聽如此之詞,李泊言拱手道:“願聽大人指正。”

  “你隨我至今,行事穩妥、精湛。可幾乎都乃一令一行,你不覺委屈?”魏青岩看著他,繼續問:“縱使你心中有怨,你也依令而行。你不覺話語憋在心中不吐不快?”

  “大人之命理應遵從。”李泊言納罕,“這有何不對?”

  “你不是魏海,你也不是齊呈。你、就是李泊言。如若非科考出禍事,興許高中皇榜之人是你。興許官袍加身,你也是一地方父母官。你何不肯吐半句建言?”魏青岩有意將話說開,思忖道,“一六品千總,你覺足矣?兵、士、軍、將、帥,只有最底層才無謀略,你難不成想六品一輩子?”

  李泊言心中雜亂,可對他這番話多幾分感激:“大人之言直刺心底,泊言有愧。”

  “愧疚不提,誰都不知他人心。”魏青岩看著這屋邸,“好比這丫頭。你與林豎賢所犯的錯都是對她好,卻不問她想要何。”

  李泊言臉上赤紅,心中酸溜溜:“大人知人善用。”

  魏青岩不再開口,將此事揭過。李泊言初次將心中對如今事態所想一五一十說出。魏青岩聽後與其商議,時間很快便過去,臨近飯時才停。

  林夕落將飯菜端入屋中,擺了炕桌在床上,飯菜放好,卻不給筷子,一碗濃濃的湯藥從外端來,“喝吧。”

  魏青岩眉頭緊皺,這藥味兒聞著都苦。

  李泊言退至一旁,“這何藥?”

  “自然是治病的藥。”林夕落將藥端至魏青岩嘴邊,魏青岩端過汨汨咽下。林夕落即刻將藥碗拿出門外隨後才拿了筷子進屋。

  “師兄,你出去與父親、母親用飯吧,父親有事與你說。”林夕落坐在一旁,繼續雕著手中木件,李泊言腳步行出,卻又駐步轉頭,“妳不用?”

  林夕落道:“我已用過了。”

  李泊言瞪了眼,既然先用過飯才給魏青岩端來。再看看魏青岩,他好似根本不忌諱,慢條斯理的用著。

  轉頭出門,李泊言心中忽然蹦出一個念頭:魏大人不會是故意賴這裏的吧?

  ***

  翌日一早,齊呈便尋至此處,臉上一派苦澀,看著魏青岩便開始抱怨,“魏大人,這賬目拖至許久,賬本都快被耗子嗑了,您何時看?”

  “不看。”魏青岩未直接就提林夕落,瞅著齊呈道,“你勞累勞累?”

  “一拎刀之人,讓我整日理這銀錢數字,實在苦不堪言。”齊呈看了一眼林夕落,“不如大人另擇一人管此事?”

  魏青岩立即駁斥:“周圍無一不是拎刀吃飯的,我能尋何人?”

  齊呈剛要指林夕落,就見她手裏一把小雕刀在刻木料。張開的嘴緊閉,“侯爺說了,您如若再不管,他便將這些鋪子都歸府中打理,決不再爲您往裏添半個人和半分銀子!”

  “這是那老婆娘說的吧?”魏青岩話語乍冷,齊呈沈默不語。半晌才試探的開口道:“不如請林姑娘幫襯幫襯?”

  話語雖說至此,但魏青岩卻未即刻應下,林夕落瞧他一眼,連忙推脫:

  “不可,大人不允我離半步,何況這乃侯府家事,我怎能插手。”

  齊呈瞧她如此斬釘截鐵所拒,心中猜度消去。魏青岩不搭理他,林夕落也不吭聲。他有意爲難這齊呈,想必定有緣故。但其中原因林夕落不想知,心中只歎魏青岩的城府太深。

  如此僵持也不妥,齊呈上前道:“爺,好歹這也是皇上賞賜的,歸府中不妥當。何況您心裏頭也不忿?不如尋幾個妥當人管著,您這方也能與侯爺有個交待?”

  “歸府中?她也得敢張口要!”魏青岩的神色極冷,“你也父親回,人我可以找。但之前的那筆爛賬他要清了,另外也醜話說在前。如若我接了這賬目,便與侯府無關。那老婆娘若在其中指手畫腳,我就給她手指頭剁了!”

  齊呈臉色難堪,卻也點頭應是。臨走前看了一眼林夕落,似有話說,但林夕落故作不見,沒跟隨著出去。

  老婆娘?怎麼各個府中都有刁老婆子?林夕落對此打怵,說是糧鹽商行、賭場錢莊,可這其中好似夾雜不少的彎彎繞?她可別又鑽了這套子裏,整日爭個妳死我活。。。

  未等開口推脫,就聽魏青岩道:“妳已應下,不許反悔。”

  張開半截的嘴硬晚他半分,林夕落心頭不忿,“您之前可說無人敢惹。”

  “自不敢惹,可來招惹的妳也得收拾了。”魏青岩不再開口,索性臥床睡去,林夕落有意再說話,他卻不耐道:“不要擾我。”

  林夕落不依:“我一小丫頭,怎能收拾得過侯府的人?”

  “有我在,妳怕個甚?”魏青岩斥道,“我欲睡,妳別吵!”

  林夕落嘴不停:“您傷勢在身,難不成我挨了欺負再歸來告狀?這怎能成!”

  “別吵了!”魏青岩訓斥。

  林夕落繼續念道:“我不依,我反悔。”

  魏青岩道:“君子言出必行,怎能反悔?”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林夕落叫嚷不甯。魏青岩一把將其拽到床上,林夕落嚇得連忙蜷住身子捂住臉,可半晌對方未有動靜兒,她睜眼一看,魏青岩已經睡著了。

  面紅耳赤,林夕落從一旁悄悄的溜下床,繼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心中忿恨道:“無賴,我貪光妳的銀子!”

  ***

  齊呈二日再來時,已經明確告知魏青岩所提之事侯爺答應了。

  魏青岩一指林夕落,“往後都交予她管,讓各商鋪的管理都來拜她即可。”

  齊呈看著林夕落,昨日還堅決推辭,今日就應了?可見她一臉不耐,齊呈心中話未敢開口。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01:34 PM

第八十一章 意動

  盡管覺出被戲耍,林夕落依舊用了幾日的時間將這些賬目一一核對完,隨即歎了口氣,她這是什麼命?

  糧行的米價比他人都低,此外還給兵將貼補,虧;

  鹽行所需衙門的鹽引,這對魏青岩來說自不用擔心,可鹽引上的數額與到商行中的數額能差出一半,鹽價還低,虧!

  錢莊自是放高利貸的,可惜借貸銀子不還、連利息都不給的大有人在,那些銀子放箱子裏都起了黴也未再拿出去做其他事進行周轉,虧!

  好在就一賭場有一點兒進項,但也比不過前三個虧錢的坑?

  林夕落看著屋內點燃的瑩燭,很想一把火把這些賬冊燒了,這些事要如何料理才成?

  往隔壁魏青岩的房間方向探目一眼,林夕落對這位文才武將心中湧起強烈的鄙視。再雄才大略的人都有他缺心眼兒的一面。

  心中有氣,林夕落不顧此時已乃深夜,起身走進魏青岩的屋子,他也未睡,在看書。

  “作何?”魏青岩看著她,一指床邊的椅子,示意她過去。

  林夕落拿了賬冊,站他對面,開口道:“明兒一早齊呈帶著管事們來回稟事,民女在思忖可否尋一時機去糧倉、鹽行看一看。”

  “依妳。”魏青岩繼續問:“還有事?”

  “另外有個事要大人拿主意。賬冊上的虧空有一部分乃是您麾下官兵將士們所欠,而且曆年如此,這是您曾有過的承諾?此事不定妥,民女也不好再爲這些人立規矩。”林夕落不等魏青岩開口,連忙道:

  “大人對這些兵士貼補乃是正道,可不能如此無謂,隨意一個兵將家中每月就賒去百斤米,家中要有多少張嘴才填得滿?”

  魏青岩眉頭微皺,“未曾有過承諾,妳自己斟酌著辦。”

  林夕落瞪眼,“齊呈曾說過,您有過承諾。”

  “有過嗎?”魏青岩揉額,“我不記得了,妳看著辦就好。”

  林夕落無奈,狠狠的瞪他一眼,連說過的話都能不記得?

  “明兒魏海來,民女讓他陪著見這些管事。”林夕落不用仔細琢磨都知替他管銀糧的都會是什麼人,背後若無人撐著,她可不敢貿然獨自前去。

  魏青岩一直看她,“妳過來下。”

  林夕落不去,“作何?”

  “過來。”魏青岩的聲音多幾分柔意,林夕落斟酌半晌走去,未等臨近床邊,豁然被他拽至懷裏。

  “放開”林夕落掙紮,雙手緊緊的捏著他的手臂,可卻紋絲都掐不動。魏青岩摸著她的發絲,淡斥道:“別動,不會將妳怎樣。”

  林夕落半信半疑,聽他道:

  “不是喜歡那雞毛撣子?明兒拿著,誰惹了妳,妳就罰他。敢再多嘴,妳就用象牙尖捅了他,魏海不能隨妳去,我派侍衛隨從。”

  “泊言師兄呢?”林夕落聽他這般說,不妨想起李泊言,好歹這也是認識的人,心中也有底。

  “他也不成。”魏青岩搖頭,林夕落看他越發湊近的臉,即刻用手擋住,“齊呈可能信任?”

  魏青岩將她的手拿開,答:“對外,他可信。對內,不可。”

  林夕落只覺如此姿勢格外曖昧,瑩燭微閃,讓她覺得不自然。。。

  “腿都瘸了,還有這樣的心思您若有意。民女明兒尋一丫鬟來伺候您。”林夕落張口便斥,魏青岩破天荒一笑,“妳不從?”

  “不”林夕落臉上赤紅一片,心跳的聲音都能聽到,魏青岩依舊看著她,“妳心裏是哪一個?林豎賢?李泊言?”

  “都不是。”林夕落不願答此話,神色帶幾分惱怒,魏青岩松開手,她即刻起身下了床,卻又覺他的調戲心中受辱,冷哼道:“不許再有下次”

  魏青岩看著她跑出屋子,臉上的笑容漸落,繼續拿起一旁的書。。。

  林夕落回了屋子中,手摸自己的臉只覺渾身滾燙,想起魏青岩那張冰冷的臉,還有他從未見過的笑,林夕落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這些時日的相處,她逐漸放松了之前對他的警惕和畏懼。但這種轉變林夕落一直都能知曉,卻都尋一理由在遮掩。可是剛剛那一幕,她承認心中略有所動,但只不過是一剎那。。。

  林豎賢?李泊言?林夕落覺他話語中的二人名字格外刺耳,她好似被困在一個籠子中,而他們便是那一根一根的鐵柵欄。

  趴在桌子上,看著那一冊又一冊的賬本,林夕落忽起厭煩,很想將這些全都撕碎甚至棄之不理。。。腦中煩亂,索性趴在桌子上就睡了過去。

  二日清晨,林夕落沐浴淨身,換上一套規整的衣裳,外披胡氏新爲她做的紅絨披風。魏青岩所吩咐的侍衛早已在此等候,橫七、豎七,一共四十九人。另外一名首領上前,手中舉的便是魏青岩當初送給林夕落的那根雞毛撣子。

  再見此物,林夕落卻笑不出來,拿在手中怎麼都覺別扭,索性又將其放于侍衛手中。

  林政孝與胡氏未露面,卻在一旁的屋中看著,林天祤在旁眼睛瞪出來,“大姐真厲害”

  胡氏的臉上說不出的感覺,又覺女兒本事大,可又擔憂她的安危,林政孝靜觀不言半句。

  未過多久,齊呈便帶了管事們到此,初見這架勢,齊呈略有微怔,未等他先開口,林夕落直言道:

  “今兒任務重,單聽管事們回恐怕不成。先去糧倉、隨即去鹽行,到了那裏再聽各位管事們回話。”

  管事們唏噓議鬧,瞬間便開始吵嚷,“姑娘家不能進糧倉,不吉。”

  “林姑娘這是不信任我等?還要去看糧倉?”

  “魏大人在何處?我要見魏大人。。。”

  林夕落依舊聽著衆人吵鬧,臉上分毫表情都未有。齊呈覺此不對,擡手制止管事們爭鬧,上前道:“林姑娘,這群管事的都跟侯府牽連頗大,您剛剛接手,不必張揚過大。”

  林夕落看他笑道:“齊大管事辛苦,您帶路即可。”

  齊呈愣了,無奈一點頭,召喚著管事們道:

  “林姑娘的吩咐大家聽著就是,哪來那麼多抱怨?魏大人也是你們說見就見的?都少說一句,走!”

  耳聽齊呈如此說辭,管事們心中都知他意,林姑娘吩咐?如若未有齊呈在、未有魏大人的令,他們認識這林姑娘是誰啊?

  “走什麼走?不提賬目反而直接去看糧倉,就沒見過這麼管事的人。林姑娘如若不信任我,索性老子不幹了,換他人來管罷了。”一人起哄,所有人都跟著嚷嚷,齊呈在一旁不說話。林夕落瞧他一眼不禁冷笑,朝後一擺手,侍衛們立即上前團團將衆人團團圍住。

  “怎麼著?還要動刀子?我可是跟著侯爺出生入死的,任妳一丫頭動刀子?放屁!”其中一腿瘸、瘦骨嶙峋的禿老頭指著林夕落就罵。林夕落看著衆人道:“想不幹的,本姑娘不攔著,但也要兌一兌這賬,但凡賬目兌清,自可走人,但如若不清,別怪本姑娘下手狠!”

  林夕落說完,則看嚮齊呈,“齊大管事,您對糧倉的路不熟?那您索性回了吧,這兒不用您。”

  要把他攆走?齊呈心中苦笑,可卻不能就這樣罷了,侯爺興許還有話要問的。。。

  “林姑娘莫怪罪,卑職這就帶路。”齊呈朝下擺手,隨即引路先行。林夕落上了馬車,由她的侍衛護著。管事們駕馬的駕馬、行車的行車,浩浩湯湯一隊伍從這靜謐小院離開,胡氏的心瞬間就提了起來。

  “ 老爺,這可怎麼辦啊?這些人各個凶神惡煞的,夕落怎能制得住?”

  胡氏忍不住的嘮叨,林政孝對此也湧幾分擔憂,這畢竟不是林府那些丫鬟婆子、小廝管事的。這些人瞧面相便都不是好對付的主,連金四兒那類人在其中都算長的良善的,魏大人怎會將此事交給她一丫頭呢?

  “要不要去尋魏大人說說?”胡氏雖有此意,卻還無膽。

  林政孝搖頭,“看情況再說吧,好歹有侍衛跟隨。。。”說此話,林政孝的心中也沒底,而這一會兒,魏青岩在後院看著魏海,問道:“老頭子可問妳這丫頭的事了?”

  “問了,卑職如實回稟,侯爺道過些時日再與大人談此事。”魏海說此,不免笑道:

  “卑職將那法子展示給侯爺看,侯爺險些眼珠子都瞪出來,更細問大人與林姑娘如何相識,如何得知此法,卑職說了,您當初差點兒將林姑娘嚇死,就這麼認識了。”

  魏青岩瞪他,“多嘴!”

  魏海聳肩,不當回事,門外有侍衛回稟:“大人,林姑娘帶衆人去了糧倉,管事們有鬧事之嫌,齊呈也跟著去了。”

  “走了?”魏海連忙問:“可要卑職將林姑娘攔回來?糧倉可不是輕易能動的。”

  魏青岩揉額,本以爲她昨日隨口說說,誰知今日就動了身?想起昨晚二人的對話,還有她憤憤離去的模樣,魏青岩的心初次不安,“去吧,別阻攔、也別靠近她,守著就成。”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02:12 PM

第八十二章 規矩

  糧倉在幽州城郊之地,離城內也有十幾裏地的距離。

  遠遠望去,斜坡之上,一垛又一垛的糧就像是畫卷上的墨滴,可走近時,比壯漢還高出半個身子的糧垛讓人不免心生敬畏。

  民以食爲天,這乃人存之本。

  齊呈引林夕落一路行到糧倉的議事廳,說是議事廳,不過是一搭建的草棚子,林夕落尋一木凳坐下,周圍的侍衛站好,管事們在兩旁各自尋地等她開口。

  看著一旁蜂擁而至的苦力,有破衣爛衫的、有糟粕軍衣的,亂草發髻、灰土滿身,目光中只有看熱鬧,對來此何人、爲何而來絲毫無關切之意。

  齊呈上前道:“林姑娘,可是開始對賬?”

  “不急,”林夕落看著管事們,“各位管事自早折騰至現在也都累了,先歇一歇。”林夕落指嚮門外幾個苦力,“找幾個進來說說話?”

  齊呈不明她有何意,但能阻總比應承好,雖噓聲說話,可聲音卻讓所有人都聽得到:“林姑娘,管事們還等著,何況您這樣做,不免讓管事們多心。。。”

  “不過隨意聊聊,齊大管事,您這心眼兒太細了吧?”林夕落一副納罕之態,再指一旁的侍衛上前,直接選了幾名苦力帶進來。

  林夕落不顧其他管事們的冷眼氣惱,看嚮這幾人,隨即問道:

  “出身何地?在這方做工,可還過的習慣?”

  其中一人道:“兄弟隨軍,打仗死了,得魏大人體恤,便來此吃飯幹活,至今已有三年了。”

  “以前是滬軍營的,腿凍瘸了,只能在此混口飯吃。”

  另外兩人不願開口,林夕落也未追問,看了齊呈一眼,齊呈立即道:“多數都是如此情況,侯爺和魏大人體恤下屬,這糧行也爲此而建。”

  “每個月能得多少糧食?”林夕落繼續問,那腿瘸了的冷笑道:“有口吃的就不錯了,還想得多少?”

  其中一管事咳嗽幾聲,他便不再說話,轉而拱了拱手,滿臉不以爲然,“這位姑娘不必多問了,幹活去了。”說罷,他轉身就往外走,其余的苦力多數也跟隨離去,齊呈故作阻攔之意,隨後又來此道:“。。。這些人粗鄙慣了,您莫多心。”

  之前的賬目可是以人能賒百斤不還,可如今這苦力的卻只有一口飯?林夕落沒回齊呈的話,開口道:“對賬。”

  齊呈朝下一擺手,各個管事上前回稟賬目花銷、支出、收入,林夕落就在一旁聽,半句不問、也不打斷,管事們接二連三的說完,已是一個多時辰過去,林夕落坐在這椅凳上動都未動,可管事們心裏開始打鼓。

  他們拿著厚厚的賬冊上前念,她索性聽聽就罷了?這其上的數額她能記住嗎?

  有人看著齊呈,這位可乃侯爺身邊的大管事,魏大人的事多數也經他之手,他到底是何意?

  齊呈此時心裏也沒了底,都傳這位林姑娘性格跋扈、脾氣暴戾。可如今她半句話不說,到底想什麼?魏大人對她又如何吩咐的?

  齊呈不信魏青岩會允她直接來這糧倉,這地兒多數養的都乃傷兵殘將,雖是往裏填補銀子,但這地兒若動了,連帶著侯爺和魏大人現在手下的兵都跟隨暴動,這可絕不是小事。

  此時顧不得多心,齊呈給下方的管事劉大麻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適可而止,莫在此時張揚過大,也別鬧出事來。但如此以訛傳訛,這眼色不比口述吩咐,旁人所見難得有所誤會,劉大麻子瞧見齊呈眉頭緊皺,不停的擠眼,顯然對這位林姑娘的作爲有所不滿。

  連齊大管事都不滿意了?那這位林姑娘還能得了好?

  劉大麻子心中本就有氣,這會兒得了上頭的令自然心思想歪了,這是讓我尋個法子給她弄走吧?

  眼珠子一轉,下意識的往原處的糧垛看去,也不知是歪歪腸子多、還是心思鬼,這糧垛什麼東西最多?除了糧食和人,自然是耗子啊!

  劉大麻子的出了門,尋了兩個苦力悄聲吩咐,歸來時還不忘朝齊呈嘰咕眼,一副讓他等看好戲的神色。

  齊呈見此,心中忽然湧起不好的預感,不過是讓他收斂些許,這出去一趟歸來打算作甚?正准備將劉大麻子的叫來問問,此時恰好管事們全都回稟完,林夕落出言道:“魏大人當初得是恩賜,便將此地建了糧倉,主要還乃爲屬下牟福,特別是跟隨出征傷殘的兵將以及他們的家人,這番善心大家可懂?”

  當即便有管事嚷道:“這還用說,宣陽侯及魏大人體恤兵將這乃大周國數一數二的,林姑娘何必拿此話來說?”

  “林姑娘,我們跟隨宣陽侯征戰時,您恐怕還未從娘肚子裏生出來呢!”

  衆人大笑,林夕落也不介意,“善心總要有善得,你們回報這賬目,不用我說,但凡是會數數的都聽得出來怎麼回事,從今往後,這規矩要另立。”轉身看嚮齊呈,“齊大管事,您覺得如何?”

  “林姑娘,這不合適吧?”齊呈連忙道:“這舊例已有年頭,何況魏大人並不在此,此時不如回去問一問魏大人再定?”

  “您如若凡事都請魏大人拿主意,那何必還讓他另選人來管賬和糧倉鹽行?”林夕落這反問一句,卻是讓所有人都愣了。本都以爲是魏大人派人插手,難不成是齊大管事請來的?這到底怎麼回事?

  可無論如何,這一個十五歲的黃毛丫頭來管他們,倆字:荒唐!

  齊呈回駁不了,林夕落則讓侍衛拿來筆墨,親自一張一張的寫,寫罷邊讓齊呈當衆念,齊呈躲開,林夕落則一直剛剛嚷嚷最歡、嗓門子最大的管事道:“你念!”

  “老子不識字!”

  他這般說,所有管事接連爆笑,林夕落冷哼,吩咐一旁的侍衛,侍衛拿于手上,站于草棚正中,開口念道:“隨軍一年,月糧一碗、銅錢一吊;隨軍兩年,月糧兩碗,銅錢兩吊;隨軍三年,月糧三碗,銅錢三吊…以此類推,此乃無論做不做工,都可得之物,額外爲糧倉做工,計活另算,兵將家屬同此。。。”

  這規矩念出,卻讓所有人都驚了!

  這不是在克扣,這是在闊賞,這裏隨軍的年頭少的也有五七載,門外聽著的那些苦力頓時唏噓不甯,各個不敢相信的議論開來!

  侍衛念完,管事們頓時愣了,本以爲這林姑娘來此是爲了查虧空,可孰料虧空未查,反倒是先賞了銀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衆人有議論的,也有看嚮齊呈的,齊呈也有些驚,這位林姑娘到底想作何?

  林夕落由著他們議論,待聲音漸落,才吩咐侍衛道:“把這些貼至門外,有不識字的,就讓識字的給他們念來聽一聽。”

  “是!”侍衛每人手持一頁,拿至門外,剛剛那大嗓門子管事立馬急了,“林姑娘,您這到底要我們如何?您倒是給個痛快話!”

  林夕落看著他們,口中道:“都是一起摸爬滾打死人堆兒裏闖出來的,瞧瞧這些苦力們。再看看妳們,腦滿腸肥、各個都只當此地界是伸手就能吃上飯的有多少人?不琢磨琢磨這飯能不能吃一輩子?”

  林夕落站起身,“糧倉中幹活的,各個瘦骨嶙峋,只給一口飯吃,這是誰吩咐的?”

  “以往就是如此。”另一管事的上前回,“連年戰事,傷殘太多,如若都依著姑娘這番給銀子,宣陽侯府也給不起啊!”

  “只尋思拿,不尋思賺?”林夕落指著這片空場,“上百畝的地,只尋思存糧、不尋思種糧?即便不尋思種,就不會將這地兒做點兒別的?”林夕落看著最胖的那個管事,“你是這糧倉裏管何事的?”

  胖子的臉肉滾滾,一拍胸脯:“管收糧。”

  林夕落續問:“那這糧倉現在有多少糧?”

  “起碼也得有個。。。”胖子聲音漸弱,捂著腦袋想半晌,“起碼也得有個萬斤。。。不是,十萬。。。”磕磕巴巴,他索性一拍腦門,“反正到不了百萬斤。”

  不等林夕落發話,旁邊已有人踹他,“你個死胖子,糧都被你吞了肚子裏了,收糧的連數都不知道!”

  胖子立馬嚷嚷:“我怎麼知道,我本就不識數!”

  衆人哄笑,可笑後瞬間就平靜下來。。。這糧倉虧在何處?就虧在他們不管,這花銷爲何大、收入爲何少?各個都說自個兒貪魏大人半個銅子兒都不是人養的,可這事擺在眼前,誰都沒了底氣。

  林夕落瞧見衆人已有轉變,則走出這草棚子,開口道:“這糧倉一共有多少糧垛?每一糧垛中能存多少糧食?陰天下雨有什麼損耗?你們可都知道?來送糧的,你們可親自看著秤?親自將糧過了手?這些都不看著,提‘管事’這二字,臉上就不覺臊的慌?”

  林夕落直接走一糧垛前,從侍衛手中拿過刀,順著糧垛的木板劃開,米粒簇簇流出,其中夾雜著沙土、石子兒、甚至還有泥。衆人面色赤紅的空兒,卻聽一陣嘰喳亂叫,一片灰蒙蒙的玩意兒竄出,齊呈頭皮一炸,耗子?

  林夕落驚聲尖叫。。。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02:15 PM

第八十三章 處置

  林夕落這一聲尖叫,將一旁齊呈的耳朵險些震聾了。

  捂著耳朵只覺腦中嗡嗡直響,齊呈連忙吩咐人打耗子,可不等衆人動手,林夕落便開始跺腳踩,手中的刀也不閑著,在地上連連畫圈,外加侍衛立即圍護,耗子全都繞著她跑。

  但耗子繞著她跑,管事們卻躲不開,各個上躥下跳,跺腳加罵:

  “這他媽的是哪個王八犢子幹的屁事,太不是東西了!”

  “耗子趕上兔子肥了!”

  “哎呦,它咬我一口。。。”

  雞飛狗跳,人也跟著亂,好一陣才將這些耗子殺的殺、攆走的攆走,待清好了場,齊呈依舊耳鳴,可他看向劉麻子子的目光恨不能吃了他。

  早就看這王八蛋擠眉弄眼不是好主意,居然弄這等惡心人的事出來。幸好這林姑娘不是各府中的嬌弱小姐,否則嚇出個好歹,他如何跟魏大人交待?

  林夕落抖抖裙子,再看齊呈望著那人的目光,還有那一臉麻子的管事一副灰溜溜的模樣,明擺著此事有貓膩兒。林夕落冷笑,看著劉麻子子道:“看到這糧垛中的沙子、石子兒,您心裏頭可舒坦?”

  “舒坦個屁啊,這幫王八羔子,居然拿這等槽糧來糊弄人,老子跟他們沒完!”劉麻子子本就心虛,這會兒被問,嗓門子提高八度。其余管事也心中不忿,那收糧的胖子管事直接抽刀挨個的糧垛插兩刀,不僅僅是沙子和石子兒,連苞米糠子都有。。。

  面紅耳赤,一肚子氣,主管收糧的幾人頓時被他人罵的狗血噴頭,恨不得尋個地縫兒鑽進去,終究忍不住這臊勁兒,胖子管事出口道:“都是鄉裏鄉親,又是熟人,誰知他們有這等狗心腸,我一定將這事兒算個清楚,否則任林姑娘罰!”

  其余之人紛紛響應,林夕落從侍衛手中拿過魏青岩爲她做的撣子,笑著道:

  “既然你們如此說,那索性我再立個規矩。之前這筆舊賬就此洗了,要回一個銅子兒也都算你們的功勞。但從今日起,誰再偷奸耍滑,不把事兒辦利索了,可別怪我手中這撣子不認人,你們的疏忽可不是對不起魏大人,而是對不起這些等此吃飯的兄弟!”

  劉麻子子拍胸脯子叫嚷:“林姑娘放心,我要不把舊賬算清楚,我就不配叫這劉麻子,叫我狗屁我都認!”

  其余之人紛紛跟從,更有心急的,二話不說,直接駕馬離開糧倉,尋那些糊弄他們的人算賬。

  衆人紛紛討議,林夕落也不在此處久留,道是三日後再來此地聽衆人回稟。

  齊呈送林夕落歸府的途中,不免在旁道:“林姑娘,您這一放一收的手段用的妙啊。”

  “齊大管事過獎。”林夕落看他,“那些耗子。。。”

  齊呈連忙作揖致歉,“都是劉麻子的事,腌臜人就會玩這等腌臜手段。不過這些人中也都有點兒小把戲,不似口中說的那般慨然仗義。”

  “往兜裏算計銀子,是個人都逃不開這誘惑勁兒。但終歸是窩裏貪,曾跟隨侯爺和魏大人出生入死,睜一眼閉一眼作罷,但這是關起門說話,外面那些個貪財的想把手伸這兒來?休想!”林夕落毫不隱瞞,索性直言:

  “今兒初次來見,也是敲打敲打,再來賒賬的別怪我扣利錢,更要告訴衆人,以後依舊如此,那就要好好算算。魏大人行的善事總不能讓他們當成理所當然,應當應分,該報恩的總得磕倆頭、念聲好才成。”

  齊呈知這也乃林夕落告誡他的話,轉了話題道:“林姑娘那番闊賞苦力,這銀錢恐怕越添越多。。。”

  林夕落看著齊呈,知他是在探話,帶絲故意的抱怨道:“苦力們計件領工錢,這些管事的自也如此。活多,兜裏銀子就多,他們能自給自足已經不錯了,魏大人建這糧倉不過是爲了義氣,也爲名聲,他又不缺這點兒銀子吃飯。”

  齊呈被這話噎的不再開口,心中更對林夕落不再小瞧。今兒這番做派與他所想完全不一樣她能入得魏大人眼,果真是與尋常女子不同。

  回了府,林夕落沒再去鹽行,今兒糧倉的一行事她雖硬撐著將此事圓了,但所聽、所見、所聞與心中所想大相徑庭,糧倉這一番破遭結果,對于鹽行林夕落也不報太大希望,還有那錢莊、賭場,林夕落想起便覺額頭疼。

  進了府門正院,齊呈也有意尋魏青岩回稟事,二人直接往院中行去,可旁日靜謐無聲的地兒今日格外熱鬧?

  林夕落仔細聆聽,怎好似是天祤的叫嚷?

  快步的進了屋,卻正見一大桌子的菜,林政孝、天祤與胡氏都在此,而正位所坐的確是魏青岩。

  林天祤未看到林夕落,依舊在喊嚷著:

  “父親,我也要騎馬,大姐都會我也要會。魏大人說了,光讀書打不死賴漢子,書要會讀、仗也要會打,我要騎馬。”

  胡氏連忙捂著他的嘴,尷尬之余不知如何插話。林政孝在一旁看嚮魏青岩,魏青岩點頭:“是我說的,已快年近七歲,如若再不松松筋骨就晚了。”說完,他正看到林夕落與齊呈進門,林夕落看著衆人,心中納罕,怎麼覺得好似她是外人一般?

  天祤扭頭看到林夕落,立即從椅子上跳下,直接撲她懷裏,“大姐,我要學騎馬了!”

  林夕落翻個白眼,剛剛魏青岩的話她聽的一清二楚,這是要把天祤給帶成何等模樣?

  齊呈在一旁輕咳,只當沒聽見,林政孝與胡氏見其歸來有意先離開,魏青岩擺手示意不必忌諱,讓侍衛搬來椅凳出言道:

  “這麼早便歸來?坐下一同吃用。”

  林夕落的確覺得餓了,何況前往糧倉這一來一回實在耗費心力。淨了手,也不說話,坐在那裏便端碗開吃,齊呈卻無這份胃口,在一旁道:“大人,可否借一步容卑職回稟今日之事?”

  “就此說罷,無妨。”魏青岩未動,齊呈道:“那便不急,容林姑娘用過飯後與您細說不遲。”

  “糧行的事?與我回作甚?已是交由她全權接手,不必來與我說。”魏青岩對此似不在意,齊呈的心裏又是一抖。看向林夕落,未等有話說出,反倒林夕落先抱怨開來:

  “什麼糧倉管事,都是病殘之將,收糧的管事連數都不識,怎麼收?一刀劈下去,糧裏面都摻了沙土粒子、苞米糠子、連石頭子兒都有,倒是夠分量,拿侯府魏大人當冤大頭,不知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林夕落說完繼續用飯,魏青岩被“冤大頭”三個字擠兌的面色乍冷,狹長眼中露出不滿。

  齊呈苦著臉,這位林姑娘倒不是背後捅刀子,索性敞開話報複,拿魏大人當冤大頭?這事兒他怎麼敢?

  “大人,此事並非卑職。。。”齊呈支支吾吾回不上,這裏頭可牽扯侯府的事,他一個屬下之人能說何?

  魏青岩擺手,讓他不必再說,他則一直看著林夕落用飯,林政孝與胡氏半句不提,只覺在此格外別扭。

  今兒一早就有侍衛來回,道是魏大人在城內的“福鼎樓”定了席面送至家中,請他二人與小公子一同吃用。

  二人心裏頭打鼓,可又不敢拒絕,只得硬著頭皮到此。魏青岩本就話少,這四人只有天詡的小嘴不停,反倒是沒讓這氣氛僵冷成冰,魏青岩與林政孝談起文壇書史,這氣氛才略有緩和。

  這會兒功夫林夕落便歸來,可坐下便是抱怨,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胡氏硬是憋在口中不提,只偶爾提筷子爲她夾菜。

  林夕落飯菜用完,齊呈也不過是隨意敷衍一二,便讓侍衛撤了桌,魏青岩看他道:“妳還有事?”

  齊呈一愣,“明日鹽行的事不知大人是否有。。。”

  “沒事你就回侯府吧,明日再來問她。”魏青岩直接下令攆人,齊呈硬著頭皮告退,臨走時特意看嚮林夕落,目中神色複雜,可此時又不能再多說。

  齊呈離開此地,天祤下晌要念書,胡氏借機帶他離開,林政孝也就此出門,屋中只剩魏青岩與林夕落二人,他則道:“扶我進去。”

  “扶不動。”林夕落連忙拒絕,那日之事她不願再次發生,縱使未有何太過親密的接觸,她也覺不合適。

  魏青岩繼續道:“扶我。”

  林夕落看他,“您已能拄拐行走,何必要人伺候?”

  魏青岩的神色冷了下來,林夕落不看他,縱使他的目光火辣,讓她心跳加速。。。

  架起拐杖,魏青岩站起身,林夕落即刻往後躲了一步,聽他冷言道:“妳就如此怕我?”

  林夕落不知如何回答,怕他?林夕落只覺如今這狀態,她對其已無膽怯之意,可若提不怕,她爲何下意識的躲他?

  見其咬唇不語,魏青岩扔于桌上一封書信,“看完告訴我如何回答。”

  說罷,他自行進了屋,林夕落走上前,拾起信拆開,書信極簡,但內容讓林夕落心驚,此乃宣陽侯告知魏青岩,齊獻王已開始注意到她,更問魏青岩如何處置她這會刻微字的丫頭。

  林夕落心中一緊,處置,是要她死嗎?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02:41 PM

第八十四章 名分

  林夕落瞧見他的傷,用浸濕的棉布輕輕擦拭,魏青岩道:“過年妳不必回林家,隨我回侯府。”

  “可父母還在。”林夕落有意推托,未等說完,魏青岩便道:“你不能離開我身邊,此外大年初二齊獻王大婚,妳隨我同去。”林夕落知此事縱使她不隨魏青岩去,林綺蘭那方她也推托不掉。

  再想自個兒這身份,嘲諷道:“您又要我這一‘匠女’去搗亂?”魏青岩豁然轉身,將其拉入懷中。林夕落掙脫兩下分毫動不得,魏青岩看她認真言道:“妳是我的女人。”林夕落心中一簇,“這話您已說過。”“妳不願,無人能動妳,我也不會。”魏青岩摸著她的臉蛋,皺眉道:“何必自嘲?一匠女在我刑克大忌之人面前好似螻蟻,但往後妳的刀只能爲我所用,知道了?”

  林夕落沈口氣,不再說話,被樓在他的懷中無那份愛撫的悸動,也無心跳加速的狂熱,只覺這一堅實的身板是堵可以遮風擋雨的牆。

  名聲?自她舉起雕刀雕針這名聲便已不在;名分?魏青岩已稱她是他的人,另許他人恐無可能,但他能給她何名分?

  一乃侯府的爺,是面前的紅人,一乃七品小縣令之女,縱使沾了祖父林忠德這二品做左都禦史的光,她這庶系的丫頭也夠不上侯府的大門。

  林夕落不知自己心中對魏青岩是何心,可她累了,只想尋一庇護自己的屏障,而他,恰好合適。

  魏青岩就這樣抱著她,二人誰都沒有開口,沈了許久,林夕落才道:“還未給您塗藥。”“妳歇夠了?”魏青岩不答反問,林夕落從他懷中掙脫,出門換了一盆水,溫了藥,繼續爲他塗抹,待全部包紮好之後,林夕落欲走,魏青岩則拽住他,“明日一早去鹽行,只對賬即可,有何事帶我傷愈之後再議。”

  林夕落點了頭,從他的手中抽出她的柔荑,悄悄離去。

  魏青岩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微動,她也能有這樣老實的時候?

  翌日一早,林夕落醒來起身,剛剛洗漱完准備吃飯就被林政孝叫至一旁。

  林夕落見他神色微蹙,不免略有擔憂,爲林政孝倒上茶,隨即開口道:“父親,有何事?”

  林政孝沈上片刻,出言道:“夕落,爲父有一事與妳首發商議,不,是告知妳一聲,妳要有心理准備。”

  “父親有何事不妨之說,女兒聽著就是。”林夕落見他的神色帶幾分悵然,不免靜靜坐下,等待林政孝開口。

  林政孝苦笑一句,拍手道:“父親有意辭去官職,也不再等候吏部調動,辭請之書已送往吏部。想必不出三日便能有消息傳來,爲父也是提前告知妳一聲。”

  林夕落瞬間就從椅子上蹦起來,林政孝連忙安撫,“勿驚,坐下說,坐下說。”

  “父親,您這是爲何?”林夕落知林忠德有意讓林政孝借著魏青岩的勢力往上提官兒,可他卻辭官不做?林夕落心中格外震驚,那日之後,她也曾想過父母要如何才能安穩,但卻從未想過讓林政孝辭官!

  林政孝見她一直盯著自己,口中道:“自妳祖父離去之日,爲父便想此事,也與妳母親商議過,如今家中狀況,爲父這一七品小官實在是障礙,也是拖累,不妨棄之。即便有一日妳不隨魏大人,爲父一七品小縣令也抵擋不過他人的踩踏,不妨就此罷了!”

  父親。您何必如此!林夕落的心底帶有一絲沖動,她很想回到林府狠狠的抽林忠德一巴掌!

  林政孝能有今日作爲,顯然是逼不得已,孝字當頭,林忠德往日之言他都聽之順之,如今卻因爲她,因爲她這個女兒作一無聲的抵抗!

  棄官不做,寒窗苦讀多年的成果就如此扔去,這需多大的首發勇氣?林夕落不敢想,也不敢深思,林政孝見她面容怔紅,繼續安撫:“爲父有妳這一女,引以爲豪。夕落,不必再多說他言,爲父此意已定。”

  林夕落沒有再多說一句,跪在地上,爲林政孝磕了三個頭,“爹,您放心,女兒一定不讓您今日之舉失望!”林政孝連忙上前扶起,林夕落有意再說,門外卻已是齊呈到來。父女二人就此不說,齊呈先給魏青岩請了安,之後便引林夕落往鹽行而去。

  這一路上,林夕落的心裏頭都複雜難言。

  她承讓自己是一個失敗者,自穿入自己的夢中,便被那夢魘時時纏繞,時時刺她的心,讓她從醒來便厭惡婚姻,甚至無緣無故的厭惡李泊言,讓他莫名其妙的受牽連。

  上一輩子,林夕落無父母之緣,這輩子她格外珍惜,甚至恨不得將父母捧手心中護著。盡管她是一個女娃子,也要不顧名聲的強硬出頭!

  可如今再看,她林夕落這是在作何?硬拼、硬闖,自以爲是護衛父母弟弟,可惹出一堆禍事還要父母跟隨擔憂,這是孝敬父母嗎?這是疼愛兄弟嗎?

  自始至終,她都未懂父母這二字到底是何意,如今林政孝辭官,讓林夕落發自內心的懺悔。無論她能開闊多大的一片天地,她在林政孝與胡氏面前,永遠是一個孩子,一個他們庇護的孩子!

  林夕落,妳難道還不明白自己該作何事嗎?

  車輪滾滾而動,林夕落想的頭跟隨著疼起來,待馬車停至鹽行門口,林夕落下車便看到了春桃。

  “大姑娘!”春桃見她下車立即沖上前來,林夕落也頗感意外。自魏青岩帶她去城外軍營之處,春桃便未再跟隨,自始至終的呆在“麒麟樓”,即便林夕落回城內如此之久,她都沒被魏海帶過來,如今再見她,林夕落的心裏好多一份喜意,笑著斥道:“如此之久都不肯回府?妳這到底是誰的丫頭?”

  春桃臉上嗔羞,轉頭指嚮魏海,“魏首領不肯帶奴婢回去,奴婢也不知那地方在何處。”

  林夕落看著魏海,再看春桃,二人神色略有不對,不是他看上自個兒的丫鬟了吧?

  魏海連忙上前行禮,“林姑娘,大人未有吩咐,卑職也不知您何時歸府,故而便讓春桃姑娘在‘麒麟樓’等候。”

  “你確定是爲此?”林夕落目光中帶了幾分質疑,魏海看一眼春桃,好似抹不開顔面,點頭道:“的確如此。”

  “那倒是要謝謝魏統領?春桃我就帶在身邊了,你就不用護著了。”林夕落拽著春桃就往裏走,魏海在一旁怔住,“林姑娘。。。”

  林夕落不理,春桃回頭瞪一一眼,索性快步跟上林夕落。魏海一跺腳,心中罵:裝什麼犢子?娶媳婦兒怎能慫?可此時再想補言已是不合時宜,魏海拍手自罵,連忙跟了進去。

  齊呈此時已經先與管事們見了面,林夕落行進來,齊呈連忙引見道:“林姑娘,這位是鹽行的大管事。孫浩淳,鹽行中也有著二成的幹股。”說罷,看嚮孫浩淳,“這位乃是林姑娘。”

  孫浩淳的目光上下審度,帶有幾分不屑之色,林夕落見此人之色不免有些納罕,這人的下巴頦兒快仰上了天,這不像是個普通的管事。

  春桃見魏海使了眼色,連忙湊至林夕落耳邊道:“魏統領剛剛說過這個人是侯府二夫人的表兄。”

  侯府二夫人?林夕落未聽魏青岩提起,不過他之前告誡此次只需將賬目查明即可,其余之事都等他病愈再辦,想必這事兒的確棘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府府都有亂遭的事,想必這宣陽侯府也都不是一群省油的燈!

  孫浩淳看向林夕落,似在等候她先行禮,林夕落本有意開口,但見他這副姿態索性也不動,屋內之人目光齊齊聚此,卻鴉雀無聲,這一幕僵持,連齊呈的額頭上都冒了汗。。。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7 03:08 PM

第八十五章 闖禍

  齊呈此時心裏頭苦,好端端的宣陽侯爺偏偏讓他將這幾攤事都交回魏大人手中。

  可魏大人偏偏不自個兒出面,而是讓這位林姑娘全權負責,昨晚與宣陽侯回報之時,連侯爺都瞪了眼。

  昨兒那些大嗓門子嚷嚷的歡,好歹也都是指望著糧倉吃飯的。林夕落給點兒好處,批駁兩句終歸不會出太大的事,但今兒來這鹽行,可處處都是軟刀子,特別是這位孫浩淳,極其不好對付。

  魏大人手下的這幾樣買賣,唯獨他能插手進來,而且還硬占兩成幹股。魏大人的脾氣旁人都知,即便去惹侯府的大爺都不願找上他的門,但他。。。

  齊呈不再多想,只覺應該提醒一下林夕落,湊她一旁道:“林姑娘?”

  林夕落知齊呈有意圓這個場,但她實在看不慣這位鼻孔看人的孫浩淳,先于他打招呼,林夕落是絕不會幹的,吩咐齊呈道:

  “時候不早,將賬冊都拿出來,即刻開始審,提到誰,誰來回話就是了。”

  林夕落轉身去一旁的正位坐下,春桃連忙尋人倒茶,魏海到門外吩咐好侍衛列隊,隨即又走向林夕落這方,孫浩淳被晾在原地,一張小白臉泛了青。

  這丫頭他之前也有打探過,不過是林忠德庶系兒子的閨女,庶系是什麼?那不就是家中略有身份的奴才?如今能得魏大人庇護是她一家子的造化,也不知魏青岩是瞧上她什麼,模樣說俊俏?倒是不醜,但明艷麗人卻算不上,而且還是一“匠女”,簡直瞎了眼。

  可他好歹是宣陽侯府二爺的大舅子,論地位、論輩分,他可都在其上,就這麼被她晾著了,他何處說理?

  齊呈讓其他管事的去拿賬冊,他們則各個都瞧著孫浩淳。這可不是他們不聽齊呈的令,而是這鹽行中的賬冊可有多種,孫浩淳沒吭聲,他們怎知要拿哪一套給這位林姑娘看?

  林夕落看嚮孫浩淳,孫浩淳此時來了勁兒,徑自踱步走向主位一旁,看著她道:

  “小匠女都能混成替魏大人查賬的管事,您的本事不小啊!不過。。。這位子好像輪不著妳來坐!”

  林夕落看著他,“爲何?”

  “雖我乃這鹽行的大管事,可也是有著兩成幹股的。妳不過是替魏大人來查查帳,一奴才罷了,坐主子位?妳也配?”孫浩淳話語越說,聲音越厲,就像是被踩了脖子的公雞,眼凸銳嗓兒,連齊呈的臉上都掛了幾分不滿。

  林夕落知他在找茬,但她不得退讓,便是道:“這鹽行的幹股如何分的?孫大管事不妨與我說一說?”

  孫浩淳瞪眼,厲聲道:“這事兒也輪的著妳來問?”林夕落沒回,魏海站在一旁,規規矩矩的拱手道:“孫爺,”每次這般稱呼,魏海都覺得心中不舒坦,孫子還是爺?這他媽的什麼輩分?

  孫浩淳被他出言打斷面色不悅,可魏海乃賜姓家奴,又是魏青岩身邊的人,他也不得不給幾分顔面,“何事?”

  “魏大人請林姑娘掌管糧行、鹽行、錢莊與賭場,也答應分其一半的幹股給林姑娘。”魏海這話說完,卻是讓孫浩淳的金魚眼兒瞬間瞪出血絲,一半的幹股?這鹽行中他乃兩成、二爺兩成、魏大人獨占六成,如今分這丫頭一半,比他還多一成?魏青岩瘋了吧?

  但此話乃魏海說出,孫浩淳即便不想信也知確有其事,林夕落瞅著他,“您可以說了?”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孫浩淳冷哼一聲,出言道:

  “既然林姑娘也算這鹽行的東家,那不妨就與您說一說。春夏都是陰天下雨,秋天好容易有得緩,可惜這入了冬,大雪不停,今年這買賣可虧了本,我屢次前去與魏大人商議,可惜他都公務繁忙,無暇搭理此事,如今林姑娘來了,您說此事如何辦?”

  林夕落不知春季之事,但夏秋剛過,她可沒見著幾滴雨,何況開口便談天氣,孫浩淳這是拿她當傻子糊弄?

  “查賬本。”林夕落道:“這些事都看帳說話,孫大管事不妨先等一等?”孫浩淳見她不肯上路,朝後吩咐身邊的小廝:“去把賬目拿來。”加重了“賬”字,小廝自知孫大管事的吩咐是要拿虧本的帳,帶著幾個人朝後屋去,接二連三的搬出一箱子又一箱子的賬本。

  這明擺著是故意的,齊呈怕林夕落惱。但林夕落不抱怨、也不反駁,起身拿著賬本挨頁挨頁的瞧。

  孫浩淳見林夕落查賬,他在此處就這樣等著也不合適?

  “齊大管事,不如你我二人去隔壁的茶館聽上兩段兒小曲?”孫浩淳有意拽齊呈走,他也要問一問魏青岩此爲何意,二也要問問這林丫頭到底怎麼回事?

  齊呈沒等答話,林夕落則開了口,“孫大管事若是渴,不妨就在此地用上幾杯,這賬目說不准何事要問您。”孫浩淳道:“那就再去茶樓尋我不成?”

  林夕落看他,“您一曲聽不完,我時而派人去打斷,這好似不太合適?”說罷,林夕落吩咐春桃,“給孫大管事沏茶。”

  孫浩淳被噎住,齊呈連忙拽他坐下,示意稍安勿躁。林夕落仔仔細細看了許久,臨至晌午,孫浩淳正欲跳腳出去吃飯,便見林夕落合上賬本,出言道:

  “爲何千斤的鹽引拿至此處,就要消去三成?此事孫大管事如何解釋?”林夕落看嚮孫浩淳,雖說魏青岩囑咐過只查賬即可,有事待他病愈再議,但林夕落看著這些帳實在忍不住開口,即便不直接翻了臉,她也要敲打幾句。

  孫浩淳不屑皺眉,撣撣衣襟灰土,隨即才緩緩開口:“剛剛不是說了?天氣不好。”“這鹽行賣的鹽從何處來?”林夕落似是隨意提起,孫浩淳道:“自是鹽政衙門的條引,從鹽場領的。”

  林夕落嘴角輕扯,“那與天氣有何關系?若您說儲存不當,您這大管事臉面恐怕掛不住吧?何況即便儲存不當,這鹽中若無雜質泥沙,也絕無半分損耗,孫大管事,這等事您不懂嗎?”

  孫浩淳一驚,這小妮子合著對此還頗懂行?不會是詐他吧?

  “屢次取鹽可都有魏大人簽了的條子。”孫浩淳將此事擺出,另外又道:“不信妳可以看,何況這鹽政衙門可是個肥地兒,縱使是魏大人出面,該打點的也少不得打點,所花費的銀兩自要從中扣算。閻王好過,小鬼兒難纏,何況幹活兒的兄弟也都要吃鹽,沒了鹽可就沒了命。”

  “孫大管事,您口重啊”林夕落舉起賬目上的一頁開始念,“孫大管事:一月領鹽半斤,二月領鹽二斤,三月領鹽五斤,您這是作何?魏大人不拘著您用鹽,可也別把自個兒的口味調的如此之重?身子重要”林夕落陰陽怪氣,卻把孫浩淳氣的回駁不出,回頭就看向記賬的小廝,那冒火的眼睛恨不得將他吃了。

  小廝心裏頭也委屈,這拿走的鹽他能如何記?零零散散的都還有找不出緣由的,只得寫是他拿走了。

  齊呈怕林夕落繼續問下去會與孫浩淳二人僵持的鬧起來,縱使她有魏大人做後盾,可魏大人此時不能出面。

  “林姑娘,這賬目不妨慢慢的開,魏大人雖交給了您,可不急于這一時,您說呢?”齊呈緩和說出此話,林夕落也知他是在給自個兒台階,點了點頭,“齊大管事說的對,這會兒已是午時,別耽擱了大家夥兒用飯的功夫,這賬目我慢慢看就是了。”齊呈的心松到了底,但林夕落下一句卻讓他又驚了,“齊大管事,您是個明白人,這私鹽的事,您知曉多少?”私鹽?這可是大周國最禁忌的事,林夕落口中道出如此二字,齊呈險些沒咬了舌頭。

  孫浩淳嚇的走到門口就站住了腳,回頭卻正見林夕落在看著他。

  “孫大管事,您不是餓了?這事兒我不懂,不過是讓齊大管事爲我說一說,不然行事之間露了怯,丟人!”孫浩淳只覺這心中像有團火燒,他盯著林夕落看了許久,想知曉她到底知道多少?

  林夕落臉上絲毫表情未有,好似誠心向齊呈請教,齊呈見孫浩淳露了相,連忙擋住林夕落的視綫,似是有意提起:“林姑娘,這二字可不能亂說,最高刑罰可是要挖腕骨的。”

  齊呈口中話語和藹,可其臉上的表情帶有幾分怒意和警告。明擺著不允林夕落此時再說,林夕落一笑,只當此話她未開口問過一般。

  孫浩淳只覺自個兒再往外行走時的腿都跟著發軟,雖乃寒冷冬日,他身上卻被冷汗濕透,艱難的走出這鹽行的門,孫浩淳則立即吩咐:“去,去尋二夫人!”

  其余的管事都被齊呈打發走,這鹽行的屋中只剩林夕落、春桃、魏海與齊呈四人在此,林夕落收攏著物件准備歸府,齊呈未忍住心中之怨,開口道:“林姑娘,您闖禍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10:05 AM

第八十六章 交底

  林夕落對齊呈的話不以爲然。

  齊呈看向魏海,魏海則到門口去守著,春桃也退出多步,盯著後方的小門小窗是否有人偷聽。

  齊呈坐在一旁道:

  “這鹽行的買賣雖虧,但其中兩成幹股是孫浩淳的。另外兩成是侯府二爺的,也乃魏大人之兄長,但二爺不過是頂個名。”齊呈頓了下,繼續道:

  “官鹽在明,但各處私下都有些小動作,旁人都知卻都不提,林姑娘今兒將這二字提出,可著實是大忌!”

  林夕落看齊呈,“依著齊大管事如此說,那我問您,他們私下的小動作,魏大人可都一清二楚?”

  齊呈斟酌下,“魏大人略有知曉,但無暇經管。”

  林夕落再問,“那這每每虧了銀子,是誰往裏填補?”

  齊呈答:“魏大人。”

  “若是他們鬧出了事,這鹽行內誰是幹股最大?”林夕落不等齊呈說完,冷言道“這是皇上賞賜給魏大人的!他自然托不了幹系!”

  “可此事如此挑明,實在不妥啊。”齊呈也有猶豫,林夕落看他道“二爺爲何人頂個名,這我不顧,但我只知道一點,魏大人想要此地紋絲不動,他何必讓我一丫頭來查帳?齊大管事,您這‘闖禍’二字恐怕是安錯了地兒,就此告辭!”

  林夕落說罷,帶著春桃便走,魏海看了一眼齊呈,連忙追出,齊呈目送她們離去,心中起了凜意。這位林姑娘,可不單單是跋扈囂張的“匠女”,魏大人應也要有動作了!‘

  林夕落上了馬車,春桃自然跟隨,魏海如今的胳膊還捆著板子,臉上的刀疤未退痂居然也欲跟隨林夕落回府。

  看著這二人的模樣林夕落自知魏海對春桃有意,可他不提,林夕落絕不會應。魏青岩欺負她就罷了,連他身邊的侍衛都想把自個兒人拽走,這她怎能應?

  “魏統領,您跟著作甚?”林夕落直言相問,魏海一怔,尋個由頭道:“卑職向大人回稟今日之事,也乃大人特意吩咐卑職來護衛林姑娘。”

  林夕落意有所指的看著春桃,卻見這小家夥兒一臉赤紅帶著幾分氣惱。

  “我今兒無事,妳就甭跟著了。”林夕落吩咐侍衛行車,魏海則道:“林姑娘我還欲與您提。。。”

  “我不答應!”林夕落不等他說完就回絕,魏海怔住。而此時車馬已走,撓頭道:“還沒說她就不答應?娶個媳婦兒這麼費勁?”

  春桃聽林夕落那番說辭臉上一片滯紅,不等她開口,林夕落望其目光中的點點失意,拍著她的手安撫道:“總要刁難刁難,別是一時動情,過兩日就忘了。”

  “大姑娘疼奴婢。”春桃感激一笑,“奴婢願多陪著您,不急。”

  林夕落道:“還說不急?瞧妳那小臉兒紅的,但不能他提出就應下,被他牽著走。憑什麼?”這話好似也在說她自己春桃應下不在說話,而這一路上,林夕落都未想鹽行的事,而是在想林政孝辭官。

  林忠德如若得知此事,定會第一時間就好生斥罵一頓,除非林政孝不出這個宅院,否則林忠德定會把這股火發泄出來,可她怎麼能讓林中盧德不敢斥父親半句?

  思忖一路,林夕落都未能想到妥當的辦法,下了馬車進了屋,胡氏將她迎進屋吩咐宋媽媽取茶暖胃,而後才端來午飯看著她用。

  林夕落看此地只有胡氏自個兒,訝異道:“娘,父親和天祤呢?”

  胡氏苦笑,“都在陪著魏大人。”

  林夕落一口茶嗆了嗓子眼兒,陪他?他何時還需要人陪了?

  春桃連忙遞上棉巾,林夕落接過自擦,嘴上問:“可是爲父親辭官一事出主意?”

  胡氏愣了幾分,“妳父親與妳說了?”

  “今早得知。”林夕落說完,就見胡氏沈歎口氣,“吃吧,吃用完再說不遲免得餓壞了。”

  林夕落瞧其這副模樣,恐應另外有事發生,草草的用過飯,她便去了胡氏的寢房。母女二人已經許久未如此親近,林夕落更是躺在胡氏的腿上,聽著她說話。

  “妳父親辭官一事被駁了。”胡氏說到此,臉上更苦,“接信的人乃是妳三伯父的至交,直接將信扣下,尋了妳三伯父,如今老太爺也知道了,欲尋妳父親好生的談一談再議。”

  胡氏看嚮林夕落,“閨女,此事如何辦才好?”

  林夕落皺了眉,林政孝一封辭官的信都能被扣,如今到底有多少人在盯著此處?自己父親做出辭官這一決定,心中已經略有感傷,可如今這中間又出了差錯,可讓他如何是好?

  “魏大人知道了?”林夕落想起魏青岩,這事兒不得不與他說起。。。

  胡氏點了頭,“午間他依舊派人來請過去用飯,吃用過後,妳父親有意說起,我就先回來了。”

  林夕落心中略微有了底,卻有對自個兒這份安心苦苦搖頭,他會如何做?

  胡氏見她面容滿是疲憊則換了話題,拽著她比量衣料,林夕落也未躲,但凡是胡氏覺得好的,她都直接應下,胡氏的臉上也逐漸露出幾分笑意。

  未過多久,林政孝從外歸來,見林夕落在此略微驚詫,隨即道:“今日之事可順當?”

  “父親放心,女兒還能應付。”林夕落未開口問林政孝辭官一事,也不提魏青岩對此事何意,看向天祤不在,她則想起是否爲其尋一先生,可剛剛開口,林政孝的臉也多幾分抽動,猶猶豫豫的道:“魏大人說是要親自教他。”

  他教?林夕落瞪了眼,那能教出什麼好孩子?

  心思不定,她則起身向後進的宅子行去,剛剛穿過一個小園子,就聽到林天祤嘰嘰喳喳在吵嚷,“大姐說我《明賢集》和五言雜字都沒讀過,不讓我讀論語,她還因爲這個被先生罰了!”

  魏青岩冷言道:“那些都乃識字的書本,不合適你讀,《論語》,《大學》,《中庸》念念認字即可,兵法乃是正道。”

  桌面上擺的全是石子兒,魏青岩從孫臏此人講起,好似是在講故事。林夕落索性坐在院子的角落中聽他所述,而天祤也不客氣,時而插嘴提問,魏青岩解釋後便繼續講。

  一連過了小半個時辰,林夕落才起身走進,魏青岩余光睹見,便停了。天祤順其目光看去,看到林夕落,又欲跑出去,魏青岩輕咳一聲,林天祤連忙坐好,一直看著林夕落進門。

  “大姐,魏大人說要教弟弟兵法。”天祤嘟著嘴,他的心裏也納悶,之前被先生尊爲聖言的書,魏大人卻毫不在意,那他到底是學還是不學?不過聽其所講的故事,天祤格外有興致,如今看到林夕落在,他下意識便開口問。

  林夕落不知怎麼回答,“明兒再學不遲,去玩吧。”

  天祤應下,從座位上起身,給魏青岩鞠躬行禮,隨即便跑出了這個小院。

  “連他個六歲的小子您都不肯放過?”林夕落帶有幾分諷刺,魏青岩道:“這家不可能總依著妳,他一男娃子整日只知禮儀尊卑,豈不是學傻了?”

  林夕落轉了話題,“今兒在鹽行見到了孫大管事,也看了幾本帳,齊大管事斥民女闖了禍。”

  魏青岩帶幾分疑惑,“如何闖的?”

  林夕落看嚮魏青岩,“他斥民女提了‘私鹽’二字。”

  魏青岩沈默了,林夕落卻未如以往那般安靜,將今日之事前前後後講了一遍,隨即道:“民女有幾種猜測。其一,孫大管事將官鹽的三成扣掉,而剩下的則換成了泥沙混入,陰天下雨會結鹽晶,以此稱耗損也有拿給您看的證據。其二,他也可能將井鹽換成了海鹽,出了事也是您的買賣,他借此謀個私利就是了。其三,他將全部的官鹽都換成了不純的私鹽,若出了事,也有大人應承。”

  林夕落頓了片刻,繼續道:“民女更覺幾乎他全都沾了。”

  魏青岩看著她,目光中帶有幾分驚詫與複雜,林夕落就此再不開口,只等著他發話。

  “妳過來。”魏青岩又讓她過去,林夕落搖頭,“民女不去。”

  “怕什麼?”魏青岩的目光帶一絲調侃,林夕落依舊搖頭,“怕您忍不住。。。”

  魏青岩初次哈哈大笑,格外暢快,起了身,他拄著拐向前走幾步。拽著林夕落便往屋中走,二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屋,魏青岩拽她坐于那條未傷的腿上,未提鹽行之事,反倒說起侯府的幾位爺。

  “侯爺子嗣不多,共有五人,我乃最小,嫡長兄魏青山,嫡次兄魏青羽,三兄魏青煥,四兄魏青石。我的長兄,四兄名合一字,才有青岩之說。”話語停頓,魏青岩續道:“魏青羽在鹽行的兩成幹股是爲他岳丈頂了名。他岳丈便是嚴政衙門的官,而我與魏青羽自幼便不合,他右手的拇指便是我掰折的,丫頭,妳怕嗎?”

  林夕落只覺其中關系格外複雜,而魏青岩所問的“怕”恐怕不單單指這鹽行一事她沈了許久,喃喃苦吟,“怕,可怕又能如何?”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10:30 AM

第八十七章 辭官

  爲魏青岩換了傷藥,林夕落又依著他的口信刻了字,這是給城外的張子清的,字簡,林夕落不懂其上字意,她也無這份好奇。

  尋了一個裝有銅錢的盒子,結結實實捆綁,刻字的木條只作盒鎖的插條,格外不起眼,若非魏青岩特意囑咐過,連林夕落都看不出端倪來。

  讓侍衛送走,此時天色也已不早,林夕落有意回她的屋子歇著,可想起剛剛還未同魏青岩說林政孝辭官一事,她是否要回去問一問?

  可她不願他近昵的模樣。。。

  並非林夕落對他絲毫感覺都未有,拋開規矩與男女大防不提,他不是一循規蹈矩之人。林夕落也不是,可如今這種狀況讓她覺得這是個漩渦,只要邁進去,她怕自己出不來。

  何時她心甘情願的邁,再伸這個腳也不遲?

  腳步依舊是遲疑,林夕落沒再回去尋魏青岩,父親辭官一事,就交由他來斟酌吧。

  回了寢房,春桃已等候在此,興許是得了胡氏的囑咐,林夕落只要去魏青岩的院子,春桃就不再跟著。

  洗漱過後,林夕落雖覺疲憊但躺臥床上卻睡不著。。。看著春桃,她則將其叫過,拉她坐在床角,林夕落問起她離開之時,“麒麟樓”的狀況。

  春桃本以爲林夕落會問起魏海,可說出是問“麒麟樓”,她的小臉嗔紅,連忙道:“大姑娘走了以後,奴婢就跟李千總在那裏守著,可魏統領歸來時就受了傷。李千總下令不允許隨意出進,齊獻王爺的人時而找上來,奴婢不敢出去,而且那裏又都是男人。。。魏統領也爲護著奴婢,就讓奴婢跟著他,免得出亂。”

  春桃說完,待見林夕落看她笑,她才恍然怎麼說著說著又拐到魏海身上了?

  連忙擺手,春桃道:“大姑娘,奴婢整日被他關在屋子裏不讓出去,對很多事都不知道,奴婢要回來尋夫人和您,他又不允。”

  林夕落拍拍她,“行了,瞧妳這副模樣,女大不中留了。魏海倒是個漢子,可以考慮。”

  春桃的臉色赤紅,“魏大人對大姑娘也有心。”林夕落看著她,不用問春桃就答:“魏海說的。”

  揉額,林夕落不願再提此事轉過身睡去,春桃也不知自個兒是不是說錯話,心裏連連埋怨她實在話多。。。

  二日清晨,林夕落並未急著去錢莊和賭場,糧倉她看過但糧行還未去,何況鹽行的事給她敲了警鍾。魏青岩雖未有半句埋怨,可將其中的關系擺明明顯是她略有過火。

  洗漱用飯,林夕落繼續查看賬目,可她不事事尋她,剛剛看完一本帳,李泊言便從外趕來。

  未有寒暄之詞,李泊言開門見山便道:“魏海有意要娶妳的丫頭,讓我來說合說合。”

  “這麼快就忍不住了?”林夕落邊說邊看著春桃,春桃這小臉依舊是紅,磕磕巴巴的說去給李泊言倒茶就趕緊跑了。

  李泊言苦笑:“這主子的事都沒成,這兩倒是動作快。”

  “師兄,狹隘。”林夕落知他的意思,可這酸醋味兒夠大的,這並非是對她有好感,而是氣不過。

  李泊言擺手不再說,反而問起林夕落這幾日的糧鹽之事。林夕落一五一十的說了,李泊言沈了許久,噓聲道:“宣和侯政績卓越,但他可沒有魏大人的胸懷,莫看大人能得皇寵,偶爾連齊獻王也忌他幾分。但在候府,大人並不如意,否則也不會久居“麒麟樓”,也不會將皇賞的土地、買賣置之不理,任由衆人糟蹋。師妹,妳要小心。”

  這是提醒、也是告誡,林夕落點了頭,將賬本撂下,反倒有意推心置腹:“師兄,妹妹如今也不知該如何做,從回到幽州城,能有今日的結果,好似都乃我一手惹出來的禍”林夕落自嘲苦笑:“上了粱子下不來了。”

  李泊言看著他,安撫道:“放心,還有我在。”

  林夕落朝其一笑,二人則敘起閑話,更提起林政孝辭官一事。李泊言一早趕來也正爲此事,這事兒拿主意的還得是魏青岩,他也不再耽擱,直按去了後院子領命辦事。

  林夕落腦中回響李泊言所提之事,再想魏青岩那副冰寒之面,他在侯府不如意?

  不再多想,她繼續看帳,也要想出這梁鹽商行和要如何辦,這可不是林府,管事們不服扣點兒銀子、再不服賞幾十板子就能老實的事,身邊還真是缺幾個得力的人。。。

  臨近午時時分,林夕落才屢清糧行的賬目。根歪藤歪,她之前直奔糧倉一點兒錯處都沒有,糧倉一堆錯,可糧行就是耗子的門兒,那裏才是耗子洞。她就等著明日再去,看看慨然拍胸的管事們都如何說辭了。

  准備用午飯,林夕落則被胡氏直按帶至後院。魏青岩依舊讓“福鼎樓”送了席面,林政孝一家子與他、李泊言同用。

  李泊言並非初次體驗,可見魏青岩吃的順順當當,連天祤都時而插上兩句話,他的心中豁然有種感覺,規矩越大,情分越淺,大人整日如此,不會是把這當成家來體驗吧。

  想著魏青岩的刑克出身,李泊言再思自己父母雙亡,胡氏在一旁給林夕不停的夾菜,林政孝依舊不語,時而天祤嚷嚷幾句魏大人講給他的故事,林政孝思忖一二便點一點頭,隨即繼續用飯。

  家。。。李泊言的心裏也闊然些許,索性端碗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林夕落卻無他這麼多的想法,用過午飯則直按說起她手邊缺人手,“齊呈民女不信他,我也不能總四處盯著,那豈不要累死?大人要派人手給我,而且得是信得過的。”

  魏青岩擦擦嘴,架著那條傷腿,想了片刻看嚮李泊言,“妳有何人推介?”

  李泊言搖頭,隨即道:“魏海如何?他正有意提親,看上了師妹的丫鬟。”

  魏青岩瞪了眼,四處看去:“哪一個?”

  林夕落回頭去尋春桃,可這丫頭早就跑得沒影,只得道:“就是我身邊一直帶著的春桃,可我還沒答應呢。”

  胡氏怔愣,隨即使著眼色,丫鬟許個親是正事,何況魏海乃魏青岩的侍衛統領,這可是好事!

  林夕落不依,“我的丫鬟怎能那麼容易許出去?他也得做出樣子給我瞧瞧。”

  “這小子!”魏青岩斟酌下道:“他不合適,雖有頭腦,可他爲人直正。妳所選之人應有幾分缺點,有缺點的人更好拿捏,無論是貪財亦或好色、官迷都可。”

  林政孝一口茶險些噴出,胡氏急忙捂住天祤的耳朵,“吃飽了?娘帶妳去小寐。”說罷,也不顧天祤是否樂意,拽著他便往外走。

  林夕落瞪其一眼,“那又有何人選?”

  林政孝輕駁兩聲:“我有一人推薦。”

  “何人?”林夕落直問,林政孝答:“金四兒。”

  金四兒?林夕落想起他,那倒是又貪財又好色。魏青岩不知此乃何人,看向林夕落,林夕落答:“貪財好色一主,是林府故去的老夫人族弟,以往在林府中主管修繕,外方的事倒也混的熟。”

  提及林府之人,李泊言多少有些顧慮,“他靠得住麼?”

  魏青岩不駁,與林夕落道:“都依妳斟酌著辦。”

  這頓飯用過之後,李泊言則離開去辦事,林政孝未當著林夕落的面與魏青岩商議辭官一事,寒暄幾句離去。

  林夕落將糧行的賬目大概說了幾句,魏青岩便不耐擺手,反問道: “妳就不問問,妳父親辭官一事如何?”

  林夕落撂下賬本,“這事兒我操心又無用,大人說的算。”

  “沒心沒肺,不孝之女。”魏青岩冷斥,林夕落答:“民女力不從心,何必再給父親身上施壓。”這也是林夕落近日心中之感,這事林政孝都未再開口與她細談,而是直按來請魏青岩拿主意,她如若插嘴,恐怕此事更複雜。

  魏青岩拍了她的小腦袋,“倒是比以前學聰明了。”

  “大人對父親之事有何意?”林夕落揉著腦袋,看著他。

  魏青岩冷笑,“林忠德想讓妳父親去求他,連林政齊都能站于妳父親脊背之上,他這心思不正。”

  林夕落道:“本就不正,這話何必再說”

  “我給他兩種選擇,一乃繼續辭官,待我病愈,直接去吏部拿了尚書大印蓋上罷了。還有一選擇,便是爺將妳父親調職至吏部,讓林政齊去邊塞當一小縣令,妳覺如何?”

  林夕落一張臉憋紅,“你這做法夠狠,估計父親會選辭官。”

  讓林政齊與林政孝官職對調?這還不得將林政齊氣吐血?何況依著父親那副心腸,估計仍會選擇辭官。林夕落看著魏青岩,光中的驚愕、審度絲毫不遮掩,一次五品官,一七品縣令,官職對調在他口中如此簡單。。。他要林政孝做官,可否還有旁意?

  魏青岩挑眉看她,“妳想什麼呢?這事兒也需籌策,妳以爲我說句話就成?”

  “難道不是?”林夕落不顧驚訝,魏青岩只道一字:“笨!”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11:08 AM

第八十八章 卑鄙

  齊呈倒是個守日子的人,林夕落去糧倉後數三日,一早他便來到此地,請林夕落去糧行看一看。

  “糧倉那方已經開始在籌備重新選糧、篩糧,管收糧的胖子、管運糧的麻子也都在糧行等候爲林姑娘回稟這兩日的事宜。”

  林夕落應下,而此時春桃端來了早飯,看齊呈在此,不免問道:“齊大管事用過了?”

  齊呈微怔,連連退後,“卑職在此等候即可。”

  “一同用吧,再爲齊大管事備一份。”林夕落指著那粥菜道:

  “這都是魏大人讓‘福鼎樓’每日送來的,如今這早、中、晚的飯菜幾乎都是‘福鼎樓’,這院子的廚房快成了擺設,廚娘們整日只做點兒點心,閑的都開始納鞋底兒了。”

  齊呈抽抽著嘴,“福鼎樓的一餐飯可不便宜。。。”

  “所以這賺銀子的事,還得齊大管事多多幫襯著了。”林夕落話中若有所指,齊呈面怔,連忙道:“願助林姑娘一臂之力。”

  春桃再端此一份,齊呈推托兩次也便坐下吃用,二人用過,便起身出門,向東城那方的糧行趕去。

  糧倉在城郊,這“頃東糧行”便在東城的繁華之地。

  偌大一片空場,其中的糧米一袋袋摞起,除卻大米之外,還有黃米、玉米、高粱等物,經營之物齊全,一進院子便覺此地小廝苦力幹勁兒十足,朝氣蓬勃,可就是倆字:虧錢。

  林夕落站在空場之中四處掃量許久才行進糧行正廳,右側房乃前來付賬買糧的百姓,瞧見衆人簇擁一女眷到此。不免目光投來,也多幾分議論。

  正廳之中,管收糧的胖子、管運量的劉大麻子都侯在此,在糧行主管賣糧的便是那瘦骨嶙峋的瘸老頭,那日指著林夕落鼻子斥罵,如今依舊一副不入其眼的做派。

  這老頭姓嚴。曾乃宣陽侯爺之麾下,自瘸腿無法從軍之後,就在糧行管一差事吃飯。

  見林夕落到此,胖子與劉大麻子先上前拱手行禮,嚴老頭只投來目光。坐在椅子上也未起身,齊呈瞪他一眼,他才道:“瞪我作甚?又不是沒見過,那日去見林姑娘,卻立即帶著衆人去糧倉。老頭子我體弱無力。這糧行也多事,自當走不開。”

  齊呈有意駁兩句,林夕落則擺手讓他不必多說,胖子懂眼色,立即上前道:

  “林姑娘,那日我可說了。這蒙騙老子銀子的,我是一個接一個去砸了門。”往一旁的箱子指了指,“挨個的都給我賠了銀子。只不過銀兩瑣碎,還望林姑娘受累數個清楚。行軍多年,也未壞過一次軍紀,這事兒我辦的窩囊,就此不提。”

  林夕落沒當即開箱子數,而是看向了劉大麻子,那日他攛掇人弄耗子嚇唬她。這事兒林夕落還沒忘,“劉大管事,您這些時日作何了?耗子可都喂飽了?”

  劉大麻子一怔,臉上沒幾分好顔色,慨然道:

  “林姑娘這是罵我,這幾日我去尋了幫我從城郊往城內運糧的人,開始不肯說,挨了一通拳頭才肯坦白,這一路上他們也有克扣,銀子我也要了,都是一群吃喝玩耍的東西,沒要回多少。”

  一個袋子往桌上一放,稀裏嘩啦的碎銀子倒是有些分量。

  林夕落笑著道:“此事絕不再提,往後對這些人等多留份心眼兒便罷,涉及到銀錢,誰都不能隨意信。”說完此句,林夕落看著嚴老頭,“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嚴老頭冷哼著嘬口大煙袋,不吭聲,林夕落則繼續道:

  “嚴大管事不肯認這個理,那我倒是要問一問,劉管事往常運至此處的糧,爲何到您這兒計數就會少?縱使運量的漢子們一人偷上兩口,也不至于少上三成?除此之外,這糧爲何要比旁人家的糧都便宜三成?您倒是說說是何道理?”

  “有個屁的道理!老子跟隨宣陽侯出生入死,能爲宣陽侯擋刀子的人,還要向妳個小丫頭彙報?窮苦百姓吃不上、喝不上,賣的便宜點兒又如何?”嚴老頭皮包的顴骨格外高,露出一口糙牙吵嚷,模樣極爲可怕,而且擺出爲宣陽侯擋刀子,無人敢再接半句話。

  胖子與劉大麻子在一旁不吭聲,他們慣于分資曆論排行,這嚴老頭乃是資輩最老的人,縱使有怨,他們也不敢提。

  林夕落看著嚴老頭,齊呈在一旁道:“嚴大管事,林姑娘也是爲魏大人掌管糧行事宜的。。。”

  “魏大人?”嚴老頭看嚮齊呈,也知他這乃提醒,悶聲沈一口氣,再次開口:“之前糧價就是如此,只不過旁人家漲價,頃東糧行糧行的價格終究未動而已,魏大人公務繁忙,幾次問他,他都不當回事,就此拖延。”

  說完,嚴老頭則拍拍屁股往外走,指著搬運米袋子的小廝就是罵:“他媽的輕點兒,本就比別人家賣的便宜,少一粒米都會被扣不夠稱的屎盆子,這世道的人都鑽了錢眼兒裏,沒義氣二字了,還想占便宜來買糧?那是做夢了!”

  嚴老頭這大嗓門一嚷嚷,門外的小廝議論聲更大,而買糧的百姓也跟隨議論開來,這剛剛進去一位女眷,嚴老頭便說出糧便宜?這可是要漲價?

  “黑心的人太多了。”

  “此地糧價本就便宜,興許是合不上本錢了。”

  “渾說,如若賠錢,這麼大的糧行還能如此多年都不關門?旁人家黑心,這邊也不白了!”

  “快些買,過些日子漲價了。。。”

  “對、對。。。”

  一堆人嘰嘰喳喳的話語聲傳進正廳,廳內靜謐無聲。

  胖子一直看著林夕落,而劉大麻子也覺氣氛不對,在一旁灌上了茶,可又因茶太苦,接連呸著茶葉。。。

  齊呈見她一直都在悶聲思忖不說話,也知此事實在過分,則開口道:

  “嚴老頭之前乃是侯爺身邊一近身侍衛,征戰時被打瘸了腿,一直都是侯爺給銀子養著,而後大人這方缺一管事,侯爺便讓他來此地。”

  “他可有子女?”林夕落問,齊呈愣半分,“有。林姑娘問此事作何?”

  林夕落看著齊呈:“他這般年邁,不如讓他兒子來接班?”

  齊呈即刻擺手,“此事不可,之前曾有人私下提過,嚴老頭破口大罵,說宣陽侯絕不會攆他,一日沒死就在此地做一日的管事。”

  林夕落冷笑,不再與齊呈問話,而是讓人搬著胖子與劉大麻子交上的銀子就裝了馬車,准備回府。

  嚴老頭見銀子裝箱帶走,他直接便帶人過來,未等開口,林夕落便道:“嚴大管事辛苦,不必相送。”

  “這銀子。。。”

  “這銀子是魏大人要點的,自要帶回去,您歸吧。”林夕落上了馬車,嚴老頭有意讓人圍上,齊呈連忙阻攔,“。。。適可而止。”

  嚴老頭目光中帶幾分氣惱,可又知齊呈乃宣陽侯的人,拿侯爺當門面與旁人說道可以,在齊呈跟前,他還退讓三分,冷哼的帶人走,齊呈連忙吩咐車馬前行,剛走出沒多遠,林夕落則撩起轎簾,“停!”

  齊呈下馬來此,“林姑娘,有何吩咐?”

  林夕落道:“把劉大麻子叫上,我有事問他。”

  “林姑娘,這嚴大管事的事不能輕易動,雖乃言語過分,可好歹也扯著宣陽侯的旗號撐他門面。”齊呈知其有意與嚴老頭爭個高下,可他當初屢屢阻攔,怕的就是鬧出事,他不好交代。

  林夕落看著齊呈,“你不去?那我自個兒去?”

  齊呈的臉上多幾分冷,只得派人將劉大麻子叫上,林夕落吩咐車馬前行,回到金軒街的院子,齊呈已經離開。

  劉大麻子跟進院子裏,左右探看把守的侍衛,都乃侯府的標示,快走幾步追上林夕落,劉大麻子道:

  “林姑娘,您帶我來此地作何?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之前放耗子嚇唬您,那也認過錯了,您還想如何?”

  “帶你數銀子。”林夕落未去後院子,直接到前廳坐下,劉大麻子自個兒尋了椅子,“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林夕落不管他的推托,直接開口便問:“嚴老頭的兒子在作何?”

  “當然是開。。。”劉大麻子長口說一半,即刻又閉了嘴,“不知道。”

  林夕落立即接話:“開糧店?”

  “我可沒說。”劉大麻子連忙否認,林夕落讓春桃給他沏茶,口中道:“劉大管事,你不說我也知道,嚴老頭這糧價不肯漲,定是其家中也在開同樣的買賣,這方買了那方賣,中間也能賺一小筆。”

  劉大麻子瞪了眼,即便沒有話說出口,也明顯納罕林夕落如何得知。

  林夕落輕笑,“不必驚訝,這都是你剛剛無意嘴中漏出的信兒,隨意一想便能得知,你今兒不妨將這其中的彎彎繞給我講個明白,不然。。。我即刻就派人去查了他自個兒的糧店,而你,恐怕就要被認成背叛之人了。”

  “林姑娘妳卑鄙!”劉大麻子站起便罵,林夕落冷笑,“我卑鄙?你們不認清這飯是誰賞給你們吃的,不認清旁日的銀子是怎麼花的,還有臉與我談卑鄙?笑話!”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11:33 AM

第八十九章 數錢

  林夕落這話說出,卻讓劉大麻子一句話都回不上。

  怎麼說?他們這些傷兵之人能有口飯吃,得的是宣陽侯與魏大人的賞,花的銀子也是從這裏面擠出來的。

  與其他跟著主子征戰歸來的傷兵相比,這已經是最順心如意的日子了。。。可,可他們爲何如此?

  劉大麻子心裏頭亂了,林夕落就在一旁看著他。

  今兒這胖子和劉大麻子二人拎著銀子來送,雖然胖子上交的銀子更多、更整,但胖子的心眼兒可絕比劉大麻子多。

  劉大麻子粗布口袋,零零碎碎的銀子,散碎的想現尋地兒湊恐怕都不容易。他雖放耗子嚇唬過林夕落,但林夕落倒覺他身上還有幾分良心。這樣的人身上下手,總能找到如何治那嚴老頭的招。

  “劉大管事,這事兒我也不急著催您,您不妨好生想想。那些來此年頭短的苦力、病傷更重的人,每日只有糊口的米,無富余的糧,就連想娶個媳婦兒、生個娃都成了白日做夢。你們興許也有人從那時候熬過來的,就不回味回味那時的苦?”林夕落撂下茶杯,繼續道:

  “心慈所建的糧倉卻變成了個無底洞。無論宣陽侯爺與魏大人往裏填多少銀子,都眨眼就無影無蹤。如今這事兒交給了我,如若我治不了,那這糧倉索性就撤了,不操這份心,誰的飯也甭吃。”

  劉大麻子驚了,“這。。。這可是魏大人給兄弟們的,你憑什麼說撤就撤?兄弟們不答應!”

  “這時候想起了魏大人,他的銀子就是白來的?讓嚴老頭一人把守著那糧行,我也不答應!”林夕落瞪他。劉大麻子氣焰又蔫兒下去,可前思後想,這林姑娘所言倒也沒有錯。

  可。。。可如若他把嚴老頭給賣了,他還不得被這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林夕落沈得住氣,就一直看著劉大麻子等他開口,她並非要指著劉大麻子說出嚴老頭的那些惡心事。而是要讓他把這事兒想明白,他們應該給誰磕頭謝恩!

  正堂中的香爐接連換了兩次香,劉大麻子才開口,“林姑娘。”

  “劉大管事有話直說。”林夕落的臉上沒絲毫表情,無和藹、無冷漠。讓劉大麻子分辨不出她剛剛的話語真假。

  “您厲害!”劉大麻子道:

  “可出賣兄弟的事,我麻子臉絕對不會幹。但您說的話倒是那個理,嚴老頭的確過分。最初他這般做便不被兄弟們認可。可他一乃跟隨過宣陽侯爺。也的確是爲侯爺擋刀才落下這殘疾。其二,他的資曆最老,我們這群糙人不看年齡,只認軍齡排老少,他也能稱其首。他說是爲兄弟們留條後路,起初一二年還多少分點兒給兄弟們吃喝。如今這幾年整個鐵公雞,一毛不拔!”

  劉大麻子沈半晌繼續道:“他也不容易。老伴兒病臥在床,大小子是個傻子,老二、老三精明,能幫襯著做些小買賣。林姑娘,這事兒我可交待了,只望您與大人好生說說,手下留情。”

  林夕落倒未曾想這嚴老頭還有這等家事。。。

  “家中的確有坎兒,但這抵不了他如今這副做派。即便他不當這大管事,家中恐也吃喝不愁。他能爲侯爺擋了刀,侯爺爲人大度,自不會虧了他。”林夕落說完就見劉大麻子點頭:

  “您說的沒錯,可。。。”劉大麻子一擺手,“都任您了!”

  林夕落瞧他面紅耳赤的這副德性,好似做了多大的虧心事,安撫兩句道:

  “您也甭如此愧疚,我也可撂下許諾。我給他三次機會,如若他三次都還不肯罷休收手,那可怪不到我不留情面了。”

  “林姑娘大度!”劉大麻子聽她這話,目光中多幾分驚詫。本以爲她即刻就會派人去尋嚴老頭家中算賬,卻未料還給三次機會。這可不是三次尋常的機會,而是三張臉,初次不要、二次不要,如若依舊如此,連他們這些人都說不出半個怨字來!

  林夕落露出一分笑,“我一女眷,縱使心再狠也有幾分憐憫之情。何況劉大管事今兒十句話有九句是爲他求情,這臉面也是您爲他求的。但醜話說在先,如若三次他都不肯。。。”

  “我第一個站出來揭了他!”劉大麻子不等林夕落說完便先開了口。林夕落也不必再將此事議個沒完,留他在此用了飯,便讓他回糧倉做事去了。

  跟著胡氏、林政孝與魏青岩用了飯,林夕落起了興致,把大廚房沒活兒幹的廚娘全都叫至此地幹活,倆字:數錢。

  “稀裏嘩啦”的散碎銀兩和銅子兒好大一堆,瞧著銀光閃閃,可如若數起來可絕對不是個輕巧活兒,林夕落讓侍衛去錢莊借來幾杆稱銀子的小稱,吩咐道:

  “銅子兒一千個一吊串好了,銀子也得稱准,分辨出是否有摻假,十兩一個包,如若今兒就數完,每人賞一吊銅子兒外加一頓紅燒肘子!”林夕落這話一說,廚娘們可都來了興致,立即蹲在地上開始數,興致勃勃的勁兒好似大豬肘子馬上就入了嘴。

  林政孝與胡氏倆人瞪了眼,胡氏看了一眼魏青岩,連忙道:

  “夕落,怎麼不直接拿去錢莊?在家數銀子這。。。這不妥當。”

  “瞧著她們數著錢,我心裏頭也有幾分幹勁兒。不然這腦子僵持不動,想不出好主意。”林夕落詭異一笑,卻讓林政孝苦笑搖頭。

  魏青岩在正屋門口瞧著,不免嘴角抽搐,索性把林天祤叫至身邊,爲其講起了故事。

  “從前有一地發大水,村民紛紛逃命,其中一人背了一大包袱,其中都是家中銀兩銅錢,比其他人遊水慢,幸好得村民相助才能上了自個兒的船,可船小、人重、物重,他劃的還比其他人慢,而洪水越發的凶猛,他卻遲遲不肯將這包裹丟掉,最終風起水凶,將他與錢都卷至水底淹死。”

  “這人掉錢眼兒裏了,也太愛錢了!”林天祤下意識的便嚷嚷開。魏青岩輕咳,看向林夕落那副活蹦亂跳的模樣,“你這姐姐也快了!”

  林天祤一愣,隨即朝林夕落跑去,邊跑邊喊:

  “大姐,魏大人說妳掉錢眼兒裏了!”

  胡氏嚇了一跳,連忙抓住天祤不允他胡說,林政孝輕咳,看嚮林夕落,勸道:“夕落,何必如此?如若傳出,此舉不雅啊。”

  林夕落瞅瞅魏青岩,坐在門口架著腿,正在盯著她看,促步走過去,“愛財可我不貪財,怎能是掉錢眼兒裏?何況這也是爲您要回來的銀子,數數都不成?”

  “笨!”魏青岩依舊這一個字,“喜好數錢,不會讓錢莊將此都兌成銀票?”

  “那不過癮,這堆兒大,聽著脆聲我就樂。”林夕落一扭身子又欲走。孰料魏青岩卻一把將其抓回,直接摁在自個兒腿上。胡氏見此,也不顧什麼說辭,抱起天祤就往外走。侍衛即刻聚在正屋門前,將魏青岩與林夕落二人擋住。林政孝一拍腦袋,將數銀子的廚娘們趕緊攆走,而他也搖頭離開。

  林夕落的臉紅至脖子根兒,可卻掙脫不開,“大人,民女父女弟弟還在,您過分了!”

  “我都不怕,妳怕個甚?”魏青岩摁住她的小手,捏起她的下巴,“妳笑的真好看。”

  林夕落扭臉,嘟著嘴,再看那些在此圍著的侍衛,憋了一肚子話不能發泄,魏青岩瞧她這小臉色也忍不住輕揚嘴角。

  “今日去糧行,那姓嚴的老頭太過囂張,我准備動他,大人可有意見?”林夕落索性將話語轉至正事,魏青岩倒是點頭,“妳想怎麼辦都依妳。”

  林夕落繼續道:“不過我也與其他管事說了,給他三次機會,畢竟是替宣陽侯擋過刀子的。”

  “也依妳。”魏青岩摸著她的小臉,林夕落連忙用手擋住,卻又被魏青岩抓在掌心動彈不得,林夕落忍不住斥道:“我不從!”

  魏青岩怔愣,隨即哈哈大笑,敲著她的小腦門,“依妳,我等著妳先來。”

  林夕落撇嘴,從魏青岩懷中掙脫起身,撒腿就跑離此院。

  魏青岩瞧其離去的背影,笑容也漸漸收斂,叫來一旁的侍衛道:“你去侯府,告訴侯爺,林家這丫頭是我的人,侯府中誰若敢在她身上打主意,別怪我刀子見血。”

  林夕落回了自個兒的屋子,坐在椅子上沈半晌,春桃在一旁忍不住笑,林夕落瞪她,“妳與魏海好上以後,也敢調侃我了,胳膊肘嚮外拐,不忠!”

  “奴婢也是爲大姑娘高興。”春桃剛剛也見到那一幕,跟著胡氏與天祤一同離開。

  林夕落苦笑,卻不多言,行至書桌之前,提筆行字,一張接一張的扔出,她都不知自個兒寫的是何。

  終究將心思沈穩下來,林夕落吩咐春桃:“妳去告訴魏海,讓他將林府那個肖金傑給我帶出來,如若帶不出來,他也甭想娶妳。”

  春桃愣了,“大姑娘,您尋肖總管作何?”

  林夕落道:“惡心人做惡心事,他最合適。。。”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12:19 PM

第九十章 銀牙

  肖金傑被魏海直接從林府帶出來,就像是被拎出來的狗,本是連連告饒,被魏海用繩子勒上了嘴,哈喇子直往外淌,狼狽不堪。

  扔在馬車上,魏海便吩咐侍衛將此人帶給林姑娘,林府的人追出來,連連拱手道:

  “魏統領,您好歹也得留個信兒?這是府上的奴才,您這直接沖進院子便帶人,我們無法跟是和是們交待啊!”

  “交待個屁啊,這奴才我帶走了,告訴妳們老爺,這人是魏大人與林姑娘要的,至于用其作何,我也不知。”魏海上馬腳觸馬肚,即刻揚長而去,門房管事拍手跺腳,只得一溜小跑去找林大總管。

  這一個奴才不是事,可沖進林府就這麼搶人,這不是小事!

  林大總管得知此消息,一巴掌便抽了他臉上,“怎麼不攔著?”

  “我怎麼攔得住啊!”

  “他要此人做何?”林大總管納罕,肖金傑一奴才早就被扔至柴草堆裏等死了,這時被帶走?

  “我也不知道啊,他進門便直接問肖金傑的名字,又問他在何地,拽著小廝帶路,我在後面跟著問,他卻不說,如今帶了人就走,還說是魏大人與林姑娘要的人。”管事的捂著臉,“這可怎麼辦?”

  林大總管沈歎。“怎麼辦?天知道!”

  ***

  肖金傑被魏海直接拎至林夕落面前,往地上一扔,開口道:“林姑娘,這人給您帶來了,我可否帶走她?”一指春桃,卻被春桃狠瞪一眼。

  林夕落看著肖金傑,不搭理魏海,魏海也覺自個兒唐突了,連連往春桃那面看去,春桃站于林夕落身後不搭理他。

  肖金傑骨瘦如柴,嘴裏的牙都未剩幾顆,蓬頭垢面,極爲落魄,擡頭看到林夕落,好似尋到救命稻草:“九姑娘?九姑娘您救救奴才啊,奴才可想死您了!”

  “肖總管,您這日子過得怎麼如此悲苦?本是有意請您來坐坐,可瞧您這模樣,好似嘴裏喝口湯都得流出來?嘖嘖嘖。。。街上討飯的乞丐恐怕都比您周整些。”

  “九姑娘,九姑娘您念奴才的好,自從您走了,便宜是大夫人當家。。。將奴才叫過去便是一頓打,奴才可沒惹她,沒惹!”肖金傑說話漏風,支支吾吾大概能聽清楚說的是何。

  林夕落皺著眉,也納罕他怎麼混成如此德行,不過肖金傑越落魄,她倒是越覺甚好,“活該!讓你之前借著二姨太太的名頭四處橫行霸道,狗仗人勢的東西,打死你都是活該!”

  林夕落這麼一說,肖金傑立馬跪地磕頭,“九姑娘,奴才仰仗著您了,您賞奴才一條活路吧!”

  “我不想你這副糟蹋模樣,先去洗洗,吃頓飽飯,有了精神頭再來見我。”林夕落讓侍衛拎著他走,魏海的眉頭快擰成了鎖,“林姑娘,這狗東西,您還護著他?”

  林夕落瞪他一眼,“不用他?那去挑撥賣糧,跋扈砸場子的事,你去不成?”

  魏海好似噎住,“我不成,可他這軟面條似的身板子也不成吧?”

  “有了銀子,自然有人護著,何況他都這下場了,給銀子讓他挨揍,你確定他不點頭?”林夕落冷笑,魏海的眼睛瞪得更大,林姑娘這心思可夠鬼的,去挑事砸場子都能想得出來?這還是一姑娘家?

  魏海看著春桃,春桃不理他,他忍不住道:“林姑娘,卑職有意求親,還望您賞卑職這一緣分,一定好生對待春桃。”

  “我不嫁!”春桃即刻駁回,“我嫁了,姑娘身邊沒伺候的人了。”

  魏海有些急,林夕落擺手:“等你養好了傷再議此事不遲,胳膊還捆著板子,娶什麼媳婦兒。。。心思倒是夠花花的!”想起魏青岩,林夕落真覺這主仆二人占盡了便宜。

  魏海被這一斥,倒是拱手爲林夕落鞠躬,“卑職之前爲所冒犯,還望林姑娘莫怪罪。”

  林夕落看著春桃,羞的滿臉通紅,縱使她有意攔下再等些時日,這二人還不得記恨她?林夕落出言:“我大度,不與你計較,但你若欺辱她,你可見到大人贈的撣子?我就讓你先嘗嘗那滋味兒!”

  魏海朝春桃一笑,又寒暄兩句便去後院見魏大人。

  林夕落將此事撂下,一門心思尋思嚴老頭的事。林夕落心中對其沒有半點兒好印象,縱使其家中悲喪,他也不應將衆人都當成傻子,倚老賣老?這才是卑鄙!她倒是要看看,允其三次機會,他肯不肯上路了!

  肖金傑洗漱後,整整往肚子裏填了一盆的高粱米飯,撐得一動不動,被侍衛直接從外擡進來。

  林夕落瞧其趴在地上就像一條快撐死的狗,厭惡道:“這也像是大宅院中出來的,丟人!”

  肖金傑連連磕頭,“奴才丟人,丟人。”

  “交給你一事兒,你若做不成,就莫怪我再給你扔回林府。。。”林夕落未等再說,肖金傑連連點頭,“九姑娘是奴才的救命菩薩,您說什麼奴才都做。您別讓奴才再回林府了,大夫人會直接要了奴才的命!”

  “少在這兒拿大夫人說嘴,你那歪歪心眼子也莫在這兒用,何況你死了,與我何幹?不過是這世上少了一惡糟的奴才罷了。”林夕落瞧他一眼,再問道:“你確定讓你做何事你都能應?”

  肖金傑立馬道:“奴才如若敢說個‘不’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你現在就去林府門口,替四姨太太哭上一通喪,時間爲一柱香。”林夕落這話說出,肖金傑眼睛沒瞪出來!

  去替四姨太太和五姑娘哭喪?這二人在林府中已經被視爲從未有過的人物,他去哭喪,這不是找死?

  看著林夕落瞪著自己的眼,肖金傑只覺自個兒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軟了,“九姑娘,這哭喪。。。”

  “將其送回林府!”林夕落這話剛一出口,肖金傑立馬道:“奴才去,這就去!莫說一柱香,哭上一宿,奴才都樂意!”

  林夕落看著魏海,“讓侍衛守著,你在一旁看著。”

  魏海雖是點頭應了,可心中也對林夕落這番折騰人的功夫格外震撼。這還不如一刀捅死此人來得痛快,她這整個是想活活折磨死人啊!

  魏海拎著肖金傑往外走,林夕落則帶著春桃去尋林政孝與胡氏,先說了肖金傑的事,隨即又讓胡氏再尋一丫頭來,看著春桃道:“這丫頭要嫁了,我身邊沒個陪著的人還不舒坦。”

  春桃一聽,立馬擺手,“奴婢沒要嫁,奴婢陪您。”

  “妳若再說,我可當真了!”林夕落說完,春桃便去胡氏那裏,“夫人,您看姑娘又欺負奴婢。”

  胡氏也知她與魏海的事,只點頭應下籌備著,便是說起爲林夕落再尋丫鬟的事來,春桃斟酌片刻,“不如把冬荷叫來?她也是個苦的。”

  “她是二姨太太的人,不妥!”胡氏立即拒絕。

  林夕落沈默許久,“倒是對其頗有了解,過年父親與母親若回林府,不妨將她要來就是。”

  胡氏見她有此意,也是點頭應了,林政孝斟酌道:“魏大人對爲父辭官一事所給的兩個選擇,爲父實在難擇。辭官一事,倒是讓我心底輕松了,可爲父若一老百姓,妳這婚事。。。”林政孝略去未細說,“如若能入吏部行職,倒是還有可能。”

  魏青岩今日當衆拽林夕落坐其腿上,這一幕著實讓林政孝與胡氏不得不將此事記掛心中。

  如若一尋常百姓,縱使魏大人有心,這身份也不匹配,婚事難成,而夕落這跋扈性子,也定不肯做妾,即便夕落肯,他林政孝也不答應。但應其去吏部當差,把林政齊弄去邊塞當縣令,林政孝又有些下不去狠,但夕落的婚事也算能有幾分把握。

  何況魏青岩提出這兩個選擇時,更著重的說其去吏部當差,雖欲多一可控之人,但不免也有爲娶夕落而鋪的徑路。

  林政孝本在糾結難決,今日再見那一幕,他便知不得不想了。

  林夕落聽他直言提起此事,心中略有退縮可也知這事要盡快做出選擇,“不妨等過了年再議?如若祖父仍舊有意拿捏,父親也不必再心慈手軟。讓他們來求你,過幾日舒坦太平,指手畫腳的日子有何不好?”

  林政孝點了頭,“就依妳,父親也著實心冷了。”

  胡氏見林政孝的神色帶幾分滄桑傷感,則拿小天祤說了事,無非是被魏大人拎去學了兵法詭道,而且還精煉拳腳,這二日被訓得精疲力盡,除去吃睡便都在刻苦。

  胡氏感慨,倒是訝異,“不過這兩日的飯量倒是大了。”

  林政孝點頭覺此甚好,林夕落倒不願天祤被魏青岩拿捏住,何況他實在閑得無事可做?非要教習天詡,正道還沒學明白,此時就教習詭道,那還能教出好?再想天祤這孩子,他看到魏青岩那張冰寒的臉怎麼就不知害怕呢?

  而這一會兒,魏海又拎著肖金傑進了門,“林姑娘,這奴才喊了二柱香的功夫,最後剩的這幾顆牙也都被打掉了,這可還都是大銀牙!”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12:51 PM

第九十一章 挑事

  讓侍衛尋一大夫來給肖金傑的牙粘上,更讓他去跟著侍衛們休兩天,過些時日林夕落還欲用他在糧行上做文章。

  林夕落提起林府,魏海目光中帶幾分鄙夷。可林政孝在此,他也不便多說,只說大門緊閉,而後尋人來把肖金傑打成如此模樣,若非有侍衛在旁,恐怕他就回不來了。

  林政孝心中略有擔憂,雖恨林家人髒心手狠,可如若林家這名聲不淨,他還是不願見到的。

  林夕落安慰:“父親不必擔憂,不過一奴才而已,話還沒喊出口幾句就被人打了,他們再尋出點兒由頭搪塞過去,無礙的。”

  “可惜政宏卻杳無音訊,子不孝,其母恐也死不瞑目。。。”林政孝感慨長歎,衆人也不再說此話題。

  兩日過後,林夕落未見肖金傑,只讓春桃去傳了信,讓他去嚴老頭所守“頃東糧行”張口問他兒子的糧行在何處,而且要張揚的衆人皆知。。。此外又賞了肖金傑十兩銀子。

  春桃說完事,賞完銀,肖金傑的臉更苦,這不又是一挨揍的活兒?摸摸嘴裏的牙,這可是剛剛鑲上的,豈不是又保不住?

  “肖總管,您如若還想好好的過日子,那就依著姑娘的吩咐辦。這前前後後都是什麼人你眼睛不瞎自然看得見。你如若中途逃了,侍衛可當即就斬,還算是爲林府清了汙言栽贓的禍害。”春桃花運想著林夕落的話,朝著肖金傑就罵去。

  肖金傑連連點頭,不敢回絕,心裏卻是在想,自從沾上九姑娘便屢次挨揍,他這輩子做了什麼孽?

  不敢再多耽擱,肖金傑拿了銀子便往外走。林夕落乘一頂小青轎在遠處跟隨,周圍有換成青衣布衫的侍衛跟隨,未太靠近糧行便停了轎,而肖金傑則在“頃東糧行”的門口左顧右探最終還是咬牙跺腳的進了門。

  肖金傑也不是個傻子,腦子裏嘰裏咕嚕就轉出個鬼主意,進門就先問哪位是嚴大管事,拍胸脯子說他是個大戶人家的管事,來此訂糧。

  如此一說,小廝們自不敢怠慢,引他便往嚴老頭那方行去,見到嚴老頭,肖金傑打量半晌,張口便道:“嚴大管事?”

  嚴老頭上下打量都覺得這人不靠譜,可依舊點頭道:“正是。”

  肖金傑仰著腦袋道:“你兒子的糧店糧不夠,讓我到您這兒再訂上一批,這價格您看如何結算?主子那方還等著呢,我也得早早回去傳個話。”

  “放屁!”嚴老頭格外謹慎當即斥罵,“老子的兒子怎會有糧店?”

  “不是你?”肖金傑皺眉,“不對啊!之前他可與我說,他父親的糧店就在此地啊?這地兒還有其他姓嚴的嗎?”

  “滾!”嚴老頭轉身就走,肖金傑硬著頭皮上前去攔,“你兒子的糧店在何處?不是西角市場的那一家?”

  嚴老頭當即回首便是一巴掌抽了肖金傑臉上:“再放這狗屁,老子抽死你。狗屁的糧店!”

  “是我尋錯人,合著您沒兒子。要麼就是那小子騙我,拿您當他爹來蒙事的。我這就找他算賬!”肖金傑說著就往外走,而且一邊走一邊與其他人說著話,“現在這黑心買賣人實在太多了。連爹都能隨便認,我還尋思這一家子都是弄糧的也有把握,這事兒瞎了,這回去可如何跟主子交待?還有何處是好糧的?這裏的糧倒是不錯。。。”

  “西角市怎麼會有糧店?嚴老頭的兒子是在東市。”

  “南市也有一家賣糧的,價格比這兒貴得很,掌櫃也姓嚴。”

  “這兒的糧不好買,每日只往外銷一百斤,沒瞧著一清早便這麼多人。”

  衆人唏噓議論,嚴老頭氣得暴跳如雷,給幾個扛糧的力工使了臉色,立即上去連推帶踹的將肖金傑請出糧行,更放下狠話,“再敢在這兒露面,挖了你的眼珠子!”

  肖金傑嘴角流血身上骨頭都在疼,踉踉蹌蹌往回跑。便被侍衛給領至一旁的酒樓雅間,林夕落正在那方等著他。

  “九姑娘啊,這哪是糧行,這是要人命的賊窩啊!”肖金傑先訴了委屈,“這還裝作買糧的,都被揍了一頓,奴才脫不開這挨揍的命了!”

  “說正事,原原本本的回上來。”林夕落讓春桃給他一杯水。肖金傑入口吐出,便都是腥紅,隨即便將剛剛的經過說出,而且連百姓們的議論都說出了口,“他不肯承認兒子賣糧,但奴才這雙眼睛也不是瞎的,瞧他那副糙德行,明擺著就是說瞎話,百姓中也有說的,他兒子在東市,而且南市也有一家糧店掌櫃姓嚴。”

  林夕落點了頭,讓春桃去點幾道好菜,“慰勞慰勞肖總管,往後可還有你要做的事!”

  肖金傑聽著那菜名,眼睛裏便冒金星,哈喇子都快流出,更是跪地給林夕落連磕幾個響頭,額頭都能磕青,林夕落讓倆侍衛守著他,她則回了“景蘇苑”。

  這是第一次試探,嚴老頭不傻,他定能知道這是有人故意爲之,就看他知不知收斂了。

  回到“景蘇苑”,林夕落就見門口有身著林府家奴的人在此等候,見到林夕落,衆人接連行禮:“九姑娘。”

  林夕落只是微微點頭,待往正堂走,卻見林大總管在此,除此之外,還有三伯父林政齊。

  瞧見幾人在此,林夕落的眉頭格外皺緊,快步行進,正聽到林政齊在與林政孝言道:“雖說七弟搬出林府,可好歹也是林家的人,時而要歸府探望一下父親,他如今年老體邁,不比當年,而且經常惦念你這一家,別怪老三訓你。你這離家如此之久,連派個人去探望兩句都未有,這情分也著實淡漠了。”

  林政孝不知如何回答,便遮過去讓胡氏爲其倒茶。林夕落進了門,讓春桃快去上前接過胡氏手中的茶壺,口中道:“三伯父今日到就爲了斥父親的?”

  看向林夕落,林政齊的目光多幾分冷漠。可是如今這九侄女不比之前,臉上擠出笑道:“九侄女如今也出息了,伯父深感欣慰。今日來此自是探望,許久未見甚是掛念。”

  “三伯父如此好心,侄女心領了,不妨在此用過飯再走。”林夕落轉頭問著宋嬤嬤,“今兒的飯菜送來了?”

  “。。。福鼎樓,每日都是巳時末刻送到,不差分毫。”宋嬤嬤有意加重“福鼎樓”三個字,卻讓林政齊愣了:“今兒倒是好口福。福鼎樓,可不是尋常人家吃用得起的,七弟每日都用此飯菜?倒是享福了。”

  林政孝依舊無話可回,林夕落在旁道:“一日三飯都是如此,這宅院的大廚房就是個擺設。”

  “果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哥也替妳高興。”林政齊話語中明顯帶幾絲忌恨氣兒,可卻壓著不動,林夕落就想看看他何時才把心裏頭的事說出來。

  肖金傑是被魏海帶走,林府上上下下皆知,而即刻又回去爲四房哭喪,這難免是在林忠德的心裏頭紮一把刀。

  本就知林政孝未與其商議就辭官,他把信截住,等候林政孝主動找他,可這方一點兒動靜兒都沒有,林忠德心中定然納罕,如今再爆四房的髒事,林政齊就找上門。

  顯然,林忠德又出了什麼餿主意。。。

  林夕落此時也不顧何尊卑,她讓肖金傑去惡心林忠德。爲的就是讓他們忍不住,忍不住才能露出本性,也能讓林政孝對是否爲官有更好的選擇。

  看著自己的父親,林夕落承認她更期盼他能去做吏部的官。但這一切都要他心甘情願,而非她強迫。這些時日她逐漸明白,人可孝父母、可護兄弟,但她不是爲父母兄弟而活,同此,她也不願父母爲己而活。

  “福鼎樓”的飯菜送來,林政齊才停下喋喋不休的說辭,可目見這一席飯菜,他縱使壓抑驚愕,嘴角卻也抽動幾分:“弟弟好福氣,一餐飯便要二十兩的席面,哥哥可是嫉妒了!”

  “魏大人喜好‘福鼎樓’的飯菜,弟弟也是借福。”林政孝道出此句,林政齊立即道:“魏大人也在此?”

  瞧其眼中露出的審度,林政孝卻連連擺手:“偶爾來此,但其定下的規矩,誰有膽子改?”林政孝隨即苦笑,請林政齊先持筷。林政齊半信半疑的道了謝,但見胡氏與林夕落也同坐一席,他略有不滿。

  林夕落只作不知,胡氏被其瞪得尷尬,只得道:“魏大人慣于一席同坐,所以只備一個席面。”

  林夕落依舊大口大口的用飯,林政齊怎麼舉這筷子都覺不爽快,吃用幾口如同嚼蠟,才言道:“七弟,你辭官之事爲兄甚是不悅,這等大事也不事先說上一聲,若非爲兄好友將此信扣下,你如今可就一平頭百姓了。平頭百姓還與魏大人同席用飯?縱使魏大人不介意,被外人得知,你也是逾越禮規,不僅是要挨罰,也連累林府的名聲。”見衆人無話,林政齊補言道:“我與父親商議,已用了三百兩銀子上下疏通,爲你尋一好差,這幾日調令便到,你可要好生的做,別讓父親失望了!”林政孝手中的筷子銳聲落地,所發出的聲響讓所有人都聚目看他。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01:33 PM

第九十二章 娶妳

  林政孝的手在顫抖。

  他甯可林政齊開門見山斥他辭官不與家人商議、甯肯責他不管好夕落,讓肖金傑去林府門前提起四姨太太,但林政齊未如此做。

  繞著彎的贊許、親情惦念從林政齊的口中說出,就好似一根針,在林政孝的心口處狠狠紮入。待其說出花多少銀子爲他打點買到的官,而且幾日後就下調職之令,林政孝是徹底的心中冰冷,無法忍耐。

  如若未有這次歸府爲老太爺賀花甲之壽,如若未有親眼目睹府中之人如何將自個兒家人當成奴才對待、如若未離開林府過上如今這脫離牢籠的日子,林政孝興許會點頭答應。

  但如今暢快日子過慣了,不再聽旁人指手畫腳、不再聽胡氏抱怨受氣,雖偶有擔憂夕落,但爲女兒操心乃他父親之責,他樂意爲之。

  而這一方,口中說著親情,可聊天、吃飯都如此芥蒂,這是什麼親情?

  林政孝覺得自己就像一條被栓了鐵鏈子的狗。被他們如此玩耍、戲弄,怎能再忍?

  林政齊看著他,不等林政孝開口他則道:

  “七弟,這事兒父親可爲你操了很多心,連大哥與我他都未如此關注,從七品提至正六品的太常寺主事,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夠了!”林政孝豁然起身,張了半晌的嘴,腹中埋怨都說不出口,他立即往外走去,離開這正堂席桌,林政齊也惱,吼道:

  “站住!花了銀子爲你買官,你都如此拒絕。你到底想做甚?如今過上整日吃‘福鼎樓’席面的日子,你就想混吃等死?如此不知好歹,我無你這一弟弟!”

  林政孝駐步,轉頭看了林政齊一眼。“弟弟人微言輕,做不得這一職,勞三哥費力,讓父親失望了!”朝其一拱手,林政孝離開的腳步更快。

  林政齊有意追趕,卻被林夕落攔住:

  “三伯父,此事還是作罷,留一份臉面,日後也好相見。別把事情做絕了,林家可禁不住家破人散的名聲!”

  “妳此話何意?妳有何資格與我這般說話?”林政齊上下打量她一番,狠言斥道:

  “妳以爲一個縣令的丫頭在這幽州城內能混出什麼名堂?那是白日做夢!就算妳給魏大人做個妾都沒這資格,妳能耀武揚威幾日?妳父親不識好歹,妳更不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一正六品的官職都敢拒、連家主之命都不遵,跋扈囂張,不可理喻,我倒要看看妳們能硬氣到何日!”

  林政齊指著林夕落便是一同罵,未等林夕落還嘴,胡氏先氣嚷大怒。指著林政齊便道:“滾,你給我滾!”

  侍衛見此,不免上前將林夕落與胡氏衆人圍起來,林政齊不敢再還嘴,冷哼的出了門,林大總管一句話都插不上。緊隨而去。

  胡氏眼淚不止,嚎啕大哭。林夕落連忙安撫,“娘,沒事的,甭聽他胡說!”

  “都怪娘,娘一時心軟,他來見妳父親,便讓妳父親見了,可。。。”胡氏哽咽的說不出話。林夕落的心底也悶的難受,但安撫胡氏,她不得不做出對此無謂的大度,心底卻在篤定道:這個仇,一定要報。

  將胡氏安撫好。便送其回屋中歇息,林夕落讓宋嬤嬤好生照料,她則去後院尋魏青岩。過幾日調職之令便下,她不能任林政孝被林忠德那老東西呼來喝去。絕對不行!

  可剛剛行至後院,就見林政孝從魏青岩正屋之中走出。父女二人對視,俱都停駐腳步。

  林政孝先開了口,“爲父已經做出決定了,魏大人也點頭答應。”

  “恭喜父親不必再爲抉擇此事憂心。”林夕落臉上帶著笑,林政孝納悶,“妳不問爲父如何抉擇?”

  林夕落答:“女兒願遵父親之意。”

  林政孝點頭,卻又搖頭,慨然仰頭一歎,鄭重言道:“爲父聽妳此言甚是欣慰,夕落。。。等著爲父的好消息。”

  “父親。。。”林夕落欲開口,林政孝擺手不讓她再多說,徑自闊步離去。

  林夕落站在院中半晌,魏青岩拄著拐一直看著她,見林夕落依舊不進來,他則出聲道:“進來吧,站在院子裏不冷?”

  “不冷。”林夕落答完才轉身,魏青岩轉身進了屋,不再搭理她。

  林夕落追了進去,直接道:“大人要替民女出氣。”

  魏青岩坐在一旁看書不理,林夕落繼續道:“您不管?”

  “妳父親有意繼續從仕,但不想去吏部,有意去太仆寺。”魏青岩看她,“可太仆寺反倒不如林政齊所提的太常寺。”

  “大人不肯管?”林夕落看著他,魏青岩挑眉,“我瘸著腿,總要身體康愈才可吧?”

  “可林政齊已說父親的調令這幾日便下了。”林夕落不得不心急,豁出去這張臉她也要把此事敲定,想起林政齊那一番斥辭心中格外的別扭,再想起胡氏傷心掉淚,這眼淚並非爲林政齊的話語難聽,也爲她與魏青岩之間未有一個明確的關系!

  是奴?他對這一家人的態度比林府的人還近,林夕落不是傻子,她自體會得到,可。。。可她的婚事還沒定,胡氏自然定不下心,再被外人戳破這層窗紙,她怎能不流淚?

  魏青岩合上書,看她一臉氣惱,出言道:“怎麼?妳等不急了?”

  話語中略帶調侃,林夕落面赤,即刻起身,“不勞大人費心,民女逾越了!”

  “回來!”魏青岩一把拽住她,林夕落執拗,心裏頭也不舒坦,轉身看向魏青岩,目光中帶著怨氣,嘟嘴不語,魏青岩沈歎一聲,:

  “已經寫了條子給妳父親,他直接去太仆寺卿府,魏海親自相陪,讓太仆寺卿去吏部要人即可,妳還想怎麼著?”

  林夕落怔住,對她這番耍鬧也覺尷尬,可又不願認錯,“您不說清楚,民女怎能知曉,又提不如太常寺。。。”

  魏青岩搖頭,“太仆寺乃養馬之地,妳父親怎能適應?但太仆寺卿與我關系較熟,不妨暫且如此,他調職後也可不去,過了年我腿傷愈,再去吏部爲他挑個合適的地兒,他胸有大志,養馬?屈才了!”

  林夕落算是徹底的放了心,可見魏青岩這般瞧她,被盯的不知所措,“謝過大人了。”

  “一句謝就完了?”魏青岩抓了她的小手,林夕落沈氣,魏青岩道:“我喜歡見妳笑。”

  林夕落喃喃道:“未有歡笑之事,傻笑作何?”

  “妳也有多愁善感之時?”魏青岩話語剛出,林夕落的小臉陰沈,緊咬著嘴唇有意駁,可話語卻又憋住不說。

  魏青岩捏她小臉,探問道:“可是介意林政齊的胡言亂語?”

  林夕落皺眉,林政孝絕不會將此話說出,這必乃侍衛通傳回報,扭頭一聲不吭,卻又心中賭氣,“您被扣上刑克之名,難道不惱?”

  魏青岩恥笑,“我從能聽懂旁人話語之意,最先入耳就是‘刑克’二字,這二字已經無謂了。”

  “我無意的。”林夕落略有歉意,魏青岩摸著她的小臉,“心中記掛何人?”

  “父親的官職、母親的笑,還有天詡的將來。。。”林夕落念叨完又仔細想了想,“沒了。”

  魏青岩再問:“沒有我?”

  林夕落瞪了眼,臉上赤紅卻又說不出話,“大人就會拿民女打趣。”

  “那有誰?”魏青岩仔細數數,“泊言?他對妳其實有意,可妳的性子太硬朗,他拿捏不住;林豎賢,一介文生,對妳心意倒是可敬,可就怕時間長久,他會生變。”

  林夕落略有氣惱:“師兄便是哥哥,先生就是先生,您何必總提他二人!”

  “林政齊提了妳的婚事,我自然要對此上心。”魏青岩依舊調侃,林夕落起身欲走,卻被他摁住,“大人不必再說,民女心中無人,尋不到良人成婚,那便終生不嫁!”

  “我非良人?”魏青岩直言,林夕落不敢看他,他扳過她的小臉看向自己,林夕落看到他狹長的目光中帶有一絲征服的狂熱。

  林夕落沈歎口氣,索性道出心中壓抑已久的擔憂,“民女不做妾。”

  “笨!”魏青岩松開手,林夕落喋喋不休,將心裏頭的抑郁全都道出:

  “大人隨意說何都可,但這乃民女底限。您不允民女離開您身邊半步,又在大庭廣衆之下讓民女與您同乘一馬,民女本就名聲不雅。如今也無人敢娶,我不會嫁林豎賢,因他覺民女此舉乃爲林府名聲,娶我也是委曲求全,民女絕不願如此,旁人更不用提,連多看民女一眼都發抖,因民女背後乃是魏大人!”

  林夕落喘口長氣:“。。。您何必屢屢試探?如若這般您都對民女仍存疑意,民女明日便剃了禿子當姑子去還不成?”

  “妳這番抱怨,好似我很罪惡。”魏青岩看著她怒紅的小臉,反倒是笑了。

  林夕落冷瞪一眼,不再開口,魏青岩摸著她的手,半晌才道出仨字:

  “我娶妳。”

  林夕落的心底一顫,再聽魏青岩鄭重言道:

  “前提是妳喜嫁、也敢嫁。妳願意嗎?”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01:56 PM

第九十三章 砸店

  “爲何要娶我?”

  “我喜歡。”

  “你一時興起?”

  “我早有此意。”

      ***

  林夕落躺在床上,魏青岩與她的這幾句對話不停的在腦中回放,即便閉眼捂耳,也逃不開心底的聲音。

  她並沒有即刻回答魏青岩是否願意嫁他,而他也要她好生思忖再做回答。

  林夕落看著透過窗欞射入的月光,心中自問:怎麼辦?

  她承認今日有些無理取鬧,因林忠德強行安排林政孝的官職、林政齊話語中的諷刺、胡氏的眼淚,她不顧身份的跑去與魏青岩耍賴撒嬌,硬讓他說出這一句,撫心自問,她心底也想知曉,魏青岩心中是否把她當妾。

  但如今得到他的回答,林夕落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給自己找了難題。

  她承認,她的心裏有他,不單單是因他可庇護家人、庇護自己。

  這些時日的相處,她能體會到他冷漠下的孤寂和自諷,也能體會到他不善于交流卻期望的歡樂。。。可他需要自己作何?只是單純的喜歡?亦或利用?

  林夕落不願提利用二字,因她不配,也覺此乃恥辱。。。

  心中雜亂,她不知何時睡去,可卻夢中都被此事纏繞不甯,醒來時天色已大亮,林夕落躺在床上,輕吟一句:“慢慢的等吧。”

  用過早飯,林夕落便讓人去叫了肖金傑。

  肖金傑自那日從“頃東糧行”歸來,雖是挨了打,但平時隨從侍衛們一起吃吃喝喝,連衣裳都重新做了新,兜裏也未空蕩,有了銀子。腰板子自然直了起來。今日得知林夕落找他,屁顛屁顛的隨著侍衛跑來,見面便是下跪。“奴才給九姑娘請安。”

  “起來吧,這兩日可休歇好了?”林夕落打量著他,除卻那一口牙之外。這一身倒是周整些許,她還聽春桃說起。這肖金傑甚是會做人,被發去隨侍衛同吃同住,他便接連兩日都請客吃玩,也算混個臉熟。

  肖金傑立即點頭,“九姑娘有何事吩咐奴才的?您盡管說。”

  “歇兩日也該動彈動彈了,今兒再去一趟‘頃東糧行’。”林夕落這話一說,肖金傑立馬瞪眼。“還去?上次那老頭子已經說了,奴才再去,他就把奴才眼珠子挖出來!”

  林夕落不顧他是否願意,繼續吩咐:“這次不是去買糧,而是去換糧。”一指旁邊袋子中的糙米,裏面夾雜了沙土粒子,“就說買的糧吃出了雜米和沙粒,讓他們退銀子,比旁人家糧店的價底,就用這等腌臜手段。險些咯掉了牙!”

  肖金傑看著那米袋子中,沙土快比米多,合著買的時候眼睛瞎?

  心中腹誹頗多,可肖金傑不敢出言反駁。眼珠子嘰裏咕嚕一轉,背著米袋子就往外走。

  林夕落讓侍衛隨從,她則帶另外一隊人前往南市。

  南市這一方多乃尋平百姓所居,雜耍藝人、小商小販居多,雖不如東市那方富貴,但多了幾分熱鬧喜氣,林夕落一路探去,心情也好上幾分。

  挨家糧店的問,林夕落坐在馬車上聽侍衛回報,一直尋出很遠,才有一家不太起眼兒的店,一旁撩了一塊歪扭的牌面,上面的“糧”字也歪歪扭扭,朝內望去,零散兩三個買糧的百姓都只購少許,店內的夥計也懶洋洋的模樣,無精打采。

  林夕落親自走進門,夥計也不過是擡眼瞧瞧,“買糧嗎?”

  “你們掌櫃的姓嚴?”林夕落問出這話,夥計才正眼瞧看,“掌櫃的不在。”

  春桃接了話問道:“去了何處?”

  “我一夥計,我怎知道!”夥計語氣不耐,甚至帶幾絲刻薄,“能不能回來還說不准,不買糧就快些走吧。”

  林夕落走過去,手抓起一把樣米仔細的瞧看,隨即取出二兩銀子往夥計身上砸去,“叫你們掌櫃的出來。”

  瞧著林夕落扔來的銀子,夥計驚喜,拿其放入口中咬半口,臉上立即笑燦,“這位姑娘,我們掌櫃的真不在,店內只剩我一個人看著,嚴掌櫃家中有事,都兩三天沒來了。”

  “你這米是從何處弄來的?”林夕落再問出口,夥計則有些猶豫,支支吾吾不願說,春桃指他道:“白拿銀子?問妳兩句話都不肯答,什麼東西!”

  “這不能說。”夥計滿臉爲難,“小的還想在此地謀生,哪能將掌櫃的家事散出去。”

  林夕落又扔去一兩銀子,“說。”

  夥計接來連連作揖,斟酌後拍了腦門道:

  “小的大不了不在此處做了,誰讓掌櫃的做這等糙事!”頓了頓,其言道:

  “小的自從來這糧店裏打雜,都是去‘頃東糧行’買來米,然後在這兒賣。而且每次都是晚上悄悄的去,有時也乃那裏的力工給送來,掌櫃的也與小的說,如若有人問起,便說是每日去那裏排來的。”

  林夕落冷笑,再問:“這幾日可又來送過糧?”

  “昨個夜裏來了一批,倒是不多,都存了掌櫃的家裏,每日搬來此處些許。”小夥計說完,有意探問:“姑娘,您問這個不是要找我們掌櫃的麻煩吧?”

  林夕落未答,轉身出門上了馬車,小夥計一直跟到門口,心中忐忑,但拍了拍兜裏的三兩銀子,又笑嘻嘻的回去。。。

  回到“景蘇苑”,林夕落一進院子就看到挨了打的肖金傑,正趴在地上等著。

  瞧見林夕落歸來,立即捂著臉上前道:

  “九姑娘,奴才又挨了那老頭子一頓打,若非有人上前阻攔,奴才險些被打死!”

  “他如何說?”林夕落直言問,肖金傑立即答:

  “那老頭子說了,讓奴才回來告訴您,別再玩這等小把戲,他老頭子不吃這一套!”說罷此話,他連忙補言道:“奴才可對您只字未提,即便被他好生一通打,奴才都否了認識您一說!”

  林夕落冷哼,“給臉不要臉!”

  “奴才要臉啊。。。”肖金傑以爲林夕落在罵他,林夕落厭煩的擺手讓他閉嘴,靜靜的思忖。初次她已給了嚴老頭面子,二次他卻直接將人打回,這第三次她便要尋人去說個明白,如若嚴老頭還得寸進尺,她就要看看是誰更厲害!

  讓人將齊呈、劉大麻子全都叫至此處,連那位胖子管事也一並同來,侍衛將南市糧店的小夥計帶了過來,肖金傑也在地上趴著。

  齊呈看見這副狀況著實的手敲額頭,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他這幾日沒來此處,就發生這麼多事?當時就不該讓劉大麻子與林姑娘單獨相談!

  先讓肖金傑將兩次去“頃東糧行”的前因後果說清,而後是小夥計戰戰兢兢的將南市糧店的事交待個清楚,雖是膽怯,但林夕落又賞了銀子,酒壯英雄膽、糧撐耗子窩,說幾句實話就能比他當十年夥計拿的銀子還多,他自然把知道的全都吐出來。

  齊呈越聽臉色越黑,劉大麻子一張臉鐵青鐵青。等小夥計說完,劉大麻子忍不住道:“林姑娘,您讓這奴才去糧行問事換糧,不就是鬧事的嘛!”

  “劉大管事,依著你,你可知道這去鬧事的是爲何?”林夕落看嚮胖子,“您不妨也說說。”

  “林姑娘剛去過糧行,對此事頗有爭議,過兩日便有這一幕出現,明眼人都知是林姑娘命人所爲。”胖子道出實言,“只是這手法上。。。”

  “低劣,可我不得不用,好話說了他不聽,那便只得已這種法子去敲打。”林夕落直接說出口,“我曾與劉大管事說了,給他三次機會。但如今可不止三次,他更捏著奴才的嘴,讓其來告訴我,別耍這些把戲,他不吃這一套,這糧行是他的?”

  林夕落話畢,劉大麻子也無話可說,“嚴老頭子脾氣掘,興許也。。。也氣不過姑娘這手段。”

  “你說的對!如今我再給他一次機會,你們三個一齊去,將此事掰開了揉碎了說個明白,如若他肯收手,我就給他賠罪。如若他不依,我後續做的事,你們誰都不許攔著,可行?”

  劉大麻子立即應下,“林姑娘大義,我這就去,如若說不服他,我。。。我就將此事說給其余的管事們,誰敢再挑事,我麻子臉第一個不依!”

  有人說了話,齊呈瞪劉大麻子一眼也無可奈何,胖子見齊呈不拒,他便悶聲不語。。。

  三個人前後離去,林夕落就坐在正堂等消息,這會兒功夫,侍衛也前來回稟:

  “已經知曉嚴老頭兒子東市糧行在何處。”

  林夕落歎口氣:“那就繼續的等吧!”

  日頭漸落,遠處浮起一片紅霞,與湛藍的天空繪成一體,倦鳥鳴啼,于枝頭歇息,林夕落卻依舊還在這裏等。

  春桃又爲她換了一杯茶,“姑娘,他們會不會不肯回來了?”

  “不會。”林夕落篤定,“魏大人還在這兒,齊呈不敢。”

  春桃不再多話,而沒過一炷香的功夫,齊呈便匆忙進了門,臉上一片難堪,“鬧大了,劉大麻子被嚴老頭打傷了,林姑娘,此事罷手可好?”

  林夕落起了身,“罷手?這話從您口中說出也不嫌臊的慌。你怕,我不怕!”說罷,轉身看著侍衛,“去將東市、南市兩家糧店的鋪子砸了!所有的米糧、人都帶去‘頃東糧行’,我在那裏等著你們的消息!”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02:30 PM

第九十四章 入贅

  林夕落帶著衆人直奔“頃東糧行”,魏青岩聽侍衛前來回報,不由得皺了眉。

  “去找魏海,讓他帶人護著那丫頭。嚴老頭子若不依,就直接治死。”

  侍衛領命離去,魏青岩歎口氣,便讓人去將林天詡叫來。看他蹲馬步、揮拳頭,小傢伙累了,休歇之時,魏青岩便以講故事的方式教習兵法,待歇夠了,再繼續蹲馬步、練拳頭。

  林夕落趕至“頃東糧行”,劉大麻子還因傷未走。腿上的褲布已爛,小腿骨上一道刺目的青痕,他的小腿被打斷了。

  嚴老頭的手中依舊握著棒子,看到林夕落趕來,舉著棒子便往這方走,指她罵道:

  “妳個小騷蹄子,如此栽贓老子,老子隨侯爺打天下時,還沒妳呢。狗心爛肺的東西,想將糧賣高價,找人搗亂不提,還尋這幾個貨與我商議?商議個屁,老子連妳一塊兒打!”

  說這話,嚴老頭就要上前,侍衛連忙阻攔,卻被嚴老頭拎著棒子一頓掃,“敢攔老子?老子這就要去尋侯爺評一評道理。如今這群雜種,不給人留活路,我們這群跟他出生入死的人,跟著丟不起這人!”

  周圍聚此瞧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唏噓議論聲響起,更有不明是非的直接吵嚷,力挺嚴老頭。

  侍衛接連壓制,卻壓制不住紛擾爭吵,林夕落紋絲不動,看著嚴老頭:

  “你想打我?堂堂的管事,自家開著糧行買賣也好意思將理字出口。你既是爲百姓謀福。爲何每日的糧不放開了賣?百斤糧食,那爲何賬冊上每日賣掉的糧是千斤?拿爲侯爺擋過刀來說事。大家是敬你忠義,憐憫你家中不甯,不是怕你!”

  林夕落指著劉大麻子:

  “當初我欲直接來此挑明。劉大管事便道出你家中狀況,我便給你三次機會。可如今他來勸你,你居然將他的腿打折?你還是個人嗎?”

  林夕落讓侍衛離去,“今兒索性就在這兒把話都說明了,少拿爲侯爺擋刀當說辭。本姑娘不怕!”

  嚴老頭的一雙凶眼閃過一絲驚愕。他未想到這丫頭如此硬氣。但他也不會如此退縮,更不信林夕落不敬宣陽侯!

  “放妳娘的屁,老子隨侯爺出生入死,從沒做過虧心的事,老子的家人容妳一丫頭片子說嘴。有本事便隨我一同去見侯爺,我也要問一問,當初他允我在此討生活。怎麼就不算數了!”

  林夕落冷哼。“這事兒你想找侯爺?這地兒是皇上賞賜給魏大人的,你去找侯爺?”

  “老子跟隨侯爺出生入死之時他還是個娃娃!”嚴老頭對“侯爺”句句不離口,林夕落冷哼:

  “你不肯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如若就此罷休,我依舊允你在此養老當管事,如若你不肯將家中東南兩家糧店關了、將之前的虧空補上,那就是你自找的了!”

  “老子硬到底!”嚴老頭索性坐在地上,“想把這汙水潑我腦袋上,來吧!死都不怕,還怕這個?有本事就捅死我,老子做鬼都不放過你們這群被錢蒙了眼珠子的畜生!”

  “那就讓你死個明白!”林夕落朝後擺手,侍衛立即帶上來那糧店的小夥計。小夥計如今才知道林夕落是何人,當初只以爲這是一姑娘家,索性拿了銀子把事都說出口。但如今這心裏頭可著實的悔,可後悔也晚了,他如何是好?

  看著林夕落,小夥計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可一看嚴老頭那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還有他手中的棒子,小夥計連忙嚇的跪地,“小的。。。小的是南市糧店的夥計,糧都是在這兒買的。”

  林夕落問:“你們掌櫃的姓什麼?”

  “姓嚴。”

  “天下姓嚴的多了,你就知道是老子的兒子?拿這法子往老子身上潑髒水,放屁!”嚴老頭不肯認,瘦骨嶙峋的臉上肉搐不甯,“老子打死你這小畜生!”說著,他便舉了棒子朝著小夥計打去。

  侍衛不敢阻攔,那大棒子接二連三的往小夥計身上揍。那小子口中直嚷饒命,林夕落就一直看著,齊呈在一旁冷觀不阻,這位林姑娘撞牆才回頭,他是攔不住。。。

  這一頓打可不輕,林夕落也不攔,直至侍衛上前回稟:“林姑娘,兩家店已經砸了,人和糧都已經帶到。”

  林夕落才點了點頭,“人帶上來。”

  後方侍衛往前推搡兩人,卻都是肥粗白胖的中年人,一進門,瞧見嚴老頭,則連忙上前道:“爹,這。。。這咋回事?”

  這聲一出,可讓之前所有跟著嚴老頭一同斥罵的人都愣了!

  這是嚴老頭的兒子?糧店被砸了,人被帶到,這事兒好似不是嚴老頭所說那個模樣?

  “這是嚴老頭的兒子嗎?爹骨瘦如柴,兒子肥成這樣?”

  “只知道是南市賣糧的,但沒想到是這老頭的兒子!”

  “這事兒可奇了怪了。。。”

  衆人議論聲更燥,好似這天空中瑩瑩飛舞的一群蜂,林夕落對此無懼,嚴老頭卻被這忽如其來的事驚的撐不住了!

  心思一動,他則指著林夕落,整個人抽搐半晌,忍不住罵道:“。。。你這狠毒的小蹄子,栽贓嫁禍!”

  “栽贓嫁禍?您不認這是您兒子?否則何來栽贓嫁禍一說?”林夕落緊緊相逼,讓侍衛將他兩個兒子截住,上前道:“這可是你父親?”

  最胖的一個看著嚴老頭,再思忖這事兒好似不對勁兒,連忙擺頭,“不是,認錯了!”

  “不是?”林夕落冷笑,“爲了銀子,連爹都能不認,你這心思,可著實夠髒的了。”

  看著另外一個,林夕落問:

  “怎麼?你也不認自個兒是嚴大管事的兒子?你們可都是從糧店中帶來的,這周圍的百姓也能認他們乃糧店的掌櫃。認了,那是嚴大管事窩私,將‘頃東糧行’的糧拿去讓你們高價賣,而非他所說爲了平民百姓疾苦。。。你認不認啊?”

  他小兒子一怔,連忙擺手:“不是,這怎麼能是我爹。我是入贅的,我媳婦兒家姓嚴……”

  這話一出,衆人一窩蜂似的笑,一旁有對此人了解的,在旁打趣道:“你媳婦兒不是姓王嗎?怎麼姓了嚴?你到底幾個媳婦兒啊!”

  “那個小店也不大,怎麼還去入贅的?”

  “您還真信。。。”

  熙熙攘攘的議論成了熱鬧,嚴老頭的一張臉青一陣、白一陣,看著這倆兒子恨不得拎著棒子揍上一頓。

  他倆兒子時而瞪著周圍的人,時而低頭不語,就是不敢朝嚴老頭那方看上一眼。

  林夕落冷笑,上前問著道:

  “這爹你們不認便罷了。但你們怎麼就能到此低價買糧高價賣?每日此地只賣一百斤,而妳們的店內卻千斤的存貨兒,這是怎麼回事?”

  嚴老頭的小兒子立馬道:“我的糧可不是從這兒買的!”

  “那從何處?”林夕落指著一旁渾身是血的小夥計,“這可是你店內的夥計?”

  其小兒子瞪了眼:“你小子怎麼在這兒?”

  小夥計躺在地上,只動彈幾下未說出話,但這一幕可算讓所有人都明白了!

  之前嚴老頭話語慷慨,他們還真對他憐憫同情。可這接二連三的事一出,百姓也不是傻子,嚴老頭打了那小夥計,罵他栽贓。而這倆糧店掌櫃進門叫爹,而後又不認,連入贅這事都能張口就來,如此無德之人絲毫不值得同情。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有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想起這一句話。

  “這事兒你們二人如若老老實實說個清楚,我就放你們一馬。回去也甭在動這歪心眼兒,老老實實的做買賣養家糊口,怎麼?肯不肯認?”林夕落眼睛掃向嚴老頭,嚴老頭急忙看著他的倆兒子,不允其二人點頭答應。

  這種事咬死牙不認又能如何?真鬧大了,有魏大人出面、有侯爺出面,還能拿他怎樣?他爲了侯爺斷一條腿,不過是貪點兒銀子窩點兒糧,他還能要了自個兒的命?

  嚴老頭如此想,但他這倆兒子可是寵的。

  這事兒認了又如何?自個兒爹還拎著棒子呢!誰敢惹?如今也不過是事都擺了眼前推不開,認慫就認慫,能怎樣?

  面面相觀,二人也不商量,立即就認:

  “姑娘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這都是賄賂了此地的人,半夜裏偷偷的買了糧,往後再也不敢了!”

  “就是,您菩薩心腸,放了我們吧!”

  二人告了饒,也不顧什麼顔面,那一副巴結模樣讓嚴老頭恨不得唾死他二人!

  林夕落口中擠兌著嚴老頭,“您跟著生什麼氣?這又不是您的兒子。。。”

  嚴老頭被噎住,不再說話,他的小兒子看著林夕落道:“我們可以走啦?”

  其小兒子立即起身,撒腿就欲走,林夕落一擺手,讓侍衛將二人攔住,冷哼的道:

  “我饒你們一馬,但‘頃東糧行’的兄弟們還不答應。都乃跟侯爺與魏大人出生入死之人,都靠著糧倉糧行混口飯吃。你們在這兒弄銀子使賄賂,一毛不拔不提,反而還借著這事橫行霸道?沒這道理!”

  林夕落瞅著嚴老頭,手卻指向他的兩個兒子,“給我狠狠的打,劉大管事一條腿瘸,他們就要雙倍的賠!”

  一棍子下去,在此地偷啄兩口米粒兒的鳥都嚇的即刻飛上了天。。。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8 02:31 PM

第九十五章 同喜

  棍棍落下,出了血,棍子折,二人已經快被打死,圍觀的人不敢再看,齊呈則對林夕落的出爾反爾驚愕的不敢說半句。

  林夕落一直盯著嚴老頭,嚴老頭終究不忍兒子被打死,仰頭怒嚎:

  “這是老子的種!”

  勢不可使盡、福不可享盡、便宜不可占盡、聰明不可用盡。

  嚴老頭敗就敗在勢、福、利、招皆被他用“爲宣陽侯斷過腿”一句蓋過,卻未想到這一小丫頭能把他徹底端了!

  他在此地橫行霸道爲何?還不是爲了家?爲了兒子?

  但如今瞧看這倆不傻的,來此便不認他這個爹、卻連入贅都能朗朗上口,這是剜他的心啊!

  可就看著他二人被打死?嚴老頭舍不下來這個臉,但這丫頭心裏夠狠,真把他們打死也說不定。

  嚴老頭吼完那一句,便蹲在地上一言不發。林夕落已讓侍衛停手,更讓圍觀的人散了,此時爲劉大麻子請的大夫已經到此,挨個的看傷、包紮,胖子管事忙前跑後。齊呈跟在一旁至始至終都一句話未說,一件事未做。

  他能說何?剛剛去回稟,林姑娘便讓人砸糧店。而看著嚴老頭欲上前打她,她也半絲恐懼都沒有,她這性子哪像一不出門戶的姑娘?如今再想這城內對她的傳聞,齊呈信了,如今這一次親眼目睹比傳聞乃更厲之事,他還能有何說辭?

  想起剛剛在“景蘇苑”中,她批駁自個兒的話,想起剛剛心中幸災樂禍的想法,齊呈的臉上湧起一股難堪。。。

  林夕落看著嚴老頭,緩緩道:

  “旁的事我不再多說,往後您回家好生照料家中的病妻傻兒。每月五兩銀子的份例,這五兩我出三兩,你這倆兒子每人一兩。他們二人我也給選擇,一乃回去繼續開小糧店,從此地拿糧。我可讓其賒賬,定期來結銀子;二則就接您的差事。在‘頃東糧行’當個管事做份工,也是每個月三兩例銀,刨去給您的,每人也有二兩,吃喝糧行都管了,二兩銀子也足夠家中花銷,您覺如何?”

  嚴老頭看嚮林夕落。本以爲她在擠兌,可見其目光認真,腹中惱意壓制下去,卻也不悅道:

  “勝者王侯敗者賊,憐憫我個老不死的,想安撫糧行中人的心?我呸!”

  “安撫?”林夕落搖頭,“您把自個兒看的太高了。。。”不再與其多說,林夕落則看嚮齊呈,“齊大管事,這方你來與嚴大管事談。並將其送回家。”

  齊呈本打算誰都不沾、誰都不得罪,可林夕落這話一出,明擺著將收攤子得罪人的事給了他?

  反駁之話不能在此時說,齊呈只得點頭應了。林夕落去那方看大夫爲劉大麻子治傷,“腿斷了?可能結好?”

  “林姑娘放心,沒事。”劉大麻子朝著林夕落一拱手,“您大義,我麻子臉佩服!”

  林夕落擺手,“好生養傷,你運糧的差事也得換換了。”林夕落看著胖子管事,胖子連忙拱手,“林姑娘厲害。”

  “往後你甭在糧倉管收糧了,來這個地兒當大管事。嚴老頭那倆兒子如若來此,就跟了你手下做活。”林夕落看著劉大麻子,“收糧的事交給他。”

  胖子管事一瞪眼,連忙拱手道謝,林夕落詭笑,言道:

  “胖管事,你可先甭道謝,這興許是個苦活兒。”

  胖子一怔隨即明白了,在這“頃東糧行”當大管事,那豈不是定期要與林姑娘報賬回事?早前他們可都忌這嚴老頭,這位比嚴老頭更狠,人家是東家!

  可既然答應了,胖子只得再應道:“林姑娘放心,定不讓您失望。。。我姓方,名一柱,您往後叫我方子都成。”

  林夕落知他在介意叫他胖子,點頭應下便不再提。

  而這一會兒,魏海則從外帶人進來,行至林夕落這方,問道:“林姑娘,可有讓卑職幫忙之事?”

  林夕落翻個白眼,“你倒是早來。。。”

  魏海一笑,“卑職早就來了,魏大人吩咐在遠處護著您,若有意外再出手。”

  林夕落臉上湧起一抹緋紅,周圍入耳之人連忙轉過頭,本就在納罕爲何這類事都由林姑娘接管,合著是與魏大人。。。

  魏海所帶之人幫襯著清理這糧行,待都收攏完畢,才正式介紹方一柱。也就是胖子管事爲“頃東糧行”的大管事,對嚴老頭的處置衆人皆知,胖子也乃旁日交往的夥伴,他來此爲大管事衆人自無異議,索性這事兒算全都結了。

  帶著魏海衆人回了“景蘇苑”,林夕落一直都在正堂盤算糧行後續的安排,臨近午時,春桃來此催促用飯,“。。。大人、老爺、夫人都在等著您呢。”

  林夕落撂下賬本,自從糧行歸來至此時,她一頁紙都沒看進去,腦子裏不就在想如何應答魏青岩?

  雖他已坦言此事多思忖些時日再回答,但這事兒就像一個球,在她心裏來回的滾,讓她無法靜心。

  林政孝與胡氏也都在等,林夕落自知不能拖延,起身往後院而去。那方嘰嘰喳喳的議論,卻乃魏海在講林夕落今日的做派,天詡在一旁小拳頭揮著,“等我長大了,就去幫大姐!”

  魏青岩拍他腦袋,教斥道:

  “。。。就做一打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是屁話,未有遠大的志向怎能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幫妳大姐打人,不如讓所有人都因你而忌怕她,豈不是更好?”

  林天詡揉著腦袋點頭,“我都聽大人的!”

  林夕落翻了白眼,這小傢伙算是徹底被他收攏了。。。

  從屏牆後走出,衆人的目光則朝其看來,胡氏的臉上除卻擔憂也有幾分喜,林政孝則讓人拿去飯菜上的遮掩,準備用飯。

  坐在胡氏一旁,魏青岩最先舉筷,一桌人便就此用飯。這一頓倒是遵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除卻筷子碰碗的脆聲,無一人說話。

  用過飯,林政孝與胡氏帶著天詡回前院,春桃守著林夕落不動,盡管魏海在那方眼睛都快擠出來,她也不朝他看一眼。

  魏青岩看著她,沒提昨日之事,問起她後續的打算:

  “就快過年,糧行姑且一陣時日不會再亂,其余的事妳打算如何做?”

  林夕落斟酌下道:

  “鹽行暫且不理,民女明日去錢莊,去錢莊借債的一乃賭場輸了銀子的。二乃商戶,還有一些與糧行的情況一樣,都是過去跟隨侯爺與魏大人您一同出征打仗歸來的傷兵殘將,糧行剛辦妥,不妨借勢將錢莊這一部分人辦了,賭場好歹在盈利,暫先不動,過了年再說。”

  林夕落說起錢莊,魏青岩則說起那裏的事:

  “錢莊共有三股,我、忠義伯嫡子錢十道,另外一股是我三哥,但三哥如今不在幽州城內,妳也可替其在錢莊的事上做主。錢莊的大掌櫃姓汪,汪東籬,其乃忠義伯嫡子的岳。”

  簡短的將情況說明,林夕落心中重複一遍將其牢記,錢莊能虧銀子。這是林夕落最覺氣惱之事,大股是魏青岩與其三哥,卻讓忠義伯的嫡子岳丈來把持買賣?這不明擺著是其所動手腳?

  這其後恐怕還有錯綜複雜的關系,林夕落不得不問:“這忠義伯的嫡子岳丈可是能動一動?”

  “說是岳丈,不過是他一寵妾的爹。但錢十道爲人好這張臉,願護短,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將宮內的人巴結舒坦。”魏青岩帶幾分不屑,“此事本不應有他,是他硬夾進來,如何折騰,妳瞧著辦好了。”

  林夕落心中大概有了譜,魏青岩對其安危略不放心,“。。。若有事直接分派魏海,如今我用不上他,甭讓他閑著。”

  林夕落向魏海,他卻兩耳不聞魏青岩的吩咐,一直在與春桃擠眉弄眼。

  魏青岩也擡頭看去,春桃連連給其使眼色,讓他聽主子吩咐,可魏海還以爲春桃是在回應,這眼睛擠的更歡!

  春桃又氣又羞,連忙轉頭就跑出屋子,魏海一怔,這才發現林夕落與魏青岩都在看他:

  “大人,有何吩咐?”

  魏青岩沈了半晌,又說了一遍道:“從今兒起,你就跟著她,我暫且不用你做事,如若緊急自會叫你。。。”

  魏海應下,又聽魏青岩道:

  “你的婚事甭急,何時我再娶親,你便跟隨同喜,我若未娶,你就先忍著。”

  魏海傻了,指著春桃跑去的方向,“我。。。可卑職這已經。。。”

  “恩?”魏青岩此字拖了很長,魏海徹底的蔫兒了,臉上格外不忿也不得不從,“卑職遵命。”

  魏青岩點了點頭,拄拐起身便進了屋,林夕落與魏海一直看著他,直至其關上房門,林夕落即刻捶桌大笑,指著魏海罵道:“活該!”

  “林姑娘,您何時答應嫁我們大人?我和春桃的事本就已訂好的,連聘禮和她的嫁妝都開始籌備上了,這大人又。。。”魏海不管不顧,直接就將此話問出口!

  林夕落怔住,隨即瞪他:“有沒有點兒規矩?這事兒也是你能隨意出口的?”

  魏海拍額,“我可是連新郎官兒的衣裳都準備好了,林姑娘,您早晚都是大人的人。。。”

  林夕落當即斥嚷:“閉嘴!盼著娶春桃是吧?你老老實實的等著吧!”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9 09:30 AM

第九十六章 爭、等

  二日一早,林夕落並未馬上就去錢莊。

  錢莊不同糧行與鹽行,單單看個賬目多少也能瞧出端倪,錢莊賣的是銀子、收的也是銀子,這其中動點兒手段根本查不出來。

  何況林夕落從未接觸過錢莊這類事,他跟賭場有何勾當勾搭也一無所知。這樣貿然前去,不被人當傻子蒙,那就是此人太缺心眼兒了,思忖半晌,林夕落則又讓人去將肖金傑叫了來。

  林夕落問起賭的事,肖金傑連忙擺手:

  “九姑娘,若說宅院裏的事、充個奴才狐假虎威的事奴才都成。可這自小就在院裏長大,偶爾看個小丫鬟什麼的,跟小廝們打點兒葉子牌故意賴點兒銀子,但賭場這地界可從沒敢去過。”

  林夕落沈口氣,有心埋怨兩句,可又無從可斥,難不成說他連這事兒都不碰也算個男人?

  思忖半晌,林夕落則問道:“金四兒如今在林府作何事?”

  聽林夕落問起金四兒,肖金傑立馬便想到她可能是要用金四兒。但若是金四兒來了,他還能有好差事做?好果子吃?

  心眼兒一轉,肖金傑立馬道:“林姑娘,自從您走了以後,六姑娘又與齊獻王定了親,大夫人便接了班。金四兒的腰板可硬氣多了,他論輩分,可還在大老爺之上,誰都不敢惹他!”

  林夕落冷哼,“你騙我。”

  “怒才哪敢!”肖金傑連忙諂笑,林夕落挑眉,“騙我。我就割了你舌頭,你敢答應?”

  肖金傑不敢應。他可知這位九姑娘是說得出、做得到,轉了話道:

  “奴才本就被大夫人關起來等著餓死,後續的事也都不清楚。。。”

  “給你十兩銀子,去請他吃個飯。把這地兒的好吃、好玩、好樂子都說給他聽一聽,另外我要知道林府二房的事。”林夕落道:“但你也要記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奴才一定做到,九姑娘放心!”肖金傑從春桃那裏得了銀子,立即就往外跑去。這等拿銀子裝闊的事,他肖金傑是最拿手的活了!

  林夕落只得將此事沈上一二日。待都弄明白之後再做打算。

  往林政孝與胡氏的院子走去,路上行走,天空落下稀稀落落的雪花,洋洋灑灑,落于臉上即刻化成一微小水滴,轉而消失不見。

  林夕落停住腳步,仰頭望向天空,她從夢中醒來。還是剛剛入夏。如今已是深冬,兩季過去,她好似從無閑暇之日。盡管夢魘不在,可她何時才有平穩的日子可過?

  臉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林夕落不再多想,繼續前行去了胡氏的院子。

  胡氏正在爲林政孝比量衣裝,瞧見林夕落來,立即笑著喊她:“快來幫妳父親瞧瞧,這衣裝可合身?”

  屋中站的乃是“錦繡端莊”的師傅,又挨件爲林政孝比量一番,林政孝苦笑,“明日與太仆寺卿相見,也結識些同僚,後日正式入職,便需著官衣,何必爲這一頓飯耗費銀子和精力?”

  胡氏立即反駁:“那可不成,你乃太仆寺卿大人親自去吏部要的官員,同僚也要高看你三分,總不能讓他的顔面過不去。”

  林夕落隨意指了一件,林政孝好似解脫的長舒口氣,感歎道:

  “高看三分也要瞧我行事的能力,總不能只看衣裝。”

  “明日宴請?”林夕落探問,自上次與魏青岩相談一次,她一直都未再敢與其單獨敘事,但他承諾的事,林夕落信,故而也未對此事擔心。

  林政孝道:“我屢次提宴請,可惜太仆寺卿大人都不允,由他做東,也乃同僚相聚。”

  林夕落知太仆寺卿乃是沖魏青岩的臉面才有這番安排。

  “父親何必掛記心上?來日方長,不差這一頓飯錢。”林夕落笑著說,胡氏即刻接過去,“夕落說的對,瞧你父親這臉可沈了許久了。”

  林夕落只笑不答,與林政孝商議起用金四的事,“先讓肖金傑去談談口風,他如若有心自會來找。如若無心,拽他來也不合適,終歸與大房關系走的近些。”

  “他定會前來。”林政孝滿口篤定:

  “老夫人過世如此之久,他在林府雖打著正室的旗號。可妳大伯父與大伯母一直對其不喜,可依仗長房嫡出,也要他來撐著門面。如今大房攀上齊獻王這棵樹,定會將其一腳踹開,否則長房老夫人的族弟在府中做個管事?這身份傳出不雅。”

  林夕落點頭認同,“那就看他了。。。”

  隨同林政孝與胡氏去後院,魏青岩已經在此等候用飯。

  時間長久,衆人也沒了最初的尷尬與拘緊。魏青岩除卻與林政孝說起朝事,便教習天詡讀書、練拳,旁的倒未看出,天詡卻比以前結實了些,不再是骨瘦如柴小童娃,攥起小拳頭也能繃起筋肉來。

  用過飯,林夕落欲隨同離去,魏青岩卻將其叫住,“丫頭,妳稍等再走。”

  林政孝輕咳兩聲,帶著胡氏與天詡離去。林夕落則站在門口,“大人有何吩咐?”她的心跳加速,生怕魏青岩問起她可否已想清楚。

  魏青岩扔過一封信,“將這封信刻字,而後交由魏海,他知送給何人。”

  林夕落長喘口氣,連忙行至桌前,取出放至抽屜中的木條與雕刀,坐在那裏先于手熟練一二,隨即照著那封信的字一一刻去。。。

  可還未等刻完,她便覺魏青岩行至背後,未等轉身,就被他攬入懷中,欲抗拒,耳邊卻傳來他的低斥,“怕我?”

  “怕。”林夕落的手開始抖,無法刻字,索性撂下雕刀,卻又被他拿起放入她的手中。握著她的手,在桌上一刀一刀的劃下,“我等你主動來說,不會提前追問,你盡可放心。”

  林夕落的臉赤紅,卻又聽他道:“我又不是十八九急色的毛孩子,妳這丫頭想的太深遠,也太狹隘了。”

  “這怪不得民女。。。”林夕落聲音弱小,魏青岩松開她的手,桌上卻刻了一個“等”字,林夕落不敢轉身,抹去此字一旁的木屑,“大人您在等何事?”

  “等妳說要嫁我。”魏青岩調侃,林夕落搖頭,“您不肯說,民女便不問。”

  魏青岩敘道:“等妳想明白要嫁我,也在等腿傷痊愈,尋妥當時機爲妳請一誥命,讓他人見妳這‘小匠女’要納頭便拜,口中稱頌,妳覺如何?”

  林夕落的心中一抖,立即轉身看他,目光中帶著一絲遲疑,卻在被他篤定的目光中迷失。

  他若再娶,便是續弦,見死去的正室的牌位要行妾禮。其家人也可在她的面前耀武揚威,若有誥命在身,她便是有品級的夫人,無人會再已此規矩來要挾她!

  林夕落知這乃他的心意,可也有他所求,“大人如此勞心,這是爲何?”

  魏青岩翹起她的下顎,輕言道:

  “我能爲妳清掉的障礙會盡心竭力,宮門似海,侯門似刀。妳若嫁我自不會再有如今同父母相聚的清閑日子。我的第一位夫人,生子難産而死。第二個未嫁便死,刑克之名傳出,可刑克之事卻絕非只有如此,丫頭,妳敢嗎?”

  林夕落搖了搖頭,並未直接回答,反而道:

  “。。。此事暫且不答,即便敢嫁,若遇難事也是等死,反倒是拖累,不妨以事來驗證,若不能妥當處置了糧行、鹽行、錢莊、賭場,我林夕落絕不去當第三個鬼!”

  魏青岩哈哈大笑,“我等著妳。”

  林夕落坐其腿上,坦然的將其欲傳的信微刻完,拿起出門尋魏海而去。。。

  ***

  晚間,肖金傑歸來後便爲林夕落回今日與金四兒相見時的情況。

  “金四兒可是太慘了!”肖金傑連連搖頭,“跟他私通的那個小丫鬟被大夫人查出,有著身孕還給浸了豬籠。金四兒那日外出未能趕上,待回來時就捧著屍首了。他去尋大夫人討說法,大夫人說如今六姑娘欲與王府結親,這等糟粕的事絕不能發生!”

  “金四兒火了,去尋老太爺,老太爺卻不肯見。他便指使著工匠罷活,可一天不給活幹可以,一個月都沒活計,工匠們總要吃飯不是?大夫人換了她的人來當修繕的管事,每人多給半吊錢,工匠們便都不聽金四兒的,繞開他繼續幹活了!”

  肖金傑一臉心疼模樣,“十兩銀子奴才可都給他買了酒,一個銅子兒沒剩下,還搭了一吊錢!”

  林夕落想起林政孝對此事的態度,不免驚歎,可金四兒混成如今這副模樣也著實他自找的。。。

  許氏。。。林夕落冷笑,老夫人過世,二姨太太當家,她被欺壓如此多年好容易翻了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林府恐怕沒那麼消停了!

  林夕落正准備問一問二房的事,門外便有人來回稟:

  “林姑娘,有個叫金四兒的人前來求見,喝的醉醺醺,只提了這一句便暈倒過去,可否要將他帶進來?”

  這就找上門了?

  林夕落斟酌半晌,與肖金傑道:“你將金四兒帶去園子的池塘踹下湖,待他徹底的醒了,再帶其來見我!”

  肖金傑瞪了眼,讓他踹其下湖?九姑娘也太狠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9 09:49 AM

第九十七章 指折

  林夕落的話,肖金傑不敢不從,硬著頭皮出了門,心裏卻在打顫,金四兒醒來不會報復吧?

  但他如若不聽林姑娘吩咐,恐怕這會兒就得挨了板子。

  這些日子肖金傑也明白了,他在林姑娘面前就是去做慫事的,尋人挨打他首當其沖,這不是奉承磕頭就能伺候的主子,他得豁出去這條命才成!

  林夕落的心底在思忖如何能將金四兒拿捏在手。

  金四兒並非似肖金傑這等奴才給倆銀子就能對付的人,而且林夕落也知,他的手裏頭可有一定的家底兒,否則妻兒那麼一堆,他如何養活?如今落魄也因其心中對許氏的氣惱不滿,但尋個小買賣過日子是絕無問題的。

  只要他還有選擇,便不會實心實意的爲林夕落辦事,林夕落也不會用他。這並非乃她心思狹隘,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人心一變只是一瞬間的事,沒有把握,林夕落絕對不做。

  入夜,林夕落便早早的睡去,卻聽到院子中忽然一陣嘈雜之聲,立即起了身出門,春桃正從外趕回,“大姑娘您歇著吧,是來尋魏大人的。”

  “都是何人?”林夕落心中納罕,若是來找他的,爲何這般吵鬧?

  春桃搖頭,“奴婢也不知,都是穿著甲胄的將領,還有侍衛,但穿著與守咱們院子的侍衛不同。”

  林夕落微微點頭,可心中更爲擔憂,若是侯府的人找上門還罷了,這恐怕不是尋常的人。。。躺在床上。她也無心睡,睜眼閉眼、閉眼又睜開。索性起身換好衣裳,去胡氏與林政孝那方看一看,別再讓她們掛念。

  林政孝不在,只有胡氏和天詡,林夕落一進屋子,胡氏立即道:

  “也不知這半夜來的何人?連你父親都一起叫去了。”

  林夕落皺眉,口中安撫道:

  “娘不用怕,如若連父親一起請去,應該不會有大事。”嘴上這般說。可她的心更不安穩,陪著胡氏一起等。可這心焦的滋味兒實在難熬,林夕落便借著出去透透氣的由頭,悄悄往後院走去。

  未至那院子門口,已是燈火通明,隔步一侍衛把守,格外森嚴,林夕落止步不再上前,也未尋人探問。正思忖是否回去。卻見一人匆匆從院中出來,正是李泊言!

  林夕落即刻叫住他,“師兄!”

  李泊言轉頭。見是林夕落則驚了,立即到角落中,“妳怎麼在這兒?”

  “惦念父親,這是何事?”林夕落瞧見他,心中略微松了幾分。

  李泊言道:“軍中急事,侯府的二爺、兵部侍郎大人、太仆寺卿大人都在,不然也不會這麼晚來尋魏大人,是二爺欲見一見老師。”說至最後一句,李泊言的臉上略有擔憂,卻安慰道:

  “師妹放心,魏大人在,不會讓老師吃虧。”

  侯府二爺?那不就是持著鹽行幹股且與魏青岩不對付的人嗎?魏青煥,林夕落還記得當初魏青岩提他之名時的咬牙切齒,他點名與見林政孝,這還能有好事?

  林夕落有意進去,李泊言卻急忙勸阻,“妳不可魯莽!”

  “我就在此處等候。”林夕落將腳步收回,壓著心中沖動,李泊言道:“妳馬上回去,而且要入睡,別讓大人難做。”

  林夕落皺眉,但見李泊言恨不得將她連忙攆走,也不再多問,點頭就往回走,可還未等走出幾步,便被後方的侍衛追上,李泊言攔住,問道:“何事?”

  “二爺欲見林姑娘,特意讓卑職來請。”侍衛看嚮李泊言身後的林夕落,“這位應是林姑娘吧,二爺有請。”

  李泊言有意阻擋回去,林夕落卻知此事推脫不掉,魏青岩可以與其對峙,但她父親還在那裏!

  林夕落看著那侍衛,言道:“妳帶路吧。”

  李泊言看她,知其心中惦念的乃是老師,他也只得硬著頭皮跟進去。

  林夕落一進門便見到正位坐一身著錦衣男子,魏青岩坐在一旁,腿上的木板卸掉,一副淡漠的模樣望著門口,另有幾人也將目光投來,可無人紹介,林夕落也不敢隨意出口問安,林政孝站于一旁,見到林夕落進門,目光中的焦慮更濃。。。

  “這便是‘小匠女’?”錦衣男子出口,林夕落行請安禮,“給二爺請安。”

  魏青煥上下打量,“擡頭讓爺瞧瞧。”

  林夕落也未有含蓄之意,擡頭與其對視,一雙三角細眼、鷹勾鼻、厚唇寬面,目光中帶出的陰意極重,打量之余嘴角輕蔑:

  “古人雲: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如今瞧這一不入眼的小丫頭能做出那番爲人不齒的事來,還真瞧不出。”看著林政孝,“你也不是如此,怎能教出如此之女?林家的臉可被妳們丟光了!”

  林政孝低頭不語,林夕落沒想到他開口便如此諷刺,正欲還嘴,魏青岩道:“你又不是林家的奴才,管這等閑事撐的?正事談完,人也見完,你滾吧!”

  魏青煥冷哼,“你攆我走?”

  “那又如何?”魏青岩看嚮林夕落,林夕落緩緩走至他的身後站好,可她卻在惦念林政孝,被這般諷刺,父親可能承受得住?

  魏青煥冷哼:“讓你再舒坦兩天,你幹的蠢事定推脫不掉人命,不如先趁這時候好好的玩個爽快,好歹留一遺孤也是承繼了香火。”

  “滾!”魏青岩一吼,魏青煥慢慢起身,似忽然有意:

  “你如若不願去送死也可,這丫頭送我,你二嫂又有了身子,我身邊還缺一侍奉的丫鬟,如何?”

  林夕落渾身一顫,送死?他半夜尋至此地要魏青岩作何?

  李泊言也驚了,有意出言回駁,林政孝卻朝其搖頭。此事乃他兄弟二人相爭,李泊言若出口乃添油加醋,事情更亂。。。李泊言見林政孝這般表態,只得將腳步退回,而林夕落則一直看著魏青岩。

  魏青岩站起身,林夕落擔憂他的腿,卻見他硬撐著身子朝前走幾步,若非知其有傷在身,根本瞧不出半絲端倪。

  魏青煥往後退一步,卻被魏青岩揪住衣領,一旁的幾位大人連忙上前勸阻:

  “五爺,算了算了,兄弟之間爲個女人不值當。”

  “就是,如今公事在身,侯爺也特意囑咐,不允兩位大人提舊怨!”

  這幾人也知話語根本無用,卻還不得不說,陪魏青煥來此談公事,怕就怕他兄弟二人起爭執。但旁日最暴躁的魏大人沒發脾氣,反倒這魏二爺沒完沒了的挑事,如今這情況,他們能說怪誰?

  魏青岩緊緊捏著魏青煥的脖子,魏青煥被其捏的眼睛直往外凸,“你敢!”

  “試試?”魏青岩話語剛落,魏青煥疾速從腰間抽刀朝其捅去,魏青岩冷笑,一把捏住他的手,“喀吧”一聲,魏青煥的手即刻流血不止。。。又一根手指被掰掉,疼的他驚嚎亂叫!

  魏青岩將其斷指扔在地上,用腳踩上將骨碾碎,根本不給他接指的機會,魏青煥指其便跳腳大罵:“你個畜生,你給我等著!”侍衛上前用布狠狠勒住他流血不止的手,右手本是拇指斷掉,如今再斷一根只剩三指。。。

  “滾!”魏青岩最後一聲吼,魏青煥一臉狠意的出了門,其余幾人也無語跟隨離去,林夕落見一人與林政孝敘言幾句便走,那應是太仆寺卿。

  衆人離去,林政孝連忙讓人搬來椅子給魏青岩,“大人快坐下,腿傷恐又要複發了!”

  “無礙。”魏青岩的手在抖,林夕落即刻讓人取藥和紗布,撩開魏青岩的褲腳,卸掉他捆緊的棉布,舒緩、塗藥,接連用木板捆上。‘

  李泊言在一旁看著,心中不是滋味兒,夕落如此熟稔照料應非初次,她與魏大人恐怕是。。。解不開了!

  林夕落顧不得李泊言心中這股子酸勁兒,爲魏青岩包紮好,她才長舒口氣,林政孝在一旁道:

  “剛剛太仆寺卿大人讓我告訴您,不必對此事太過上心,上面暫且未定主意,大人好好安歇,有事明日再議不遲。”

  林政孝看向林夕落,示意她隨同一起離去,魏青岩卻拽住林夕落,口中未再出言,但其意明顯讓她留下。

  林夕落朝林政孝搖了搖頭,林政孝只得帶著李泊言一同走,李泊言看著那一大一小牽在一起的手,倒是捶了自個兒胸口一拳,隨著林政孝一同離去。

  “怕嗎?”魏青岩看著她,林夕落搖頭,“不怕。”

  魏青岩挑眉:“這麼大的膽子?”

  “連魏大人冷若冰霜之人都無懼,何況他人?”林夕落道:“您有意讓我見二爺,是想知民女是否膽怯退縮?”

  魏青岩沒有否認,但他的眉頭連蹙不止,顯然身上的傷痛所引。林夕落從內間取來拐杖,扶他進屋躺臥休息,可他依舊又將其小手握住,“前些時日邊境戰事又起,陳淩蘇死了,潰敗萬人,侯爺被連連施壓。齊獻王上奏由我出征將功補過,侯爺應了,今日來此之人都乃詳述敗戰輸在敵衆我寡。”

  “敵衆我寡。。。”魏青岩冷嘲,隨即問道:“丫頭,妳怕我敗嗎?”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9 10:14 AM

第九十八章 挖坑

  魏青岩臉色格外鄭重,不似尋常與其逗趣調侃,林夕落的心也沈幾分,沈半晌才道:

  “民女怕。”

  魏青岩道:“妳也有怕的時候。”

  “您敗,民女一家人能痛痛快快的死都乃奢望,怎能不怕?”林夕落苦著臉,還未等補下一句,就被魏青岩一把拽入懷中,捏著她的下巴道:

  “妳信不信我現在就辦了妳!”

  林夕落掙脫出來,埋怨道:

  “實話實說都不可,大人願民女用謊話唬您?”

  魏青岩嘴角微搐,松開她,不言一句,林夕落在一旁揉著被他捏酸的下巴,“民女隨您出征。”

  “你不能去。”魏青岩看她一眼,“我出征之日,無人敢在此時動你,連齊獻王也不敢,你不必擔心。”

  林夕落瞪了眼:“良心,民女是爲助您傳信,自不是擔憂安危。”

  魏青岩看著她,摸著她的小手道:“丫頭,趁這機會把該屬于我的東西都奪回來。。。”

  林夕落點了點頭,“可我怎麼奪?虎走了,我這狐狸怎還威得起來?”

  魏青岩被她這話逗笑,捏捏她的小鼻子,好似自言自語:“我會爲你爭一即便我不在,也無人敢動你的東西!”

  林夕落略好奇,可又不願出言問。魏青岩略有疲累,閉目不再多言,未過多久便熟睡過去,林夕落就在床角處坐了一宿,腦中一直都在想,該是他的東西奪回來。怎麼奪呢?

  二日醒來,魏青岩已經不在。林夕落一出這院子,就被胡氏拽了過去,盯著她的小屁股一頓瞅,林夕落知她擔憂昨晚之事,連忙道:“娘,無事。”

  胡氏拍著胸口,“娘擔心死了。”說著拽林夕落到一旁:

  “一早魏大人就與妳父親出去了,娘也不好帶人去後院尋妳,夕落。。。縱使妳有意跟魏大人。可要等有名分之後。。。”

  “昨晚大人傷病複發,女兒包紮過後都已快天亮。”林夕落安撫著胡氏。“他與父親一同出去?父親不是與太仆寺卿大人宴請嗎?”

  “娘未多問。”胡氏有意問昨晚的事,可又覺女眷不該多事便閉了嘴,話題依舊不離她的親事:

  “夕落,如今妳與魏大人已經如此,該爭的名分妳也不能不上心了。娘當初對魏大人有偏見也因他的名聲不佳,可如今相處久了,他雖寡言卻也非難相處。何況妳與他又。。。又同處一室。這總要有個說法?總要讓娘安心吧?”

  胡氏說的眼淚兒都快掉下來,林夕落知這事兒也瞞不住,爲安胡氏的心。她則說了魏青岩應下娶她,“。。。女兒還未想好,他言宮門似海、侯門似刀,我也欲多思忖一二。”

  胡氏瞪了眼,“他。。。大人有意娶妳爲正室?”

  林夕落點頭,胡氏想起林夕落細言之事不免舒口氣,“夕落,事不能任性而爲,拖延太久對妳可沒好處,娘不再催妳,但妳要心中有數。”

  “放心吧!娘,女兒自有分寸。”林夕落靠在胡氏的懷裏,心中仍在遲疑,他的夫人,她做得了嗎?

  ***

  用過午飯,肖金傑便來了。

  “金四兒想見您呢,九姑娘,您可見他?”肖金傑齜牙巴結,林夕落道:“他醒了?”

  肖金傑點頭,“醒了,知道奴才給他踹進了湖裏,險些把奴才的腿兒給掰折了!”

  林夕落瞧著他,“活該!”

  “對對,奴才活該!”肖金傑點頭應和,心裏頭憋屈,林夕落思忖半晌:

  “先叫他進來吧,如若我賞了他銀子,你這幾日便去陪他喝酒,鼓動他去賭場裏耍一耍。你不是不會玩?他定是門清兒,就請他去教一教你,去上一兩回,裏面所見所聞都要清清楚楚的回給我,聽到了嗎?”

  肖金傑欲點頭,可又遲疑一分,開口道:

  “九姑娘,他若賭上癮了怎麼辦?”

  “那就是活該!”林夕落冷哼,“活該自找的,你也甭攔著他到錢莊借銀子,回頭把錢莊的利、如何借、如何還都給我打探清楚了。但你若是敢上癮,我就把你掛了賭場門口曬成幹!”

  “奴才不敢,奴才哪敢沾那事兒,都不是奴才嫌臊得慌,奴才沒那膽子、也心疼銀子!”肖金傑嘿嘿笑著,林夕落賞讓春桃給他銀子,“這事兒辦好了,我就去林府把你的死契要來,也免得你被林府的人逮著弄死。”

  肖金傑臉上的笑都散了,雖然又給林夕落磕頭謝恩,可心中卻道:不等見著林府的人弄死他,早晚也得被姑娘您折騰死。。。

  出去引了金四兒進門,金四兒大步流星走在前,見著林夕落,先是行了禮,開口道:

  “求九姑娘提攜,我要報仇!”

  林夕落看著他那肥嚕的肚子和肉顫的臉,“你有什麼仇?”

  金四兒一怔,看了一眼肖金傑,也知林夕落這是故意問的,拍著胸脯子道:

  “您當日許諾安排好的丫鬟被。。。被大夫人發現,死了。求九姑娘替我出了這口氣,我金四兒定全力回報。”

  林夕落未有意外,她早就知金四兒見面開口便會回替他報仇。。。

  “金大管事,我憑什麼替你出面與大夫人過不去?嗯?”林夕落看著他,“你與丫鬟私通,她被浸豬籠淹死,也乃常禮,算不得大夫人心狠。老夫人已過世多年,你不能總拿著與其同族一事當理兒說?”

  金四兒一怔,當初肖金傑忽然請他吃飯,口中連連說道如今的九姑娘是多麼的厲害。宅院中的吃用、份例是多麼的好,他才有意把自個兒的憋屈說出口,被肖金傑踹進了湖裏,還低三下四來求,九姑娘居然不答應?

  金四兒皺了眉,卻依舊求道:

  “您想知何事?我但凡知道的一定全都告訴您,不知道的,也打探來告訴您,只求九姑娘能賞我一口飯吃。”

  “我想知何事問你?你若不知呢?”林夕落撂下手中的杯子,“這就好比做小買賣的,想買二個醬肘子,還等著你去養豬?這話說的就是個笑話!”

  金四兒心中急了,跪了地上磕一響頭:

  “九姑娘,您讓肖金傑去尋我,不就是爲了讓我來求您賞口飯?我金四兒敢保證,但凡能做到的絕不食言,更不昧心的禍害您半兩銀子,若違此言,天打雷劈!”

  “我不缺人手,你也不值讓我尋大夫人麻煩的價兒。”林夕落給春桃使一眼色,“賞他二十兩銀子,也別白磕了這個頭?”

  林夕落說完,轉身便走,金四兒拿了銀子愣在當地,嘴唇都咬出了血,看著肖金傑,斥道:“你他媽的胡咧咧,你不是說九姑娘能答應?”

  肖金傑連忙慫道:

  “金四爺,您當九姑娘還是林府裏的九姑娘呢?求她辦事,哪是磕一個頭就成的?您瞧瞧我來此快一個月了腦門子還發青呢!何況您上來就求九姑娘爲您報仇?九姑娘憑什麼答應啊?你來此能作何?管修繕?這院子富麗堂皇,用不上工匠,賣力氣?您別瞧您比那站著的侍衛寬一半,人家一胳膊就能給您扔出院子!”

  “放你娘的狗屁!那你讓我來作甚?”金四兒冷哼斥罵,肖金傑道:

  “原本以爲您就是來求個差事,尋口生計,誰尋思您還欲報仇啊!得了得了,得了九姑娘的賞,您還是快走吧,今兒我做東,請您‘福鼎樓’吃上一頓好的?”

  “你個狗雜種,還吃上了‘福鼎樓’?”金四兒上下瞧量,不屑一顧,肖金傑立馬挺直腰板,咧咧道:

  “這院子的大廚房是擺設,一日三餐都是‘福鼎樓’來送飯菜,您當這兒是林府那?走吧!”

  肖金傑擁著金四兒就往外走,金四兒心中訝異,卻也惱怒,邁著步子就往外走,而酒醉過後,肖金傑剛剛提了“賭場”二字,金四兒被他這番吹捧的壓抑勁兒就上了頭,“你個狗奴才,跟著爺走,讓你知道知道爺的厲害!”

  ***

  日落黃昏,林夕落等著用晚飯的空當派人去找肖金傑,侍衛來回他至今未歸。

  林夕落心中略微有底,此時未回,恐怕應徹夜不歸了,顯然金四兒這小子好個“賭”字,估計肖金傑明日能有回稟的事了。

  去尋胡氏,卻得知魏青岩與林政孝二人都沒歸來,晚間只有她母女二人用飯。

  “天詡呢?”林夕落納罕,這小傢伙一日沒出現,旁日不是在這院子裏揮拳頭?

  胡氏歎了氣,“晚間魏海來接,說魏大人欲帶天詡一同去太仆寺卿宴請的飯局,讓他自幼就見見世面。。。可一群大男人議事喝酒,他一小娃子能作甚?”

  林夕落也怔愣無奈,他是想一出是一出,即便有心帶天詡,也不必六歲就不放過他吧?

  入夜,已至子時,院門口嘈雜聲響,她母女二人則出門相迎。

  林政孝明顯這一晚沒少被灌酒,已經醉成爛泥,被侍衛擡著進門。林天詡個小家夥兒騎在魏海的脖子上,一臉的興奮,胡氏連忙讓人將他二人帶回院子,而林夕落卻納罕魏青岩沒回?

  正值此時,侍衛道:“林姑娘,魏大人在院外,請您上馬車。”

  林夕落走出門口,他的車駕就停在眼前,透過車窗,那裏正有一雙眼睛在看她,問道:“敢不敢上來?”

作者: shancone    時間: 2013-8-29 10:33 AM

第九十九章 出征

  林夕落未等踏上馬車,就已聞到一股濃酒的味道,林政孝被扛回來,他也喝多了?

  撩起馬車的簾子,踩著凳子上去,剛剛走進,就看他橫臥在軟席之上,赤裸著上身,冷面上浮起幾分輕佻,就這樣的看著她。

  林夕落沒走過去,只在門口:

  “大人醉酒了?”

  “過來。”魏青岩伸著手,林夕落頭搖成撥浪鼓:

  “不去。”若說旁日她信他不會做出過激的事來,但這酒後她不信。

  魏青岩笑了,“來,我沒醉。”

  遲疑半晌,林夕落試探的往那方走了幾步,卻依舊被他拽入懷,“妳個丫頭,從來不肯信我。”

  “酒後之人怎能讓人信?”林夕落不習慣貼著他赤裸的上身,卻聽到他吩咐馬車往城門處去。

  “您要作何?”林夕落納罕相問,魏青岩道:“我今晚便走。”

  “今晚?”林夕落驚了,不是說了還可拖幾日?怎麼如此快?腦中忽然亂了,她問道:

  “您的傷可還未痊愈,怎能帶兵打仗?這不送死去嗎?”

  魏青岩湊其耳邊,呢喃聲道:

  “我弄死了不該死的人,這是在罰我。丫頭,妳可會想我?”

  林夕落的心底更驚,弄死了不該死的?他從軍營直接歸城而且還一身的重傷,硬撐著也要對外稱無事,難不成就是那次?目光中帶了探尋,魏青岩點頭,隨即催促:“回答我。”

  “會想大人。”林夕落不再執拗。躺在他的手臂上,“大人在時。我做事踏實,如今您欲走,我。。。”

  魏青岩從身後抽出一木盒,“打開。”

  林夕落坐起身,這盒子有一臂之長,還有些沈,將其完全打開,裏面之物卻讓林夕落極其震驚,這。。。這又一雞毛撣子?這一把雖與他最早所贈之物不同。可這杆上的雕紋讓林夕落有些不敢確信的看向了魏青岩,“這是?”

  “從太後那裏爲妳求的。”魏青岩看她臉上的喜也多幾分笑。林夕落拿出來揮一揮,早先他有說過欲求一他不在、她也不用怕的物件,合著便是它?林夕落又放回去,“這物件民女豈不要摟著睡了?”

  “太後所賜之物,妳可不爲百婦叩拜,挨打之人也不能還手。但這要等我歸來,我出征這段時日。妳可用它保命。但不到萬不得已時最好別拿出來,明日會有宮中賞賜,只是隨意所用的物件。那是給他人瞧的,沒這撣子實用,妳千萬要記清楚。”魏青岩道:“如若我沒回來。。。”

  “我等大人歸來。”林夕落未允他說出後面的話,四目相對,魏青岩忍不住的轉身躺著,口中道:“別讓我瞧見妳,我忍不住。”

  “我不!”林夕落起了逗弄之心,反倒是主動坐在他的身邊,魏青岩皺眉,“妳自找的?”

  林夕落撇嘴,“您不會那麼做。”

  魏青岩看著她,“我若未能歸來,妳不許嫁林豎賢,書生無用。”

  “交代後事?”林夕落的小臉多幾分蒼感,她一直不敢去想他回不來怎麼辦,她不願去想,可他偏偏要提,更提及婚事。。。

  魏青岩終究是伸出手來摟著她,二人沒再多說一句,馬車停至城門旁,林夕落能聽到周邊有人頭攢動、震天腳步聲響。每一聲腳步都讓林夕落的心顫抖一下,直至天亮,她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待醒來時,他已經不在身旁。

  簡單的梳攏發髻,林夕落快速的下了馬車,遠遠望去,便可見城外已開始統兵准備出征,林夕落朝前跑去,卻被護衛的侍衛攔回:

  “林姑娘,大人吩咐,不允您靠近。”

  林夕落止步,只能遠遠的看著那騎在高頭棕馬、身著甲胄的他。

  他一直都未回頭,頒令、點將、呼號,林夕落一直的看著,直至他最先駕馬離去,他都未有轉頭看她一眼。

  林夕落看至所有的兵丁離去,喧囂熱鬧的城門,最終只剩下十幾名侍衛和那孤零零的馬車,林夕落落寞的轉身上車,那長盒中的撣子映入其目,林夕落摟至懷中,吩咐道:“回去。”

  林政孝與胡氏一早便在正堂等林夕落歸來。

  聽到侍衛回報,二人忍不住到門口相迎,林夕落抱著那盒子進門就被胡氏拽走,“大人走了?”

  林夕落點頭,顯然林政孝已經對她說了,林政孝的臉上依舊還有微微醉意:

  “昨晚被同僚灌酒太多,未能送成魏大人,實在有愧啊。”

  胡氏則問起林夕落,“大人走時,可有過交待?”顯然在擔心他一走,會否有找上門來鬧事的人。

  “不必擔心。”林夕落舉了舉懷中之物,“這是保命的,稍後還有賞賜下來,算是告誡外人不允來鬧事吧。”林夕落豁然想起齊獻王,“忘記問大人,齊獻王的大婚。。。”

  “推後了。”林政孝引母女二人邊往回走邊說:

  “邊境之地戰緊,皇上大怒,尋常百姓的婚喪嫁娶便罷,他一王爺怎還能在此時迎側妃?”

  林夕落算是心落了肚子裏,“那就等著大人回來吧。”

  行進院子,林夕落卻見魏海正陪著天詡練拳,震驚之余,她連忙道:“妳怎麼沒跟大人去?不是傷愈了?”

  魏海撓頭,“大人讓卑職隨林姑娘行事,護您安危。”

  林夕落沒了話說,看向後方的院子,怎麼心裏空落落的?

  不再對此事多想,林夕落回了她自個兒的院子洗漱後准備小寐片刻,春桃連忙從外跑來,“姑娘,快去門外接賞。”

  這麼快?林夕落急忙周整好衣裳出門,林政孝與胡氏、天詡等人正在門口聽一位公公講起領賞的禮儀規矩,林夕落到此,他瞧上一眼,問道:“可是林姑娘?”

  林夕落點頭,直接讓春桃先送上厚厚一包銀子,公公接過,臉上的笑便更燦:

  “這規矩是不能違的,但好歹領賞也是個喜慶事兒?大人和夫人領過後叩恩就行了,旁的事咱家會在一旁提醒著,您放心便是。”

  “謝過公公了。”林夕落道謝,這公公連忙側步,再多的規矩也頂不過一包銀子,林政孝與胡氏二人也對此無奈。

  接二連三的物件送進,除卻吃用之物,林政孝得了一支筆,衆人齊齊謝恩,送走宮中之人,胡氏依舊跪在地上起不來。林夕落連忙去扶她,胡氏坐了凳子上拍著胸口道:“還從未接過賞,娘膽小,嚇的!”

  “不過是讓人莫來這兒鬧事的警告罷了。”林夕落讓春桃、宋嬤嬤等人將物件拿進去,她則回了院子,躺在床上便睡去,起身之時已是太陽西垂。。。

  起身用飯,依舊是“福鼎樓”送的飯菜,林夕落沈口氣,還未從魏青岩離去的勁兒中緩過神來。

  春桃從外進來,“大姑娘,肖總管剛剛來爲您回稟差事,奴婢讓他晚間再來。”

  “去叫他來吧。”林夕落快些的吃用著,何事都無正事重要。。。

  用過飯後,春桃則讓肖金傑從外進來,林夕落看著他,一雙眼睛烏黑烏黑,臉上也沒了好顔色,“這怎麼著?看著好似被人打了似的?”

  “哎喲九姑娘啊,這兩天奴才可是苦了!”肖金傑跪了地上便開始訴苦:

  “奴才那日陪著金四兒去吃酒,隨後又依照您的吩咐去賭場。可這傢伙兒對這行當倒是頗有門道,一晚上半個銅子兒沒輸不說,反倒是贏了百兩銀子!”

  肖金傑歎口氣,繼續道:

  “奴才就只得鼓動著他繼續玩,也順便瞧瞧其他賭徒都是何模樣,倒是瞧見有輸光銀子被人攆走的,也有被摁在那裏按了手印子,隨即拿了條子派人去他家裏要債的,還有直接把妻兒閨女往外壓銀子的,實在都是一幫畜生!”

  肖金傑雖是個不入流的奴才,但他畢竟打小就在林府的宅院中混日子,宅院裏即便再勾心鬥角卻未有魚目混雜,這等事他自然未接觸過。

  林夕落思忖下,繼續問:“還知道何事?”

  肖金傑眼睛都快瞪出來:“奴才也瞧見有錢莊的人去放貸的,賭紅眼的畜生沒有不去那裏借錢的,這賭場的利錢可不是普通錢莊子的利,那可是按日利算的!”

  林夕落心沈,“怎麼個日利?你仔細說說。”

  肖金傑撓了撓頭,“奴才也沒搞清楚。”

  “你個蠢貨!旁日裏不是對銀子最敏感?這事兒你沒算明白,回來見我作甚?”林夕落瞪他,說至最關鍵的地兒他沒詞兒了?這比不說還讓她煩心。

  肖金傑苦著臉,“奴才。。。奴才也賭了兩把,沒銀子了,再陪著金四兒賭下去,就也得去摁手印了,九姑娘,奴才沒敢!”

  林夕落歎口氣,“金四兒如何了?”

  “他還在賭場裏頭,賭紅眼了!”肖金傑道:

  “奴才回來時,他可摁了兩張巴掌印了!好似連他的宅子都賭了出去,這進賭場時,他還勸奴才別貪手,怎麼他一去,自個兒卻陷了進去。。。奴才害怕,回來向您請示,這要不要攔他一下?”

  林夕落沈了沈,吩咐肖金傑道:

  “你去那裏摁一巴掌印,把這日息的利怎麼個算法、都有哪幾個錢莊在那裏放銀給我問個清清楚楚,問不明白,我就不拿銀子去贖妳!”

  肖金傑傻了眼,“九姑娘,您這是要奴才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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